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嬰戀曲 (Both Of Th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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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因事制宜的婚姻,行嗎?抱錯嬰兒? 這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卻發生在艾凱西的姐姐身上。 姐姐死前托付她,務必換回嬰兒,並將骨肉撫養長大。 這項任務引出了銀行家阮瑞斯, 他離婚後獨自撫養兒子——其實是凱西的外甥, 凱西道出原委後,瑞斯竟想得到兩個兒子,而凱西也打這個主意, 雙方除了因事制宜地結婚,還有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案?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一個還嫌少 阮瑞斯 兩個嬰兒一對寶 一個還嫌少千錯萬錯不得了 錯把嬰兒抱命運有時很奇妙 安排恰恰好兩個兒子我都要 志氣比天高這個構想真煩惱 都怪我自找其實一箭想三雕 不怕惹人笑誰叫你又淑又嬌 賢妻良母料愛情長跑累不倒 愛你愛到老 沒錯!他就是孩子的父親!同樣橄欖色的皮膚,熟悉又桀驁不馴的下巴,還有那一頭深 黑的頭髮,即使從遠處看,凱西也會驚歎這遺傳的鬼斧神功,兩人簡直像極了。 艾凱西難以置信地靠在門柱上,想起姐姐那份驚人的母性直覺: 凱西,自我第一次將小傑森抱在懷裡,就覺得不對勁,如果泰德還活著的話,他一定也 會這麼說的。我判定傑森不是我們的孩子! 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傑森如何在剛生下來就被送往加護病房的嗎?還記得我告訴過你, 當天同時也有一個災禍,有好多受難者都被送往醫院嗎?那天早上,醫院裡到處都是亂哄哄 的,我確實認為,他們從加護病房抱錯嬰兒給我。 傑森應該送還給他的親生父母。答應我,凱西!幫我找到我的孩子,然後替我撫養照顧 他,這樣我死了也安心。 傑森酷似他生父是無法辯駁的事實,凱西眼看著這個情境,內心是激動地冷一陣、熱一 陣。凱西又狠狠地端詳個仔細,就連那修長的頂端呈方形的指頭、皺著眉毛、一副不高興的 模樣都像極了他的父親。才九個月大的傑森,簡直就是阮瑞斯的翻版。從門廊看進去,凱西 可以看到這個貴族紳士就坐在桌子後面,大聲地在電話裡對大鳳凰城財務公司的部屬下達命 令。 凱西本能地閉上眼,心想姊姊蘇珊的親生兒子原來是被這對達官顯貴夫婦抱走了。蘇珊 的孩子現在被冠上阮氏家族的姓,將來必定是阮氏家族的繼承人之一。 阮瑞斯夫婦可曾像蘇珊一樣懷疑九個月前的那一天?他們可曾發覺懷中的嬰兒沒有阮氏 家族所有的特徵?……凱西好奇地想著。 「進來吧!艾小姐!」阮瑞斯放下聽筒,一臉不耐煩地叫道。凱西進去之前,緊張地瞄 了一眼熟睡中的傑森,他正安穩地躺在秘書桌旁的小娃娃車裡。 站在全套核桃木鑲嵌的大辦公室裡,五尺三寸的凱西,即使穿了幾寸的高跟鞋,仍然顯 得嬌小。令她失望的是,偌大的辦公室裡,竟然沒有一張他妻兒的照片。除了牆上的幾幅畫 和一盆放在書桌旁的盆栽外,整個房間的感覺是一塵不染、清爽明朗。 凱西在他桌子對面坐下。「感謝你在百忙中抽空見我,阮先生!我瞭解這件事情太突然 了。」 「我的秘書卜太太說你有極機密的事與我談,而且不肯對她透露。」 「我不能對她透露。」凱西立即回答,她一雙坦白、碧澄的瞳孔,流露出懇求的目光。 「這件事也牽涉到尊夫人,和其他人無關。」她輕柔地說。 阮瑞斯傾身向前,雙手交握,惡狠狠地看著凱西。濃長的睫毛下是一對深藍的眸子,就 像傑森……阮瑞斯的一雙眼睛使凱西想到火柴棒上燃燒的藍色火焰。 「卜太太不會不問一聲就替我安排約會的,艾小姐。她為你開了一個先例,你說是一個 有關生死的大問題,我希望你所說的是實情。否則你以謊報的方式進入我的辦公室,肯定會 遭到法律糾紛。不過,我還是取消一個重要的董事會議和你見面。」 他那驕矜傲慢的態度簡直令凱西停止呼吸。若不是為了大家幸福著想,她真會暴跳如雷 地不顧及他那張貴族的臉面,把門一摔走出去。 「事關你的兒子,」她平靜地說道。 阮瑞斯的臉突然猙獰起來,他倏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按在桌上,身體前傾, 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假如你是在策劃一項綁架案件的話,我警告你,我的安全人員是隨時 待命的,等你走出去,警鈴一響,配帶武器的安全警衛會立刻採取行動對付你!」 「你是偏執狂嗎?」凱西嚇得怔住了。她現在才想起阮氏家族的財富是綁架的最佳目標 ,一陣冷顫迅速地遍及全身。 「我只給你三十秒解釋。」 「我想你還是坐下來比較好。」她說。 「時間快到了!」 為了不要顯得自己那麼不堪一擊,凱西力圖振作,也站起來,抓起身前的皮包說:「你 簡直像要雪恥復仇的王子,隨時準備戰鬥似的,我無法跟你解釋什麼。」 他看了一下腕表:「你還有十秒鐘,之後你就得向法官解釋一切了。」從他那可怕、冷 酷的表情和音調看來,凱西知道他是認真的。 面對即將解釋真相的壓力,凱西的緊張和焦慮到了極點。然而唯有通過眼前這個人和他 的太太,才能讓她抱回蘇珊的兒子,這使她不得不鼓起勇氣。 她深呼吸一下,說道:「我無意中得知你們有一個九個月大的兒子,他是今年二月二十 四日出生在棕櫚灣健康中心。而我的姊姊蘇珊也在那兒同一天分娩。直到臨死之前,她都相 信一切都是醫院當天那場混亂所造成的。當時附近的化學工廠爆炸了,傷患擠滿了整個醫院 ,也許忙中有錯,在加護病房裡的新生嬰兒,被張冠李戴地繫上錯誤的名牌,才會造成你們 彼此錯認了親生兒的不幸。」 好長一陣沉寂,他的臉硬如堅石一般,沒有任何表情。「這樣吧!」他終於咕嚕地說道 ,「我已經聽完你的故事,現在我希望你請一位律師,因為你將會需要一位律師。」 「等一下!」眼看阮瑞斯按下電話內線按鈕,凱西急忙叫道。本以為這離奇的事件會引 起他的注意,沒想到他竟然叫進安全人員! 「已經太遲了,艾小姐。」 隨即一陣門響,凱西看到一名攜有槍械的警衛和一名警員,雙手按著槍套走進屋裡,身 後跟著神色慌張的卜太太,她手上抱著蜷曲蠕動的小傑森,他正哭鬧得不可收拾。 「嗯……有什麼……」阮瑞斯吞吞吐吐地停下來,用手抓一抓頭髮,一面惡毒地看凱西 一眼。不過由於太關心孩子的緣故,凱西毫不畏縮地放下皮包逕自走向傑森。 自從兩個月前蘇珊死後,凱西和傑森就密不可分地在一起,雖然她不是傑森的生母,但 對傑森的每一分疼愛卻和母愛一樣強烈。把傑森留給卜太太照顧讓她覺得有點罪惡感,雖然 只照顧這麼一會兒而已。小傑森想必是餓醒了,然後被頭上晃動的陌生臉孔嚇哭了。 「什麼事,阮先生?」警衛問道。凱西根本沒聽到阮瑞斯如何回答,她的視線完全被傑 森吸引住了,他精力充沛的哭聲響徹了整個辦公室,一面伸出小手不停地叫著,「媽媽!媽 媽!」 凱西顧不得眼前緊張的氣氛,臉上按捺不住地浮起一絲微笑,因為是阮瑞斯自己的寶貝 兒子造成這一切混亂的。 「噢!媽媽在這兒,親愛的,」凱西從卜太太手中接過傑森,抱入懷裡,一面親吻他濡 濕的黑色卷髮,一面用另一隻手輕拍他的背。 事實很明顯,傑森只要凱西,不要別人。他緊緊地黏靠在凱西身上。一陣母性的光榮燃 燒她的全身,幾乎使她步伐踉蹌搖搖欲墜。就在那一刻,凱西深刻體會到她永遠不會放棄傑 森,她突然意識到到這裡來也許是一個錯誤。 當初動機一片善良,凱西走進阮瑞斯的辦公室,擾亂了他舒適、井然有序的生活。如果 阮瑞斯認定這是一樁企圖綁架勒索的案件,而想採取任何行動的話,那麼他對這個從醫院抱 回來的兒子的愛,一定像她自己對傑森的愛一樣毫無保留。她想完成姊姊臨終的願望,可是 現在她瞭解了,她辦不到——這對大家都是不公平的。 「阮先生?」她打算開口,但是一看到阮瑞斯灰白的臉,便立刻收住了口。她完全沒有 注意到,原先只顧著照顧傑森,現在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孩子的父親,其他人早就告退了。 凱西猛吞了一口口水,鬆開傑森拉扯著她頭髮的小手,然後抱著他轉向孩子的父親。突 然她聽到他顫抖的聲音,「天哪!怎麼會這麼像!」 對他的遭遇,凱西感到一股悲天憫人的心情。她難以想像從呱呱墜地,就一分一秒細心 哺育的兒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將是多麼殘酷的打擊。 「我看到你的第一個反應也是這樣。」她平靜地說道。他的視線從孩子身上移到凱西身 上,目光中充滿了柔情。 「他叫做傑森,」凱西加上了一句。小傑森一聽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立刻轉過頭來, 吵吵鬧鬧地調整姿勢,好讓凱西抱著,他一面把頭埋入她的頸項,一面擰著她的衣服撒嬌。 「我能抱他嗎?」阮瑞斯的聲音緊繃著,說完便伸出雙臂把傑森抱了過來。 「當然可以!不過如果他又大哭,不要覺得驚訝。因為他現在除了我之外,不讓任何人 靠近。」 傑森突然被抱離凱西的懷抱,小腿立刻猛烈地亂踢亂蹬,小小的身軀扭成一團,而且扯 開嗓門放聲大哭,驚動了整層辦公室。但是卻打擾不了這對父子之間最親暱的一刻。 他們看起來如此完善動人,凱西的喉嚨突然好像被硬塊堵住似地說不出話來。 阮瑞斯高高舉起傷心的兒子,不顧自己華麗昂貴的西服,任意讓他在自己肩上扯呀踢呀 。「你有沒有帶奶瓶,我來餵他?或許他就會安靜下來。」 凱西覺得自己早該想到才對,她開始在卜太太拿進來的手提袋中翻尋:「在這裡!」 他堅定但溫柔地把傑森抱進臂彎裡,並且熟練地把奶嘴塞進他的嘴巴。每一個利落熟練 的動作都提醒凱西,他就是這樣小心細緻地撫養著蘇珊的兒子,善盡父責地持續了九個月。 然而傑森並不合作,他越哭越凶,使盡全力想踢開奶瓶和他的父親。凱西看出阮瑞斯已 經開始茫然不知所措了。 「何不讓我給他換尿布?」她輕聲地建議,「這也許就是他哭鬧的原因。」 他斜睨了她一眼,令凱西不得其解,不過顯然他並不願意把哭成淚人兒的傑森送回凱西 的懷抱。當傑森又依偎著凱西時,阮瑞斯趕忙把小嬰兒睡籃拿過來,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 把一旁的電話挪開。令凱西覺得人生奇妙的是,她竟會在這裡為傑森換尿布。 當她替孩子換乾淨尿布時,阮瑞斯小聲地不知咕嚕了什麼,而且情不自禁地把傑森的右 腳握在自己手裡。不知什麼原因,小傑森似乎也不那麼煩躁了,事實上他順服了一些,無疑 地,因為他獲得足夠的注意力了。這種極端的轉變便成為小傑森少年時代一個極重要的特性 。 凱西對傑森的右腳很感好奇,他的第三、第四趾是連起來的,這是蘇珊和泰德兩家族都 不曾有的特徵。阮瑞斯似乎對這種現象也很有興趣。 「他是我的寶貝兒子!」他義正辭嚴地宣佈,然後發出極度歡愉的讚歎,眼中亦放出無 比的榮耀。 「我們或許應該把兩個小孩送去醫院驗血型。」 「我們會的,」他喃喃地應道,「但是事實就在眼前。」他抓住傑森的手,把他從桌上 拉起,試試他的力量有多大。傑森雙手握拳,使勁抬起上半身從桌上坐起來。阮瑞斯高興地 呵呵大笑,小孩也覺得好奇新鮮,父子兩人玩在一起了。 由於屋子裡有點涼,凱西從手提袋中找出嬰兒睡袍給孩子穿上。「我來給他穿!」阮瑞 斯說,語氣中有明顯的佔有意味,他熟練地給小孩套上小白袍,打點完畢,阮瑞斯將傑森從 籃子裡抱出來,高舉在自己肩膀上,還一邊撥弄傑森的頭髮。凱西注意到即使連父子倆的頭 髮的分線,都在同一邊。 不用說,這父子倆早忘了凱西的存在,阮瑞斯抱著傑森走到窗邊,繁華的鳳凰城就匍匐 在他們腳下。他不管說什麼,都是只說給兒子聽的,凱西明白阮瑞斯已經把傑森當成天之驕 子般地寵愛著。 現在,加上阮瑞斯的太太,這世上有三個人成為傑森的至親最愛,突然間,事情變得更 錯綜複雜了。凱西本能地瞭解傑森的父親不會放棄任何屬於他的東西,所以這件事要和解的 話,恐怕要大家擬出各自的休假時間表,因為凱西也不打算失去傑森,她實在太愛他了。 「阮先生,我今天還得搭機趕回去,你認為我們今天早上會見夫人,並且告訴她事情發 生的經過可以嗎?我迫不及待地想看我的外甥,而且想在和傑森一起回舊金山之前,有和外 甥相處的機會。」 「舊金山?」他立刻轉身,滿臉狐疑地看著凱西。 「傑森和我住在那裡。」 或許是她的聲音吸引了傑森的注意,這時傑森又開始哭鬧著要凱西。阮瑞斯心疼地抱著 孩子哄著!孩子卻只想掙脫父親的懷抱。這孩子從一生下就有意志倔強的表現。這時凱西知 道他為什麼哭鬧了。 「他該吃奶了,需要衝奶粉。」一句溫柔的提醒迫使阮瑞斯將傑森交還給凱西,從他的 每一個動作中,凱西都可以看出阮瑞斯的內心沒有一分鐘想放棄這個新發現的兒子。 凱西不怪他,眼前的情景如此動人,她擔心自己隨時會涕泗縱橫,淚流不止。傑森溫暖 的小身體躺在她懷裡,凱西抱著他,感到無比地安慰。她坐在阮瑞斯為她準備的皮椅上,深 情地看著傑森的兩隻小手緊抱著奶瓶,用力吸吮著。 事實上,傑森從上星期起就一直想用杯子喝奶。但是凱西的小兒科醫生說,旅途中用奶 瓶哺乳可以增加孩子的安全感。傑森喝得嘖嘖作響,凱西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同時她也感 覺到阮瑞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們倆。 「我太太和我在孩子出世後不久離婚了,」他突然開口說話,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 「她把孩子的監護權給我,然後回到她洛杉磯的律師事務所去了。我的管家娜娣幫我帶孩子 。她和她的丈夫邁可已經在我這兒工作了幾年。娜娣對孩子如慈母一般,嘉奇非常喜歡她。 」 「嘉奇!」凱西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內心卻被這始料未及的表白震懾住了,令她大惑 不解的是阮太太竟然已經不是這個家族的人了。她仰著頭,綠色的雙眸盯著阮瑞斯的眼睛。 「告訴我蘇珊的兒子——噢!你的兒子,」她刻意修正自己的話,「他長得什麼樣子?我等 不及要看他。」 他毫不猶豫地踏著大步走向辦公桌前,按下電話內線呼叫秘書,「卜太太,請幫我取消 今天所有的約會,我現在要回家,不會再回辦公室來。告訴羅伯特把我的車停到後面,我們 很快就下來,如果有任何緊急來電,請現在拿給我。」 當他快速處理完公務時,她感覺到他的視線停在自己棉質迷你裙下的兩條腿上。她覺得 有點好笑,於是強迫自己往別處看,順便研究辦公室牆上的油畫。直到現在,阮瑞斯才成為 她注意的焦點。 假如這些畫是阮瑞斯個人品味的反映,他似乎較傾向於一位不知名畫家的水彩畫,這些 畫描繪出許多令人神往的沙漠景觀,內斂中帶有旺盛的活力。她或許會喜歡其中的一幅。 專注中,傑森打飽嗝的聲音把她帶回到現實,阮瑞斯撲哧一笑,使傑森更快活自在,凱 西也高興地笑起來。顯然傑森餓得一口氣把一瓶奶咕嚕咕嚕地喝個精光。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阮瑞斯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公事包和嬰兒籃,示意凱西跟他一 起走。 「他真是一個漂亮的男孩,」當他們走過卜太太的桌前時,她向凱西讚歎地說。 「卜太太,」阮瑞斯對這位年長的女人說話時眼睛煥發出奇異的光芒,「我要你成為第 一個看見我兒子——傑森的人,等我把所有事實資料收集齊全後,我會向你解釋這一切,但 目前,我要求你務必保密。」 「我知道!」這位儀態萬方的婦人站起來,上前撫摸著傑森的嫩白臉蛋兒。「其實在凱 西說出這將是生死攸關的事之前,我就知道了,虎父虎子,他簡直像極你了,阮瑞斯,我這 輩子還沒有見過這麼相像的父子。」 阮瑞斯嘴角浮起一抹滿意的微笑,同時目不轉睛地欣賞自己的兒子。 凱西想像得出秘書小姐所能理解的是什麼情況——凱西是阮瑞斯的婚外情人,而傑森即 是這段情緣的結果。她正想澄清一下別人的假想,但阮瑞斯催她快出去,兩人走進個人專用 電梯裡。 當電梯門關上後,他問道,「你是怎麼到我辦公室的?」 「搭計程車。」 「你在鳳凰城待多久了?」 這兩人說話時,傑森的眼睛滴溜溜地來回看著。 「這一次只待了兩天。」 「這一次……」他欲言又止地揚起一排濃眉。電梯到達底層,兩人走出電梯,但是阮瑞 斯卻站在大廳中央,等待凱西的回答。 「過去兩個月以來,我趕來鳳凰城好幾次,想辦法找出蘇珊所說孩子調包的真相。結果 ,我查出有五對夫婦當天在同一家醫院生產。」 阮瑞斯眨了眨眼說,「我不知道一間這麼小的棕櫚灣醫院,竟然有那麼多人去生產。」 「我也很驚訝,不過我還是依次拜訪了每一家,每一次結果都一樣。於是我開始想到, 畢竟傑森是自然界罕見的意外事件之一——家族裡面的奇特基因所產生的反常現象,直到我 看到你,」她審視著他的眼光,不知道何以自己當初竟會認為這是一對冷若冰山的眼睛。「 當秘書小姐告訴我,不知道拜訪原因,你是不會見我時,我失望地幾乎要掉頭離去。」 他的眼睛顯得特別的藍。深吸了一口氣,他說:「好在你沒走。」 她笑一笑,「你不是一個好找的人,阮先生,沒有您府上的電話,四處又都是警衛。我 除了作一個不速之客,沒有約定就來見你,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那種近乎 絕望的心情。」 「那是什麼使你如此執著呢?」 「我必須承認,打從開始照顧傑森起,就一直想到他的父母。我下定決心要盡可能地找 到他們,這樣等我帶傑森再回到舊金山,把他當自己兒子撫養時,心裡就不會再有陰影。」 凱西激動地俯首親吻孩子的面頰。「而且,我若是沒見到你就離開,或許今生都會有懷 疑的陰影……」 她在講話的時候,阮瑞斯挽著她穿過大廳,走到後門,一部BMW轎車已經等候在那兒。 「過來,小老虎。」他把傑森從凱西手中接過來,並且用安全帶把他在座位上繫好。 傑森看到周圍陌生的情景,開始叫起來。 「我想我還是跟他在一起,否則你無法專心開車。」她爬到後座去,遞給他最喜愛的塑 膠玩具、咬牙用的橙色甜甜圈,於是傑森安靜了許多,開始專心一意地啃起來。 阮瑞斯側身坐進去,幫凱西繫好安全帶,他的動作使兩人的臉孔只有一寸的距離。凱西 很不自在地注意到他一頭黝黑發亮的頭髮,乾淨利落的下巴,以及他身上清新的香味。他用 的是什麼牌的刮鬍水?為了掩飾自己的感覺,凱西假裝去調整傑森的安全帶。阮瑞斯確定他 們都坐好,便關上車門,折返到自己的座位上。 「謝謝你,羅伯特,」他向車庫的管理員招呼一聲,而後駛去。凱西看得出羅伯特對這 位酷似阮瑞斯,生得一頭黑髮,坐在嘉奇常坐的座位上的小孩滿心好奇。 儘管最初阮瑞斯保持著傲慢的態度,但是凱西發現在兩者之間的冰山似乎融解了。令她 欣慰的是,阮瑞斯如此嚴肅認真地擔當起父親的角色;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接受了一個孩子 出現在他的生活中,而毫不擔心會弄髒自己昂貴的西服或車座。 車子駛離了喧囂的市中心,一路北上,開到了山麓丘陵地帶。凱西看到駝背峰就在不遠 的地方。而她對鳳凰城印象最深刻的,是街道的清潔有致,和住宅區美不勝收的庭園和草坪 、鮮活亮麗的繁花及小灌木,還有游泳池裡金光耀眼的藍色池水。 這是連月以來,她第一次能優遊在周圍的環境裡。解除婚約的傷痛,加上姊姊蘇珊的死 以及養育傑森……這些事情的重要性,早就超過了經營手工藝品,令她身心俱疲,記不清何 時有過片刻的閒適。 然而歡愉總是短暫的。正當凱西低頭翻找另一個玩具時,從後視鏡中,她看見一雙瞇成 縫的眼睛正在打量她。假如自衛的表情和繃緊的臉色能夠說明任何事的話,那麼阮瑞斯現在 的心情一定糾纏著某種不愉快的情結。她不明白,才不久以前,氣氛還那麼的融洽與愉快。 一種莫名的傷害浮現心頭,凱西靠在皮椅上,閉起眼睛。心平靜下來,她猜想阮瑞斯的 情緒轉變,是因為他不習慣如一個好爸爸一樣,每天上班前和兒子吻別,而今又面對另一個 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時手足無措,心理不適應所致。 凱西再一次設法揣測他的內心感受,但卻渺茫不可及。在她二十五年的生命裡,只聽過 一件彼此嬰兒錯換的案子,心想這種人間的不幸也不過是億萬分之一吧?! 現在凱西再把思維和關心轉回到傑森身上。可是越靠近阮瑞斯的住所,她就愈是迫不及 待地想看到嘉奇。同時她也揣測何以阮瑞斯的婚姻如曇花一現,結束得這麼快,他的妻子怎 會如此狠心拋下初生不久的孩子,離家到另一州,追求個人的事業生涯? 凱西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注意到車子早下了高速公路,轉向一條私人的鄉間小道。 沿途是一片天然沙漠的景致,蜿蜒曲折,高大的仙人掌錯落其間,他們一路來到一座西南方 風格的宅院,看來就像是沙漠中的奇景一般。 宅院似乎是兩層樓的建築,屋外全是用白色的石磚雕砌而成,色澤暗淡的樹木修剪得整 齊有致。替阮瑞斯設計這棟建築物的建築師,不但成功地反映出附近地理景觀的特性,也同 時掌握了這位男主人性格的精明,一絲不苟,又帶有戲劇化的線條,高聳狹長的門窗,以及 林木沉靜幽雅的美妙,交織組合成一種獨特而令人滿意的效果。 阮瑞斯把車子開到房子旁邊的入口,直接映入眼簾的是一方清澈晶亮的游泳池。兩側柔 軟無瑕的綠色草坪和池水相映成趣,如同深海裡的巖穴般湛藍深奧。 驚羨於眼前柔和自然與建築的偉大傑作,凱西看得目瞪口呆,才幾分鐘,他們就已從市 中心的銀行王國退隱到這個世外桃源。凱西一直住在舊金山,和寡母及姊姊在電報山莊上的 一棟維多利亞式公寓房子底層住著。至於父親的模樣,則早已不復記憶,他在凱西還小的時 候就過世了。 凱西將傑森從座椅上抱起,阮瑞斯迎上前來協助她開門。空氣中充滿了沙漠的氣息。凱 西在這樣清涼的空氣裡,感到特別活躍愉快,她估計最多只有華氏七十五度的氣溫,在十二 月份的初冬是最宜人的氣候了。 「我們進去吧……」不等她回答,他就攙扶著她上了階梯,走進大廳。 傑森被凱西走在墨西哥地磚的高跟鞋聲音吸引得目不暇接,不停地扭頭轉身,四處張望 ,想要找出聲音的來源。每走幾步凱西都得停下來環視四周,鏤空曼妙的白色牆壁設計,以 及經過漂白的木質屋頂。 他們沿著一個充滿綠色及當地印第安古玩藝術的長廊走去,從窗口望出去,正是那座清 亮誘人的游泳池。 「娜娣?我回來了,我帶了一個人回來吃午餐,你在那兒?」阮瑞斯一邊喊著,一邊下 樓朝庭院走去。 「嘉奇一直在幫我澆花,我不曉得你要回來吃飯,我會馬上弄點吃的到餐桌上。」 