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尼斯將他尊貴閃亮的老阿姆斯車停在盧蘭門的公寓外面。今天,他們就要開車離
開,移民過新生活。
他進到公寓,看見賽蒙跪在一只膨脹的行李箱上,試著關上鎖,並忍不住咒罵。
「抱歉,恩。我從來就不善於打包。車上還有多少空間?」
恩尼斯加入他,一同跪在行李箱上。「可能會有點擠,不過應該還是可以挪得出來。
只剩這只還有另外那兩只皮箱嗎?」他終於將鎖閉上,「終於關上了,我們走。」
他們提著行李,走到車子旁。恩尼斯打開後車廂,「我們可以把大皮箱塞在這裡,
其他的可以疊在吉奔太太的籃子上面。」
賽蒙壓跟兒忘了吉奔太太。「它要坐在哪裡?」
「它有個麻煩的習慣,就是它只坐前座。如果你把它放到後座,它就會發狂,把椅
套咬爛。」
「那我坐哪裡?」
「你可以像英國紳士一般,高雅地坐在後座。」
賽蒙看著前座的車窗,看見兩只粉紅色的眼睛回望著他,吉奔太太坐起身,打了個
哈欠,就像所有布爾得利亞大,它的上下額,看起來足以將石頭咬碎。它抬起頭看著賽
蒙。一只白色的耳朵豎了起來,接著他就聽見一聲低沉的咆哮。
恩尼斯走過來,打開車門。「我們可不希望再聽到這樣討厭的聲音。現在你出來,
跟蕭先生打聲招呼。」他轉身跟賽蒙說:「親愛的,伸出你的手,讓它聞一聞。」
賽蒙試探性地伸出手,那狗兒審慎地加以檢視,然後跳回車上,蜒曲在座位上,一
只眼睛警戒睜開著,另一只則閉闔著。
「恩,那不是一只狗,倒還比較像日本的相撲選手。」
「外表不代表一切,親愛的。它可是很貼心的,我是說大部分的時候啦。」恩尼斯
打開後座車門,要賽蒙坐到狗籃子的旁邊,「出發到法國去了!」
他們在法國南部的楓丹白露過夜,翌日早晨早早便出發,老爺車穩定地以六十五英
裡的速度前進,當他們進入法國南方時,天空頓時亮起來。恩尼斯說:「我們在傍晚時
刻應該就可以抵達巴西耶,而我碰巧知道,妮珂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什錦砂鍋了。」
賽蒙傾身向前,手肘靠在前座椅背上。吉奔太太使了個警告的眼色,「我很高興你
和妮珂處得好。」
「親愛的,我無法不告訴你,在我們上次短暫停留後,她有多麼寬心。附帶問一下,
你告訴卡洛琳,你要離開了嗎?」
賽蒙決定,在自己安然抵達法國之前,不告訴卡洛琳任何事情。如果她知道,他即
將離開英國法庭的管轄範圍,律師絕對會像蒼蠅一般地追著他跑。「我想我會給她捎個
信,告訴她別擔心贍養費,她沒什麼好抱怨的。」
恩尼斯嗤之以鼻。「那樣也不會停止她的煩人。在我看來,她簡直就是個被寵壞的
女人。」他加速超越一輛載滿羊只的卡車。「如果她知道以後,一定很好奇。那個好管
閒事的女人,一定會追過來,瞧個究竟。」
「我相信?」賽蒙看著那巖石聳立的灰綠色景緻,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過去這幾個
星期,過得可一點不輕松。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只想好好跟妮珂放縱一下。他開始想
象她在家的樣子。「你可以讓這部老爺車開得再快一些嗎?」
他們在六點過後抵達巴西耶,妮珂出來迎接他們,由於天冷,她懷抱著自己的身體。
她穿著黑色羊毛衣與緊身褲,還圍著一條不怎麼實用的圍裙。賽蒙迎上了她,還將鼻子
湊近她的脖子。她的肌膚因為待在廚房而顯得溫暖。「你很可能因為這樣的穿著遭到逮
