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堡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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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楔子】 費蘭德奉英格蘭亨利王之命前來威爾斯,準備征服這塊 不馴的土地和它的人民。 在半途上,他擒獲了美豔無雙的柯裘琳。 裘琳害怕這名驍勇善戰的戰士!但不是因為他是致命的敵人…… 而是因為他有辦法使她忘記他是仇敵。 在這個充滿紛爭與叛逆的年代,在面對無情的敵人而必須作 下絕望的抉擇時,愛情可能是最佳的武器…… 前言 暢銷書得獎作家蘿珊.貝克尼在這篇述說著忠誠與愛情的迷人故事中,為一段屬於 十二世紀韋爾斯的纏綿激情賦予了生命……奉英格蘭亨利國王之命,費蘭德來到韋爾斯, 準備收服這塊依然充滿反叛情緒的土地。 身為一位勇猛、忠誠的戰士,他雖然已有作戰準備,但也願意大膽尋求和平解決之 道,卻怎麼也未曾想到一場激烈的戰鬥竟然爆發於自己的內心。 柯裘琳即將嫁給一個她深深厭惡的男人,以求韋爾斯團結起來對抗他們痛恨的英格 蘭人。然而未及成婚,她就被費蘭德所俘,並成為他政治野心的籌碼。她怕他,不是因 為他是致命大敵……而是因為他有辦法使她亡心記這一點。 在這個充滿紛爭與叛逆的年代,面對無情的敵人而必須作出絕望的抉擇時,愛情可 能是最佳的武器……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第一部引言 請聽那詩人的聲音! 他能看見現在、過去與未來他的耳朵聽過神聖的話語穿行於古樹之間--威廉·佈雷 克 一一三四年三月 韋爾斯柯巖村 「『冬季的尾聲……近了。』」裘琳瞄一眼紐霖,見他沒有反應,她又重複一遍這句 翻譯。 「『冬季的尾聲近了。』這樣說,對吧?」 這個畸形的小老頭抬眼看她。顯然剛才他的思緒不在今天的課文上,已經不知飄到 何處去了。裘琳擔心地蹙起眉頭。這一整個酷寒的冬季裡,他常常都是這副心不在焉的 樣子。他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一這位看不出歲月痕跡的吟遊詩人,感受到空中有什麼 不安的變化? 「冬季的尾聲確實近了。」他回應著她的話,卻是用本地的韋爾斯語說的。「同時 隨著冬季結束,這些課程也要結束了。」他又補上一句,一面用奇特的眼光看著她。 裘琳聳聳肩。「也許只是一陣子吧!等春天真的來了,會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到 夏天我就有很多時間了。」 「到夏天就會看見妳結婚,忙著伺候丈夫了。」 「那個丈夫是誰?」她以諾曼人用的法語說道。「是我認識的人嗎?」她又用比較 粗俗的薩克遜英語說著。 他面帶微笑地看著她,不過只是左邊的嘴角往上翹一點而已。他的右半邊臉永遠都 是往下垂的表情。事實上,他整個身體的右半邊都是這樣:右臂萎縮、右腿扭曲,走起 路來跛得十分明顯,只有左臂能做一些日常動作。 但老天為了補償他身體的缺憾,也給了他一顆絕頂聰明的腦子。紐霖是公認的落風 尼歐一帶最聰明、最有智慧的人。東起英格蘭邊界,西至柯巖村周圍野林外的西海岸, 沒有人能與他匹敵。他能說四種流利的語言,包括他們自己的韋爾斯語、他教授她的法 語和英語,以及教會神父才會說的拉丁語。 他上知天文,能夠預知天氣,又通曉百獸。他聞言不忘,冬天的時候還說許多古早 的故事以及預測未來之徵兆,將柯巖村上上下下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沒有人知道他的實際年齡,也沒有人確定他是打從哪裡來的。