他們進到一個迷人、復古式的老墨西哥院落裡,庭院中青蔥繁郁、百花爭艷。真是讓凱 西眼睛一亮,但她的目光卻牢牢盯住了那個在嬰兒圍欄裡的小孩,他聽到了爸爸的聲音,正 興奮地又哭又叫。 這個細瘦的小孩,穿著黃色無袖的連身褲站在圍欄邊,這還不是傑森所熟練的動作。一 雙圓大、褐色的眼珠,在一頭如光環圍繞的淺色亂髮中,顯得格外明亮。他正欣喜若狂地盯 著阮瑞斯。 凱西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切是那麼地令人驚訝,如同將最後一塊拼圖完整地拼上一般。 這孩子的骨架像他爸爸泰德,長相卻像媽媽蘇珊;眼睛形狀像泰德,顏色卻像蘇珊,頭髮的 髮質像泰德,髮色像蘇珊;鼻子、臉頰像泰德,然而笑起來?…… 凱西淚水盈眶,八個星期前,蘇珊因為肺炎而永隔人世,而今從這個孩子的臉龐上,似 乎又立刻活現出蘇珊的音容笑貌。 「噢,蘇珊!」她不由自主地大聲啜泣起來,並且一頭埋進傑森的小胸膛裡。 傑森顯得煩躁起來,不時地搓弄著她的頭髮,不一會兒,凱西抬起淚眼模糊的臉,發現 印入眼簾的卻是一雙帶有嚴厲指控、甚至輕蔑的眼光。 「怎麼了?」她喃喃地問,試圖抹去臉上的淚水。「最先是在車裡,現在又在這裡,為 什麼你老是以那種眼光看我?」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一陣沉寂之後,阮瑞斯走過去,一手抱起嘉奇,輕揉他的小臉蛋和如絲絹般的頭髮。「 我在觀察你的反應,而你並沒有讓我失望。」他銳利地說。 他們彼此冷面相對。凱西將傑森換到另一隻手抱著,「什麼反應?」她無法想像到底是 什麼事造成這種莫名的敵意。 「不用再裝了!嘉奇需要他周圍的人能把他看成一個可愛的孩子。」 她一頭霧水,大惑不解。「他的確是個絕佳可愛的孩子!」 「但是——」 「但是什麼?」她難抑胸中的惱火,急促地追問,同時一股熱氣從心中升起,侵襲到頸 子和雙頰。傑森似乎也感覺到這股緊張對峙的氣氛,開始抽泣起來。 「你和我前妻沒什麼兩樣!她非常嫌棄嘉奇殘缺的身體,雖然很輕微,但是她甚至一點 都不肯抱他。」 「肢體殘缺?你在說什麼?兩個月前,我眼看著姊姊的身體倒下,永絕人世,這輩子是 永遠失去她了。」她的聲音顫抖,但是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凱西下意識地彎腰,將傑森放進嬰兒車裡,然後伸手拿她的大背包。顯然是針對阮瑞斯 的憤怒,凱西從袋中取出一張蘇珊的結婚照片遞給阮瑞斯看,那是在蘇珊和泰德即將去蜜月 旅行之前拍的。 「當嘉奇的臉笑得那麼明亮、開懷時,簡直就像蘇珊再世,阮先生,您自己瞧瞧吧!」 阮瑞斯仍然板著一張陰沉的臉,他把嘉奇放入嬰兒車的另一端,開始端詳照片。嘉奇一 被放入車內便開始啼哭,凱西為了分散兩個啼哭的嬰兒的注意力,不得不跪在車旁唱兒歌, 那是傑森最愛的一首歌。幾秒鐘後,兩個孩子都安靜下來。傑森爬向她,嘉奇也爬向阮瑞斯 的腳跟。 就在嘉奇伸出左手抓住嬰兒車的厚邊帶時,凱西注意到了他肢體的殘缺——上手臂中間 似乎和身體聯結起來似的,但是手臂以下外形很完美,只是和身體其他部分比起來,不太成 比例。嘉奇的殘缺,只要不注意看是不太看得出來的。 「你這親密的小東西。」凱西忍不住立刻站起來,俯身抱起嘉奇。「小心肝寶貝!」她 緊貼住他的臉頰喃喃地念著。 「你爸媽會不惜一切地像這樣死命抱住你,你知道嗎?」阮瑞斯在一旁一語不發地凝視 這一幕。他凝眸注視的神情使凱西想起泰德專注的表情也是這樣。「蘇珊要我發誓一定要找 到你,感謝老天,我終於找到你了,嘉奇,我愛你!」她低聲說著,隱含著嗚咽喃喃而語。 當她感到嘉奇安靜服貼地趴在她肩頭上時,她相信這孩子懂得她在說什麼,有好一陣子 ,凱西只是靜靜地感覺這個小外甥溫暖的體溫。 「我該跟你道歉的。」 凱西立即睜開雙眼,發現阮瑞斯就站在離她不到兩尺的地方,肩上架著傑森。傑森結實 的小手被緊緊地按在他父親的一頭黑髮上。只見傑森緊張而恐懼的表情在臉上顯露無遺。 淚水滾過她的臉頰,凱西欣慰地笑了。「他打從出生還沒有從這麼高的上面看下去。」 奇跡似地,阮瑞斯也笑了,似乎一下子忘記彼此曾有的憎恨。凱西注意到他嘴旁的笑紋 和明亮整齊的牙齒,因而心跳加速。她抬眼注視他的眸子,心跳的撞擊竟然使她感到痛楚。 「阮瑞斯,」這時管家喊著,凱西頓時回到現實。「您要在內庭還是飯廳用餐?」 「內庭就可以了!娜娣。」他對著凱西應道,「我來找把高椅子,這兩個孩子可以輪流 用來吃飯。」 孩子,這兩個字是如此自然地從他口中說出,任何聽到的人都會以為這就是每天發生在 阮家的生活點滴。 「我和傑森因為還要趕飛機,所以我想花點時間和嘉奇在一起。您不介意我把他抱在腿 上,餵他吃飯吧?」 不悅之色立刻掃過他的臉,「你幾點的飛機?」他問道,不理會凱西先提的問題。 「四點十分。」 「我會準時把你送到機場,現在唯一重要的事,就是讓彼此更熟悉些。」他緊緊地握住 傑森的手。「來呀!小老虎,我們去拿嘉奇的椅子,同時給娜娣一個驚喜。」 父子倆從內庭消失,留下凱西和嘉奇,他看來很舒服地躺在凱西的懷抱裡。比起結實的 傑森,嘉奇顯得格外的輕瘦。 凱西抱著嘉奇在游泳池邊的桌椅前坐下來,並且把嘉奇安置在玻璃桌面上。凱西發現雖 然嘉奇比傑森高一點,而且靈敏些,但是還沒有開始呀呀學語呢!反之,傑森從未停止哼哈 咿呀的,他喜歡聽自己的聲音,尤其對於任何一種音樂,都顯得異常雀躍。這其實是一件好 事,因為每當凱西專心設計,並且縫製動物玩具或枕頭手工時,都會放自己最喜愛的鋼琴名 曲達數小時之久。 凱西唱歌,逗嘉奇玩得幾乎笑岔了氣,兩手振振欲飛。不一會兒,她聽到從屋裡傳來女 人的叫聲,這位六十多歲清瘦的管家,捧了兩盆墨西哥式沙拉進到內庭來。阮瑞斯跟在後頭 ,一手拿著高腳椅,一手抱著傑森。 「我必須見見這位勇敢的女士,她竟然能通過卜太太,把你的兒子千里迢迢帶過來。」 她看著凱西,臉上容光煥發。凱西看到這位老婦人端著沙拉過來,趕忙站起來,並且很 老練地把嘉奇架在她的手臂上,達到平衡的站立姿勢。老婦人將食物置於桌上,並在圍裙上 擦拭雙手之後,伸出手來與凱西相握,「我是娜娣,我看到這對一模一樣的父子,這或許是 我一生中最興奮的時刻!」 凱西不由得又淚眼婆娑起來,她看著傑森說:「他像極了他父親,不是嗎?而嘉奇又長 得簡直就是蘇珊和泰德的翻版,簡直讓我目不暇接,眼花撩亂,這一切發生的事好像不是真 的一樣。」她忍不住親吻嘉奇如絲綢般光亮的頭髮。 娜娣點頭表示同意。「這種攸關命運的事,竟是這樣的陰錯陽差,你千辛萬苦地找尋傑 森的父親,他竟差點就把你送交警察局,阮瑞斯,你真是丟臉呀。」她的語氣堅定,但也充 分流露對主人的關愛。 婦人深葡萄色的眼珠子瞅著傑森看個不停。「瞧他那結實的模樣,我真是一秒都等不及 要掐這個小壯丁,你懂我的意思嗎?」 「完全懂!」凱西說道,眼睛游移到阮瑞斯臉上,他正溫柔慈祥地欣賞他兩個兒子呢。 有一天傑森也會長成像他父親一樣的英俊瀟灑,又健朗有活力…… 此時傑森正在和娜娣廝纏,娜娣分別遞給兄弟倆一人一片小脆餅。「過來吧!小壯丁, 你跟我來,看有什麼吃的,豆子、羊肉?那是你兄弟今天要吃的東西。」 娜娣逗著傑森,口裡咕嚕著離開,阮瑞斯示意凱西坐下,「你確定要喂嘉奇嗎?」 「肯定!」她隨即把嘉奇抱在自己膝上,同時將注意力轉向阮瑞斯,阮瑞斯正走向他們 身後的吧檯。她平靜地問道:「你知道令我戰慄的是什麼嗎?他用雙手進行每一個動作,那 意味著他在充分連用他的雙臂,他會像傑森一樣從事各種運動或活動。」她停下來,將嘉奇 死命緊抓的叉子拿下來,「告訴我,醫生是怎麼說的?」 阮瑞斯一邊遞上紙巾和涼水果酒,一邊就在旁邊椅子坐下,兩人目光相視。「那叫做羊 水帶,當胎兒在子宮裡時,羊水帶纏住他的手臂,以致血液循環不良。專家說等他三歲時, 可以做物理治療,恢復該有的肌肉功能。在他長大成人之後,這個缺陷是不易察覺的。」 她俯身親吻嘉奇的小肩膀,「嘉奇!你難道不是這鎮上最幸運的天之驕子嗎!我想你將 來一定會像你爹地一樣成為網球好手。你的骨架像他。」 阮瑞斯吃了一口沙拉,神色略顯焦慮,「基因不會說謊的,是吧?!」 「不會的!」她說,同時讓嘉奇嘗嘗她的鳳梨蘋果酒。 「你姊姊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傑森不是她兒子?」 「她兒子一出生後,就被送到加護病房緊急救護,醫生說他呼吸困難。而事實上,她總 共抱他的時間,還不到八小時。當最後他又被抱回身邊時,他的黑髮和橄欖色皮膚是這麼不 一樣,她無法相信這是她的兒子,在電話中告訴我後,起初我不以為意,總認為孩子的髮色 幾個月後就會變黃,但是直到我真正看到他時,我才相信姊姊的話。」 阮瑞斯歎息一聲說道:「不幸,孩子分娩時,我不在場。孩子比預期出生得還早,在我 趕到醫院時,葛洛莉已經被推回病房,孩子也送到加護病房裡,半小時之後,醫生才來告訴 我們嘉奇的情況。錯誤一定是在加護病房裡發生的。」 她點頭同意:「蘇珊說孩子是在早上九點零五分出世的。」 阮瑞斯放下吃沙拉的叉子,莊嚴地注視她說:「我們的兒子是九點零四分出世的。你姊 姊說得對,當天救護車到處都是,鳳凰城市區外的一家化學工廣爆炸,幾十名傷員被同時送 進這家醫院,當時現場簡直像沼澤一樣,又髒又亂,難以收拾。我就是因為這一切的紛亂, 才延遲趕到葛洛莉病房的時間。」 凱西閉起眼睛說:「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令人難以置信,然而這卻是發生錯誤的真正原 因。你認為我們是不是應該要求調查,同時提出訴狀,防止這種事情再發生?」 他半天不作聲,凱西甚至懷疑他聽到了沒有。「應該,但也不應該,因為意外事件確實 發生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無論多麼小心設防,也無法避免。或許像這種類似的事件,再發生 的機率只有千萬分之一吧!」 他稍停片刻,又說:「原則上,我反對不必要的起訴。這個社會已經變成了動不動就打 官司的天堂。所以權衡之後的意見是:我反對打官司。」 凱西不知道何以自己竟屏息地聽完他的每一句。「很高興你那樣說。過去一年發生那麼 多的事故,先是泰德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然後蘇珊一病不起,我已經沒有精力再應付這樁調 查案件了。」 其他的事,就更別提了,羅夫和別的女人訂婚對她也是一次打擊,她和從小青梅竹馬的 羅夫一向是那麼地親密,就連她決定暫緩結婚,都不曾傷及彼此的感情。她原本想等他畢業 返鄉後,再規劃兩人未來的前景。 「報紙雜誌會死咬著這個案子不放,到時無論哪一方恐怕都會聲名狼藉的。」凱西說著 不由得一陣寒顫。「我不想讓這種不幸影響到孩子。」 「我同意,」阮瑞斯沉著地說道,「不過,我會去驗血,同時寫信給醫院董事會告訴他 們這一切的經過。雖然我並不打算提出控訴,但是我會要求他們提出一個正式的答覆, 這樣做可以防止將來再造成這種錯誤。」 「我想這是最好的做法了,我相信蘇珊和泰德也會同意的。阮先生,你們夫婦倆曾經懷 疑過嘉奇不是你們的兒子嗎?」 他抬了一下眼眉,「我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不必拘泥形式了,我叫阮瑞斯,針對你 的問題,答案是斬釘截鐵的『不』。葛洛莉是一個修長高挑的金髮美女,她有一雙淡褐色的 大眼睛。每個人都認定嘉奇的身材及膚色遺傳來自他母親。可是等我看了你姊姊及姊夫的照 片後,才發覺原先所認定的那一點『遺傳』只是相似而已,事實上嘉奇和他的親生父母才是 無懈可擊的酷似。」 凱西點頭。正想多問一點有關他太太的問題時,娜娣帶著傑森和嬰兒食品進來了。傑森 身上繫著圍兜,正千方百計地想要扯掉它。 阮瑞斯幫她把兒子抱進高腳椅,娜娣將食物放在桌上。「喔!這是我的小寶貝的圍兜, 」娜娣將圍兜繫在嘉奇的脖子上。「現在你們該好好吃飯了,我會擋住所有打進來的電話, 讓你們說個夠。」 阮瑞斯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開。娜娣和阮瑞斯之間就像家人一樣親密。 凱西和阮瑞斯正聊著泰德的意外和蘇珊的病時,嘉奇表現得很乖巧利落。很多時候,嘉 奇一個人靜靜地用小湯匙吃飯,卻沒有吃得到處都是。凱西倒希望傑森也能這麼熟練乖巧。 他喜歡羊肉,但是每次阮瑞斯餵他滿口豆子時,他只是含在嘴裡老半天,最後再全部吐出來 。更糟的是,他把桌椅四周都污染得一塌糊塗,真像一幅活油畫似的。 令凱西驚訝的是,阮瑞斯竟然不慍不怒,反而痛快得不得了。她簡直難以想像此人就是 那個傲慢、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銀行家。這個人差點就要把她交給警衛,掃地出門。 嘉奇還沒吃完他的水蜜桃,似乎就顯得疲累而且昏昏欲睡了。傑森也是一副筋疲力盡的 樣子。但是他更顯出平靜之前的暴風雨——吵鬧不休、頑強難馴。 凱西看著阮瑞斯,發現他不停地格格笑著欣賞眼前這天翻地覆的景象。「我能抱嘉奇上 床去睡嗎?」她問。 阮瑞斯投以悉聽尊便的眼光,然後在嘉奇的頭上輕柔地撫弄著。「是不是我的小寶貝太 興奮過度,才困成這個樣子?我們乾脆一起把他們抱上樓去,你照應嘉奇,我來給傑森洗個 澡,你看怎麼樣?」 凱西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願你能瞭解傑森平時吃飯不是這個樣子。」 他抿了嘴唇說道:「若我母親看到這情形,會告訴你我小時候比這個更糟。實在是虎父 虎子,沒辦法啦!」 凱西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抱起嘉奇:「你母親也住鳳凰城這兒嗎?」 「不只我母親,整個阮氏家族都住這兒呢!」 「你們是大家族嘍?」 「我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姊姊,他們都有孩子。」他一邊解說,凱西一邊跟著他走到內庭 另一側的走道。 傑森的小圍兜已經被解下來,阮瑞斯將他吃得一塌糊塗的兒子緊緊地架在腰上。「媽— —媽媽——」傑森一看眼前的景象及這個充滿活力的陌生人,完全不同於家裡的柔軟舒適, 立刻慌張地哭叫出來。 「爹——爹——,逮到你了,小老虎,」阮瑞斯模仿孩子的發音。 此時凱西的心跳加速,一生當中還沒有一個男人,包括羅夫,能帶給她一種男人體格的 感應。她從小時候就愛羅夫,也打算將來就跟定他,可是母親的死,一直讓她處在淒慘的喪 母痛苦中。接著又是泰德意外喪生,姊姊一病不起,種種不幸,就這麼佔據了她大半的精神 世界。 羅夫曾為她暫延婚期,甚至感到受傷、幻滅,指控她不愛他,才會破壞婚約。然後,她 知道他走了,出國學音樂去了。他是個資賦優異的音樂家,申請到不少頗負盛名的獎學金。 蘇珊沒死以前,她認為暫時分開一陣子對兩人都好,也更能印證兩人的感情牢不可破。 蘇珊的話讓凱西領悟不少。凱西從未想過羅夫另結新歡的可能性,也未深思這種傷害多麼嚴 重,現在蘇珊死了,再也沒有一個像姊姊這樣的密友能娓娓訴說了。 「凱西?」阮瑞斯轉過頭來喊她,卻一臉困惑:「你還好吧?」 「喔!當然好呀!我必須停下來瀏覽一下四周的水彩畫。這些畫真是棒極了,和你辦公 室裡的一樣好。」 「我姊姊蕾娜是一位相當了不起的藝術家,但她自我要求甚嚴,從來不隨便公開展示自 己的作品!」 「所以你想替她展示,」她低聲地說,深深地被他們這番手足之情感動。有趣的是,她 一面回想和姊姊一起歷歷在目的往事,同時卻欣賞阮瑞斯的藝術家姊姊的大作。阮瑞斯這個 人是愈發掘,愈覺其有趣。「你賣掉了多少蕾娜的畫?」 「一幅也沒有,」說著他們來到了二樓。「她要我保證不賣畫。事實上,她根本拒絕在 畫上簽名。不過我想如果她改變心意的話,我的牆恐怕就光禿禿地一無所有了。」 嘉奇的起居室充滿了西南方風味,但是為了考慮實用性,也加入了不少傳統育嬰房的擺 設。咖啡色長毛地毯在地板上延伸,巨大的手繪壁畫佔滿了整面牆,頗具臨場效果。那是一 幅迷人的森林景象,其中每一個小動物及昆蟲都代表了獨特的性格。凱西除了深受吸引外, 一眼便看出是出自這位藝術家的手筆。「你姊姊畫的?」 「是的,那是蕾娜為嘉奇畫的。」他在浴室裡喊道。此時浴缸裡的水放滿,即將溢出來 ,只聽見傑森原本的反抗轉化成高興的尖叫。 凱西不知道嘉奇是否也喜歡水,不過以後就會知道的,現在他四肢癱軟地趴在她身上睡 熟了。她把他輕輕地放入小床,讓他趴著睡,然後蓋上小棉毯,他立刻自動將姆指放入口裡 吸吮了起來。他看來是如此地自在滿足,凱西實在不忍心把他弄醒。 凱西深深地親吻嘉奇後,立即來到潔白的浴室。一時之間,還真難分辨出到底是爸爸逗 兒子玩,還是兒子逗爸爸樂。 阮瑞斯將白襯衫衣袖捲上手肘,呈現一雙黑黝強健的手臂,臂上的黑色毛髮更強調出陽 剛之氣。他催促傑森在水面仰泳,小肥腿用力踢,大笑起來的模樣比實際年輕多了。「對啦 !小老虎,狠狠踢水呀!」 父子倆盡情嬉鬧著,突然間,傑森看見凱西拿著橙黃浴巾站在門口,便急著坐起來,委 屈悲哀地叫著:「媽——媽。」然後伸出一雙手臂,要求抱抱。 「我想我們得走了!」她不勝惋惜地對阮瑞斯說道,而他對這突兀的打岔,感到格外掃 興。只見他明顯地不高興,將傑森裹在毛巾裡替他擦乾身子。「我的行李還在西城的一家旅 館裡,我在去機場之前,得先到旅館一趟。」 阮瑞斯緊皺眉頭,一臉不悅。她不瞭解凡事顧慮的生活是怎麼一回事。當年母親在世, 蘇珊未嫁之時,一家人都得拚命工作才足夠收支平衡。而今和羅夫一起生活的夢想幻滅了, 加上撫養傑森的負擔,生活更得謹慎小心,至於蘇珊和泰德留給傑森的教育基金,凱西壓根 兒想都沒想要碰過。 正當她欠身拾起傑森的衣物時,阮瑞斯說:「留給娜娣洗就可以了。他可以穿嘉奇的衣 服回去,不是嗎?小老虎!」說完,阮瑞斯便忙著換尿布,然後到抽屜裡取出一套淡綠色的 連身衣褲,從頭到腳的娃娃裝,將傑森裝了進去。父子倆又逗樂得像吃了強笑散,笑成一團 。 有那麼一陣子,傑森似乎不再怕阮瑞斯,而且阮瑞斯及傑森都沒有察覺離別的時刻就要 到了。一想到此,凱西便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這可是傑森生平第一次和一個大男人玩在一 起。 凱西又想到在寫給羅夫的信中,說明要收養傑森的計劃,是導致他不滿的原因。他現在 的未婚妻是他在布魯塞爾相遇的知名提琴家。不過令她百思不解的是,何以相戀多年,彼此 唯一無二的感情,竟會在一夕之間變色!她不只千百遍地想,不願相信,也不願承認,他是 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 離別的時刻到了。凱西謝別娜娣,跟著阮瑞斯朝外走向BMW座車。不給凱西選擇的機會 ,他就專斷地將她安排在前座椅上。當他把自己的兒子放在後座的安全椅上繫好安全帶後, 她察覺到他滿臉嚴肅的表情。 再一次地,他流露出剛毅、倔強的表情,使她感到特別的壓力,她倒寧願傑森這時吵鬧 ,她可藉機哄抱他,以逃避這窒人的僵局,誰知傑森沉重的眼皮越是硬撐,越是跳動得厲害 ,任何一秒鐘都可能睡過去。 他們的車朝旅館方向急駛。阮瑞斯迅速向凱西望了一眼,「我要傑森和我保持親密關係 ,凱西。」他說,這是第一次聽到他直呼她的芳名。「我已經錯過了從他出生到現在九個月 的時間,我拒絕再失去更多。我也瞭解你是多麼地渴望和嘉奇在一起的心情。憑良心說,今 天在這裡度週末,明天又在那裡度假的不正常生活,永遠不會滿足我們的。」 同樣的問題也在凱西的腦中盤旋許久,離開嘉奇的不捨是難以忍受的事實。還要多久她 才能飛回相見呢?她內心盤算著,聖誕節再有三個星期就到了,這是一年中最忙碌、卻獲利 最多的時段,大賺一筆,足夠支撐她和傑森倆至少五六個月的生活,她怎敢輕易放棄賺錢的 機會。而另一份每週四個早上,為芭蕾舞蹈課伴奏的工作,也不可能同時請長假離開呀! 「我同意你的說法,阮瑞斯,但是解決之道呢?我必須忙於工作賺錢,相信你也是。我 不得不建議你可否隔一段時間,我們彼此交換孩子過生活?」 一陣憤怒的咆哮嚇得她發抖,於是她立刻明白她真是做了一個最差勁的建議。 「絕不可能!就我而言,要六個月跟這個單親父母住,另六個月和另一個單親父母住絕 不是應變之道。」 「我看不出我們有什麼選擇。」 「總是會有辦法的,」他用銀行家專業的口吻咕噥著,「你可以搬來鳳凰城與嘉奇同住 。」 她立刻猛烈地搖頭,並且驚愕地盯著他說道:「那是不可能的,我雖然不是銀行家,擁 有銀行,但是我的工作卻和你一樣重要,長期以來,我們就是靠著替客戶縫紉建立事業,賴 以為生,現在我已有純熟的技藝,要我投入異鄉重新開始,實在太困難了。」 說到這裡,他們已到達旅館的門口。阮瑞斯沒有回應她的話便衝出車子,進入服務台拿 行李,不消幾分鐘,手續辦完了,他拎著行李,將它塞入後座行李廂內,而後折回司機座椅 上。 發動車子以前,他先從口袋裡拿出一本黑色筆記本,填寫她在舊金山的地址和電話。凱 西不大情願地告訴他,然後前往機場,途中是一段沉默的痛苦。 到達目的地,他找到一個暫時的停車位停車,但是並沒有立刻走出車外,相反地,他轉 向她,惡狠狠地盯著凱西說道:「如果我們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我警告你,我會到法院控 告你非法佔有傑森的監護權。」 「你不會真的那麼做!」她咬牙切齒,憤怒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她劇烈跳動的心正怦 然作響,好像阮瑞斯可以聽到似地。 「我是他的生父,我能提供你所不能提供的金錢上的幸福給他。這一州不會有任何法官 允許你保有傑森。你要記住,必要時法院會傳喚醫院以證實我是他的生父,到時事情可就不 堪設想了。」 「你說過你不贊成人們動不動就告對方。」她的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顫抖不止。 他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如果你記得的話,我說的是『原則上』反對,但是我們現在談 的是傑森,以及什麼是對他最幸福的生活。你告訴我你未婚而且也沒有婚約。」 但那是因為她拒絕羅夫太多次了,也許形勢還能挽回。凱西內心掙扎地想著。 「其實,」他繼續說,「從午餐的交談中,我也知道你甚至沒有固定的男友能夠幫你撫 養傑森。你才只不過照顧了他兩個月,你根本不是他的生母,你們甚至一點關係都沒有。」 「現在!你給我聽著!」凱西嗓音嘶啞,氣喘地說:「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愛那個孩 子,你也根本與嘉奇毫無關係可言!」 「嘉奇打從一生下來就是我兒子,也不會有法官判定將他從我身邊奪去。你最多僅可以 姨媽的身份要求自由探視的權力,律師費、訴訟費也相當可觀,好好想想吧,明天晚上給我 答覆,我十點打電話給你。」 