捕,你好嗎?」
「愛人,歡迎回家!」她靠入他的臂彎裡,端詳著他的臉,當她從他肩膀看過去,
看見一個東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天啊,這是什麼?」
吉奔太太剛抵達此地,便開始研究當地的氣味,它的腳向外彎,尾巴顯得僵硬而怪
異,先從電線桿,一路嗅到垃圾桶。妮珂不可置信地看著它選擇了合適的地點,解放自
己,它的大鼻子朝上吸入夜晚的空氣。
賽蒙說:「那就是吉奔太太,很特別吧!」
妮珂笑著搖搖頭,她想,真是一只其貌不揚的狗,上天真是開了個大玩笑。她吻上
了賽蒙的鼻子。「喝杯飲料吧,免得掃興。」
他們把車上的東西卸下,圍坐在爐火邊,一邊喝著紅酒,一面聽著妮珂述說最新狀
況。有關旅館的消息,已經由咖啡館的閒聊與商店裡的閒扯談,傳遍整個村落。她說,
現在,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對她提供各項建議:有找工作的、有提供肉品折扣的,還有
買古董千載難逢的機會、游泳池維護服務、以及價格公道長得很好的橄欖樹。似乎所有
東西都有人賣,而最執著的莫過於竊賊的克星——專賣保安系統的尚路易。
他每天至少一次,會打電話或親自過來,報告沃克呂茲犯罪活動的最新狀況。據他
的說法,竊盜十分猖獗,沒有什麼東西絕對安全。車子可能在幾秒鐘內消失無蹤,房子
被闖入,花園裡的家具及雕像,也會不翼而飛,就算是旅館裡的刀叉,也無法倖免於難。
他告訴妮珂,他個人很榮幸負責督導法國銀行的保安系統,以捍衛銀行的安全。即使是
田地裡的老鼠,都無法溜進這密不可破的安全網。
賽蒙說:「在我聽起來,他倒像是個騙子。我們要那些做什麼?飯店裡隨時有人。
更何況我們可以訓練吉奔太太聽命咬人。」
妮珂聳聳肩,「我覺得,他是想找一份工作——在飯店干個安全官,他很迷人,不
過有些可疑。你在派對上已經見過他了。」
「主廚的情況怎麼了?」
「目前有兩個可能的人選。有個在海濱大飯店擔任副主廚的年輕人,他想要掌管自
己的廚房。他們說他很棒,而且很有野心,已經做出名號。另一個……」妮珂點了根煙,
在煙霧中笑著,「……是潘太太。她是本地人,是個很棒的廚子,不過有點怪脾氣。她
上一個工作是在亞維依,但是因為有位客人說她的鴨燒焦了,而跟客人大吵一架。她就
這樣沖出廚房,真夠戲劇化的了!」
「恩,你對戲劇化的廚子想法如何?」
「親愛的,要當個藝術家,絕非易事。這是我們都知道的。」
妮珂說:「有天晚上,我去吃她的烤松露蘇法菜與香料雞,簡直棒呆了!」她看看
手錶,站起身,「現在,我可以貢獻的就只有我那不怎麼高明的什錦砂鍋了。」
這鍋不高明的砂鍋,由臘腸、羊肉、鵝肉、豆類與麵包粉燉煮而成,用陶鍋裝著,
放在桌上,旁邊則放著哈斯朵(Roteo )出產的酒,他們先試酒,將來好選入旅館酒窖。
長長胖胖的麵包切成厚厚的一片一片,拿起來還感受到它的柔軟與彈性。沙拉已經攪拌
均勻,酒也倒了,當妮珂弄破湯上的麵包皮,一股香料味從鍋中飄出。賽蒙在把餐巾塞
進領子裡時,朝妮珂笑了笑。「我這可是在保護你的襯衫哦。」
「太好了,現在大家趁熱吃吧!」
他們都同意,必須將聘請廚師之事盡快解決,而且要在廚房與裝備安置妥當之前。
一位好的廚師可以在一季之間,就讓飯店聲名大噪,還可以吸引當地的客人常年光顧。
但是要找到合適的廚師,還真是個大難題。你曾經去嘗試過米其林美食評論家所推薦的
餐廳嗎?如果你有這樣的經驗,你難道可以確定,這些菜真是廚師而不是他的手下做出
來的?