他一直住在河畔草地 附近的墓穴區,雖然其它人都不敢在那山腳處攀滿野玫瑰的石碑下棲身,卻也無人質疑 他是否有權住在那裡。 這時他們兩人就坐在半山腰一塊凸出地表的石頭上。裘琳瞪著下方的野草地,除了 像海綿一樣浸透融雪的濕地之外,一點也看不出什麼春天的跡象。然而紐霖的目光卻是 望向山頂與崖邊。一會兒之後,他開始往上爬去。 「等一等。你要去哪裡?」 「去海邊。」 「海邊?我的課乍心麼辦?」她喊道,只見他繼續用歪歪斜斜的怪異姿勢快步走開 。 「冬季的尾聲近了,」他回頭用英語喊道。「而春天會給我們一個無法逃避的未來 。」 他又加上一句話,不過是用他們共同的母語說的。 裘琳知道逼著他追問那是什麼意思也沒有用,紐霖想說的都說了。他的預言實現的 時候,往往都是真確得嚇人。這個他們無法逃避的未來是怎樣的,裘琳一點概念也沒有 。不過她還是跟在他後面往上爬,希望能夠聽到他的解釋。 他們同時爬到大岩石頂,風由波濤洶湧的海上吹來,顯得格外冷冽,又濕又寒。然 而裘琳迎風站著,任那刺骨的寒風透入羊毛裙與斗篷,她那鳥黑的頭髮也被吹得撲散到 臉上。站在這個巖頂上,將她族人居住的地方整個一目瞭然。這裡雖然不是最一局點, 卻可以領受到瀰漫北韋爾斯的野性自由氣息。 這塊凸出的大岩石在當地叫『黑巖』,也叫『柯巖』,許多人都以之為姓,像她叫 柯裘琳,而她父親叫柯豪爾。 他們家從有史以來就住在這片土地上,從最古早的國王為生存奮鬥的傳說時期開始 。她熱愛這片山林綠野與大海,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這四旬齋時期的第三個週日想要 離開她叔叔溫暖的屋子,到外面的這片大地上走走。她眺望著崖下的大海,而看到那些 野玫瑰能夠在這麼惡劣的環境裡生長,每次都會令她驚歎不已。 她深吸一口帶著鹽味的空氣,禁不住打一個冷顫。不過這不算什麼,她可以再忍受 一下這種寒冷。畢竟,久一天快過去了。她環視四周尋找紐霖的蹤跡,發現他正望著東 方,同時身體前後搖晃著,他在陷入深思的時候經常會這樣子晃動,往前再往後,往前 再往後。 她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朝海上望過去。陽光穿透濃密的雲層,在水面上投射出鑽石般 的光輝。但在閃亮的白浪之間不只是陽光,還有別的東西--是帆,一艘船。裘琳瞇起眼 睛,努力想看清楚一點。 「我們無法逃避的未來。」紐霖說,隨著他吐出的每個字都冒出一股白霧,但隨即 被北風吹散了。 「這未來是好的還是壞的?」裘琳問著,感到比先前更冷了。 小老頭正常的那邊肩膀聳了一聳。「所有的未來都一樣,對某些人是好的,對某些 人就不好。不過……」他的嘴角又露出熟悉的扭曲笑容。「妳必須承認,有什麼未來都 比沒有未來好。」 不錯。可是他們離開玫瑰崖往下走回去的時候,他們開始分道而行--她走回自己的 村子,他則返回墓穴那簡陋的居所裘琳的心裡充滿了一種無名的不祥預感。這九年來她 一直和叔叔嬸嬸住在一起。他們自己沒有小孩,所以她父母去世之後,他們也很樂意收 留她。 她跟他們在一起很安全,因此她從來沒有去留意未來會怎樣。 但變化即將來臨了。她知道這一點,紐霖也知道。而她非常不喜歡這樣的變化。 「他們在玫瑰崖搭起了帳篷,而且還一直從船上卸下好像、水遠都沒完沒了的補給 。」 裘琳聽著杜伊的報告,所有的村民也都聚在她叔叔家的大廳裡聽著。克萊叔叔坐在 那裡一動也不動,默默思索著斥候帶來的這個令人不安的消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裘琳真忍不住想激他作出一點響應。她很愛叔叔,但他絕對不是會貿然採取行動的那 種人。 「派一個人監看著他們,」他終於發出了命令。「我們須要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有 多少資源。」