「給你什麼答覆?」她勃然大怒。「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麼嗎?要我放棄目前的生活, 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朋友、沒有可運用的生活資源,然後你就可予取予求,佔盡便宜 ?」 「當然,我會供應你,保證你的生活來源,直到你能在此開始謀生。而且有我的人情關 係,你不會有問題的。這樣,你我都可以天天和孩子生活在一起,這是多麼好的補償呀!」 凱西已經聽不進任何一個字。「先不要說這主意有多荒唐,你可曾想過人家會怎麼想? 誰又會知道其中的真象?我發現你都懶得向卜太太解釋這件事。她或許以為我是你的情婦, 如今突然出現,要求金錢補償。」 「我倒不太擔心卜太太會怎麼想。」他平靜地反駁道。 「也許你並不在意你的名譽問題,但是我對珍惜名譽比什麼都重要!」 「甚至比和傑森、嘉奇一起生活都重要?」阮瑞斯故意這樣問,讓她無法抗拒。此時她 憤怒的情緒已高漲得不可收拾。 「你儘管整天整夜打電話好了,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我想我應該碰碰運氣,讓法官來決 定,我到底該什麼時候和傑森、嘉奇一起生活。咱們法院見吧!」 難以掩飾的唾棄和憤怒,在她的目光和聲音中表露無遺。凱西跳出車子拉開後車門抱起 熟睡中的傑森。阮瑞斯不得已,只好走出車門,到後車廂取行李。 她無法再多忍受他一秒鐘,她一手抱著傑森,一手拎著行李袋,頭也不回地往機場內疾 走。此時她恨不得能立刻飛得遠遠的,飛到舊金山,永不回頭。她對這趟鳳凰城之行悔恨交 加,但願永遠不再見到阮瑞斯這個人。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寶拉?我回來了!」凱西敲門喊著,一邊側身進屋。 穿過嚴冬的大街小巷,一口氣從芭蕾舞蹈教室回到公寓,這時公寓顯得特別溫暖誘人。 從鳳凰城回來以後,有一個多星期,舊金山一直籠罩在霧中,濃霧瀰漫四處,似乎滲透到每 一個角落,每一件東西,包括她身上穿的套頭毛衣。 「我在工作室裡,」辛寶拉扯著嗓門喊。這位老婦人就像一位好姑媽一樣地一直照顧凱 西和蘇珊,而且親密到差點成為凱西的婆婆。在凱西的記憶中,寶拉是個很具天分的陶藝家 ,一直和她的三個孩子住在凱西樓上的公寓裡。 兩家近水樓台,早就是互通往來的好朋友,尤其是寶拉的兩個女兒及兒子——羅夫。在 凱西十八九歲時,和羅夫的感情已發展成為男女戀情。尤其在凱西的母親因癌症病逝時,羅 夫便成了凱西的精神支柱,凱西對他的依賴與日俱增,無一日分離。 凱西的母親病逝不多久,他向她求婚,她欣然接受了,一隻含蓄無華的訂婚戒指,鎖定 了二人共同步入人生旅程的誓約。當時,他們都是大四音樂系學生,他主修大提琴,而她專 攻鋼琴。 羅夫想畢業後立刻結婚,凱西卻認為二人毫無經濟基礎,況且朝夕相處,並不需要急著 結婚,因此鼓勵他繼續深造,修碩士學位,她也可借此機會發展縫紉事業。她預計羅夫專攻 博士學位一年之後,就可以教書賺錢,屆時她自己也積蓄了一筆存款,可以支付一個小型婚 禮及度蜜月的費用。 她不像蘇珊,認識泰德八個星期之後就閃電結婚,凱西並不急著結婚,喪母之痛尚未平 復,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調整情緒。誰知禍不單行,泰德竟也意外身亡,凱西的情緒陷入低 潮。此時慢性肺炎的姊姊也身懷六甲,生產時又將面臨生死掙扎的危險,一波波地生離死別 ,凱西已經不可能再顧及自己和羅夫的生活及需要。 那晚,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她第一次發現羅夫似乎根本不瞭解她。事實上,他拒絕再 聽任何拖婚期的借口,要求她設定婚期——越快越好。凱西從未見他如此強硬,毫不讓步。 因此她要求他先回去,明天再談。 他站在原地不動,用一種震懾人的憤怒之聲控訴凱西利用他。對這項突兀的指控她立刻 搖頭否認。但他顯然已經受傷太深,聽不進任何理由,竟要求她退還訂婚戒指。他的目光充 滿痛苦與幻滅,不顧凱西的懇求,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為了順從凱西的要求,他控制自己, 從未迫使凱西婚前同居,而今凱西又遲遲不肯設定婚期,他不得不認定其實她根本不愛他。 凱西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就在此時,羅夫又宣佈他已經接受了一份獎學金,決定到比利 時深造。他伸出手來,凱西無言地將訂婚戒指交還給他。 春假的時候,他走了,留下凱西,陷入另一種絕望的深淵——一種深沉的孤寂。那時候 傑森出世,蘇珊病得不可收拾,回想過去那段錐心刺骨的時期,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過 來的。要不是傑森一直需要人照料,凱西懷疑自己說不定早就憂愁而死了,而羅夫可能仍不 知情地遠在天邊。 歷經那些慘痛的日子,寶拉始終封閉其口,未作刺探或評判。也因為如此,才奠定了深 厚的友誼基礎。由於孩子都在外地,寶拉也因而和凱西來往得特別親密,甚至義務照料傑森 。 凱西逕自走向工作間,發現老婦人正忙著制陶。她沒有看到嬰兒護欄,於是停下來問: 「傑森呢?」 寶拉順著輪轉機搓弄陶土,「他在樓下,你的公寓裡,和他爸爸在一起。」 「寶拉!你不會做出這種事吧!」 「我做了。」她專心一意地撫弄陶土,一會兒又說:「首先,他不是來這裡綁架傑森的 。他向我保證,我相信他的人格。」她輕描淡寫地說著,還抬眼瞄了凱西一眼。「這兩個人 簡直像機器複製出來似的。因為傑森似乎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我看不出讓他們一起會有什 麼傷害,我從沒看過哪個男人有這麼愛小孩的。看他們歡天喜地的樣子,我也興奮得像過聖 誕節般地高興。」 凱西斜身靠在就近的櫃檯,邊說邊想,她早該料到他會來的。每次阮瑞斯打電話來,不 等他講完,凱西即掛上,這種先發制人讓人無力反擊的行為或許令他極為憤恨。然而所有他 想要的答案,她都無法答覆。 無數個小時熬過後,凱西決定還是必須請律師,才能理清權利和義務的問題。雖然千辛 萬苦才找到嘉奇,滿懷關愛卻不能擁有他是件痛苦的事,但是明顯地,這位小外甥生活在阮 瑞斯的世界裡,是如此幸福、滿足,只要耐心等待,法律終會准許她探視,讓她與蘇珊的兒 子在一起。 至於傑森,凱西將盡可能拖延。無疑地,一旦和阮瑞斯為爭取監護權而吃官司時,她將 失去傑森。顯然他這次的舊金山之行,是要確定在尋求法律途徑之前,證實她所提供的住址 是否無誤。他的出現,也意味著無可避免的法庭對立也不會拖太久。 「咦?你怎麼不去見他,打聲招呼呢?他今天老遠從鳳凰城趕來看你,你怕什麼呢?」 「怕會失去傑森。」 「胡說,從你所告訴我的點點滴滴來看,他不是那種人。尤其當他知道你為了找他們所 做的種種犧牲。凱西,要不是你,他怎會和自己的親生兒子團聚?你想,他會忘掉這個事實 嗎?他又能如何否認嘉奇是蘇珊的兒子這個事實?」 「當時你不在場,你不曉得為了監護權,他是如何威脅我的。」 「我是不在場,但是事情過了一個禮拜,他一定有了新的想法,你也一樣。至少你也要 聽聽他怎麼說,畢竟你三番兩次拒絕他的電話,也有失厚道。」 眼前再多說也無濟於事,能做的是乾脆下樓去和他說個清楚。想到這裡,凱西胃部一陣 痙攣,懷著恐懼,她來到樓下——她唯一的家。 母親過世後,蘇珊和凱西接下裁縫的生意,姐妹倆相依為命。蘇珊婚後,因為泰德的工 作而搬到亞利桑那,就剩凱西一人住在這棟公寓裡。蘇珊走時,搬走大半的傢俱,但是仍有 不少令人懷念的遺物充塞四周。凱西將所有屬於遺跡的物件先封存起來,然後改頭換面,換 裝成一間手工藝品店。目前店裡擠滿了聖誕節訂單的貨品:枕頭、棉被、毛質披肩、吊飾、 布娃娃、玩偶等。 凱西親手製作的各種工藝品無處不在,阮瑞斯幾乎找不到一處可以坐下來的空間。比客 廳更糟的兩個臥房,也擺滿了縫紉機及各種布料、用品。想要爬上床找個位置睡覺,並不容 易。 傑森的房間是大型填塞玩具的貯藏室,一個一個大玩偶沿牆四周列隊站立。 她深吸一口氣,從後門進到廚房,傑森高興的尖叫聲傳到廚房。凱西不得不承認,做一 個名副其實的父親對阮瑞斯來說似乎很輕鬆自然。目前可能的狀況是法院訂好了審理的日期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傑森離開她的日子就不遠了。 一陣疼痛,正如一把利刃插在胸口上。或許他能來一趟反倒是好事,免得她長期忍受焦 慮不安。 推開臥房門往裡面探視,傑森坐在阮瑞斯前面,阮瑞斯身穿一條棉質長褲,配上一件水 手領的黑色毛衣,四平八穩地躺在地毯上,頭上枕著一個五尺長的綠色鱷魚玩具,那是凱西 縫給蘇珊的,尾巴上面還繡著「媽媽」的字樣。 阮瑞斯手裡拿著一個十八英吋、有黃綠色身體和黑色頭髮的小鱷魚,傑森的名字繡在尾 巴上。他不停地逗弄傑森,傑森手足舞蹈,笑個不停。 無意間,傑森看見凱西,撒嬌地叫著「媽——媽,」但還沒等到完全喊出,又被逗得大 笑。阮瑞斯發現傑森看見了什麼,也轉過頭來。 他碧藍的雙眼與她對視了好一會兒。「嗨!凱西,」他的目光,緩緩游移到她緊裹毛衣 的軀體上,然後停留在一頭飄逸的髮絲及被冷風吹凍的粉紅雙頰上。「是你的鄰居讓我進來 的,她覺得沒有什麼不妥。」 凱西對於他難得親切的模樣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她緊張地撥弄前額的卷髮說,「抱歉! 害你找不到地方坐。」 一抹笑意掛在嘴角上,「打從嘉奇進入我的生活開始,我就發覺地板真是一個很舒適的 地方。」他邊說邊撫摸鱷魚的玻璃眼珠。「你知道嗎?我有種被排斥的感覺!為什麼偏偏沒 有一個叫爸爸的鱷魚?我現在要訂購一個大約六尺長的鱷魚,一頭黑色亂髮及不懷好意但又 有可愛的笑容,對了!就像傑森這時一樣。」 他的言語似乎在散播和平的氣氛,對此她感到很不可思議,而她卻仍對那次不愉快的談 話感到生氣。 「過來,傑森,該午睡了。」她走過阮瑞斯,一手將傑森從地板上抱起。阮瑞斯一動不 動地看她忙著換尿布,喂小孩。 現在她必須知道阮瑞斯有何打算,她不想干擾傑森吃奶,於是說:「我們到廚房談吧! 傑森一會兒就會睡了。」 二人很有默契地走到廚房,深知此事不宜再拖。凱西招呼他坐下,同時沖調可可,雖然 她的沖調法略顯簡單,但還不至於讓人覺得很原始。 屋外霧氣瀰漫,顯得屋內特別昏暗,明滅不定的街燈似乎在愉悅地眨眼睛。她突然覺得 暖烘烘的,而阮瑞斯正在她身旁,如此真實鮮活,如此親近。她脫下毛衣,順手掛在椅背上 。她一邊沖調熱可可,一邊挽起連身毛衣裙的袖子,就在他對面坐下來。她說:「對不起, 我不該掛你電話的——」稍停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雖然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氣過。」 「上星期我也表現得不好,我決定不打算尋求法律途徑解決問題了。」 凱西壓根兒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我——我知道你是多麼愛傑森,他是你的骨肉 ,可是,問題是我也深愛他呀!」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幾乎哽咽起來。「而我也愛嘉奇,因 為他也是我的骨肉。」 「我知道。」他相當誠懇地回應道。 凱西抬起眼瞼,痛苦地看著他:「無論怎麼想,我都想不出一個滿意的妥協辦法來,那 可怕極了,因為——」 「因為它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可怕妥協。」他替她說完,「我想唯一能幫助我們解脫目前 這種困境的就是結婚。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的原因,但願你能慎重考慮。」 「結婚?」她一臉驚愕的表情,似乎一下子血脈全失。 阮瑞斯喝了一大口熱可可。「當然,結婚帶給你的好處,不用我說給你聽。除了一切程 序合法外,你的名譽也不會受損。嘉奇和傑森會有爸爸和媽媽,我們也可以在自己的家裡共 同養育孩子。」 「可是我們之間沒有愛情呀!」 他狠狠地審視她的眼睛,「我們的婚姻將有條件地安排——分房睡。你仍然可以在鳳凰 城開你的工藝品店,不需要擔心每個月的支付。而我也可以每天放心滿意地上班,因為我瞭 解孩子喜歡跟著一個像我一樣愛孩子的人一起。」 她的手緊握馬克杯,「但是你還年輕,阮瑞斯,有一天你會遇到一位你真正想娶的人, 第一次婚姻失敗,不代表將來就找不到意中人。」 「我們結婚其實是兼顧兩種好處,凱西,」他假裝輕柔地說,「你是一位很有吸引力的 女人,我很意外你竟然還未婚。但是,事實是,我結婚了,也完全明白結婚的意義,卻無法 保住婚姻,我也不想再重複那種經驗。依我看來,只有孩子才是最重要最該解決的問題。他 們需要我們,專家說,一個人的個性在三歲時就定型了,如果是真的話,我寧可讓你和我來 共同負擔教養的責任。」 他銳利的透視眼神令她難以招架,於是乾脆抽身離開桌子,走向窗邊,窗外霧氣在漸漸 散去,但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 阮瑞斯的提議實際上就是名義上的夫妻罷了。她還從未認識有哪個人如此輕浮草率地拿 婚姻向現實妥協,完全不期望身體和精神結合,只為了解決彼此的現實需要,孩子需要爸爸 媽媽,她和阮瑞斯也可提供那種需要;然而情感上仍保持封閉不動。 她聽到他起身推動椅子的聲音,然後他輕輕地走向她,站在她身旁,「我知道你在想什 麼,凱西!你比我年輕太多了,有權利過自己的生活。只要我們謹慎小心,我們仍有選擇別 人的權利和自由。如果我們有任何一方想要結束這場名義上的婚姻的話,我們都可以坦然以 對的。」 「我想你大概忘了你前妻的問題,或許她和嘉奇之間沒有親暱的感情,是因為她正如蘇 珊一樣,意識到他不是她生的。假如她看到傑森,她會立刻愛死他的。如果在那種情況下, 她要求破鏡重圓的話,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凱西旋即轉過身來,以便觀察他的反應,然而卻是枉然。她的廚房小到即使無人在都嫌 窄,阮瑞斯一站便擋住通路,一陣陣男人刮鬍水的芳香直送過來,凱西只覺得好似得了恐怖 症一樣暈眩無力。 「我早就想到了,凱西,」他的聲調平穩,雙臂交抱著,「你離開鳳凰城的當晚,我打 電話給她,當時她還在律師事務所忙著,所以我連夜寫了一封信給她。」 「然後呢?」她喘不過氣來,不確定希望阮瑞斯告訴她的是什麼答案。 「她根本沒有回應。」 「或許沒時間,也可能還沒看到信。」 「你實在太慷慨,為她設想那麼多借口,但是事實完全不像你說的那樣。我和洛莉談過 ,她其實看過信了。」 「她就是不想立刻見傑森?」凱西居然不可思議地哭了出來。 「我知道她不想見的!在分別的這段期間,她的個性已經完全變了。我告訴她如果想見 傑森,只要讓我知道,我會盡一切可能安排他們母子在一起,否則的話,我只能把她的杳無 音訊當做無情無義。」 「但是傑森是她的親生骨肉呀!」 他的眼睛似乎閃爍著某種東西:「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母性的情懷,凱西。除了全心表 現她最真實的自我外,她從不會假裝任何事情。她是一個了不得的律師,她現在是鳳凰市法 官,有一天想坐鎮高等法院呢!」 凱西不能理解這樣一個人,但她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細心體貼與專注,實在是打著燈 籠都找不到的。「你們結婚前,你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嗎?」她平靜地問道。 「若不是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們不會結婚的。」 她猛吞了一口口水,認真思考他這句話。「難道你不愛她嗎?」 「我們相知相惜,但是並沒有計劃結婚,我知道她一定會把孩子交給別人養,而我根本 無法同意讓她那樣做,於是我只好和她談條件,我們談好彼此盡量保持這種婚姻形式,然後 直到我獲得孩子的監護權後,再辦離婚。」 凱西眨眼問道:「她多久看一次嘉奇?」 「她從來沒有看過。」 「連一次都沒有?」她瞪起一雙鳳眼。 他伸手將她額前的卷髮撫順,一經他的觸摸,凱西全身開始戰慄。「那就是為什麼她對 我的信全無回應,而我也毫不意外。還有什麼需要為你說明的嗎?」 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需要保持距離,於是走過他身旁,拿起桌上的馬克杯,「你的家 人有什麼看法?」 他乾笑起來,似乎是嘲弄她,「不管他們怎麼想,我們可以說我們是一見鍾情;或者乾 脆什麼也不說,讓他們自己定論好了。我是成人,不需要家人的認可來做事。」 她覺得口乾舌燥,難以吞嚥:「我不喜歡謊話。」 「那麼就告訴他們真相,告訴他們,我們決定結婚,為嘉奇和傑森提供一個幸福的家, 就這麼簡單。」 她突然對這番粗率的言語感到無言以對。「抱——抱歉,我必須去看看孩子。」 誰知,他竟然換了一個位置,不讓她離開:「或是我離開,給你時間好好想一想我的求 婚。我住在費蒙特旅館,有任何決定,打電話告訴我。」 「你會在舊金山待多久?」 「一直待到你給我答覆為止。」 她逃避他的眼光:「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你怎麼辦?」 他臉上的肌肉繃緊:「你會接受的,孩子這麼迫切需要你。你其實心知肚明,這是唯一 的解決之道。你姊姊過世前不是向你交待『找到我兒子,替我好好照顧他』嗎?現在你大可 實現她的臨終遺言,同時也可做傑森的母親。」 說完,他走出廚房,在大門口消失而去。 千思萬慮,柔情蜜意,一下子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幾乎無法站立。她躡手躡腳地走進 傑森的房間,看他躺在小床的角落裡,睡得正香甜,奶瓶還壓在臉頰下。 她輕輕拿開奶瓶,疼惜地看著這個可憐的小親親終於擺平了。想像中,只有假期見面, 看不到他初學步,又不能送他上幼稚園,陪他開始學校生活的第一天…… 嫁給阮瑞斯,就能成為嘉奇的母親,一家四口人,該是盡享天倫的幸福。可是有關阮瑞 斯的許多事仍然是個謎。超乎一切疑慮的,是他對孩子的全心奉獻。 不是所有的男人結婚都是為了對未出世的孩子盡父職,但是只憑這些人格的優點足夠組 成一個幸福的家庭,而不需考慮婚姻中最重要的成分——愛情嗎?而他們欠缺的就是這些最 重要的因素,難道要她接受永遠不會有一個屬於自己孩子的事實嗎? 或許阮瑞斯會有外遇,而且極有可能,他說不定正在物色某位紅粉知己。可是凱西絕不 是那種人,她十分瞭解自己。也許思想觀念上她顯得過時守舊,但是一旦接受婚姻的誓約, 她就會到死都誓守那份神聖。除非阮瑞斯要求她離婚…… 那是她最憂慮的部分嗎?憂慮有一天他找到一位能佔據他心魂的女子,共浴愛河,這種 奇異的感覺,竟然使她陷入一種莫名的沮喪之中。 時光倒流,她想起了羅夫離開那晚對她說的話,這時她有了後見之明,瞭解當時一再拖 延婚期對他是多麼傷心的事。而她拒絕與羅夫發生婚前性行為,可能又是加深羅夫疑慮的另 一根源。 她和姊姊蘇珊兩人對愛的表達迥然不同,蘇珊和泰德成天形影不離,非得手牽手親吻不 斷,才能生活,所以相識八個月就結婚了。而凱西對羅夫的愛,含蓄、內斂、深沉,她可以 等到蜜月之時,才全然表露所有的愛意。 嫁給阮瑞斯,不會有什麼肉體上的困擾,因為他根本不需要她。他會向相戀的女人要求 滿足。她明白阮瑞斯是一個徹底自由意志的人,他會盡一切可能保持個人生活的高度隱私, 所以不會有什麼閒言閒語中傷孩子,孩子是他生命中的一切。 所以,還猶豫什麼呢?她自問。難道羅夫還會返回舊金山,與她重修舊好嗎?他怎會如 此快速地就與另一女子墜入情網?是因為她願意「獻身」嗎?她簡直不敢想下去,也無法原 諒他,這對她簡直是如奇恥大辱般的傷害。 假如他們真的同榻而眠,那就意味著羅夫根本就不會懷念凱西。而且如果真是如此,羅 夫當初被拒絕的痛苦應該早已痊癒了,他們現在或許正在計劃一個凱西永遠不會有的甜蜜愛 巢。其實,當初她並不是拒絕,而只是請求他給她更多的時間呀! 她沒有得到羅夫的任何保證,她什麼也沒得到。假如嫁給阮瑞斯,至少還可以滿足她成 為母親的渴望。否則的話,她將永遠生活在傑森和嘉奇的邊緣地帶,這絕不是她所能忍受的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她都忙著一邊招呼傑森,一邊完成玩偶製作的最後幾道程序。 晚上六點三十分,有客戶按鈴取貨及再訂購。直到把傑森抱上床睡覺,廚房雜務清理之 後,差不多已經十一點了,才終於有空戒慎恐懼地撥電話過去。 她心跳得厲害,轉接中,電話響了十聲,無人接,她掛上電話。也許他出去了,或是睡 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必須等到明天早上。 假如明早醒來,仍不覺得自己想法錯誤,那麼她會再打。儘管如此緊張,她仍有一股奇 異的洩氣的感覺。她走過去拔掉晶亮的聖誕樹的插頭,然後洗個熱水澡。正當她急欲就寢時 ,聽到一陣敲門聲。 寶拉是唯一這麼晚會來打擾的人,但是她會先打電話。她雖然納悶,還是像隻貓一樣無 聲地走進客廳探看究竟。 「凱西?」一陣敲門聲之後,一個輕聲、急促的聲音響起。「是阮瑞斯,你還沒睡嗎? 我不想吵醒傑森,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阮瑞斯?」一種異常的興奮在她體內升騰。 「等一下,」她衝到臥室穿上睡袍,打開房門才意識到自己一頭濕濕的亂髮還未梳理。 一綹綹的濕發密集成許多簇擁的圓圈,只有死力地梳理才能撫平。 他俯視她,眼裡帶笑。白海灣升起的夜霧弄亂他的頭髮,他穿著一件極流行的飛行員式 的漆皮夾克,凱西沒想到,他看起來如此,如此…… 「你答應了,是嗎?」他沉著穩定地說著,「要不然,早在幾個小時前你就會打電話給 我,命令我滾回鳳凰城,準備打官司了吧?!」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艾小姐?」娜娣的聲音傳到嘉奇的臥房。現在這間臥房又添加了第二張床給傑森。 凱西轉頭,看見阮瑞斯的管家往屋裡走來。「你和麥克不能叫我凱西嗎?雖然阮瑞斯把 我和傑森帶到這兒才二十四小時,但是你們夫妻倆幫了我這麼多忙,我覺得我們已經是很好 的朋友了。」 