恩尼斯用餐巾輕抿嘴角,接著喝了一口酒,在吞下去之前好好地咀嚼了一番。「嗯,
非常不錯。我們還要試卡朗尼(Catonne)嗎?葡萄酒距離很近,真不錯。」他站起身,
取過乾淨的玻璃杯,倒了酒。「現在,你對於這個難題已經有解答了嗎?」
「恩,這又是另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
「沒錯,親愛的。我建議我們請每一位廚師到巴西耶來,為我們做菜。算是測試午
餐。有何不可呢?」
妮珂與賽蒙四目相望,有何不可呢?
不過他們倒是沒有想到這些烹飪大師的自尊問題。他們通常具有惟我獨尊的自我,
自認為高明,足以與博古斯(Bocuse)桑德倫斯(Sendeon )等大師齊名。這兩位大師
備受禮遇,廣受殷勤,還被總統以國寶相待,連電影明星都爭相巴結。當妮珂打電話給
在海濱飯店任職的年輕人,他婉謝了纖尊降駕在私人廚房烹調的邀請,除非派車到尼斯
接他過來,不過必須付他五千法郎的差旅費,而且他還不展示烹調身手。
妮珂放下電話,扮了個怪表情,「這個人好高騖遠(法文)!」
恩尼斯追問:「你說什麼?」
賽蒙笑著說:「恩,他們在柏利茲是不會教這個的。意思是說,他過分膨脹自己—
—屁放得比屁股還高!」
「你把他形容成好像用肛門說話的人。多不文雅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妮珂才設法聯絡到第二位人選潘太太,並且對她提出相同的提
議。她同意過來看看賽蒙的旅館與妮珂的廚房。如果她覺得不錯,就會一展身手。如果
不是很中意,他們就必須請她到高爾德附近的馬斯圖得洪餐廳(她聽說相當不錯)吃午
餐,作為她當日的報酬。她說,不過她是個樂觀主義者。她要妮珂隔天早晨六點鐘與她
在亞維依的中央市場碰面,購買午餐用的材料。
他們三人在六點不到就到了中央市場。在破曉前的幽暗朦朧中,推一可證明大家都
已經起床的指標,便是每個停車位都停滿了車子,而市場入口則閃著微弱的光線。溫度
降至零度以下,風刮得空煙盒在排水溝裡飛,吹到皮膚上,彷彿刀割。賽蒙搓搓他還沒
刮胡子的臉,感覺像是冰凍的砂紙。
「我們如何與她相認?」
「她說她會在奇奇酒吧吃早餐。」
等他們進入裡面,昏暗與安靜早已被喧鬧與耀眼的光線所取代。走道相當擁擠,小
販一面寫訂單,一面大喊出聲,好鼓勵猶豫不決的消費者。恩尼斯看著這些堆滿蔬菜、
肉類、乳酪、橄欖、水果與魚的攤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我們大概要在這裡度過歡樂的幾個小時。瞧瞧那些茄子的俏模樣,他們足以
讓芭蕾舞者相形見絀。」
他們擠過人群,朝著酒吧走。穿著老舊工作服的男土,肩並肩地站著,旁邊是一小
瓶一小瓶的紅酒與臘腸三明治。角落有位形單影隻的婦人,在信封背面記著東西,眼前
剩下半杯香檳。
潘太太早就過了成熟的階段,才到中年,身形相當豐滿。她蓄著暗紅色的卷髮,有
張圓胖而美麗的臉龐,身穿白色蕾絲上衣。她的化妝與胸脯一樣誇張,兩顆乳房靠在酒
吧上,好像兩只熟睡的小狗。她的肩上披著一件綠色的斗篷,異常優雅的腳平衡地踩著
一雙優雅的高跟鞋。
妮珂介紹雙方,潘太太一面喝下香檳,一面用她靈動的褐色的眼睛看著他們。賽蒙
在酒吧上放了一張一百法郎的紙鈔。他說:「請容我付賬。」潘太太優雅地點點頭,拿
起她的信封.用肥胖的手指彈彈它。
她說:「我已經開好午餐的菜單子,只是一些家常榮,沒什麼複雜的,跟我來。」
她很有權威地在攤子間游走,時而戳戳,時而聞聞,時而不以為然。大多數的攤販
都認得她,紛紛大聲宣揚自己的產品有多棒,還拿出萵苣、乳酪讓她檢視,彷彿這些都
是藝術品似的。她很少說話,不是以舌頭發出不認同的聲音,搖搖頭,就是點點頭,讓