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去找書記來,陸邁鐸也會想知道這件事。」 他這句話引起一陣耳語,但他不予理會。陸家的土地就在柯巖的西邊,可是兩家雖 為近鄰,關係並不友好。陸家人就跟英格蘭王一樣貪婪,只是程度有別罷了。今天一隻 羊不見了,明天又有一頭牛不見了,他們只要一逮住機會就跑到柯巖的地上偷竊。每個 人都知道他們不可信任。然而,英格蘭人是所有韋爾斯人的共同敵人。現在英格蘭人要 在玫瑰崖紮營,克萊理當把自己跟陸家的歧見暫拋到一邊。 不幸的是,裘琳不相信那只是紮營。「萬一他們是打算留下來怎麼辦?」 每個人都轉頭看她。她的臉頰微紅起來,但她隨他們去看,自己仍舊急切地望著叔 叔。 「去年冬天來的那一批人的人數比較少,只待幾天就走了。可是這一次的人比較多 ,而且至少有兩個人是上次來過的。」 克萊叔叔皺起眉頭,裘琳一時還頗擔心他可能會當著村民面前斥責她,「是因為她 竟然就這件嚴格說起來屬於男人的事發表意見,二是因為她竟敢接近英格蘭人的營地。 經過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後,克萊說道:「妳認出有兩個人去年來過?」 裘琳點點頭。那兩個人之中比較年輕的那個身材很高,肩膀又闊,長得這樣的人並 不多。他整個人看起來就有一副戰士的架勢。在那些英格蘭人當中,他即使不是為首的 ,至少也是他們邪惡計劃的中心人物。她相當確定這一點。 另外一個比較肥胖的人則蓄著紅鬍子,有學者派頭。她對這個人最感好奇,至少她 是這麼告訴自己的。那個高個子像戰士一樣英偉逼人,充滿絕對自信的氣魄使他別具吸 引力。但是那種自信又經常夾帶著些許不吸引人的傲慢,所以她刻意不去看他,改而把 目光專注在那個肥胖的小個子身上。 她猜想著,他是不是像紐霖一樣的詩人呢?去年冬天他曾在玫瑰崖頂的地上來回步 測著距離,還把觀察所得記在一卷羊皮紙文件上。那紙卷引起了她的好奇。如今,他又 在腋下挾著更多羊皮文件回來了。 雖然只是懷疑而已,但她覺得有必要說出來讓大家知道。「你們知道英格蘭人是怎 麼樣的--知道他們的國王有多貪心,他想要併吞我們的土地。他不是在離這裡兩天路程 的地方建了一座城堡嗎?那裡原來是戴家的土地呢。我想他也打算在這裡如法炮製。我 想他是想在玫瑰崖建一座城堡。」 「城堡?不可能在這裡--」 「該死的英格蘭人!」 「他們不敢做這種事--」 「噢,他們敢的。」裘琳堅定地說道,她被這充斥大廳的火藥味給感染了。「他們 那個國王諾曼底的亨利--相信是神把我們這塊地賜給了他--」 看見叔叔陰鬱的臉色,她的話聲斷了,其它人也都住口不言。等眾人都沉默下來之 後,克萊才開始說話。「這就更有理由要去通知陸邁鐸了。」他站起身,其它人也跟著 站起來。 「安排一位信差,杜伊。現在讓我一個人想一想。」他轉頭又對妻子奈絲說:「等 書記到了以後叫他來我這裡。」 裘琳跟其它人一起走出大廳,但她的血液已被逼臨的戰事激得沸騰起來。她不能就 這樣走到廚房去,好像今天什麼大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她跑去拿了一張羊皮紙、墨水、 鵝毛筆與沙子,然後又溜回大廳裡。 她叔叔站在一張他哥哥--也就是她父親--的畫像前,裘琳知道他在想什麼。將近十 年以前,柯豪爾在與英格蘭人作戰時身亡。他的妻子悲傷過度,不到一個月後在生產時 死亡,產下的兒子也未能存活。他們的死都是可惡的英格蘭王害的。在後來的幾年裡, 英格蘭人放棄了佔領北韋爾斯的企圖,但他們接著在南邊獲勝,顯然又激勵了他們,因 為現在他們又回來了。 這次有多少韋爾斯人願意犧牲自己來阻止他們? 她按捺住憂慮。「我拿了羊皮紙來,叔叔。如果你要口述什麼信,我可以記下來。 」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妳還有別的事要做,我可以等書記來。」 她昂起頭。