老婦人高興得眼睛一亮,「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找我有什麼事?」她轉身忙著料理傑森,讓他穿上特製的新衣裳。 「阮瑞斯要我來處理這裡的事,所以你可以專心換裝打扮。他這個人要求什麼事都得準 時,尤其這是他的婚禮。我會把所有扣子扣好,一會兒把傑森帶下樓去給他爹。」 「感激不盡,但是他現在已經穿好了。」她喃喃說道,一邊替小孩穿上小皮鞋,再打個 雙結,以免他不喜歡故意踢掉。然後親吻小傑森的臉,再催促娜娣將他帶下樓去。 凱西靜靜地跟出去,走到自己的屋裡。樓上有三間客房,凱西選了其中最小、也最近嬰 兒房的一間。其中有全套的現代化浴室設備、柳木傢俱及雅致窗口,給人一種賓至如歸的舒 適感覺。 有好幾個小時,她就一直深情地看著周圍沙漠的景象和園藝。乳白色加上鵝黃邊的牆壁 ,使這間屋子看起來有些超越時空的夢幻感。高大的綠色植物,聳立在屋子一角,樹影扶疏 全反映在光亮如鏡的木質地板上,渲染出溫暖、蜂蜜似的色調來。 她等不及似地想編織一塊地毯,融合屋內的色調成一張精緻、絕妙的地毯。但是這些飄 渺的遐想實在遠離現實,她必須著裝,成為婚禮中的新娘。 穿著曳地數尺的婚紗,左手中指戴著阮瑞斯送的戒指,耳朵上戴著阮瑞斯送的耳環,不 禁感慨人生的變幻莫測。才五個星期之前,她和可憐的傑森一起傷痛欲絕地經歷這一切的生 離死別,還得日以繼夜地為兩份工作硬撐……真是不可思議。 她被阮瑞斯寵愛得幾乎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打從她答應嫁給他開始,他在聖誕節前後來 回飛舊金山——鳳凰城不下十幾趟,幫忙遷移及婚禮事宜。其問,她將舊金山的生意結束掉 了。如今有新的職責,要再像以往一樣,和顧客維持良好的社會關係已不可能。 凱西要求在婚禮前能見見他的家人,而且希望只有兩個小孩、娜娣及麥克在場,阮瑞斯 答應了。他在一個鄉間辦事處安排了私人結婚儀式。就某方面而言,阮瑞斯像故事中的教父 ,就連他們的婚禮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婚禮。 她深知自己是多麼的幸運,也告誡自己不要沉湎於過去,但是要一下子忘掉曾經多麼盼 望和羅夫走向地毯的那一端,似乎並不可能。 她拿起羅夫塵封的照片,審視他瘦削、克制的臉。她無法想像當他收到她即將結婚的信 時心中的想法。她在信中告訴羅夫,為了成為兩個孩子的合法母親,答應了阮瑞斯的求婚。 她也坦承她仍然愛他,希望原諒過去對他的傷害。 如果比利時仍無任何回音,那就證明凱西必須接受羅夫永遠失去她的事實,而那又將傷 害他。「喔!羅夫……」她默默地啜泣起來。 「凱西?好了沒有?」 一陣腳步聲響起,她驚慌地將照片塞進枕頭下。但是太遲了,阮瑞斯看到她躲藏的舉動 ,他幾個箭步衝上前,看見那張帶框的照片。 看了幾秒鐘,阮瑞斯抬頭,注意到她眼中的淚水。「我在寶拉住處看到過這個人照片。 」 他的臉色變得僵硬,剛刮過的臉泛起一抹紅暈。「怎麼回事?凱西!我把你帶來的第一 天,你告訴我,你是沒有婚約牽絆的,我以為你說的是實情。」他的聲音難抑憤怒。 凱西滑下床,惱恨自己造成這樣意外的摩擦。從一開始阮瑞斯就對她如此忠實坦白,他 應該得到相等的回報。 「我從小和羅夫一起長大,」她低聲說道,「我們曾經訂婚,但是沒有結果。他把訂婚 戒指要回去,現在和一個在歐洲相識的女子訂婚了。我只是想要告別過去的所有記憶而已。 」說話時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阮瑞斯在她的眼中搜尋她是否仍有保留:「婚禮十一點開始,我們還有四十五分鐘,你 現在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不!」她立刻叫出,連她自己也意外她的反應何以這般激烈。 他打量著她激烈的反應,有好一陣子不自在。「凱西,你要十分肯定——不是只為了孩 子。」 不知什麼原因,他的話似乎引起她不服輸的行動。「我肯定,」她毫不猶豫地說。 他重整了一下精神及服裝,剛才緊繃的臉似乎也鬆弛了許多。他順手將照片丟進她床邊 一個裝滿照片的大紙盒裡。「咱們走吧?」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麥克忙著替新娘新郎照相。在前往法院的途中,嘉奇因為感冒,早 已不耐煩地一直哭鬧著。法官就位,宣佈新郎、新娘就位,嘉奇甚至不讓阮瑞斯離開一步, 惹得傑森也跟著哭鬧。 凱西心中充滿莊嚴,不受周圍的陌生和吵鬧影響,她遺憾母親和姊姊未能分享眼前的這 份喜悅。他們肯定會喜愛阮瑞斯的。 她從眼角瞥見身旁這位准丈夫,充滿信心,直挺挺地站立著。一襲雪白襯衫,配上深藍 禮服,不僅格外突顯他的魅力,更強調出他的權勢。他翻領上的紅色康乃馨增添了喜慶的歡 樂。「我是真的嫁給了這個男人?」凱西暗忖道,心情跟著劇烈翻騰。 帶著和煦笑容的法官向兩位主角期許:「艾凱西和阮瑞斯,婚禮以後將開始共同婚姻生 活的第一天,你們攜手並進來到上帝的跟前,並且在親友的公證下,提出你們的誓言,你們 明白其中的含意嗎?」他肅穆的眼光,抓住凱西的所有注意力。 「它意味犧牲和奉獻,意味長久的忍耐直到生命的終點,直到慾望之火熄滅,賺取生計 成為每日的重擔之後的忍耐。它意味忘掉自私的本我,去造就另一半的快樂,不分晴雨日夜 ,不分現實狀況。你能做到嗎?凱西!在證人面前,你願以你完全的意志,將此人視為終生 合法的丈夫嗎?」 凱西感到阮瑞斯的眼瞼下,有一雙熾烈的眼睛在等待她的答案。「是的!」 「你呢?阮瑞斯!以你完全的意志,在證人面前,將凱西視為終生合法的妻子嗎?並且 擔負起神聖的責任,盡你一生保護她?你願在精神上、情感上和肉體上,將她置於所有人之 上嗎?」 凱西感到他的手握緊了她,「是的!」 「現在你倆可以交換戒指,凱西,從你開始。」 凱西中指上一直戴著要送給他的結婚戒指,她迅速替他套上,他報以一個只有她知道的 微笑,激起她內在深奧的情緒。 「阮瑞斯,輪到你!」 她伸出左手,他將一隻白金戒指套在翡翠的訂婚戒指旁,他的動作堅決肯定。 「好的!」法官滿意地再度笑了。正當法官宣佈二人為合法夫妻,可以互相親吻時,阮 瑞斯已經迫不及待地俯身親吻凱西,他緊摟住她,吻住她的雙唇不放,一股強烈的貪婪情慾 通遍全身,她毫無準備會有這樣一種滿懷的情慾,使她無以支撐地倒在他身上,揪住他的衣 領。 「媽——媽!媽!」嘉奇和傑森的哭聲滲透她的知覺,凱西既驚慌又困惑地呻吟著,並 且急欲掙脫他的擁吻,就在努力轉開她發燒的臉時,她感到他眼中的責難,但是當她抬起頭 時,似乎又看不出任何責怪的樣子,於是她認定,也許是想像作祟。 離開丈夫環抱的手臂,她伸手和法官握手道謝,然後趕過去找娜娣。娜娣還抱著傑森, 只得綁手綁腳地擁抱凱西道喜,同時如釋重負般,將已經難以控制的孩子交給她。 傑森立刻安靜下來,玩耍她胸前的花朵。阮瑞斯同樣地忙著撫慰嘉奇,麥克則繼續完成 攝影的任務。 「阮瑞斯,我想我們最好到飯店去,嘉奇該躺在床上,需要吃點退燒藥。」 幾分鐘後,兩個孩子被綁在車後座的安全椅上。凱西又再度地謝謝娜娣夫婦為他們所做 的一切,而後在阮瑞斯催促下上車。 觀光飯店在幾里以外的史考斯代耳城。飯店特別將一籃水果及慶祝的香檳送到房間,同 時備有兩張小床。兩人分別忙著打點小孩及行李。 凱西催促阮瑞斯去游泳,鬆弛一下,然而他堅持留下來幫她處理小孩的事。好不容易兩 個孩子終於不安地入睡,他叫來的午餐也多少走了味,叫來的英吉利麵食已冷了,沙拉變得 濕爛,原來該是冰涼的白酒竟然也變得和室溫一樣。凱西累壞了,但是她的心還在兩個孩子 身上。阮瑞斯同樣地也是力不從心。 三天的假期,本該是四口相互瞭解的大好時機,結果一個無眠的夜晚就結束了。嘉奇無 法餵進任何東西,一心只要人抱;傑森一看兩人對嘉奇特別照顧,就開始倔強不馴,即使連 阮瑞斯都哄不好他。 早上八點鐘,他們打包整裝,準備回家,此時已是完全的筋疲力盡。顯然他們必須帶嘉 奇看醫生。阮瑞斯在飯店就已經打電話給娜娣,安排她照顧傑森。一到家,放下傑森,三人 立刻衝去診所。凱西特別急著見這位醫生,因為他自然也將成為傑森的醫生。 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也要熬上幾天,才能恢復正常。特別是凱西心力交瘁。阮瑞斯已 經趕回銀行,處理一項繁雜的西南連鎖銀行的併購案。 早上,令凱西驚訝的是,阮瑞斯告訴她將在晚上舉行一個家庭聚會,邀請朋友到家裡來 ,會見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們都是善解人意的,但是對這場未預期的婚姻都感到好奇,他解 釋說,親朋好友同聚一堂,是一個最好的說明,可以向他們解釋是為了孩子的緣故而結婚的 。 理性上,凱西深知這樣做的好處,而且愈快愈好。但是感情上卻沒感覺。 單獨和阮瑞斯及孩子在一起,她可以輕鬆、毫無顧慮地執行家務。但是今晚,她將在一 屋人的評斷下,接受他們的結論,到底出於何種動機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如果有人相信她是為了阮瑞斯的財富和地位而自願當孩子的母親,她也無可怨言。其實 ,沒有一個人會瞭解她和傑森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以及唯有撫養傑森才能帶給她快樂的實 情,只有阮瑞斯知道。 凱西穿著婚禮上同樣的禮服,而且戴上阮瑞斯精心選購的橘花花束。她心裡從未比此刻 更需要丈夫的支持,她深吸口氣,努力鎮定自己,準備見他的親人。她抱緊傑森,鼓起勇氣 ,緩緩走下樓。 她一直找尋聚集在客廳人群中的阮瑞斯的深色頭髮。然而她很快地發覺,這一家人幾乎 都是黑頭髮,只有少數黃褐色或紅棕色的頭髮散落其中。令她有些慌張的是,交頭接耳的大 人、小孩,大概至少有四十人之多。 嘉奇很滿足地坐在他祖母腿上,玩弄她的珍珠項鏈。他的淺色金髮相對她灰黑色的髮髻 ;淺色皮膚相對於深色皮膚,著實形成一個有趣的對比。他的祖先一定有印第安血統。即使 年逾七十,阮瑞斯的母親看來仍不失美麗大方。事實上,這整個家族普遍長得高大好看。 凱西下樓走向客廳時,大伙突然安靜下來。現在她比平常更清楚意識到她全身曲線和嬌 小的身材。她更清楚地知道,除了嘉奇之外,她是屋裡唯一的金髮女人。 好在她終於看到阮瑞斯,他大概正和自己的兄弟談話。接著他停止談話,大踏步向她走 來,今晚他看來格外的瀟灑,令她不敢正視。 她以為他要過來抱傑森,結果竟是一手抱住她的腰,摟向他的身體。她困惑地仰視他, 發現他竟是如此愛慕地逡巡她的臉。 第二天早餐時,他安慰她,什麼事都別擔心,只要順其自然,遵照他的指示即可。但麻 煩是,他的行為是如此令人信服,使她不禁幻想著被這個男人愛上的感覺如何。這個男人雖 然在眾人面前表現得精力充沛、難以應付,但是當他甜蜜地親吻孩子,向他們道晚安時,也 會讓她感動得落淚。 他轉向他的家人:「我知道這個婚禮令你們多麼驚訝。但是,我該怎麼做呢?我美麗動 人的新娘在兩個月前突然出現在我辦公室,告訴我這麼一個難以想像的故事——」 阮瑞斯一五一十地將所有發生的細節敘述了一遍,全家的驚愕比凱西所預期的還大。他 同時還概略描述了泰德和蘇珊相繼過世的情況,而凱西的責任是要找到蘇珊真正的兒子,並 且撫養他長大。 他停下來,親吻傑森的一頭卷髮,令凱西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撫平她前額的秀髮, 瞳孔裡泛著愉快的亮光,他說:「我乾脆長話短說,我們四口人在一起非常融洽、密不可分 ;我們希望保有這份樂趣,因此決定共組一個家庭。」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聲音中突然的戰慄正說明了一個最完美的真實,它幾乎使凱西相 信,這不是裝出來的。「凱西,請見見我母親,莉微。」 阮瑞斯轉向老婦人:「母親,這是我的妻子和兒子。」 「瑞斯!」老歸人驚喜地叫出來,這是凱西所渴望聽到的,一時之間,所有疑慮蕩然無 存,她再也不必擔心阮瑞斯的母親不接受她的孫子——或她的媳婦了。 旁邊的媳婦幫老婦人抱起嘉奇,阮瑞斯扶她站起來。老婦人穿著一身深玫瑰紅的真絲衣 服,雍容華貴地緩緩走向凱西;「親愛的,歡迎你加入這個家庭。」她親切地擁抱凱西,然 後倒退一步,深黝明亮的眼珠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似乎要滲入她的靈魂深處。 「我無法告訴你,當聽到這個消息,我是多麼高興,又多麼惶恐。阮瑞斯是我的心肝寶 貝,他總是最叫我操心,現在我終於看到他定下來,有這麼一位美麗的好太太和兩個孩子, 使我的生命又有新希望了。」 「謝謝,阮太太。」凱西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阮瑞斯的母親寵愛這個最小的兒子, 是顯而易見的。可是她感到一股罪惡感,覺得不該欺騙所有關心他們的人,尤其是這位高雅 、仁慈的老太太。 「凱西,叫我莉微,就像其他媳婦一樣叫我。『阮太太』太正式了,不是嗎?」 凱西點頭,感動地忍住眼淚,講不出話來。 「母親,」阮瑞斯輕輕打斷她們,「來看看我兒子,傑森!」他把孩子抱向老太太。 「喔!瑞斯!」她驚叫出來,伸手去抱傑森,此時傑森面對這麼多陌生人,早已眼淚汪 汪。「我簡直不相信,我好像又回到當年三十三歲時,抱著瑞斯的情景。他簡直像死你了。 大家看看!」 一時之間,擁抱、親吻不斷地湧向凱西及孩子。這種溫情和親愛的真情流露,讓凱西更 覺得不安,她認為實在欺騙人太深了。 兩個孩子顯得應付不了這過於熱鬧、興奮的場面,傑森開始哭鬧,嘉奇立刻加入。凱西 只得從一群妯娌中抽身,嘉奇一看到凱西立刻停止哭泣,笑了起來。顯然凱西和他之間已經 發展出親密的感情。嘉奇環住她的脖子,讓她抱著來回走著。 凱西餵他吃香蕉時,看到一群晚到的人走進客廳。阮瑞斯抱著傑森走向其中一位修長、 赤褐色頭髮的女人。 從阮瑞斯溫存富有感情的表情,凱西認出那就是他唯一的姊姊。從阮瑞斯的口中得知, 蕾娜長得像他父親,他父親於多年前死於中風,留給孩子這份家族企業。 凱西留在遠處,著迷似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終於,蕾娜伸出雙手要抱傑森,可是傑 森死纏著他爹,又躲又鬧,弄得大家大笑不已。阮瑞斯四處張望,好不容易找著凱西,示意 她過來。 蕾娜的身材看來乾瘦、倔強,除了有同樣高傲的下巴外,凱西看不出一絲與阮瑞斯相似 之處。她深灰的眼睛及硬挺的鼻子,看起來倒有點流浪的味道,算不上漂亮。 她傾身向前,吻了一下嘉奇的臉頰。這小頑童也是表現得一副閃躲猶恐不及的模樣。蕾 娜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凱西身上,並且以一個專業畫家的眼光打量凱西,琢磨著一個素描的 佈局。 「我是阮瑞斯的姊姊,蕾娜,我對你們結婚的消息無話可說,你必定是使阮瑞斯看起來 年輕十歲的理由,正因為如此,我會永遠都喜愛你的。」她笑得非常親切自然。 對凱西而言,這雖然完全是一句讚美的話,但是她知道蕾娜不但欣賞她這個寶貝弟弟, 同時,也許是酸葡萄心理吧!她也肩負起保護阮瑞斯終生幸福的責任。 「謝謝蕾娜,我——我就是想要使這個家庭幸福、快樂。」至少這句話是千真萬確。 雷娜的嘴角現出調皮的微笑。「我說呀!阮瑞斯和傑森能團聚,真是柳暗花明,一大突 破。我急著想知道你們的故事,但是今天晚上不行,我猜嘉奇得上床了。下禮拜一我請吃中 飯,我帶你們到我最喜歡的餐廳。」 「太棒了!」蕾娜也許永遠不會瞭解她對凱西的友誼是多麼意義深遠。「事實上,早在 第一次看到你的水彩畫時,我就想見你了。你的畫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好。」 蕾娜原來搖頭,之後卻眼睛一亮,「是阮瑞斯叫你那樣說的?」 「不是,他忙著控告我劫持人質呢!」 「什麼?那簡直不像阮瑞斯本人說的話。我知道他在生意上是個難纏的人,但是他絕不 會對你說這種話!」 「恐怕我差一點就要做出來了,」一個深沉的聲音打斷她們,「但是,就在緊要關頭, 這個小傢伙救了他的母親,免了她的牢獄之災,對不對?小老虎?」 兩個女人吃了一驚,雙雙轉回頭,原來阮瑞斯早已一聲不響地朝她們的方向走來。顯然 傑森在今晚的宴會裡,已經耗盡了精力,他的淺藍色服裝已滿是皺褶,加上蕃茄醬,簡直糟 蹋得不成樣。 「媽媽!」他總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一看見凱西,立刻掙脫父親的手撲向她。但嘉奇早 已嚴陣以待,拒絕阮瑞斯碰他。 「喔,喔!小兄弟,」蕾娜咧嘴笑,「情況看來,你遇到競爭的煩惱嘍!瑞斯!」 阮瑞斯對凱西投以神秘的表情,就某種原因而言,她感到有點不安。「我不在乎,蕾娜 ,」他小聲說,「現在,很抱歉,我們必須哄孩子上床睡覺了。仁慈點,甜心!請一切保持 現狀,我們去去就回來。」說著他空出一隻手來,摟住凱西的肩膀。 在他們回屋內的路上,每個人都擠過來向孩子道晚安。凱西不停地微笑,雖然她有點強 顏歡笑的感覺。 「你不必幫我,」在進入嬰兒房後,凱西嘀咕著。「你還是到樓下去吧,兩個人都離開 ,對客人不禮貌呀!」 「聽起來像要趕我走,」他輕聲說道,但是語氣中沒有歡樂的意味。「假如留給你一人 處理,你恐怕要在這兒熬夜了。」 或許他並無責難之意,但是他的話有點刺人,因而增加了兩人間緊張的氣氛。她一邊替 嘉奇換尿片,一邊說:「你的家人太好了,我不想怠慢了他們。」 「雖然如此,但是你怠慢了我,好像並不感到不安。」他停下來,並不正眼看她,「幫 個忙,待會兒下樓,能否請你假裝有一點喜歡我就可以了。」 他的話就像一股熱浪,燒遍了她的喉嚨和臉頰。「我——我不知道哪裡對不起你了,抱 歉!瑞斯。」 稍停一會兒,他說:「你好像很漠不關心,好像無視我的存在。我從來沒有被人當成隱 形人過,我想我們至少可以像個朋友,是吧?!」 「我們是朋友。」她力圖鎮定地說。 「但是你卻表現得很奇怪。既是朋友,通常會彼此相視,交換一下會心的微笑或分享一 下彼此開的玩笑,而你卻把所有的愛全部灌注在孩子身上,你不能永遠用孩子當擋箭牌啊! 」 她突然一百八十度地轉身,「擋箭牌?」她大叫,顧不得會吵醒孩子。 他眼睛裡閃爍的目光反倒去除了一部分的緊張。「我不曉得你怎麼稱呼,但是一個剛完 婚的新娘會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度蜜月,實在少見。」 蜜月?凱西感到一陣驚嚇,但是很快地就看向別處,「聖誕假期及搬家的大混亂之後, 我想放個短假,陪陪孩子,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也可彼此熟悉一下,並且排除工作和其他人 的壓力。」 「你該記得是你提議度假的,我也樂於行事,因為我以為你會給我們彼此一些獨處的機 會,而讓飯店的臨時保姆偶爾看管一下孩子。」 「我不敢信任他們,尤其是嘉奇又得了感冒。」 「那種高級飯店的名聲不是假的,專業護士、醫生,及領有執照的奶媽,都隨時可以提 供服務。如果嘉奇有任何併發症的話,最好的照顧都可以隨傳隨到。」 她的雙手抓緊欄杆,「我不曉得你不同意,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我反覆地告訴過你了,只是你完全忽略我的暗示,繼續和孩子粘在一起。嘉奇現在完 全瞭解你的弱點,只要他一看你,你就隨侍在側,迎合他那些隨興而起的怪念頭。天下也有 這種照顧過度的厭膩症,你聽說過嗎?」 「我——我相信你是對的,我過多的溺愛,或許是因為急於補償那段沒好好在一起的時 光。」 她的話並不像是安撫他。「你可以不睡我的床,但是你仍是我娶過來的妻子,除了做孩 子的母親,我還期望你做很多其他的事!」 什麼其他的事?她不曉得原來他心裡有那麼的不悅,「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說道。 「你怎會不懂?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不曾有一刻屬於我們自己。我身為銀行董事會的主 席,參加各式各樣的社會交際,也有一些娛樂活動。現在我結婚了,如果你不以女主人的身 份陪我出席各種場合,那會遭致很多不必要的猜測和傷害,你想我把你娶過來,只是要你當 一個奶媽?」 她實在是一頭霧水。「但是你曉得我所有的心思都被孩子佔據了,哪還有能力顧及其他 。」 「那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凱西。現在該是我們倆好好談心的時候。」 他的話讓她毫無防備。「瑞斯,」她小聲地說,「你的家人還在等我們,我想現在不是 談這個的時機。」她在自己的臂上使勁地磨擦手掌。阮瑞斯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 沉默了半晌,阮瑞斯放低了聲音,「這一次你說對了,但是在今晚就寢之前,我要把事 情說清楚。如果你能加入我的社交,就像夫妻一樣,我會感激不盡的。我母親沒有向你透露 ,其實她身體狀況很不好。」 「她怎麼了?」凱西的手不自覺地握住喉嚨。 「她最近有一次心臟病發,醫生交待她要悠閒、自在。而我們結婚給她帶來極大的喜悅 。我生平最不願做的事就是令她煩惱和生氣。上次離婚帶給她極大傷害,她向來認為人生最 大的幸福是來自美好的婚姻生活。自從上次心臟病復發,她一直擔心等不到我成家就過去了 。」 凱西突然感到一陣奇特的疼痛。這難道就是他向自己求婚的主要動機嗎?這場婚姻將可 以保證他母親從此安心;也說明了他何以如此喜愛凱西的原因。但另方面來說,也可解釋阮 瑞斯對他所鍾愛的人具有不變的忠誠。 她深吸一口氣,感到全身戰慄:「你應該相信我不會故意去做出傷害她的事。」 他的手握緊成拳頭,然後鬆開來,好像已經到了無可忍受的邊緣。「我所要求的是,你 和我在一起時,必須試著表現得更自然,即使是孩子不在的時候。」他歎息道,「我不懂你 ,凱西,我想不出是否你還愛著你的前任未婚夫,或是他曾做了什麼事,讓你從此避開男人 的追求。」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阮瑞斯不等她反應就緊拉住她的手往外拖。不過她也無意反抗。當他們與家人再度出現 在人群之中,阮瑞斯的手臂死命地環繞她的肩膀,沒有人會感到意外驚訝。雖然那完全是自 欺欺人、故作親密的舉動,但是凱西知道,如果她想掙脫半點的話,他的手指便會掐入她的 皮膚裡。 就在宴會結束前不久,來客正準備離去時,他低下頭,湊近她耳根。她無法分辨他的嘴 唇在自己雙頰上撫摸是故意還是有什麼目的。但是這番親暱的觸摸,就像通電一樣,流遍她 全身。