賽蒙與恩尼斯買下她所選取的東西。將近兩個鐘頭以後,他們都提著沉甸甸的塑膠袋,
潘太太心滿意足。她跟著妮珂揚長而去,讓兩個男人跟在後頭。
「恩,你覺得她如何?」
恩尼斯不講話,有只狗擋在路中央搔癢,恩尼斯繞了路好避開它。「如果她的手藝
和她采購的工夫一樣好……你看到她給那個賣魚人的眼神嗎?簡直令人氣餒。我必須說,
我服了她。就連魯賓斯(PeterRubens,畫家)也要崇拜她三分。」
「要崇拜的地方還多著呢!你看見她將手指伸進香檳嗎?」
「哦,我不相信有廚子不喜歡酒。你知道的,這從烹飪就可以看得出來。」
他們出了亞維依中部,當他們看見一位穿著馬靴與迷你裙的女孩彎身檢視著BMW的
引擎蓋,臀部正好對著來往的車輛,恩尼斯把速度放慢下來。「你們覺得我們是否應該
伸出援手?」
賽蒙笑著說:「恩,她是個上班小姐,是個妓女。她每天都在那裡,這是妮珂告訴
我的。」
太陽已經出來,田野與果園因著凍霜而閃閃發光。這真像明信片上看到的天氣,天
空清朗湛藍,在這種天氣裡,是會有好運氣的。
他們聚集在將來要成為旅館廚房與餐廳的拱形挑高房間,這裡現在暫時充當方齊與
工人休息的地方,他們正在敲掉厚厚的石牆,好安裝上高聳的拱形窗戶。空氣中懸浮著
塵霧,持手提鑽的工人正在哼著歌。潘太太抓著斗篷,跪著腳尖走過碎石堆。
她站在整個空間中央,緩慢地轉身,在心中安排著鍋爐、工作桌、冰箱、洗碗機與
鍋架。她以步伐測量,估計著天花板的高度,研究著進入餐廳的路線。當她嚴肅的慢動
作來回移動,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最後,她看著他們,點點頭。
她說:「行得通,雖然小了點,但是行得通。」帶著松了口氣的笑容,他們伴著潘
太太走過餐廳,步上階梯,她絲毫未覺有個身形矮小的泥水匠對她投以欣賞的眼神。他
一直等到他們聽不見自己說話,才轉頭向方齊。
「她很漂亮,不是嗎?」他用力地擺手,「嬌俏豐腴。」
方齊露齒而笑,「喬仔,你總是喜歡高大的女人。跟她們在一起,你根本微不足
道。」
那名短小精悍的泥水匠歎了口氣。只要銀行的事情成功,他就有錢買西裝,帶那樣
的女人出去,還塞給她一堆錢。這一天就快到了。他繼續敲打著牆面,幻想著乳白肉體
的寬闊無垠。
潘太太脫掉斗篷,檢視了妮珂的廚房,在拇指上試試刀鋒,感受一下銅鍋的重量,
恩尼斯則一面將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東西—一卸下。她要一件圍裙、一杯白酒,並挑選了
恩尼斯充當她的助手,還告訴妮珂與賽蒙中午前回來。當他們正要出門,就聽見她的第
一道指令和恩尼斯一聲輕快的「好的,親愛的!」
賽蒙笑著說:「被丟出自己的房子,有什麼感覺?她是個強悍的女人,不是嗎?」
「所有好廚師都是獨裁者。」妮珂看看手錶。「這樣也不錯,因為我想給你看個東
西,是給恩尼斯的驚喜,我們還有時間。」
「我想他此刻已經有了驚喜了。」
他們駕車沿著N—OO 公路走,然後進入山區。妮珂把車停在高聳的籬笆旁,他們穿
越一道歪曲低墜的門。在他們眼前綿延的三四公頃的土地,雖然有陽光照耀,霜跡依稀,
而且顯得死寂可怕。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被暴力而懶散的巨人摧毀的村落,他還將所有
殘骸一把丟過身後——一堆舊屋樑,體積像小車一般大的成堆切割石塊,還有許多柱子、
壁爐、屋頂瓷磚、磨石、巨型裝飾浴盆、斜靠在谷倉旁的完整階梯和人一樣高的陶瓷片
在雜草與荊棘中的任何東西,都因歲月的洗禮而顯得破碎、陳舊。妮珂領著賽蒙經過一
尊飽經摧殘的少女雕像,她的鼻子已經沒了,仰臥著,雙手輕柔環抱著青苔遍佈的胸部。