「我寧願幫你寫信給陸邁鐸,我寫的字跟書記一樣好。」 克萊看著自己的侄女,這是他哥哥唯一的繼承人也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她是一個勇 敢的女孩--這是無可爭議的,他更不能否認。她也很聰明,學的東西遠超過他之上。這 要歸功於紐霖或者是要歸咎於紐霖。克萊常常擔心,那個詩人激起她學習的渴望會讓她 無法幸福。這種知識會把最實際的人變成夢想家。然而不管是不是夢想家,時間會強迫 她把夢想拋到一邊去。她現在必須學會實際一點--他也一樣。 他點點頭,答應了她的請求。她愉快地對他一笑,但他知道這個笑容不會持久。 「我謹向你致意,陸邁鐸。」他開始口述,偶爾會暫停一下上議鵝毛筆把他的話在 珍貴的皮紙上永久記錄下來。她說的對,她的字跡工整真實,書寫時也不會留下墨水污 點。 「……是我們該聯合起來對付共同敵人的時候了。為了確保我們之間的和平能夠延 續,我願意把過去曾擱置下來的一件事拿出來討論。」 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裘琳抬眼看他。油燈將她的臉渲染成金色。她跟她母親當年 一樣美麗,他心裡想著,而且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這麼想。」頭濃密的黑髮,充滿青春健 美的發亮肌膚。但除了女性美之外,她也擁有她父親的精神--那大無畏的衝勁。如果要 找一個女人制伏陸邁鐸那個壞脾氣的兒子--或者至少讓他的精力轉移方向--那絕對是非 裘琳莫屬。 然而,他並不喜歡自己必須做的這件事情。 「你們擱置的是什麼事情?」她問道,同時用跟他哥哥一樣清澄的藍眼睛望著他。 「是關於我們與陸家維持和平的問題。」 「不錯,可是你建議要怎樣維持呢?你知道以後會怎麼樣。等我們打退了英格蘭人 ,陸家就會又回復賊性,惹是生非;他們是不可信任的。」 「我打算跟他們聯姻。」他簡單地說道。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他立即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她的呼吸 加快了一點,但她別無其它的情緒顯示出來。她終於開口問道:「跟歐文?」 他點點頭。「如果妳同意。陸歐文服喪的時間已經滿了,他會想給兒子再找一個母 親,也想再生一些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把鵝毛筆蘸一下墨水,低頭看著寫上工整字跡的羊皮紙。「你 還要加上什麼話嗎?」 「沒有了。」 裘琳看著叔叔在信上簽名,然後她寫上日期,再滴上融化的封蠟,讓他用圖章戒指 蓋印。她拒絕讓自己對剛才叔叔說的噩訊有所反應。她拒絕一讓自己向恐懼屈服,因為 她知道跟存亡大計比起來,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她心頭的恐懼就是無法消褪。 陸歐文是個殘暴不仁的兇手,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是危害柯巖村全民的毒蟲 。她知道他最近喪妻,所以這件事應該不致一讓她驚訝。事實上,沒有人會強迫她嫁給 他,這是無庸置疑的。沒有一個韋爾斯女人會被迫嫁給自己厭惡的男人。 而歐文正是她厭惡至極的人。她對他所知主要來自他的昭彰惡名,因為她這輩子只 跟他見過四次面而已,不過那也就夠了。第一次是在柯巖村的豐收慶典上,那時她還小 ,而他則是一個瘦長的年輕人,總是跟其它男孩打架,捉弄比他幼弱的人,不斷欺凌他 們。 第二次是她十二歲的時候,被他撞見在聖塞德裡谷摘藍莓。他說的話她一個字也聽 不懂,也不懂他的暗諷之意,不過她還是感到很害怕。 他像小野狼追兔子一樣地追她,並不是真的要抓住她,只是想看她跑。 她從來沒有把那天的事告訴別人。