「今天晚上真是熱得要命,」他耳語著,「等大伙離去,和我游個泳……然後,我們 再繼續原先在樓上的話題。」 她咬住下唇,單獨和瑞斯待在游泳池的想法使她心慌。從婚禮上的親吻之後,無論是感 情或身體都變得特別敏感,這是和羅夫一起時所不曾發生的。 她不由得想起蘇珊經常告訴她的話,「我從不會只跟泰德說晚安就滿足的,凱西,一個 吻是不夠的。他必須做的是撫摸我,讓我感到騰雲駕霧般地快樂。任何一件有關他的事,都 會讓我著迷不止,即使是他啃麵包的方式。假如我們沒有這麼快結婚,我不知道我們還能忍 受多久。」為了擔心他察覺出她內心的悸動,凱西掙脫他的懷抱,「我得先幫娜娣清理善後 。」 「娜娣會負責監督所有的善後工作,你大可不必操心。今晚我要和我太太獨處。你認為 午夜遊泳池邊說一說真心話,是要求太過分嗎?」 當她和他家人道晚安,逃回臥房後,腦際盤旋的都是他的問題。她的神經繃緊,心臟的 跳動超乎尋常,她緊靠住剛關上的門,稍為鎮定後,定睛一看,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平放在 床中央。 打從到達鳳凰城之後,她已經接獲了不少禮物。好奇心趨使她走過去拿起禮盒,心裡暗 想,也許是蕾娜送的?來表示對凱西的歡迎。她迅速拆開層層的包裝。一張手寫的小卡出現 在內層護紙上。 「我想起來,」卡片上這麼寫著:「嘉奇的感冒不是唯一的理由,使你不和我游泳。如 果你沒有一件高雅的游泳衣,或是沒時間為自己買一件的話,我正好有空為你挑選了這件, 綠色剛好配你的眼睛。我無法不買。阮瑞斯。」 她小心翼翼地攤開內層,拿出一套兩件式泳衣,比一般的比基尼還要保守。但是困窘的 是,她從未穿過兩截式的泳衣。現有的一件,早就老舊褪色了,正準備扔掉,凱西不得不驚 訝,阮瑞斯真善解人意。她害羞地臉紅了,心想他似乎總是比她還瞭解自己。 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凱西?我給你五分鐘,假如五分鐘後還不見你在樓下,我會上 來把你拉下去,即使鎖門,也擋不住我。」 他的威脅像通電般地有效,她立即行動,只三分鐘就穿上新泳衣了,然後拿了條浴巾, 赤足奔下樓去。 那些承辦酒席的員工迅速地完成了所有的清理工作。凱西到達客廳時,一切靜寂,悄然 無聲,只有游泳池畔的燈光晶瑩地照亮著。溫暖的夜色,空氣中洋溢著來自沙漠的、鼠尾草 的香味,感覺像天鵝絨輕拂她發熱的肌膚,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羅曼史場景。 「多麼幸福啊!我的新娘正在等我呢!」一陣深沉帶有揶揄味道的聲音驚動了她。 他的新娘?她轉過身,正好看見阮瑞斯潛入水裡,游到池的另一邊,在游回一半時,他 停下來,踢水,甩頭。一片昏暗之中,她只認得出他水花噴面的開心笑容。 「下來游啊!這池水太棒了。」 他們彼此間還有一段距離,她拿開裹在身上的浴巾。「我喜歡游泳,但是游得不好。」 「我通常是每天晨泳,然後晚上上床前再游一次。現在,我們結婚了,可以兩個人一起 游。」 她全身打顫,因為他話中的語氣似乎規定她每天跟他一起游,不可以說不。她不瞭解這 為什麼對他那麼重要。既然現在只有兩人在場,旁無外人,所以也用不著偽裝。 「游泳比任何一項其他的運動,更能幫我達到全身舒解的目的。」他注視她一會兒後說 ,「你還不下來嗎?」 她用腳趾試了一下水溫,雙手交抱胸前。但是溫度實在不同於以前在太平洋岸卡摩的寒 冷,那兒曾是她和羅夫游泳的地方,現在就像是踏進浴缸裡一樣,「我甚至不需要適應水溫 !」她高興得大叫出來。「高更錯了,天堂其實就在這裡!」 當她雙腳用力一踢,撲向前開始游時,她聽到阮瑞斯咯咯的笑聲。游到第三圈時,她感 到一雙手突然從後面抓住她的腰。 「阮瑞斯!」她急得大叫。 「我不會讓你淹死的!」他向她保證,「放輕鬆,浮在那兒練踢腿。你比嘉奇還僵硬。 」 她大膽地瞟了他一眼。 他身上淨是濕淋淋的小水珠,一頭黑髮整齊服貼地攏向腦後, 她趕忙閉上眼睛,感到非常癱軟無力。她的身體完全暴露在他的注視之下。 她極力控制不去注意他堅實的肌肉,只要她一動,手就會磨擦到他毛茸茸的寬胸,她不 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十足的男性。他的一舉一動,男性化的身體,以及線條分明的嘴,都 足以使她感到興奮。於是她恍然大悟,瞭解到這種既甜蜜又刺激的疼痛,幾乎可以說是痛苦 ,其實也是一種狂喜,確切地說應該是慾望。 羅夫在漫長的追求過程中,一直忍受的,是否就是這種感覺?如果真是,她不得不佩服 他高超的自制力。難怪每次婚期延後,他的情緒就變得格外陰沉、易怒。 阮瑞斯輕易便使她感到鮮活亮麗,每一時刻都充滿快樂與新的體驗。首先是他一下子就 能達到使她興奮的境地,這是羅夫所不能辦到的,如果當時她也渴求羅夫,或許他們早就結 婚了。 想著,想著,她開始哆嗦起來,她可以感到阮瑞斯的每一口呼吸以及他的體熱,散發出 一股令人酥軟的暖流,通過她的身體,一種以柔軟的曲線觸摸剛強軀體的慾望,很快便轉變 成一股奔馳的需要。 她擔心他會查覺出自己體內的慾火以及脈搏的悸動,於是挑起比賽的建議。還沒等他答 應,她已經掙脫他手臂,快速游了出去。 當然,贏的是他。他瀟灑地微笑,站在泳池的盡頭等她游過來,起碼過了十秒鐘,她才 游到,大喘一口氣後,被自己不甚高雅的泳技逗得捧腹大笑。 他刻意研究她的嘴巴,然後浮現出一個溫柔但譏諷的微笑,「你知道這是我們單獨在一 起時,你第一次笑得那麼過癮嗎?我高興極了。」 她困窘地臉紅了,故意讓自己沉下去,再浮上來。「你知道我必須拚命游好長一段,才 能游到你的距離。」 他突然表情沉靜起來,「我們的婚姻不會是一場競爭吧,凱西。我希望的是共享的生活 ,這樣,孩子才會成長得更健康快樂。除了我們自己之外,沒有人必須知道在我們睡房門後 是怎麼一回事。那樣要求會太過分嗎?你並不討厭和我在一起,是嗎?」 凱西開始有點歇斯底里,假如他能瞭解她一點都不喜歡他的話,他會立刻改變一切的。 她一邊力圖鎮定,一邊將遮在眼前的一些卷髮移開。 她一點也不懷疑他關心孩子幸福的誠意,但是她也瞭解他母親危弱的身體狀況是促使他 要求她合作的原因,來表現一個幸福家庭的樣子給大家看。 她最大的問題是擔心,既要和他一天又一天地維持友誼,又要抗拒他的吸引力。最後她 終於說:「我承認,如果孩子看我們相處融洽,對他們會比較好。」 「我很高興你同意,因為再過兩個禮拜,我們全家要到猶他州的雪鳥滑雪,我們會有足 夠的時間打點準備。」 她胸口又有一陣窒息的感覺。「那孩子怎麼辦呢?」 「娜娣會照顧。」 「我們要去多久?」 「一個禮拜。」 和他相處一個禮拜?同住一個房間?她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雪鳥不是世界盡頭,你知道。」他粗嗄地講,眉毛皺在一起,一臉不悅之色。「你可 以每天打電話回來,問孩子怎麼樣。就算有什麼嚴重的事,我們趕回來,也只需要幾小時的 功夫。」 凱西決定隨他認定,就算孩子是她唯一的考慮好了。「你最好也能明白,我這輩子只滑 過兩次雪,我擔心在斜坡上會出醜。為什麼不讓我留下來跟孩子一起,你和你家人去?事實 上,娜娣也許也要度假,她——」 「要去,就一起去,否則都不要去!」他憤怒地打斷她的話,心情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地 轉變。他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奮力游到對岸,不等她叫喚就躍出水面。 「等一下!」她叫他,一邊隨後游過去,深怕這次真的和他疏遠了。可是,她中途停下 好幾次換氣才游到對岸。她深怕他會消失,留下一些沒解決的問題。「阮瑞斯!」好不容易 才碰到池邊,她喘著氣叫,「我只是想為你省點麻煩,我滑雪就像游泳一樣糟糕。」 他一勁兒地用手巾擦乾身體,一邊斜睨她,顯出敵意的樣子,「你真以為我在乎你會不 會滑雪嗎?我也不在乎你躺在飯店裡成天看電視!我所知道的,是你過去五年的生活,一直 都不好。」 「你處在蘇珊和泰德相繼過世的陰影中,更別提及你解除婚約和照顧傑森的事。你的人 生遭遇比我所知道的苦還多。同時還要兼兩份工作,維持生計。你應該瞭解,我是要給你機 會好好休息一下,擺脫那些沉重的包袱。」 她的綠色瞳孔睜得老大,「假如我不懂得感激,請你原諒。我以為你會一方面擔心孩子 ,一方面又後悔帶我去呢!」 他臉上的表情有點軟化了。他將浴袍遞給她,等她步出泳池,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機警有 神。她很快地爬出泳池,披上浴袍,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看著她緊上腰帶。 「你真是個獨立的小東西,該是有人好好照顧你的時候了。」 她感到他手上的熱力正透過浴袍的纖維,進入她的血管,「你已經把我和傑森都慣壞了 ,而且你知道的,還令我憂心的是你花太多時間在我們身上,銀行的工作勢必分掉你很多注 意力。我希望也能為你做一些事。」 他的手仍然停在她的肩膀上不動。「有了!」他小聲說道,移開他的手。她雖然解脫了 他觸摸的激情,另方面卻又渴望他再次接觸。最後乾脆走到就近的躺椅坐下來,仔細地用浴 袍裹好身體。由於離池子一段距離,他看來像是站在暗處的藝術照。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她催促他講出來。 他站在那兒,手握著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的兩端。「你或許不是專業的滑雪和游泳專家, 但是你做針線的手藝卻是一流的。那天早上,我走進你和傑森住的公寓,簡直被你創作的才 華震驚住了。」 「很多女人都做這類的事。」 「或許吧,但是最後的成品不一定都是傑作。我希望你不要生氣.我其實看遍了你的公 寓,很透徹地欣賞你做的每一件成品。在給嘉奇買的所有禮物當中,沒有一件能比得上你創 作的作品。我站在那兒,敬佩得不得了,凱西。」 「謝謝!」她說得有些膽怯。 「我同時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竟然一心一意催促你們快點搬到鳳凰城,而一點也不知道 你生活的複雜性。」他稍停一會兒後說,「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愛你的工作?」 「早在我開始靠此維生之前,就很喜歡這個工作了。我喜歡這份工作,從創意到最後完 成它,那就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有一天,當人們發現我死的時候,我或許是埋在一堆棉 線裡,癱在縫紉機旁,口裡含著一堆大頭針呢!」 「我知道你會那麼說的。」他笑得咯咯作響。「你和蕾娜簡直是一樣的脾氣。」 「我非常喜歡她,雖然只有一面之緣。」 「或許你是能改變現況的人。」這番隱晦的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你是什麼意思呢?」 「你們倆都是藝術家。你們所生存的精緻空間,是專門留給那些天賦異稟、才華洋溢的 主人的。」 凱西略微不同意地說,「你開玩笑吧!竟拿我和你姊姊相比!」 「我一直很認真。」他堅定的語氣似乎不容再辯駁。「你使兒童的世界變成地球上最令 人愉快、神奇的空間;而蕾娜在大人的世界裡,僅憑一張畫紙,不需要離開全天候的冷氣辦 公室,就能畫出沙漠中令人讚歎的景致。」 「就是有一種天才,特別會擺弄他的畫布。尤其是你的畫布,」她開始嘲諷地說,「給 我三天待在你辦公室,然後你們全家人會發現,自己的事業不見了,連屋頂的天花板都掀了 。」 客廳迴盪著他歡快的笑聲,「這樣吧,既然你提到銀行,我倒有一個建議。」這番話使 凱西傾身向前,立刻警覺起來。 「我們來租店面,可以同時在住宅區和商業區。目前在交叉路廣場有一間空的工作室, 那裡是鳳凰城吸引觀光客及當地人的遊樂區.所在,地方不是很大,但有四間獨立的房間, 看來很像村舍的,就像你在海邊看到的小別墅那一種。那或許是一個很理想的地方,可以展 示你所有的藝品,你的確需要一個展示間。」 她傾全力聽他的聲音,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才真正聽進他話裡的意思。她高興得立刻跳 起來。「再也沒有別的事更叫我高興的了。多年的夢想終於成真。但是我付不起租金,因為 我看過舊金山的店面——」 「等聽完了再做結論。從上次聖誕節過後,你還有多少存款?」 「大約八千塊錢。」 「那些錢,大概夠六個月的租金。」 「但是六個月不夠我充實整間屋子,而且我也沒錢再去投資材料——」 「凱西,你能不能等我把話全部講完!坐下來,我的頭要被你跳得震壞了。」 「抱歉!」她覺得全身的神經細胞都被觸動了,她實在需要一些動作來平衡一下激動的 情緒。她在池邊坐下,把腳泡在水裡踢水。他也跟過去。就在那時候,她注意到他的右腳。 她不加思索地傾身看個清楚,並且用食指觸碰它。「你的腳趾和傑森一樣,也有蹼!」她驚 訝地叫出來,並且用手遮住嘴,以免叫得更大聲。 「這是我們家傳的象徵,」他故意拖長聲音說,「就像耶穌的母親受苦受難……」 「我不認為那是受難的象徵,」她反駁道,「當我第一次看到傑森的腳時,我倒感覺非 常甜美。蘇珊和我查證了所有的家族醫療紀錄,就沒有一個提到蹼腳的例子。大約就是那個 時候,我開始相信蘇珊疑慮孩子不是她生的是對的。」 「結果你的小鴨鴨竟然會是我的兒子,」他說完,兩人都大笑起來。 「是傑森的腳趾讓你相信他是你兒子嗎?」她仍然記得當他握住傑森的小腳時,臉上的 表情。 「不,我是看到他的體形和膚色才認定的,他的腳只是我們家庭中最後一個印證。不過 ,最重要的是,他有你這麼一位好母親,你知道嗎?你簡直就是他的生母。」 「除了如你所說的,我寵壞嘉奇之外。」 「對,不過,和我寵壞傑森一樣。」他坦白說,「我承認自己有點過於武斷地批評你, 尤其是當我也難辭其咎的時候。不過,我想時間會治療這段我們都急於補償的遺憾和不協調 。再說,重拾舊業會幫你平衡生活,相信你打從願意嫁給我後,就一直懷念那份工作的成就 感。」 又一次,他看事情的角度和坦白令她驚奇。目前的生活,已經全部為擔任母職佔去了大 半部分時間,此外她還得仔細想想自己的事業問題。「也許幾年後,我就有足夠的錢開店了 。」 「但是對蕾娜而言,就嫌太慢了。」 又是蕾娜。 「她需要一位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欣賞她的作品,而且會鼓勵她把這份天賦和嗜好變成可 以賺大錢的事業。她需要一位她信得過、又有效力的人來鼓勵她。我認為,你就是最佳人選 ,你可以用你個人對工作的狂熱去感染她。你的喜樂正是最完美地融入在你所樂於從事的工 作中。」 「你的意思是說和她一同經營,開一個藝廊、畫展之類的?」 他點頭。「或許你可以叫它『重生』藝廊之類,以紀念我們這段不尋常的相識,以及組 成的家庭。」他停下來稍加思索,然後問,「這個主意吸引你嗎?」她注意到他很急切,好 像她的答覆非常重要似地。 「吸引?」她跳起來,深深地看著他的臉,同時給他一個開懷的微笑。「那真是絕佳的 構想!事實上,我們何不叫它『重生的西南方』,因為我們不但將混合她的藝術和我的手藝 ,同時還可以賦予每一件作品一個西南方的主題。用仙人掌、一輪夕陽或小土狼做商品的識 別標誌……喔!太完美了!」 他的眼睛閃亮著火花。「你是認真的嗎?你不介意和她共用一個空間?當然,如果她願 意的話。這個藝廊當然會是由你全權處理的藝廊——以目前來看。如果必要,我願付下六個 月的租金,但這必須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認為你們兩個人必須要有足夠的利潤維持下一年 的生意。」他停了一下又說:「你高興嗎?凱西!」 剛談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她以為他的全部想法會以蕾娜的利益為考慮。但是,從他語氣 裡的關心看來,她相信他做的一切打算是設法讓她高興。她心裡感到無比溫暖。「你知道我 當然高興,」她激動地回答,「你記得那張掛在樓梯頂端的水彩嗎?一個小印第安女孩站在 夕陽下,巨石旁的那張?」 他點頭,「那是我最喜歡的畫作之一。」 「每次我經過那裡,都會想根據那幅畫中的小女孩,發展出我自己的創意及設計。事實 上,住在這棟房子裡,每天都會激發我對亞利桑那沙漠的靈感。我已經為我的房間設計好一 張地毯,而你辦公室裡那張仙人掌花的水彩畫,和那張地毯很相稱。瑞斯,開幕那天,我要 採用一個具有西南方風味的主題,配上蕾娜的水彩畫作為重點!」 她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他已俯身在她前額親吻。「你實在太慷慨了,凱西,我會完 全支持你,並且贏得蕾娜的贊同。」 瑞斯如同電擊般的觸碰,使她的心跳加速——而且渴望更多。「我們要在下星期去見蕾 娜之前,先理出一個初步的計劃,然後邀請她過來,如果她知道是以水彩做主題的話,一定 會興奮得不得了。」 「肯定會的,但是要她全心全意奉獻在這上面,恐怕是另一回事。」他面有難色,「在 大學的時候,她愛上她的藝術老師,之後也產生感情,但後來這段感情的結束,是由於她發 現他與另一位女同學同榻而眠。」 凱西對那些屢見不鮮、紅塵有淚的故事,特別感到心悸。 「想想看,原本以為可以攜手共譜結婚戀曲,結果被粉碎了。但是這位老師,還不滿意 ,甚至批評她的作品,告訴她一切都是浪費時間。最後的侮辱幾乎摧毀了她所有的自信。他 告訴她,她最多也不過是一位平庸的街頭畫家而已。」 「但是,任何有眼光的人都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才華。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十二年前,以後,就再也不畫了。」 「你是說在辦公室及家裡的所有這些水彩畫,都是她大學時代的作品?她當時的水平就 已經那麼高了嗎?」 「沒錯!」他說道,雙唇繃得很緊。 「她的老師也許發現她有驚人的天分,卻無法忍受競爭壓力的緣故吧!在我的大學時代 。音樂系裡也發生過同樣的情況。這樣的老師,從此把她未來的前程全毀了,實在是悲劇。 」 「她的丈夫,亞倫,也了解除非她能重返繪畫的本行,要不然她這一生都會覺得遺憾, 他盡一切可能去鼓勵她,但她根本拒絕提及此事。」 「實在是傷害太深了。」 「的確,更複雜的是,她感到自慚形穢,在這個家裡不重要,而受制於我們。她不像你 ,凱西。她永遠不會像你保護傑森一樣,與我爭吵。你是靠著一股堅強的信念活下去的,你 不會讓任何事擊敗你。你是實用主義,精神充沛的——倖存者。即使你一人面對生活有困難 時,你也會活得好好的。如果你能把自己的自信心分一點給蕾娜的話,或許會多少改變她。 」 「很高興你告訴我這些,」她小聲地講,「我會盡力而為。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實 在好累,我得進房睡覺了。晚安!瑞斯。」 瑞斯護送她穿過客廳,回到樓上房間。雖然明顯地,他的話是讚美,但是她卻感到心情 沉落谷底。顯然她和他前妻,葛洛莉,有幾分相近之處,她們都是外柔內剛的女人,特別能 引起男人的愛憐和保護的心理,以及憐香惜玉的本能。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除了去過一次交叉路廣場的那間空店面,及簽約一年的租期外,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凱 西幾乎只見阮瑞斯經過而已。他解釋說因為成堆的工作要處理,這是為了彌補度假時所累積 的工作,所以每天都得過了晚飯時間才能回來。 凱西暗自歡喜,好在銀行的事讓他分身乏術。沒有他在場的干擾,她可以輕鬆自在地和 孩子一起,或按照自己的計劃做縫紉。阮瑞斯現在已經把樓上三間客房中的一間改裝成工作 室。裡面光線極好。更大的優點是距離孩子的房間很近,可以隨時聽到房裡的動靜。 可是,令她沮喪的是,阮瑞斯的一切,縈繞在她心裡,揮之不去。他的活力、英俊的外 型以及強壯的身體,使她做任何事都難以 專心。當他回到家,即使把自己鎖在書房裡,或 和孩子嬉鬧時,她的意念還是被他鎖住。不管幾點鐘,只要一聽到他的車子開進車道來,她 的脈搏跳動就開始加快了。 整整五個星期,朋友式的生活過去了,她發現生活中若沒有他在一旁,就沒有想像的那 麼美好。一如往常,她可以專心地一頭埋頭工作,不知時間的飛逝。而現在,每天忙著為孩 子洗澡、餵飯、剪花樣造型,然後就開始盯著鍾看,盤算他還有幾個小時就可下班回家了。 蕾娜打電話來約午餐的會面時間,凱西把它定在星期五,以便有充分的時間多完成幾幅 草圖,那是根據她的水彩畫靈感所創作出來的。為了製造更強烈的視覺效果,她請娜娣幫忙 把飯廳改裝成藝廊的模樣。這一改裝,其效果還超過想像。因為原本就已充滿沙漠珍奇植物 的空間,就更加突出了這個主題一一西南方風光。 雖然她保留很多的想法,凱西還是發覺已經完成了不少超乎尋常的規則。與蕾娜共進午 餐的時候,她高興得恨不得能立刻趕回家去,從事實際的設計。 蕾娜問了許多問題,而且堅持要知道凱西生活的細節,以及與阮瑞斯邂逅的經過。幾小 時過後,凱西邀請蕾娜回家看孩子時,她還是對阮瑞斯與凱西的一切事情感到有趣。然而等 一進到客廳,她的眼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住,因而立刻停止了笑聲。 如同一個人涉水而過,蕾娜慢慢地走進改裝了的飯廳。凱西跟在後面,緊張得不敢隨便 呼吸,她完全不確定蕾娜的反應如何。那些水彩畫是她年輕時一段極痛苦的時光的作品,而 兩人的友誼才剛起步,凱西深怕會觸及她的傷口,或造成兩人之間的失和,但也因為有阮瑞 斯的關照,才使她膽敢深入涉及蕾娜的事。 蕾娜一個人靜靜地研究了好久。「你是說所有的作品,都是你來鳳凰城之後做的?」她 終於問問題了。 「是的,」 「真是太棒了。」 「是你的水彩畫激發出來的靈感,蕾娜。我採用那張有印第安女孩的作品,我可以將她 生動而真誠的臉上表情,呈現在玩偶和吊飾的各種裝飾品上。你的每一幅畫都給我許多新的 靈感,我只恨自己的創作速度趕不上。」 「阮瑞斯告訴我,你有織品上的天分。」 「而且我告訴他,那些掛在他辦公室的水彩畫的作者,一定是個了不起的藝術家。你的 畫的確啟發我不少以往不曾觸及的地方,你曉得我的意思吧?」 蕾娜轉過身來注視她,「那天晚上你所講的話是認真的,是不是?」她深呼吸,然後回 答,「你已經知道答案了。沒通知你即用你的畫來創作,該不會惹你生氣吧?」 「生氣?」