那位老人手上提著另一把椅子,出現在尚塔爾面前:「你想去哪兒?」 她感到大吃一驚。在這極度恐懼的時刻,她體內深處又生成了一陣強勁的熱浪。 它充滿了她的腹腔,胸腔,並立即蔓延到了她的臉上;她幾乎已經赤身裸體了,於 是,這種紅色在她的身上顯而易見。那個男人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感到身上的 每一部分都態燃燒。她不由自主地把手遮在了胸部,似乎要掩蓋住它。在她體內, 火焰迅速燃盡了她的每一點勇氣和反抗心理。突然,她感到精疲力竭,她感到自己 很虛弱。 他用手臂摟著她,把她帶到她的椅子那兒,並把他自己的椅子放在她面前。他 們就在這樣一個空房間正中,面對面地,靠在一起坐著。 寒冷的微風裹著尚塔爾出汗的軀體。她顫抖著,用一種微弱的,幾乎是懇求的 聲音問道:「我能不能離開這兒?」 「你為什麼不想和我一起呆在這兒呢,安妮?」他責備地問道。 「安妮?」她恐懼得渾身冰涼:「你為什麼叫我安妮?」 「那不是你的名字嗎?」 「我不是安妮!」 「但我一直認為你叫安妮!」 隔壁房間又傳來幾聲鐵錘的擊打聲。他朝那個方向轉過頭去,似乎在猶豫要不 要去阻止他們。她趁那一刻試圖去弄明白一切:她已經赤身裸體了,但他們還要剝 掉她自己!剝掉她的命運。他們給她安排了一個新名字,然後把她遺棄在那些她都不 能解釋清楚自己是誰的陌生人之中。 她已不再抱有離開這兒的希望了。門都被釘死了。她必須順從地重新開始。她 的名字就是第一個開始。她首先要做到的,作為一個必不可少的最低限度,就是讓 這個人用她的名字叫她,用她真正的名字。這是她要他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命令他 做的第一件事。但不久,她卻發現,不知怎麼地,她的名字在她腦中似乎被堵住了; 她竟記不起它來了。 這讓她感到驚慌失措,但她知道,她已經把命運當成賭注押在賭桌上了。要保 護自己,要戰鬥,她必須不借任何代價地保持清醒的頭腦。她拚命地集中精神,努 力回憶:她有三個教名,是的,有三個,她只用其中的一個,她就知道這些。但那 三個名字是什麼?她使用的又是哪一個?上帝啊,她一定曾聽人喊過上千遍! 關於那個愛她的男人的記憶回到了她的腦中。如果他在這兒,他一定會用她的 名字喊她。也許,如果她能回憶起他的臉,她或許要以想象出那張嘴叫她名字時的 口型。那看起來是—條很好的線索:通過那個人想起她的名字。她努力地想象著他。 又一次,她看見了那在人群中掙扎的身影。這個影像是蒼白的,短暫的。她竭盡全 力追上它,抓住它,深入它,把它從過去挖出來:他從哪兒來,那個男人?他怎麼會 在那群人中呢?為什麼他要掙扎呢? 她努力抓住那個回憶。一個大花園出現了,一幢鄉村別墅。在一大群人中,她 辨認出一個小男人,發育不良的。她回憶起她曾和他有過一個孩子。一個除了他死 了,其它她什麼也不知道的小孩…… 「你在想什麼,安妮?」 她指起頭,看著那個坐在她面前同樣注視著她的老人。 「我孩子死了。」她說。這個回憶太淡了;正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大聲地把它 說了出來;她想用這種方法使它變得更真實;她想用這種方法抓住它,就象它是從 她生命中溜走的一部分。 他向她靠了過來,抓住它的手,用一種充滿了鼓舞的乎靜的聲音說:「安妮, 忘掉你的孩子吧,忘掉他的死,想想生活!」他微笑著,使勁地揮著手,似乎想證明 一件至關重要的事:「生活!生活!安妮!生活!」 那微笑,那手勢讓她充滿了恐懼。她站起來,顫抖著,她的聲音同樣顫抖: 「什麼是生活?你把什麼稱之為生產?」 這個她投經過考慮就提出來的問題又帶出了另一個:如果它就是死亡該怎麼辦? 如果事實就是這樣該怎麼辦? 她推開了椅子。那椅子滾了開去,撞在牆上。她想喊,但不知道該喊什麼。她 的嘴裡發出長長的,模溯不清的「啊……」聲。 --------------------------------------------- 文學殿堂 整理校對||http://www.yesho.com/wenxue/ 轉貼請保留站台信息,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