也許她應該說出來的。現在她明白當時他說的話 是什麼意思了--是在暗譏她想要那個。那個。裘琳只要回想起來就覺得噁心。他年輕的 時候是個惹人厭的傢伙,長大以後變得更惡劣。 再下來一次是在聖井一年一度的馬市上。那時候他已經結婚了,而裘琳非常同情那 個嫁給他的不幸女孩。可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最糟糕的一次。六個月以前,他 和一票黨羽把托馬斯的屍體送回來,說他們是在玫瑰崖底下的狹岸邊發現的,還把他的 死歸罪於據說在那一帶的英格蘭人。他們把那具血淋淋的殘破屍體送回來,表現得好像 滿懷善意的樣子。 杜伊也假裝接受他們的善心,因為那天在柯巖村的男人沒有幾個,他不想跟歐文那 一票全副武裝的匪黨打起來。可是他心裡猜想的是另外一種情景。裘琳曾聽見他跟克萊 叔叔說起。歐文那一票人極可能是在他們的地域碰到托馬斯,雖然依據法律托馬斯不該 在那裡打獵,但他們也沒有理由殺死他,不該謀害他。 不錯,她不必認識他本人也知道他是多麼地可憎。 但她對家人的責任怎麼辦-她是叔叔唯一的繼承人。如果她不乘他身體還健康的時 候結婚,他死了之後就會形成一團混亂,陸家人也會乘虛而入。再加上還有這批英格蘭 人帶來的新威脅。她的家人這回可能無法把這麼強的敵人趕走。 在這場無可避免的戰爭中,她叔叔也極有可能戰死。她不喜歡往這方面想,可是她 知道他會預先為自己的接班人作打算。 可是那個陸歐文! 她寧願嫁給英格蘭人,也不願意嫁給這麼一個惡徒! 有人在監視他們,蘭德知道,而他也歡迎。隨住在韋爾斯這塊無恥角落的這些人探 聽吧,讓他們把消息傳給其它的族人。亨利王很久以前就已經擁有了韋爾斯的主權,現 在蘭德打算把這項主權化為事實--然後就凱旋回到倫敦去。 他站在長坡的頂端,韋爾斯人稱這裡為『柯巖』或『黑巖』。他往下望著陡直的玫 瑰崖,崖間長著生命頑強的玫瑰。然後他眼光掃視過地平線。北邊和東邊是冰冷的大海 ,南邊和西邊是冰冷的山陵。然而在這些遍佈黑森林的山陵之間,就是反抗勢力的溫床 。他們在伺機而動,他們會用盡各種辦法把他趕走,必要時即便跟世代為敵的敵人聯合 也不無可能。但他不會被趕走的,雖然也許要花上許多年,可是他們遲早會明白這一點 。 在他下方,他們的營地開始成形。帳篷已經被堅固的木屋所取代,工人從他們登陸 的那一天起就開始工作。雷爵士是主建築師,負責監督工人用木柱和旗子作標記;哪裡 是城堡圍牆的周界、哪裡先蓋高大的內牆,接著再蓋寬廣的外牆。連城區都要有保護牆 ,因為蘭德要把自己的守地建得固若金湯。在他治理下的每一個公民都會知道,在他的 羽翼下將會非常安全,不管是英格蘭人、韋爾斯人,或者介於兩者之間的人都一樣。 想到這一點,他不禁露出一下苦臉。兩者之間的人。亨利曾經要他提防一件事,就 是韋爾斯女人嫁給英格蘭人之後,所生的下一代孩子可能很容易就反過來跟他作對。但 現在他關心的不是那一代,他的手下會需要娶妻,接下來的冬天他們在床上需要女人取 暖。他必須讓手下感到滿足,而女人是達到這個目的最好的工具。一旦結了婚,他的手 下就會跟他一樣與這塊土地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不過和他們不一樣的是,他不會被一個女人繫在這塊土地上。繫住他的是野心,而 且也只是暫時的。除了這九年來為亨利王東征西討之外,他這輩子都在為了要擁有一塊 自己的土地而奮鬥。然而現在他有了土地,卻又面臨一場另類的戰爭。 這一個漫長冬季裡,他一直在思考著自己的處境,等到他把人馬與補給都準備好時 ,他也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好了。他不想要韋爾斯的土地,可是他獲封的卻是這裡。現在 他決意讓這裡成為自己的領地--只是不想在過程中再浪費時間與精力。雖然必要時,他 已準備好用武力收取這塊土地,但他知道訴諸和平手法是最快的。