蕾娜的眼睛張得好大,「我這輩子還沒被這樣的捧過呢!」 凱西終於鬆了口氣:「如你所知,我把自己唯一的家賣掉了。起初,我從漫畫和卡通的 神話世界裡找靈感做玩具娃娃、玩偶等,維持一點生活。後來生意好了,訂單多了,我也忙 著縫製各種東西,從青蛙到王子。可是,我從來沒有發展出一個主題來,直到看了你的畫, 才想到應該設定一個主題才對。」 蕾娜邊聽邊玩弄自己的髮辮:「顯然你已經經歷了這些過程——把每件東西安排得如此 美好——為了我的利益。為什麼這樣做呢?」 「在遇到瑞斯前,我原來計劃在舊金山開一家屬於自己的藝品專賣店。但是等他向我求 婚,我嫁給他之後,事情就都變了。現在我們安定下來,我用聖誕節銷售所得的盈餘,在交 叉路廣場準備租一個店面開店。」 「交叉路廣場?」蕾娜充滿渴望地說出這幾個字,但聲音似乎遙不可及。「如果你想吸 引來往的觀光客,那可真是一個完美的地點。」她有點迷惑地看著凱西,「阮瑞斯知道這件 事嗎?我——我以為你會選擇待在家裡帶孩子。」 「我是待在家裡,而且我設法一方面和孩子在一起,一方面做些手藝。還有什麼別的方 法能讓我變出這麼多作品來?」凱西調侃地笑了。「但是,如果我不趕快找個地方展示這些 東西,瑞斯大概會立刻為我蓋個大倉庫呢!」 蕾娜撲哧一笑,「你的確令人感到驚喜,凱西。」 「不,我只是覺得我必須這樣做,是義務、責任感的驅使。」 蕾娜的臉色頓時顯現一層陰沉,原本想說什麼,後來顯然又改變心意了。 凱西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先開腔,「蕾娜,我必須承認邀你來的另一個動機。你知道, 一個月後,我的店就要開張了,而且我得獲得你的允許,來陳列我做的這些東西。事實上, 我是仿照你的作品,我知道我無權拿你的作品去賣。相信我,如果你不允許,我完全可以理 解。但是時間如此急促,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我必須重新開始一個全新的主題的話 。」 她拿起一個玩具,仔細端詳了半天,然後看著凱西,眼睛發亮:「叫我如何拒絕你呢? 你完成了這麼多精緻的作品,我是本著良心這麼認為的。」 凱西衝動地抱住她:「我一直禱告祈求你答應,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別的主題能比這個更 好,老實講,我知道這次開幕將會非常獨特,一定招徠很多生意,以及贏得大眾的喜愛。」 沉默許久,凱西將畫卸下,靠在老遠的牆那邊。蕾娜不解地注視她忙著。然而凱西滿心 歡喜,還得咬住下唇才能避免一個人笑出來。她進而大膽地問:「如果我把你的畫用陳列在 這裡的方式,同樣應用在開幕的展示會上,你會同意嗎?」 還沒等蕾娜回答,她脫口繼續說:「我必須承認,我還要根據你的另外十幅畫勾畫出構 想,準備運用在十幾項布質工藝品上。如果白天、晚上拚命做,差不多可以趕出開幕式上要 用的藝術品。但是如果沒有你的畫作的出色烘托.我想這個開幕式不會成功的。」 當她正在猶豫時,凱西趕忙又將畫放回她的藝術品周圍,以便她觀察之後再做判斷。「 你看,我沒說錯吧。」 蕾娜研究了一會兒,點頭了。她看來有點迷惑。「搭配得非常恰當。」 「那麼你是讓我用這些畫嘍?」 「要說不的話,不是太殘忍了嗎?」 「謝謝你,蕾娜。變賣家產是一回事,要 把它們集中起來在店裡展示,又是另一回 事。有時我會被自己的膽大妄為嚇住,但是有你的畫,我知道開幕式一定一鳴驚人。」 由於十分清楚怕被人認為有盜用、預謀的風險,凱西趕忙又加了一句:「我發現你還沒 有在你的作品上簽名。」 「沒有,」她坦白說道。 「我想如果要公開陳列的話,你一定得署名作者吧!」 蕾娜正蹙著眉頭,專心一意地看印第安女孩的那幅畫。「如果你打算用這張的話,我必 須在這小女孩的衣服上再添些細節。下個禮拜,我會到美術用品店買些用具,然後將所有畫 簽上名。」 「你家難道沒有現成的美術用品嗎?」凱西強抑內心的欣喜,故作鎮靜地問。 「天啊!不會有的,」她發出一陣苦笑。「我想我的藝術生涯只是曇花一現,所以把所 有東西都扔掉了。事實上,有好多年我都沒動筆了。過去畫這些畫時,也從未指望會有任何 人看這玩意兒。我是要丟掉的,可是,瑞斯說他要,還付錢把這些東西買回去。當然,我也 不會讓他花錢買一堆垃圾,」她搖頭歎息,「我的老弟……」 「他對你的畫有特別的鑒賞力。」 蕾娜逃避話題,眼睛看向別處。「好吧!既然我也要參與一份,我想最好將每一件作品 都仔細看看,是否還有要修飾的地方。」 「蕾娜,真不知要如何謝你才好。老實說,我一直很害怕告訴你,我到底做了什麼一一 尤其是我已經把這家藝廊,取名為『混亂與調和』。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的計劃和靈感來 源就全泡湯了。瑞斯似乎對我的手藝滿欣賞的。我——我要他能以我為榮。」 「他已經很以你為榮了,」蕾娜淡然地說,「在所有兄弟之中,我和他最親近。而且坦 白告訴你,當我和另一個哥哥——亞倫那天來參加家庭聚會時,瑞斯看到我時,眼睛特別炯 亮的光芒是我從未看到過的。我想,也只有你能使他變成那樣。」 「那是因為他太愛傑森的緣故。」她努力壓抑顫抖的聲音。 蕾娜以敏銳的眼光看著她,「當然他深愛傑森,但是,我說的是他看你的時候的模樣以 及他挽著你的時候,我從來沒看過他和任何其他女人如此親密過。」 「即使葛洛莉?」 「葛洛莉是最不可能的。」 凱西還想再問有關他前妻的事,但是,又考慮時機不對,只好又吞了回去。「瑞斯對我 特別關照,純粹是為了讓你母親好過而已。」 「我母親和他怎麼對待你有什麼關係?」蕾娜一臉不解。 「因為她的心臟健康問題。他一 心想讓他母親知道這樁婚姻是一個完美的結合。」 「難道不是嗎?」蕾娜衝口問道。 凱西強吸一口氣。「瑞斯是因為感激我讓他們父子團聚。但是,你該知道,他要求我嫁 給他,這樣我們都不必與孩子分開,我接受了,因為我無法忍受失去他們。」 「什麼?」 「瑞斯並不是愛我,蕾娜。我的婚姻就是一般所謂的權宜婚姻。我無法持續假裝一件根 本不存在的東西。至少,不能對你假裝,因為……我希望我們是朋友。」 「我也是這麼希望。但是,如果你是說你不愛我弟弟,我不相信。」 蕾娜的直截了當,凱西並無防範的必要。但是這個話題已經使得她滿臉發熱。「其實, 那一點也不重要,因為他之所以對我有興趣,並不是大家所想的那回事。我們結婚的條件, 就是雙方不受約束,可以各自另謀新歡,只要我們夠 謹慎小心的話。」 「我弟弟真是那樣說的嗎?」 「蕾娜,我們從來沒有同床過。他只吻過我一次,是在結婚的時候。」她回想當時令人 戰慄的景象,聲音脫軌似地渺茫起來。未等蕾娜回應,她突然開口,「我聽到樓上有聲音。 孩子一定是醒了,我去打點他們,順便帶下來。」 不等她回答,凱西便趕上樓,同時暗想:好在孩子打斷她們痛苦的話題。 正當換尿布的時候,娜娣探進頭來,「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傑森好像有點兒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是我想沒什麼關係。既然瑞斯今晚不回 來吃飯,我可以做點簡單的食物給孩子吃。所以你和麥克休假好了,你們早該休息休息了。 」 娜娣馬上光彩煥發,「你確定?」 「確定,蕾娜會留下來,和我作伴。」 「好吧!謝謝!能為你工作,實在很愉快。」 「這是相互的,娜娣!去吧,祝你愉快。」 娜娣走後,凱西為孩子穿好衣服,再把孩子帶到樓下見他們的姑姑。所幸蕾娜並未繼續 先前的話題,而且很高興有機會能夠熟悉傑森。 不像嘉奇已經會走了,傑森是用爬的,他可以爬到任何一個他要的東西那裡,執拗倔強 ,這使兩個女人同時想到了瑞斯的個性,不禁都撲哧大笑。不過,不太尋常的是,傑森似乎 沒多久就累了,哭著要抱。 兩人絮叨著,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要過去了。傍晚時分,蕾娜說要回去做飯。凱西雖不 願她走,但是愈來愈擔心傑森,他已經變得煩躁而不可理喻。雖然睡了一下午的覺,還哭成 個淚人兒似地,此時已略有發燒的跡象。 凱西抱著嘉奇,送蕾娜到門口說。「等瑞斯把畫從辦公室帶回來,我立刻打電話給你。 」 她點頭。「凱西,能否幫個忙,不要告訴家裡其他人有關這件事,好嗎!如果你不介意 的話,我寧可把它當成我們之間的秘密。」 「喔!當然不會,我會交待瑞斯,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 「太好了!因為我停筆好多年了,所以不想去應付任何人的猜測。」 凱西將一隻手放在蕾娜手上,「如果你真那樣感覺的話,我瞭解,也答應你不提一個字 。」 「謝謝!」蕾娜分別吻了孩子和凱西。「等到雪鳥滑雪時,我們再談好了。」 凱西感到她這個大姑子好像還有話要說——或許是有關和瑞斯婚姻的事。但是蕾娜似乎 把這件事往好的地方想。蕾娜離開後,凱西趕忙來到廚房,弄了一瓶果汁給傑森。然後給他 洗了個澡,之後再哄他入睡。 照料孩子的同時,她的心思一直在蕾娜身上。雖然現在她獲得蕾娜的許可,使用她的水 彩作品,但是並不意味她又重拾畫筆的生涯。瑞斯說得對,蕾娜仍然深受前次愛情失敗的影 響,她不但喪失了所有的自信,甚至否定了自己在藝術上的才華。 不過,至少她還沒有拒絕凱西,算是好現象。凱西等不及地要告訴瑞斯所有一切。 大約八點鐘,她聽到他的車子開進車道,進到後門。凱西衝到客廳會他,「我以為你永 遠到不了了呢,我有好多事要告訴你!蕾娜和我——」 他的目光溫暖且充滿期待,但是突然電話鈴響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凱西坐在一旁, 欣賞他的頭髮、臉上的線條和嘴,以及他低沉而富磁性的聲音。 原以為是銀行打來的電話,因為他還拿出小記事本記要點,但是等他放下電話,看到他 深沉的表情,凱西才知道大事不妙。他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凱西。 「是電報公司給你的電報,來自布魯賽爾,一個叫羅夫的先生打給你的。我讓接線生念 出來的。」他撕下那頁紙,遞給凱西。 她注意紙上瑞斯的筆跡,「我最親愛的凱西,我收到你的信,我認為我們必須好好地談 談。我們一生相愛,未有絲毫改變。我將會在下個月回國看你。一到鳳凰城,我會打電話給 我最親愛的凱西。」 在經歷所有這些過程以後,羅夫將來看她,但是,那天和瑞斯一起游泳時,印證了一個 事實:羅夫所關心的事,其實已經改變了。 蘇珊不是曾說過嗎?凱西和羅夫必須分開一陣,才會使事情更明瞭…… 現在,事情很明白了。 她的眼睛從那張紙條看向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如暴風雨般攫住她的心,並且把她帶進一 種高尚的生活裡。喔!瑞斯,如果你知道…… 「他要把你找回去了,」他粗魯地說,「但是你已經嫁給我了,他要你回去是一個極差 勁的做法,而且你應該留下來。」 假如她不曾知道瑞斯為何要娶她的理由,今天瑞斯生氣的宣告,或許會讓她以為他將從 此好好愛她。「不管羅夫說什麼,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和孩子。」她坦誠地說。 「別以為我是傻瓜,凱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年維繫的感情是多麼親密不可分嗎 ?」 「我們很親密,但不是你所想的那種親密。」她平靜地說道。 他的眼睛一下子有神起來,「如果你是說你們沒有同過床,我不相信。」 「不管你怎麼說,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母親向來教育我們要留住最完整的婚姻。她向 我們保證,和自己的丈夫一起經歷和學習,會來得更甜蜜和有趣味。」 「那麼,你和羅夫是出了什麼問題?」 她想要脫口說出,其實她並不愛羅夫,那也就是為什麼會拖延婚姻的理由。可是,那時 她並不瞭解自己,直到遇到瑞斯,而且愛上他,才瞭解真正的原因。 「我們很早就訂婚了。當他催我決定婚期時,我沒有同意,因為那時一連串的痛苦加在 身上,我沒辦法靜下來想婚姻的事。但是我還是很愛他的。我並不怪他逐漸開始厭倦,而且 解除了婚約。」 「那就是在他去歐洲的時候?」 「是的,但是那再也不重要了,瑞斯,」她開始以興奮的口吻說,「我想告訴你有關蕾 娜的事,她——」 「不要現在,凱西,」他立即打斷她,「我現在要處理一件惡性併購的案件,大概整晚 都會在書房裡。」 自從第一天在他辦公室裡出現,他對她很無禮之後,這種事就再沒有發生了。而且她也 盡量證明給他看,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即使事情轉變,瑞斯難道真的相 信她會離他而去,還有離開孩子嗎?她就算要走,他也必須先同意離婚才行吧! 瑞斯猛然轉身,兩步當一步地走上書房的樓梯。直到他從視線裡消失後,她仍呆愣在原 地好幾分鐘,試圖平撫自己的情緒,然後獨自走上樓去。這時,傑森的哭聲使得她不得不又 繞道到嬰兒房內。誰知一抱起傑森,才知道他發高燒而且全身發疹。這一驚,原先那一段客 廳的不愉快事件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立刻為他解開衣服,抱他到浴室裡泡水,希望能夠立刻降溫。他胸膛上的疹子是鮮粉 紅色的,她可以實際感覺到這疹子是發自體內的熱。傑森開始難以控制地大哭。突然間,她 聽到嘉奇的聲音,不一會也變得嚎啕大哭,不可收拾。 「凱西?我能幫你嗎?」瑞斯也在這時進來。 她很慶幸瑞斯即時幫忙,立刻急切地轉向他,「傑森全身發疹,而且發高燒。在另一間 浴室裡有一瓶嬰兒用的止痛劑,能否請你拿來?」 「我馬上去,凱西,不要太憂慮。嘉奇也生過一次類似的病。那大概是薔薇疹什麼的, 是一種病毒——小孩子感到極不舒服,但通常不會有嚴重的後果。」 凱西點頭,表示安心。她發現很難讓傑森安靜下來,他最恨冷水,而且氣得掙扎不止。 不一會兒,瑞斯回來,蹲伏在她身旁。 他將衣袖捲到手肘,露出矯健、古銅的手臂和代表十足男性魅力的體毛。「你繼續給他 擦身,我來餵他吃藥,應該半小時內可以退燒,他就會好點了。」 她不能理解何以他會如此鎮定,而她自己卻像要焦慮得四分五裂?試了幾次,瑞斯終於 完成餵藥的艱難工作。 看到他高大的身軀躬身在浴池旁,一副專注、細膩不輸於女人的模樣,凱西內心充滿溫 存。原先的氣憤一下子煙消霧散了。傑森這時還是煩躁、易怒,不好哄。 「不要這麼憂慮,凱西,」瑞斯說,「傑森沒事的,兩天之內,這小子就什麼也不記得 了。他現在似乎好一點了,不是嗎?」 凱西伸手試了試他的溫度。瑞斯說得對,他確定燒退了許多。 「你就快要好了,媽媽、爸爸會守候你,你這可憐的小親親。你在退燒呢!」 「就是這個主意。」瑞斯咕噥著,繼續在他發疹的身上澆水。 「媽媽,達達,」傑森清楚地哼哼呀呀地叫著,瑞斯和她彼此交換了一個甜蜜的眼神。 折騰了許久,阮瑞斯將他從浴池中抱起,凱西趕忙以乾毛巾包住他的小身子。父子倆相 擁甚密。原以為瑞斯會將他放回育嬰室,但他競一徑地走下大廳的主臥室。還一邊回過頭來 問:「凱西,可否請你把小床上的果汁拿過來?也許在我臥房裡餵他,他會吃一點!」 凱西衝回育嬰房取傑森的果汁瓶及乾爽的尿布和一條純綿毛巾被。嘉奇這時站在自己的 小床內,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稍等一下,嘉奇,媽媽馬上回來。」說著順手丟給他一個小 豬玩偶。 唯一進入瑞斯房間的一次,是和娜娣一起,他們在他房裡整理衣物。當然,他在家時, 她從未進去過。這時候她顧不了那麼多。她一溜煙地進去了,他慵懶地躺在床上,領帶解下 ,襯衫也已解開了數個扣子,露出結實的胸膛來。傑森安靜地平躺在他臂彎裡,注視著他的 父親。 瑞斯一邊喂果汁,看他飢渴地猛吸,另一邊凱西忙著為他換尿布,忙了好一會兒,他們 倆終於喘過氣來,彼此心裡都有同感,這著實像一個家庭裡的父親、母親與孩子啊!凱西強 忍內心的衝動,彎身親吻她的丈夫。 不幸,嘉奇又開始嚎啕大哭,有增無減,瑞斯露出無奈的笑,以及某種相互扶持的表情 。凱西只得繼續疲於奔命。 「我去了!」她小聲說,「如果需要我的話,我在另一個房間。」 「還不需要,」他輕柔地回應,同時伸出一隻手來,撫摸她的面頰。「今晚我對你的粗 魯,實在不可原諒。告訴我,蕾娜怎麼了?有任何進展嗎?」 「有的,她已經同意我採用她的畫。」 短暫的停頓後,「這一個好的開始比我希望的還要好,」他說,「等我們到了雪鳥之後 ,我再向你好好表達我的感激,我們拋開牽絆,不帶孩子同行,我將能全心全意,和你好好 過一個禮拜。」 她體內的血管立刻因興奮而快速奔流。結婚以來還是第一次,他們能夠單獨在一起。瑞 斯似乎比她還期待假期的到來。當然,她十分明了他是因為對姊姊的關心和對凱西的感激才 有此反應。但是,她仍然希望他也能開始體會到她其實是一個令人想要得到的女人。 「那太好了。」她刻意將聲音壓低,以免因過度興奮而透露太多心中的秘密。 離開瑞斯的臥房之後,她的皮膚還因他剛才的撫摸而發燙。她抱著嘉奇,到樓下喂點心 ,嘉奇又喝了點熱牛奶。半小時後,終於安靜下來。 放下嘉奇,她又趕往瑞斯的房間,躡手躡腳地進去,只見父子倆都已沉入夢鄉,她不覺 眼眶濕潤起來。她的目光停在丈夫身上。他一頭不分線的亂髮,使他看來也像個大孩子似地 躺在那兒。有好一陣子,她默默地凝視他臉上的五官及線條,沉睡時的睫毛,以及古銅色的 面頰,一隻矯健的手臂還溫柔地環抱他的兒子。 我愛他,她心想。愛他已經到了幾乎不能忍受的地步。 趁還沒有做出愚蠢的事——躺在他身旁之前,她迅速地離開了房間,逃回自己的臥房, 她在這兒可以任憑自己的感情流露。不知過了多久,她依然難以成眠,於是她披上睡袍逕自 來到工作室,盡情地發揮創意及想像,並且應用到產品上。 她翻了一些資料,找出想要的花樣,開始裁剪布料。四小時後,一個填塞的六尺長的鱷 魚玩偶,配合黑頭髮,有神采的眼珠,已經成型,直挺挺地立在地板上。在橫跨尾巴的地方 ,她刺繡了「爸爸!」的字樣。 完成後,她將作品放在衣櫥的最裡面,並且蓋上白布,這才安心地關上門。 假如瑞斯看到的話,他將會知道她的愛意。世上唯一不能想像的慘況是,他沒有愛上她 。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從沒有看過這麼多的雪。」凱西氣喘吁吁地說,機場的大型轎車載著阮家一家人駛往 雪鳥的旅館。她被擠在瑞斯和另一個兄弟諾曼之間,兩人的手臂共同環繞她的肩。她的喜悅 有些下沉,因為這難道又是一種故作親密的假象? 「其實,猶他州今年的冬天並不冷,」瑞斯低聲地在她耳邊說,「我記得有幾次來這裡 ,竟然還有大冰牆呢!現在,正遇到乾旱的季節。」 她還看那些成尖塔狀的白色山峰,像一把利刃似地劃破冰凍稀薄的天空。她力圖鎮靜, 不受瑞斯坐在身旁的影響,但其實她的心跳已經快要失去控制了。不曉得是因為周圍的景象 讓她分不清,因為地形的高度所致,還是因為知道不久要和瑞斯同一房間的緣故。 「我等不及要打雪仗了!」當車子停下時,詹姆叫著,「最後一個出來的要替大家扛雪 具。」 「喔!真壯觀啊!」詹姆的太太露茜大叫道。她坐在諾曼的太太珍的對面。而蕾娜和亞 倫則和司機坐在前座。大家七嘴八舌地戲謔著。 一個燒煤的巨大熔爐所產生的暖氣迎面撲來,這是這家旅館的最佳歡迎方式。凱西漫無 目的地到處觀看;而阮瑞斯則忙著辦理登記。打扮時髦的蕾娜和凱西同時被那燒煤的大熔爐 所吸引。凱西看來亮麗搶眼,她身穿一套螢光綠的外套,配上白、綠、藍三色相間的羊毛衫 。 傑森的疹子終於退去,恢復正常後的幾天,瑞斯特別為凱西買來全套的滑雪服裝及裝備 。每一項都是包裝講究的禮品。每天他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她拆禮物。禮品上附帶 的小卡這樣寫著:「你是如此一個美妙、賢淑的母親,我對你的感激是終生不滅的。但願這 份小禮物能表達我對你深厚的感激之情。 「你把這個家照料得如同愛巢一般,使我樂於趕回家。你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我們當 初所約定的,凱西。我希望等我們去雪鳥的時候,能給我機會表達。我們將有一個星期時間 ,只屬於我們自己——讓凱西奢侈一下,享受不同的生活!瑞斯。」 這份多愁善感的表達的確令她感動,但是字裡行間卻找不出她極想看到或聽到的話。她 於是理解到,也許瑞斯永遠也不會和她墜入愛河。一陣抽痛和深刻的失望包圍了她。但是為 了感謝他的禮物,她仍勉強擠出滿意的微笑。但是強顏歡笑是偽裝不了太久的,她於是借口 打電話給蕾娜,出去了。 當她和她的小姑子在電話中交談時,她感覺瑞斯一雙敏銳的眼腈在盯著她看,而 且她也意識到一股奇怪的伏流蘊藏在他們之間。好在蕾娜及時回家,讓她大鬆一口氣,兩人 於是大談滑雪度假的瑣碎事情。 即使瑞斯離開房間,她仍感到他繃緊的臉和不悅的反應,是什麼事讓他這麼久還想不開 ?凱西開始感到大惑不解。難道是她說的話,表達得不夠感激?或是不滿於他一下班進門, 她就和蕾娜兩人在電話中聒噪不休? 不管是什麼問題,接下來的一星期,她強忍住心裡的痛苦,努力使這個家像溫暖的愛窩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除了忙於手工,還獻身於廚房裡——一個賢能主婦最能表現的地方。 如果說有異樣的話,便是二人之間的緊張氣氛。越是討好他,他似乎變得愈是客套,遙不可 及,使得即將來臨的假期,變得也有些恐怖。 在家時,孩子至少可以當緩衝器,而現在,要單獨與這樣一位難纏的丈夫過連續六天的 日子,她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安全無恙。 「哈哈!我的朋友,你打哪兒來?」一個友善的男人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凱西轉身, 迎面而來的是一位富古典氣息的熱愛滑雪的男孩。他有標準的運動家身材,淺褐色的頭髮被 太陽曬得有些枯黃,以及一身古銅色的皮膚,充滿自信的笑容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這男 子散發的是一種充滿自信的氣息。 「我們從廷布圖來的,」蕾娜出乎意料地回答,略嫌魯莽。但是他仍是一徑地維持那自 信的微笑,而且繼續以愛慕的眼光盯著凱西瞧。 「如果需要加強技術的話,我就是你們所需要的人。我的名字叫漢克。每天早上我會在 吊車旁教個人或團體的滑雪課程。」 凱西拚命壓制自己想笑的行動,這男人似乎太過主動,但是再怎麼說,她也不會像蕾娜 回答的那樣莽撞,她僅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謝謝你的提示,假如我需要人指導的話,我 會找你的。」 