賽蒙問「這是什麼地方?」
「舊貨中心。你不覺得這很棒嗎?有了這些東西,你可以把一座新房子佈置成彷彿
有兩百年的歷史。」妮珂停下腳步,環目四顧,「該死,我迷路了,這裡是哪裡?」
「我們在找什麼?」
「啊,就在這兒。穿過那堆舊屋樑。」
那是一尊複製布魯賽爾尿尿小童的巨型雕像,飽經歲月的洗禮。那是個圓胖的天使,
若有所思地對著圓形石盆撒尿,眼睛閉著,一副滿足的樣子,一只肥胖的石手抓著以古
老銅管制成的小雞雞。
妮珂拍拍那銅管。「我認為,這個可能太明顯了。不過,方齊應該可以調整一下。」
她後退一步,看著賽蒙,臉上掛一個微笑的問號,「如何?」
賽蒙邊笑邊繞著雕像走,還拍了一下它的屁股。「我愛死它了。恩尼斯一定會相當
激動。我知道他會把聚光燈往哪邊打。」他的手臂環過她的肩膀。「你真是個聰明的女
孩。我等不及看恩尼斯的表情了。」
他們花了半小時,逛完這座私人舊貨中心的其他地方,挑選了一些將來旅館的露台
上用得著的水槽與水壺,他們還在谷倉一角找到了主人的臨時辦公室。賽蒙興致勃勃地
看著妮珂殺價,詢問了許多件她根本無意購買的東西,當她聽到價錢,立刻顯得退避三
捨,拚命搖頭。
她告訴主人:「除非有錢人,才買得起。那個舊噴泉怎麼賣?」
「啊,那個啊!」他針織毛帽下的表情顯得感情豐沛,「那是我祖母的噴泉,我和
它一起長大。我對於那個噴泉有濃烈的感情。」
「我了解,先生。有些東西是無價之寶。」她聳聳肩,「那麼,就很遺憾了!」
「夫人,八千法郎賣給你。」
「如果付現呢?」
「六千。」
他們在正午前返家,看見恩尼斯正為餐桌做最後的整理,而潘太太則手持玻璃杯,
在一旁監督著。
「記得啊,艾尼斯,花是用來看的,可不是用來聞的。如果香味過濃,就可能與食
物的味道相沖突。」
「親愛的,你說得真是一點沒錯,尤其是勞尾科的花類。」恩尼斯退後一步,對著
桌子皺眉,還是不夠滿意,於是到冰箱拿了一瓶白酒。他說:「今日萊單是新鮮胡椒醬
燉茄子砂鍋、奶油香料烤比目魚、精製乳酪、可麗餅。」他為妮珂與賽蒙斟了酒,然後
為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向潘太太舉杯,「夫人簡直是珍寶。」她看起來一臉茫然,「還
不是件小首飾罷了!」她笑得燦然。
他們十二點半上桌,三個小時後,還是沒有起身,啜飲著最後一杯咖啡。雖然是在
自己並不熟悉的廚房,潘太太還是顯得相當興奮。紛至沓來的恭維與美酒,熱絡了她的
心,她開始變得大方而不拘泥,在恩尼斯誇張的阿諛諂媚時,不時地碰撞恩尼斯,還附
帶著波浪般洶湧的笑聲,這波笑浪從她的下巴一直延續到她穿著的圍裙上。當她拒絕在
飯桌上談公事時,賽蒙就知道自己想要僱傭她了。
她說:「吃太重要了,怎麼能把公事給破壞掉呢?飯桌上是歡樂的,艾尼斯,我可
以再喝一點蘋果酒,然後我就得走了。」她的大拇指與小指做出打電話的手勢,附在耳
朵旁。這個手勢在普羅旺斯代表承諾打電話。「我們明天再談。」
他們和潘太太一起下樓,送走了她。回來時,恩尼斯在車子旁停下,讓吉奔太太出
來。它伸伸懶腰,責難地看著他。
「恩,她不喜歡狗嗎?」
「親愛的,正好相反。她煮飯時,不時丟東西給吉奔太太,這對它不太好。讓它吹
吹風。」
當他們進屋洗碗時,有了一致的共識,旅館的廚子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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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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