不過他也決心用強化 手腕來追求和平,而且已打定主意要贏。 一旦北韋爾斯這瑞安定下來成為英格蘭屬地,亨利與他那些咨議大臣就不得不承認 蘭德的影響力有多大。那時他就可以重返倫敦,變成更有權勢的男爵。不過還有一件事 情!就是要討一個與英格蘭政界關係良好的老婆。他得盡快處理這個問題。 一個叫喚聲引起他的注意,他看見身材粗壯的隊長魏奧朋正爬上這黑暗、冰冷的山 丘。 「船上的東西都已經卸下了。他們要在下次漲潮的時候駛回英格蘭。」 「亞倫奉有命令,我知道。」 「不錯,他會帶著木匠、石匠,以及其餘的存糧回來。」 他猶豫著不再講下去,可是蘭德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奧朋跟在他身邊護衛了五 年,蘭德也同樣護衛著奧朋,在這期間,他們的思想已經互通良好。籣德不等他開日就 先說道:「傑柏留在英格蘭。」 奧朋瞇起眼睛,下頷也挺了出來。「韋爾斯這裡的山地可能比較適合像你弟弟那種 人,他不適合窩在亨利的宮廷裡,就連傑柏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他想冒險,可是不想負責任。」蘭德反對他的說法。「你知道我對這件事的感覺 ,他也知道。等到他能夠應付朝廷裡的勾心鬥角,能夠經歷那裡的洪水猛獸活下來,不 再是個青嫩的小男孩,才能在我這裡派上用場。一旦他能掌握亨利的朝廷之事,就能到 這裡來,我就會回到英格蘭去。不過現在不要再講這個了。」蘭德繼續問道:「雷爵士 有什麼事情要說?」 奧朋識時務地撇開有關蘭德弟弟的話題,他說道:「老實說,我本來不相信性情那 麼溫和的人能夠擔當這種任務。他的手下已經把牆址標示好了。挖掘工也開始工作,已 經鑿出兩個井,一個是給城堡用,一個給新村鎮用,位置就在牆後面。所有的工地地點 都跟他先前畫的圖一樣--護城壕、陡直的山崖,還有採石場。」奧朋環視四周。「很難 想像這裡會平空冒出一座城堡。」 然而對蘭德而言這並不難想像。他是一個對確定目標有信心的人:艱難的目標、不 可能達成的目標,至今他所有的目標都達成了。只有一個除外,他從未聽見父親認可他 的成功,現在也永遠都不可能了。他父親至死都深信,作為繼承人的長子約翰命最好。 他把蘭德教養成一個冷酷的人,這個次子注定要成為開疆闢土的人。至於傑柏,他則打 算讓他到教會擔任神職。只有約翰享有他全心全意的栽培。 但蘭德推翻了父親讓他成為唯命是從的軍人意圖,傑柏也拋開了神職的枷鎖。至於 約翰,他則變成一個酒鬼,從父親去世的那天起就一蹶不振。 蘭德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儘管種種跡象看起來仍是冬天,卻無法瞞過他。春天近 了,那時候就要面對建立防護城堡,以及安撫氣憤又多疑的民眾所帶來的挑戰。 「高牆起得很慢,但是終會建起來的。」他對奧朋說道。「在此同時,我們必須吃 東西。作物栽種成功是我們的勝利之本,你絕對不要懷疑這一點。」 「我們會選定最好的田地,等確定雪融了,就會開始翻土。不過我們似乎有一個問 題。」 「什麼問題?」 奧朋做一個苦臉。「有一個人--如果你能稱呼他是一個人。一個古怪的傢伙,長得 扭曲、畸形。挖掘工挖到那個異教徒的祭壇時--誰也搞不清楚那堆石頭是什麼東西--那 個怪物就出現了,平空由那堆石頭裡冒出來,把那些工人嚇得半死。現在他們都不敢靠 近那個地方。」 「那個怪人怎麼樣了?」 奧朋歎一口氣。「他就坐在那該死的祭壇頂上一動也不動,不肯離開那裡。」 「那就把他移走。」蘭德說道,一面努力設法保持一副嚴肅樣子。他這位隊長雖然 從不畏懼任何手拿武器的敵人,卻很迷信。蘭德知道一個畸形人一定會令奧朋心生恐懼 。 「把他移走?誰去移呢?」 「我想你是不會志願去做的。」 奧朋迅速在胸前比一個十字架的手勢。「絕無可能。」 「他比你高大嗎?」 「不是。」 「他有致命武器嗎?」 「他有魔鬼撐腰,那就夠瞧了!