「太棒了!你身上的穿著非常耀眼亮麗,我會很容易看到你的。」 「房間登記好了。」瑞斯找到她,一看到有個男人在旁邊搭訕,立刻顯出不悅之色。那 種冰冷的語氣,自從他們第一天見面之後就沒有再聽過。 凱西的眼睛閃爍著頑皮的目光:「瑞斯,這是漢克,這裡的教練。漢克,這是我丈夫, 瑞斯,和他的姊姊,蕾娜。」 「幸會!」漢克伸出手來,瑞斯只好被迫與他握手。「令姐說你們來自廷布圖。據我所 知,在非洲那個地方,是沒有什麼雪的。」 凱西不反對這種小幽默。靜默一會後,瑞斯才繃著石頭似的臉,喃喃地應道,「沒錯, 」他盯著凱西問,「可以走了嗎?」 她猛吞口水說:「隨時都可以。」 「那麼走吧!」 一陣很不自在的沉默過後,她轉向漢克:「很高興見到你。」 他咧嘴笑笑:「我很喜歡來自外州的朋友,再見啦!」 突然瑞斯緊抓住她的手臂來到大廳。蕾娜和丈夫一起,四個人共乘一部電梯。 「嗨!幹嘛這麼嚴肅?」亞倫逗著他老婆。「你能想像連續六天沒有小孩的日子嗎?」 他突然如猛鷹似地俯身下來,熱吻她冰凍的鼻子。蕾娜高興得幾乎忘了形。「看樣子,你好 像需要暖身一下。」 凱西的視線避開眼前這番景象,內心對他們的親密關係感到一陣酸楚。電梯到了四樓, 凱西好似失去動力似地沒有及時走出電梯,顯然瑞斯也一樣。 「晚餐見。」門關上前,他們招呼著。 瑞斯帶路朝房間走去。這房間遠眺滑雪勝地,白雪皚皚的群山峻嶺。午後的陽光自山峰 那邊直射過來,刺得凱西睜不開眼睛。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在這裡,時空真是奇妙啊!早上我還從育嬰房裡眺望沙漠的景象 呢!」 「而現在你巴不得沒有來吧?」 凱西倏地轉過身來,「你怎會這樣說?」她驚訝地問。 「我可不是瞎子,凱西。我看到今早你和孩子們黏膩在一起的樣子,任何人都會以為是 我把你拖來度假。我曉得你若不知道孩子的死活,你會活不下去的,所以我現在到樓下去, 把其餘的東西帶上來,你可以利用這時間打電話回家報告。」 不等她辯駁,他就離去了。在來雪鳥之前,她就對這趟旅程感到不安,但是並非他所想 像的那樣。雪鳥本該是世上最羅曼蒂克的地方——如今竟成為一個強烈的諷刺——一個不為 男人所愛的婚姻。 她凝視兩張單人床,心裡覺得滿腹的羞辱感。瑞斯可能對她毫無慾望,否則他不會訂這 種兩張單人床的房間的。除了蕾娜之外,這個家的每一個人大概都要猜疑了,這兩人根本就 只是室友的關係嘛! 熱淚滾滾而下,但是她很快地抹去了,藏住那份深層的悲哀。困難的是,在這樣一個難 以容忍的處境下,還要試圖表現正常,親切可人,溫柔慈悲……她無處可藏,唯一能做的事 ,恐怕只有滑雪了。 一份強烈學習心的驅使,心想也許六天之內,可以學會瑞斯最愛的滑雪——其中的基本 動作。但是確實需要一個教練的指導——而且是瑞斯看得上的,當然,最好不要挑上漢克。 凱西並不喜歡那種專與女人搭訕、調情的男人。 凱西心中拿定了主意,想好了計劃,感覺好多了。她打電話回去問候孩子。娜娣要她一 切放心,並且特別交待要專心在瑞斯身上。 放回電話,心中不覺納悶,懷疑娜娣最後的那句交待,是否是過來人語重心長的忠言。 這位老管家知道他們二人分房而睡的不自然關係。 「他們還有一口氣嗎?」 瑞斯的尖酸刻薄一下子把她從夢幻中叫醒。她努力克制情緒,數到十再開口講話,無論 如何,她得挽救這次度假。她必須找到較好的詞彙來跟她丈夫講話——他此時看來是格外的 誘惑人。灰黑相間的滑雪毛衣,特別能突顯他深色的皮膚,以及魁梧有力卻修長的身材。 「你說對了。我已經給他們打點了許多事情。也許正因為我不是他們的生母,所以我樂 於承擔比一般母親更大的責任。請相信我,當我說很高興在這裡度假,是真心真意的高興。 」 他臉上的僵硬似乎褪去,他湊近凱西,眼睛在她臉上搜尋好半天。「凱西,我瞭解從你 嫁給我以後,過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而且我期望太多,我把它當成會議室裡的事件來 處理。」他笑了笑,雙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剩下的這幾天,我們倆能否假裝只有我們二人 ,好好地享受一下度假的樂趣。」 「我很樂意。」 「好的,」他低聲應道,傾身向前吻她的額頭。也許那只是想像而已,但是她感覺他的 臉停留在她頭上好一會兒,她的身體似乎為慾望所融解,即使一個輕微的觸碰,都會激起身 體不可控制的反應。 「你餓嗎?」他鬆開扶住她的手,問道。 「餓極了。」 「那麼我們先吃點漢堡,然後我帶你去山坡那邊,教你一些基本動作,只要一、兩天之 後——你就可以乘纜車上去滑雪了。」 凱西高興極了。接下來的時間裡,她一直沉浸在難得的喜悅中,笑語如珠,混合著濺起 的雪花,跌跌撞撞地嘗試與體驗,一切都在瑞斯的指導下進行。她從未看過他笑得如此開懷 ,令她更感到喜悅。 日落黃昏時,他的玩勁更大,而且開始向她丟雪球。她邊逃邊爬,雪具交纏在一起,然 後一頭栽進雪堆裡。瑞斯見她陷入困境,也脫掉自己的雪橇,捧起一堆堆的雪準備砸向她, 他們打打鬧鬧,笑成了一團。 瑞斯就像掠奪者一樣撲向他的獵物,「仁慈點,」她懇求著,當目光與他接觸時,她的 眼神又是跳躍,又是驚懼。他的目光變得深 邃而且強烈。 粗啞的聲音散發出男性狂野的熱情,凱西一聲呻吟,感到唇部顫抖,全身血脈賁張。他 低下頭來攫住她顫抖的嘴唇。儘管近乎零度的空氣,他們的慾火已漫燒開來,讓彼此燒焦。 每一次吻都來得更深、更強、更飢渴。凱西再也抑止不住內在的激情。當他將她全部擁入懷 裡,緊靠著他的身體時,凱西瘋狂、不顧一切地回應,忘了時空的存在。 「我的天啊!阮瑞斯,你旅館裡的房間是做那種事的最佳場所。我想你最好跟我們滑一 圈 ,冷靜一下,小兄弟。」 諾曼譏諷的聲音一下子滲入到她的狂喜中,她趕快掙脫丈夫的懷抱,一方面覺得尷尬無 比,另方面也因為被拖回現實而感到挫折。凱西連站都站不穩,那兩兄弟竟毫不羞愧地大膽 對她笑。她不敢看瑞斯,因為在這緊要關頭,瑞斯毫無疑問地知道他的太太渴望他的性愛。 她聽到瑞斯問:「纜車來了沒有?」當詹姆說還有時間滑一圈時,瑞斯轉向她說:「如 果你不介意的話,凱西,我要和他們跑步,晚餐時旅館見。」 搞什麼鬼?她難以忍受內心的吶喊。他似乎對旁人的打斷,感到解放似地。然而凱西發 誓剛才激情上來時,她感到瑞斯和她一樣地顫抖起來。 多麼愚蠢啊!她想。 瑞斯是個經驗十足的人,雪中的樂趣激不起什麼波浪。他根本不是認真的,更有可能的 是,他也許對剛才的激情表現,只以一小插曲視之,甚至還後悔讓它發生,因為他沒有想到 她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想到這裡,好吧,他不必擔心她會會錯意! 於是,她抬頭挺胸,對三兄弟嫣然一笑地說,「老實講,我正希望有人來陪瑞斯呢!我 想我應該把腰酸背痛的可憐身體拖回房間,狠狠地泡個熱水澡。也許因為這山區的高度吧, 我感到累極了,我想待會兒吃個簡單的三明治就可以入睡了。等你們回來時,我也許已經睡 了,一覺到天亮呢!」 「你的語氣好像露茜。」諾曼說道。 好像凱西的答覆傷了瑞斯似地,他有些顫抖,這使她大惑不解。「待會兒見。」他咕噥 著,一個轉身,踩著雪橇就走了。 直到三兄弟從給初學者練習的月彎形山坡消失後,凱西還心痛地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 去。他甚至連頭也不回或招個手。 他到底要什麼?難道要她在他兄弟面前,偽裝成恩愛夫妻的模樣?她實在不明白到底是 什麼事惹惱了他,讓他行為如此異常。她深惡痛絕,發誓絕不再輕易掉進這種易受傷害的陷 阱。她大步走回旅館房間。一小時後,爬進浴盆泡澡,囫圇吞了個三明治,然後筋疲力盡地 倒頭就睡了。 再睜開眼睛已是第二天早上,瑞斯在另一張床上呼呼大睡。她謹慎地朝向他的方向躺著 。有關他的任何一件事都令她癡迷。如果他愛她的話,她肯定會爬進他的被窩裡,吻到他起 床為止。越是凝視,內心愈是渴望。 她再也不能忍受地爬下床,匆匆到浴室裡更衣。再一次開始理性的思索,去學滑雪、練 練技術,才算略有愉悅之感。或許瑞斯起床之後也會幫助她。 單獨地吃了早飯後,她給自己安排了幾門課。所幸一位女性指導員在現場,在小客車尚 未工作之前,正在作群體授課教學。 課程裡,各個年齡層都有。她發覺指導員教得還是不錯,因為她都能很快跟上進度。結 束後,她趕回去叫瑞斯,但是他已經離開了。 這一天她都顯得茫然若失。那個愛調情的漢克,在近午時看到她在山坡上,於是要求一 起滑雪,她拒絕了。午餐後,她和女士們一起用餐,每一個都宣稱她們滑了一整天。瑞斯是 直到晚上,大伙用膳時才出現。 他若無其事地親了凱西一下,之後和大伙們談笑風生。不可避免地,一位女士提到看見 凱西上滑雪課的事。瑞斯嘰哩咕嚕地說,如果她學好了的話,大家可以一起滑個痛快。表面 上,他的言行舉止完全正常,但是她意識到他根本心不在焉。 夜幕低垂,一家人留在樓下享受音樂表演節目。儘管他極盡溫文有禮,是體貼的好丈夫 ,卻又覺得遙不可及,這使她確信他想要忘掉昨天雪地裡所發生的一切。 節目結束後,一個接一個地告辭,回房大睡,只剩下凱西和瑞斯兩人。 「你看來很累,先去睡好了,我要到吧檯喝一杯。」他以溫柔有禮的語調對她說。 沒有什麼再比這件事更清楚的了!她幾乎潸然淚下,再也忍受不下去。 第二天仍如前一天一樣,瑞斯還在沉睡中,她輕身行動,換洗之後便離開房間,準備上 課。在進大廳用早餐時,昨夜的創痛猶深。蕾娜坐在廳內等她,問她是否願意坐專車,陪她 一同到鹽湖城逛街購物去。亞倫下週末過生日,蕾娜想去看看有何新奇之物。凱西倒不是購 物狂,但是若有任何事比留在滑坡上癡癡地等待瑞斯還好的話,她何不接受呢? 蕾娜要求將此行保持機密,所以凱西在留給瑞斯的條子上只寫著要去大峽谷。她們和其 他一群觀光客一起離開,預定花一整天觀光和購物。 凱西東挑西揀地買了一些明信片及小禮物,打算分贈給朋友,同時也為自己準備手藝的 材料。她還設法為瑞斯挑些小禮品。意外中,她發現一幀鑲框的雪景照片,將清晨覆滿白雪 的山頭,在微光照耀下的自然景觀,拍得神奇而秀麗。她毫不猶豫地買下來,她想瑞斯會喜 歡的。 巴士駛回旅館時,已是晚餐以後了。家人都已各自尋樂去。凱西帶著自己的大包小包衝 上樓,卻空無一人。如果他去吧檯喝酒,或和兄弟們在一起,那麼她絕無打擾的意思。她悵 然地洗個澡,早早上床,看著才買回來的偵探小說。 半小時後,瑞斯回來。凱西從書本上窺視他的一舉一動,和平常一樣,焦灼和期待令她 胸口疼痛,她注意到他表情和行動中的緊張。 「嗨!」她的聲音不太穩定。 「喔,你回來了。」他臉色難看地將鑰匙丟在桌上。「玩得愉快嗎?」 凱西坐直了,困擾地想告訴他一天的所見所聞。「是的,而且我買了樣東西給你,就在 床那邊。」 他緩緩走向床邊,拆開禮物,「很漂亮,凱西——但是你犯不著為了要回家,如此賄賂 我。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來雪鳥度假。」 手上的書一下子掉落在地。「我沒有要走的意思,我玩得很愉快。」 他變得垂頭喪氣。「喔!我倒覺得不愉快。我帶你來此,專誠陪你,但每次身旁都見不 到你。」 她滿臉灼熱,怒不可遏。「我想這趟旅行的目的是要我們自由隨興,做我們想做的事。 但是,你該記得第一天我倆在一起時,是你離開我和你的兄弟走掉的。」說完她立刻後悔為 何要提那件事。 瑞斯一下子嘴巴硬起來,好像很不願意提起那件事。「你一個人去逛鹽湖城的嗎?」 凱西故意看向別處,「不是。」 「我想也不是!」 她將被單擁在身上,跳下床來面對他。令她沮喪的是,他的眼睛不緩不急地掃向她全身 的曲線,最後才回到她發紅的臉上,至於要爭論什麼,她幾乎記不清了。 「假如你以為我是和那個滑雪教練在一起的話,」她鎮定地說著,「那你實在錯得離譜 了。給你一點參考消息,我和蕾娜一起到鹽湖城,給亞倫買生日禮物去了,而她不願讓他知 道。」 「雖然如此,但是你會讓家人認為,你對婚姻以外的事情有興趣。」 「那不公平!」她大叫,「你怎會說出這種話,除了第一天以外,你邀過我一起滑雪嗎 ?邀過我共進晚餐嗎?你邀請過我留下來,陪你在吧檯喝一杯或跳舞嗎?」 他極為憤怒地說,「聽到你告訴我兄弟,希望有人來陪我之後,我當然懷疑你是否歡迎 我的任何邀請。」 凱西閉緊了眼睛。「我的意思只是你不必留下來陪我,我知道你有多喜歡和他們在一起 滑雪。」 他們像仇人似地針鋒相對,半天不語。最後他說:「不管是什麼誤解,這趟旅行算是砸 了,收拾好行李,明早就走。」 他將相片及發皺的包裝紙,格外小心地放到他的檯燈下,這令她不解。然後他走了出去 ,留下憤恨、心如刀割的她,毫無辯駁的機會。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吃完雞肉沙拉之後,凱西上樓去看看孩子。才剛登上階梯,就聽到電話鈴響。她滿心期 望是瑞斯打來的。從那天雪鳥回來,他連晚飯都沒吃就回辦公室去了。她急忙跑進書房接電 話。 「凱西?我是蕾娜!」 「蕾娜?你從雪鳥打電話來做什麼?」 「更確切一點說,你和瑞斯回鳳凰城幹什麼?亞倫和我今早想多睡一會兒,起來之後, 詹姆說你們走了。是不是和哪個兄弟鬧不愉快了?你能講嗎?瑞斯現在在嗎?」 「他趕到銀行,看有沒有緊急的事。我剛剛才把孩子放回床上,自己吃了點晚餐。」 「那麼你現在有空講話,到底怎麼了?我會做任何對你和瑞斯好的事。」 「別那樣說,」凱西將淚水往肚裡吞。「我們有點誤會。」她沒指望地略提一下。 「是誰說要結束度假,打道回府的?或是你覺得我太多事?」 「絕不是,要說實情的話,我想是他已經厭倦了偽裝恩愛夫妻的事了,我好像讓什麼事 都不對勁。反而在家裡和孩子在一起,比較好過。我們的婚姻不會再拖到下次假期的。」 「喔!我真為你難過,凱西。你一定相當痛苦。由於過去的經驗,我可以想像你的處境 。我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 「我真是感激不盡。但是不會有人能使瑞斯愛我的。」儘管她努力裝出正常的聲音,仍 然掩不住哽咽的顫抖。「他永遠不會愛我的。不要忘了,我們是奉兒女之命結婚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蕾娜,我得掛電話了,我想是瑞斯回來了。」 「好吧!等我們回來,再打電話給你!」 凱西放下聽筒,看見書房門已開,瑞斯站在門外投射的燈光下。 「你很煩躁吧?我們度假時,銀行合併的事出問題了嗎?」她問道。 「如果你不是這麼迷著打電話,應該會聽到孩子的哭聲。是什麼人霸佔了你的時間,竟 然讓你聽不到孩子們在哭?」 他這番莫名其妙的指控,凱西只有反擊,「你連晚餐都不回來和孩子一起吃,你有什麼 資格那樣說?你甚至連打電話,說會晚回家都沒有!」她義憤填膺,緊迫反問。 他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凱西被他極具男性化的力量所迷惑,又再度失去與之相抗的意志 力。他的緊身牛仔褲和套頭黑色針織上衣,將他的體格展現無遺。他們相距僅在咫尺之間, 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體溫,和他特有的香浴乳的味道。她動也不敢動,足以燎原的慾火 ,正在加速燃燒,她的心神被完全吞噬了。 「就憑我是你丈夫。」一隻憤怒的手突然伸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使她幾 乎接觸到他的身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忿怒到了極點,他似乎根本不信任她,那又何必告訴他實情?她唯恐一碰到他的身體 ,便會完全失去控制,於是極力掙扎著與他保持最後的距離。 「我記得,」她語氣冰冷,「你說過我們倆的私生活是我們個人的事,只要不傷害孩子 就好;所以我從不過問你家庭之外的時間在做什麼,而且從結婚開始,你沒有做的事我也沒 有做。」她想掙脫,但是如同他的獵物一般,他擒得更緊。 「你認為什麼是我還沒有做過的事?」他低聲問,「背著你和情人幽會?我有一個好太 太,能妥善照顧每一個人的需要——除了我之外?我認為現在該是你照顧這些需要的時候了 。」 他用力把她拉進臂彎裡,以原始的蠻力捕捉到她的唇,使她的反抗顯得毫無意義,他的 手在她的背脊間盡情地撫摸,她的身體在他的觸摸下軟化,全身貼靠在他強壯的身上,無助 地屈服於他熱烈的嘴唇和雙手。 她從未經歷過如此狂喜的刺激,她緊圈住他的頸項,希望貼得更近,希望他的動作永遠 不要停止。而她也渴望付出,無止盡地付出,直到他的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得到她的愛為止。 或許是因為她所發出的呻吟,造成一股痙攣傳遍他全身。接下來她所知道的是,他突然 鬆手推開她,要不是她撐住桌子,很可能會站不穩,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叫出來。 微弱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從他緊繃的肌肉和喘息來判斷,他似乎也同樣對自 己剛才的原始本能感到困惑。 「我沒有權利碰你一根汗毛,凱西。我還應該對你表示尊重。你要如何運用你的閒暇時 間,根本不關我的事。是我先違反了我們當初的協議,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你何 不上樓好好休息?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大壓力。我會去看看孩子,然後將自己鎖進書房裡。」 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這又給她莫名的一擊,她感到身心俱痛。他到底對她感覺如何, 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她已經不敢去想。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處,他們已經很清楚彼此的需 要。她感到瑞斯渴求她,但是並不代表他愛她。 身心如同遭受一場空前的震撼, 凱西已經疲累不堪,但又無法成眠,瑞斯點燃了她的 慾火,喚起她女性的本能,但卻又倏然而止,令她愛恨交集。 凌晨兩點,她的身體仍然留著他嘴巴的感覺和味道。仍然是毫無睡意。於是她起身到工 作室,埋首於工作中,就這樣一直硬撐到早上七點鐘。 下樓用早餐時,她發現瑞斯的車已不在車庫裡。他是刻意提早出門。明白了這點,她的 傷痛加劇。中午娜娣替她照顧孩子,於是她駕車到藝廊去一趟,順便將許多將要陳列的作品 帶過去。接下來的幾天也一樣。 除了展示她目前正在趕製的全新成品外,她決定利用第三個展示間陳列自己庫存的作品 。即使麥克熱心幫忙,也花上了好幾天時間,奔波於住宅和店面之間。忙碌的這段期間裡, 幾乎看不到瑞斯。他每天晚歸,甚至晚到無法向孩子道晚安。 星期五,凱西忙著拆裝另一組陳列櫃,設法不去想那次慾火焚身的迷糊事件。蕾娜突然 出現在店裡,並且帶來一些她的畫。 凱西瞪大了眼睛,「真是太高興了,你回來了。」 「我打賭你八成以為我棄你不顧,賴在雪鳥,樂不思蜀了!所以我趕快回來,把該簽名 的畫簽好,你也知道,我那輛車一次只能載兩幅,所以我必須折騰好幾趟哩!」 凱西搖頭說道,「我們還得回家去拿其他的作品。既然你已做完你的部分,今晚我會留 在這裡,盡可能地處理開幕時的擺設問題,看看整體效果到底怎麼樣?」她向四周掃瞄了一 下,「我想我還需要一些盆景。」 蕾娜又以其藝術家的眼光,審視周圍的每件事。「我來告訴你,我要回去和孩子共進晚 餐,然後再回來幫忙,但是我們得保持秘密。亞倫可能以為我去參加孩子學校的家長會。」 「你確定?」凱西高興地問道,瑞斯要是知道蕾娜對「混亂與調和」藝廊的事,如此熱 衷的話,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馬上就要開張了,白天也沒辦法做多少事,我看我們先回去,拿其他的作品來。」 雖然這位大姑特別喜歡秘密之事,凱西不完全苟同, 但她可以理解她的情況。蕾娜對 她自己實在太沒信心了。 事實顯示,兩個女人就這麼忙了兩個晚上。凱西的大姑子對於室內裝潢頗有獨到的眼光 ,她的慷慨與大力幫忙,凱西尤其感激不已。 「別忙了,明天晚上七點,亞倫的生日聚餐見。我會盡早打電話給瑞斯,讓他知道這件 事。」 又要因為家庭聚會,製造另一次恐怖事件?凱西暗自想著,「每個人都去嗎?」 「不是,只有我們兩個。」 第二天一開始就不對勁。娜娣告訴凱西說瑞斯和一個生意夥伴約好打高爾夫球。等他真 的回到家,除了和孩子在一起之外,直到準備出門到蕾娜家,凱西才再看到他。 晚餐時,兩人彬彬有禮。但是瑞斯的表現愈來愈陌生,連蕾娜都發現有問題。用完餐清 理飯桌時,她投給凱西一個善解人意的關懷神色。 慶幸的是,壽星亞倫一邊拆禮物,一邊製造輕鬆話題,尚能維持輕鬆自然的氣氛。 「告訴我,你這好命的傢伙。你該怎麼形容你老婆呢?她燒飯,做手藝,又是難得的好 母親,而且她的滑雪技術,馬上就要後來居上。另外,她還是個大美女。」 通常,凱西會被亞倫逗得眉開眼笑,但是現在,她對瑞斯的心情太敏感。她一方面假裝 對生日蛋糕感興趣,其實內心噗通噗通地想聽他如何措辭來回答亞倫的問題。 「你怎不說她還是個精明能幹的女生意人呃?」蕾娜故意插入這句明顯的提示,省得瑞 斯開口。 「對了!店面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亞倫問凱西,但是,是瑞斯回答了這問題:「從她連夜趕工的情況看來,她大概已經填 滿好幾個店面的東西。」雖然他的話聽來似乎不帶任何特殊意思,但是凱西並不糊塗。蕾娜 對她使了個同情的眼色。 「什麼時候開張?」亞倫似乎對這其中的事情全然不知。「蕾娜和我計劃到場參觀。」 「下星期六。」凱西有氣無力地說。當瑞斯的緊張升高時,她發覺愈來愈難開口講話。 蕾娜見狀,突然清了清喉嚨,緊張兮兮地看著丈夫:「親愛的,我想,該是我向您表白 的時候了。」她一宣佈,氣氛馬上充滿等待。 「該不是你又懷孕了吧?」他故意調皮、譏諷地的說,但是凱西看得出他眼裡閃耀著關 愛。 「不是的!」蕾娜笑了,「兩天前不是告訴你,我晚上有兩個會要開嗎?是騙你的。」 亞倫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他不解地眨眼並問道:「太好了!但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呢?」 「因為……凱西的藝廊裡,要用我的畫做陳列。起初我不想讓你知道,因為……」她深 呼吸一下,繼續說:「我的意思是說我根本是個傻子,對過去的事太敏感了。」 「甜心……」亞倫握緊了她的雙手。 凱西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反應關係著那一件事。亞論似乎情緒頗激動。她不由自主地瞟 了一眼瑞斯,卻發覺他視線的焦點在她,正在默默地傳送感激的訊息。 電話鈴響了,蕾娜的女兒探頭進來,說娜娣打電話來,傑森得喉炎,要凱西和瑞斯趕快 回家。 回到家以後的十二個小時,真可說是一場夢魘。如果瑞斯沒有徹夜幫忙的話,凱西會倒 地不支的。第二天中午; 傑森似乎好多了,凱西鬆了一口氣。 她說不出對瑞斯的感激。夜裡抱著傑森一小時一小時地走動,他的臉色,已經筋疲力盡 了。他直到最後一分鐘才離開。下午因為有一個銀行的重要會議,於是匆匆離去。 瑞斯是一個可以信賴、又富於責任感的人。在此住得愈久,凱西愈是發覺自己原來是多 麼的依賴他。由於他經常工作過度,凱西擔心他得不到充分的休息,整個下午及晚上的時間 ,她都在擔心他,而不是傑森。 當她聽到敲門聲時,已經昏睡一些時候了。但令她大感驚訝的是,床頭電子鐘顯示的卻 是午夜以後。 「娜娣?」她趕忙坐起身子,焦慮地問道。 「是我,瑞斯,我要跟你談談,我能進來嗎?」 「是的,當然可以。」她的聲音顫抖而無力。 她開亮了燈,用被單包住自己的身子。「傑森又不舒服了嗎?」 他身穿睡袍,大概是剛洗完澡,空氣中充滿了皂沫的香味。他關上房門走向床邊,「不 是的,我剛才看過他,他沒事。 而且嘉奇也很好。」 她吞一口口水。「你什麼時候到家的?我把你的晚餐留到九點,現在全部在冰箱裡。」 「抱歉,我又晚了。我剛剛到家。」他臉上的線條比以前更清楚、深刻。 「你早該上床了,瑞斯。你看起來疲累不堪。你們銀行的會議怎麼樣?」凱西感到格外 的高興,瑞斯從不曾這麼晚到她房間談話。第一次,兩人像一對夫妻一般,夜深人靜時促膝 長談。 「進行得不錯,但是我把你叫醒並不是要談這個,而是有一件更嚴重的事。」 「那是什麼事?」 俊俏的臉上略顯難色。「當我向你求婚時,我們雙方同意,如果有一天我們之中任何一 個不喜歡這項安排的話,我們會實實在在地面對問題,不必感到遷就或委屈。」 好在凱西已經坐在床上了,要不然可能會昏倒。「我記得,」她低聲說道。「我注意你 有一段時間了,你似乎一直不快樂。我一直想和你討論這件事,但是好像時機都不對。」 停頓許久後,他說道:「是我的錯,我瞭解我不能照這種方式永遠過下去。」 她猛然一怔,感到全身麻木。「你不用再說了,我會搬出去。」 「你到底在講什麼?今晚我來你這兒是要告訴你,我恨我們當初訂的婚姻規則。我要求 你可否從今夜起,我們同榻而眠?」 他剛說完,凱西便激動地發熱,然後抬起一雙不相信的眼睛望著他。瑞斯見她一副震驚 的模樣,自言自語地咕嚕著一些聽不清的話。 「和你同住一個屋簷下,卻不能同你作愛,幾乎讓我到了發瘋的地步。自從那天晚上的 衝動後,我是多麼需要你,我沒辦法放你走。」 他的坦白對凱西而言,真如開放一扇感情洪流的門。他坐在她床旁,用手追尋她臉龐上 每個凹凸的線條,炯炯的目光,有熾烈的慾火在焚燒。「我渴求擁你入睡,撫摸你的身體到 心痛的地步。你已經深深注入到我的血液裡,凱西——我知道只有一個方法解決這問題。」 剛一說完,他的嘴立刻就完全捕捉到她,他強烈的壓力迫使她倒回枕上。有那麼一刻, 她拒絕聽內心的呼喚:自古以來;男人性慾的本能和愛情之間有很大差別的。香唇和玉頸之 間,他熱烈地狂吻、探尋。凱西覺得一發不可收拾,渴望他絕不要停止。她的身體已經不聽 大腦使喚了。 但是,當他掀起被單,欲鑽進她的被窩時,她不得不猛然一震地想到他的兒子就是這樣 來的。瑞斯曾說過,要不是他讓葛洛莉懷孕的話,他永遠也不會和她結婚的。傑森是他們肉 慾焚身造成的結果,自然絕不是愛情結晶。 凱西對他瘋狂又痛苦的愛,是他猜也猜不到的。但是她也絕不天真純潔到誤信男人渴求 性高潮、男歡女愛所做的一夜風流的韻事。她期望心靈上水乳交融的境界,卻遲遲不來。同 時,她也無法斷定,他的日常生活裡有多少次這樣的經驗,今晚他會找她,因為剛好她就在 眼前。她的恐懼加深,無法再想下去。 她毫不猶疑地躲到一邊,站起身來。瑞斯於是也立刻起身,二人分別站在床的兩邊,面 面相覷。 「似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兩個人若不是因愛結合,那麼這件事就錯了。」 沉默似乎延續了一世紀之久,「我想不通的是,像你這樣如此美麗動人,人人想要的女 人,怎會如此甘願一生過沒有性愛的生活。我錯了,竟然把你拉入這樣一個滑稽的處境裡。 」 瑞斯一番話,使她原本期待有朝一日他會向她示愛的希望都砸得粉碎。「目前為止,我 ——我一直——都覺得滿意,」她結巴起來。「我很抱歉,這件事沒能讓你順心。因為你有 的是機會和仰慕你的人在一起。」 他的臉一下子繃緊如石頭。「你說對了,我有的是。」他重述重點。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在開幕以後搬走。」 「不是那回事!」他急切地反駁,聲音的緊張是她不曾聽過的。「孩子都愛你。如果有 任何問題存在的話,那是我的問題。」他未再回頭看一眼便走出房門。 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要怎麼過。令她欣喜的是,他把她強留下來了。瑞斯一走,凱 西便把自己甩在床上,一頭埋進枕頭,強力控制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 意想不到的是,接下來的這個禮拜,瑞斯竟是異常的溫柔體貼,而且對於那晚深夜的一 幕,不露任何聲色。每天他及早下班回家,幫忙料理孩子,所以凱西可以專心於開張的事。 然而,她認定要得到他的愛幾乎成為渺茫,她只得強抑胸中那股唯有瑞斯能夠填補的真 空,專心在孩子和自己的工作上。 星期五傍晚,凱西在藝廊為第二天開幕的事,作最後的細節處理時,突然傳來一個極為 熟悉的聲音喚她的名字。 她一轉身,看見竟是高瘦的羅夫,正目不轉睛地注視她。「羅夫!」她幾乎完全忘記他 要來鳳凰城找她的事。 「你看起來棒極了,凱西。」 他伸展雙臂,凱西投入他的懷抱,緊緊地摟住他。「我想念你!」他在她如雲的秀髮間 ,如泣如訴地說著。 「我也想你。」但是他擁緊她的姿勢,轉成要擁吻她時,她立即掙脫他的手臂。「我不 知道你到這裡來了。」 「我一小時前到的,你的管家說你在這兒,所以我即刻趕來,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 「你真的讓我又驚又喜,」她嫣然一笑,然後故意問道,「沒帶未婚妻一起來?」 「我想我的電報上清楚地寫著我和她分手了。」 「所以你想回頭,再投入凱西的生活,找回你曾失落的感情?」 不知什麼巧合,瑞斯此時走進店裡,大步地向他們走來,凱西滿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 著他。他拎著一袋炸雞,凱西對他的細膩感動得既驚又喜,她倒希望飢腸轆轆之後,好好品 嚐這頓盛餐,而不要羅夫在場。「瑞斯,這是羅夫。羅夫,這是我丈夫,瑞斯。」 兩個男人相互打量對方,瑞斯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沒有一個人伸手交握。 「你打算到哪裡,羅夫?我太太正忙著明天開幕的事,這不是最好的談話時機。」 羅夫於是轉頭看凱西,「她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我們向來兩心相屬。我們解除婚約是 我做的最大錯事。但是我也得到了該有的教訓,現在,不管花多大代價,我要她回到我身邊 !」 「太遲了!」凱西正要說話,瑞斯搶著說,「凱西現在是我太太。」 羅夫無所畏懼地繼續凝視凱西,「但是我知道她心裡真正的感受,我有信為憑。她嫁給 你唯一的理由是為了親近蘇珊的兒子,別無其他。」 老天啊!那封該死的信。凱西根本忘了那封信。但是那是寫在嫁他之前,而且是尚未墜 入情網之前。 瑞斯突然僵直了。「沒錯,羅夫。現在她是我兩個兒子的母親,這就是她留下來的理由 。你還是回舊金山吧!祝旅途愉快!」瑞斯把吃的擱在櫃檯上,並對她投予一個神秘的眼光 。「今晚可以早點見到你回家嗎?孩子還等著你哄他們睡呢!」 「可以,我正要關門,還有,謝謝你的晚餐。」本想吻他,但他已經轉身走了。 羅夫研究她,沉默在兩人之間延伸。「是我誤會你的信了嗎?凱西!」 她搖頭,「沒有,但是那是在嫁給瑞斯之前寫的。」 「你愛上他了,是嗎?」 「是的。」 他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從沒愛過我,但是,我沒辦法相信這是事實。」 她的眼睛變得沉鬱起來。「我還是會永遠愛你的,羅夫——就像我的哥哥一樣。你是很 了不起的人,我知道,但是次於瑞斯。」 「是我解除婚約、毀掉一切的緣故。」 「不,你難道不清楚嗎?如果你愛我,就像我愛瑞斯一樣深的話,你不會棄我而去的。 但是你真的走了,因為你意識到我們不適合。而且就算你與他人訂婚,那只代表你隨時可以 再與別人發展新的關係。不過我會永遠記得你,因為你是我的初戀情人啊!」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凱西急著要趕回家見瑞斯。也許他不愛她,但是他以堅定、毫不曖昧的語言讓羅夫清楚 知道,他要凱西成為他永久的太太。這是好的開始。她下決心讓他們的婚姻有一天成為一個 完美的結合。 車庫裡不見他的車,她的心霎時沉落谷底。娜娣說他還沒到家,她心裡立刻湧上一股愁 雲慘霧。原本期望他早已回家逗孩子,正等她回家呢!十一點正,他還沒到家。凱西放棄乾 等,乾脆上床就寢,為明天的開幕儲存一點體力。但是她的頭腦卻頑強地抵抗睡意的侵蝕。 第二天一早,淋浴後,她穿上一襲絲質套裝,其手工及設計的精巧,格外襯托她的信心 。 蕾娜預定八點在「混亂與調和」藝廊見面。凱西吻別孩子,早餐也省了。她仍然不知瑞 斯身在何處。 到達藝廊時,蕾娜對她一身的打扮驚羨不已,可是卻和她的神色很不搭調。「你一路哭 著來的,怎麼了?」 「進去再講吧!」 凱西將前一晚的事說出來。「我實在不瞭解他,蕾娜。他像陣風似的,忽冷、忽熱。我 沒辦法繼續過這種日子。」 「你有什麼打算?」 「我——我不確定。我得先撐過今天,再做任何重大的決定。」 「凱西,聽我一句話,不要急著作重大決定。耐心等候,事情會有轉機的。」 「但是,時間好像只是使事情更糟。」 好在她不必一直這樣談下去,因為出現一位年輕人,手捧一束最精緻的、上等黃玫瑰, 大約是五、六打簇擁成一束。「這是送給凱西女士的。」 「喔!真是太燦爛了!」蕾娜歡呼道。「我知道是誰送的。」 凱西簽收之後,馬上翻尋贈卡,「像你這樣了不起的女人,總是給自己創造好運,但是 你還是一樣,擁有我最佳的祝福,瑞斯。」這幾句話,使她想起他曾經給她的讚美:她總是 能夠很堅強地站起來,挺過一切。 她低聲對蕾娜說,「找個好地方放這束玫瑰,好讓瑞斯待會兒來時,一眼便看到。」 「我找個像天堂的地方吧!凱西。你看來好蒼白,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忽然又多得到一些他的……仁慈。你打開大門以後,我得把這些多餘的 參加獎品,拿進去,作為備用,萬一人潮比我們預期還多,總不該缺貨吧?我很樂觀吧?」 她緊張地笑了。 蕾娜伸出安慰的手攬住她的腰。人潮漸漸多起來了,送花的人、看熱鬧的人、買畫的人 ,川流不息。 「凱西小姐?」有人叫住了她。 她轉身,看見這位經理先生,是交叉路廣場那邊一家著名餐廳的經理。「我知道我們見 過,但是卻記不起您的大名。」 「蓋斯。」他咧嘴笑。「歡迎你加入我們這一個街區的生意,我在報上廣告看到貴店的 開張消息,於是決定過來參觀一下。我看到那邊有三張畫很不錯,但是沒有標價,是已經賣 掉了嗎?」 凱西開心地笑了,她瞧見一邊的蕾娜正忙著應付買東西的客人,忙得焦頭爛額。「告訴 你怎麼做,你可以問那位藝術師蕾娜,看她怎麼說!」 凱西過來接蕾娜的工作,順便告訴她蓋斯先生想問的事。大約半小時之後,蕾娜歡天喜 地地向凱西報告好消息,「他給我五千元買那邊三幅畫,他說他的餐廳正在整修內部,需要 這些畫裝潢。」 凱西擺出一副撲克臉,說道:「我希望你告訴他,非一萬塊不賣。」 「凱西!」 「怎麼樣?」 「我——我說那是非賣品,但是他當場寫好支票,還說如果我反悔,他晚上七點還會過 來。」她把支票遞給凱西,作為開店的設備費用。 「我可用這收入,來補充我的存貨,」凱西直截了當地說。「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好好談 談此事?這事好了,賣出的畫百分之二十歸藝廊,其餘百分之八十歸你。」 「認真點!」蕾娜的聲音顫抖起來。 「我是認真的!才幾分鐘前,有位來自紐約的婦人想買你那張滿是橙色、粉紅色的日落 水彩畫。她自己也是藝術品買賣商,願意出四千元買它。這是她留下的名片,請你下星期與 她聯絡。」 「嗨!甜心,事情怎麼樣啊?」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她們的對話。 蕾娜轉身,眼睛發亮。「亞倫!」 「很高興你來了。我們的生意要發了,可是累壞了我們倆,何不帶她出去吃個午餐,回 來時,順便幫我帶點吃的?」 「太好了!半小時,絕不拖延。」她乾脆地說。 「別忘了告訴亞倫你有九千元的生意了,而現在才過半天哩!」 當著眾多客人的面,亞倫興奮地怪叫出來,抱起蕾娜轉了兩圈,又叫又跳。 瑞斯幫助他姊姊的「振興方案」似乎成功了。凱西暗自心喜,自己也扮演了一角色。但 是,從早上開幕以來,沒有一分鐘停息,她沒有奢侈的時間埋入沉思,包括如果離開瑞斯, 以後的淒涼生活…… 雖然人潮一直不斷地進來,已經比預想中好得太多,但是,她內心仍要禱告一切應付得 宜,談好價錢,為以後的生意鋪路,畢竟她不會再依賴瑞斯的幫助了。 她一邊和客人交談、接單,一方面還在盤算著該如何在鳳凰城找一間小的公寓。她可以 住在那兒,還可以定期回去看孩子。和瑞斯不必相見,娜娣會安排一個很好的時間,讓她和 孩子見面。 就算她不是孩子的母親,但事實上她仍是嘉奇的阿姨,只是沒有血緣關係。這恐怕就是 搬出瑞斯的家的最明智的理由,她要建立自己在地方上的關係。儘管面對分離心情極為痛苦 ,但她明白這樣做對大家都有好處。 「看看我把誰帶回來了?」蕾娜高興的聲音,一下子打斷她的沉思。原來瑞斯這一家族 的大部分成員都來道賀、捧場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過來擁吻。突然傳來老太太的聲音,「 上帝保佑你,凱西。」 「是瑞斯的主意。」凱西壓根兒沒想到老太太也趕來。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的還多。」 凱西還沒有機會去思考她這位婆婆的話中含意,注意力就被門口的一陣騷動吸引住。原 來她那瀟灑的丈夫,推著兩個孩子的娃娃車進來了。全家人進出歡呼的高潮,連同購物的人 都加入他們。 這時,她突然感到一陣疼痛、身體不支的感覺。趁著孩子沒看到她,她說:「蕾娜,幫 我照顧一下。」還沒等她回答,她就已經衝進洗手間,等自己的頭暈和嘔吐感過去。出去前 ,她補了一下妝。 瑞斯已站在門口在等她,一見她出來,看出她神色不對,於是伸手去測她額頭的溫度: 「你的臉色白得像紙,你病了嗎?」 「不,可能只是我緊張過度,又太忙了。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他的太陽穴悸動了 一下,趕忙把她扶在椅上坐好。「我先給你弄點吃的吧!」 「飲料就可以了。那條街下去,有一家食品店。」 不一會功夫,瑞斯就趕回來了。凱西終於嘗到荒漠甘泉的滋味。 「馬上氣色就會好了。」 「我現在好多了,謝謝你來解救我,我早該想到出門前帶個午餐的。」 他仔細觀察她的面容一會兒,「我告訴孩子,媽媽的藝廊一開張,會不得了的。他們吵 著要找你,而我也一樣。希望你不要介意。」 凱西從椅子上跳起來,設法移開眼中痛苦的眼光。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又是刻意的偽 裝? 「我當然不介意。我被這壯觀的場面嚇住了。孩子穿得好可愛啊,不是嗎?」 由於瑞斯靠她太近,她趕忙站起來,發現詹姆正抱著孩子。孩子一看是凱西,便手舞足 蹈,爭著要她抱。她由於顧及客人,最多也只能親吻一下,孩子不滿足,哭翻了天。 「我趕快把他們帶出去,免得把這兒的事弄砸了。」瑞斯忙著解圍。 「謝謝你送的玫瑰,也謝謝你的所有安排。」 她聽到他深吸一口氣的聲音,「我是你丈夫,我來這裡幫助你是天經地義的,用不著過 分客氣。」他忿忿地小聲說話。她大膽地看了他一眼,探測到那湛藍瞳孔中的痛楚。他轉身 帶孩子時,著實流露出情緒化的激動。凱西想叫住他,奈何時機已不允許。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瑞斯的痛楚一直揪著她的心,盤桓在她腦際,揮之不去。六點半, 人潮漸漸退去,凱西和蕾娜第一次有空去調整那些陳列品,開始算帳。 「所有西南風味的東西都賣掉了,」凱西一邊說著,一邊搜尋那張當初引發她創意的水 彩畫,只見她眉頭一皺:「蕾娜!你那張印第安女孩的畫呢?」 蕾娜臉一紅,「你會相信是亞倫把它買回去了?他留了一張支票在收銀機抽屜裡。」 「他真是太帥了!瑞斯和我都認為那是你最棒的作品之一。蕾娜!能否拜託你,今晚幫 我關店?我得趕去做一件事。」 「我應該趁此機會,好好練習的。你應該知道,我又開始作畫了,我似乎又找著了生命 中失去的時光。我現在可以和亞倫在飯桌上談論作畫的話題。如果你還是願意幫忙的話,我 想我也要加入經營,利益分半。」 「亞倫馬上就來了,我們會料理這裡的細節,瑞斯等你呢!」蕾娜催促著。 「我正打算如此,我要趕回去,告訴他我愛他。不管他反應如何,至少我不想再藏住那 份感情了。」 但是她又被澆了一頭冷水,意外地,家裡竟然空無一人,四處漆黑,孩子不在,連娜娣 和麥克也不知道到那兒去了。她突然恐慌起來,抓起電話打到店裡。「蕾娜,是凱西。家裡 都沒人,連孩子也不在。你知道是不是瑞斯帶他們去哪裡了?」 「我想是媽說要把孩子留在那兒過夜。」 「謝啦!」正如她所說,孩子是在那兒,而且瑞斯又回辦公室去了。 她直奔自己房間,打開衣櫥,取出那只六尺長的鱷魚玩具。扛著它塞入車內,直駛鳳凰 城市中心。晚上的街道順暢無阻,半小時即到達銀行大樓的停車場。她刻意找著他的車,停 在他的車旁。這時她的心跳,已是怦怦作響到心痛的地步。 她半扛半拖地把大玩偶拖到守衛台,要求見瑞斯。 雖有一面之緣,但守衛仍把眼睛瞇成細縫地打量她,「需要我效勞嗎?女士!」 「我丈夫在這兒加班,我要給他一個驚喜。我丈夫是瑞斯。」 守衛的手故意在腰帶的手槍皮帶上晃來晃去,「我先通知他。」 「但是那樣就破壞了驚喜的效果了。」她盡可能表現友善,贏得他的信任。 「不行,沒有他的允許,你不可以上去。」她挫折之極地忍著,並且設法找證件、駕照 、信用卡以示身份。 對方仍是搖頭,她忿怒地大叫:「你讓我毫無選擇。那麼請你告訴他,凱西要見他。」 守衛抓起聽筒,「瑞斯先生,有位自稱是您太太的女士要見您,名字叫凱西。她有識別 證——但誰知是否是……她大約五尺三寸高,金髮碧眼,而且美麗動人、身材……她還帶了 一個巨大的填塞玩偶。」只見他一邊敘述一邊點頭,然後轉向凱西:「我能看那玩意兒嗎? 」他出乎意外地問。 「請便。」她氣急敗壞地嘀咕著。 守衛真的過來,看了好半天,然後又對著話筒說:「這個六尺長的鱷魚玩具,黑頭髮, 藍眼睛,笑容詭異,尾巴上還有『爸爸』字樣。」他噗嗤地笑出來。聽他連說幾個是的,是 的,總算似乎克服難關。 「現在,我可以上去了?」她冰冷的語氣說明她簡直受夠了。 「抱歉,女士,我不能讓你上去。」他過來把大玩偶移到玻璃牆那邊佇立,然後,萬萬 想不到的,他竟然用手銬將她銬起來,她一下子呆若木石,震怔住了。 「等一等!」她怒不可遏地試圖掙脫他,心想這一定是一個把戲。 「他說你是危險人物,叫我先把你銬起來,他會下來處理這事。我只是執行公務而已, 女士。」 她聽到他走近的聲音,他仍舊穿著那套帥勁十足的休閒裝,頭髮依然黑亮、迷人。他走 過來,把大玩偶仔細地研究了一下,根本沒正眼瞧她。「是她,沒錯,把她鬆開,我把她帶 到樓上,而且我要一個非正式的筆錄。」 他一把抓住她手臂,一面提起大玩偶便往電梯裡拖。瑞斯把她推進角落裡,緊貼著她說 :「你有十秒鐘解釋,我來計時。」 他的蠻橫像極了第一天見面的情況,她不想和他說理或拐彎抹角。 「我愛你。」她直截了當地坦承。 「從什麼時候?」他的嘴緊湊著她的臉說。電梯門開了,他把她連拖帶拉地拉了出來。 「從你第一次控告我綁架人質起。我發誓,沒有騙你。我一直被你不可抗拒的魅力所吸 引,我早已肯定,你就是我終身想要的男人。」他的身體一硬:「為什麼帶你去雪鳥時,你 不說,為什麼那晚我求你與我同眠,你也不說?」 「因為我想你不愛我!你從來沒有對我說。」 他搖頭呻吟道:「因為自從定了那個婚姻的協定後,我不想嚇倒你。你也許不知道,打 從你在我辦公室,搶著安撫我那哭翻天的兒子,我就愛上你了。我想我也許不能讓你永遠瘋 狂地愛我。」 「瑞斯……」她急切地突然迎上去吻他,展露她內心熾熱如火的需要。她終於知道原來 他們從一開始就一見鍾情。她手指順著他的嘴巴,探索,熱吻。「你終於不計一切地得到我 了,作為你的太太,即使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也能帶給我無盡的快樂。我知道我對羅夫的感 覺,不是一個女人希望從她所要嫁的男人身上所渴求的那種感情。而你是,我只愛你,永遠 。」 「我一直等著要聽這句話,等得好苦啊!」他就在她的唇邊,訴說一個曾經受到多大傷 害的心靈。突然他一把抱起凱西往裡走。「讓我們就在我那閣樓套房裡,進行我們的蜜月吧 !傑森和嘉奇已經被你慣壞了,也許再生 一個小孩會對他們兩個都好,對我們兩個也好, 不是嗎?」 他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沸騰、熾熱的欲情,凱西承受不了他的威力,已開始 顫抖。「阮夫人,我已經準備好要將你完全沉浸在愛海裡了。」 <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出版社: 禾林 出版日期: 1993-12 定價: 180NT 製作網站: 晉江文學城 掃描人員: 翠岫 校對人員: 小新 輸入人員: 向晚意,Hoshikawa 火鳳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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