他就是撒旦本人,一會兒說著他們異教徒的話,一 會兒又冒出神父用的語言!」 這倒令蘭德吃了一驚。「他會說拉丁話?」 「對,而且還會用法語和英語罵人。」奧朋答道。「正如我說的,他有魔鬼附身。 」 蘭德轉身朝那堆石頭走去,他們都推測那是異教徒的祭壇。一個會說四種語言的瘸 子? 奧朋不是喝醉了,就一定是發瘋了。 要不然就是這塊土地跟傳說中一樣,充滿了精靈、巫師與魔法師。 但就算是有精靈,也得給他們警告一下,而巫師和魔法師就最好快快退出這裡。因 為費蘭德來了,他要收回這塊土地的所有權,不只是以他之名,也是以英格蘭的亨利國 王之名。 在右方,他那面紅狼旗幟在營地上空飄揚著。用不了多久,它就會飄揚在城堡的頂 端,不管什麼迷信都無法阻止他達成目標。 第一部 第二章 奧朋有一件事忘記告訴蘭德,就是那個人是侏儒,高度還不及一個嬌小的女人。 除此之外,他倒是把那個人描述得相當清楚。 那個傢伙坐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而那塊平石則是架在五塊凸出冰冷地表的石頭上 。平石下方的地面被挖掉了,形成一個黑暗的小洞。洞頂上的平石太低,正常人在底下 無法站直身子,但對於一個畸形的矮子而言倒是剛剛好。 蘭德在石頭前面停下腳步,迎視著那個怪人平靜的目光。蘭德注意到他並不害怕, 單憑這一點就已經讓蘭德略感敬佩,但也僅此而已。蘭德對他點點頭。「我是費蘭德。 」 那個人的半邊臉揚起笑容,一隻眼睛盯著蘭德。「我是紐霖。」他用標準的法語回 答。 「你的拉丁語、韋爾斯語和英語跟你的法語一樣好嗎?」 「我的拉丁語比其它語言都好。」怪人回答道,或者至少蘭德憑自己的拉丁語能力 翻譯出來是這個意思,他希望自己對了。 「我的英語也很好。」那個人繼續說道。「可是我的韋爾斯語……」他接著用一串 句子說完,蘭德只聽懂了其中一個字『心母如』,就是韋爾斯語裡『韋爾斯』的意思。 在啟程來此地之前,蘭德曾經試著學了一點基礎的韋爾斯語。儘管國王下令要以朝廷裡 說的語言為國語,如果能以他將洽理的地方的語言交談,還是比較實際的作法。不過顯 然他上的那一點語言課仍有很大的空間須要補足。 他用法語對那個人說:「你是本地人嗎?」 「我是『柯巖』的吟遊詩人,一直都住在這裡。」 「你的家究竟在哪裡?」 他用正常的那隻手比畫了一下。「這個墓穴有時候是我棲身之處,有時候則是住在 那此一樹那裡。」 「柯家村呢?那裡就在離這邊南方不到兩里,你從不跟自己的族人一起住嗎?」 那個小矮人對蘭德露出一個怪模樣的笑容。「我是跟自己的人在一起--這些樹人。 你為什麼離棄自己的族人?」 蘭德打旦裡著這個詩人。他的身體也許崎形,不過他的腦筋顯然沒有什麼不正常之 處。「跟你一樣,我也是跟自己的人在一起。我來是要以這裡為家的,要建立一座城堡 ,保護所有選擇和平生活的人。和平生活。」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和平。」詩人那雙無色的眼睛望向遠方,然而蘭德知道對方其實在仔細地看他。 「你們英格蘭人從來不會和平地到韋爾斯來。」 蘭德雙手交抱在胸前。「這是我要跟柯克萊討論的話題。你能帶個口訊給他嗎?」 那個詩人開始前後晃動,雖然動作很小,但蘭德注意到了。「嗯。」紐霖回答道。 「你們要什麼時候、在哪裡見面?」 「在這裡。」蘭德把手擱在詩人坐的石板上。「我想這是一個舉行宗教儀式的地方 吧?」 「這是一個墓穴,埋葬死人的地方。」 「墓穴。而你住在這裡?」 「有時候。」 蘭德點點頭,不過並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要睡在別人的骨頭上面。「如果他們願意 來,我們就可以談談。」 「談和平?」詩人問道。 「和平。」蘭德並不期望他們會同意接受他所想見的那種和平,然而他處於強勢。 柯克萊沒有兒子可以繼承,這是亨利提供他的一些情報之一。如果年事已高的克萊在死 前沒有指定強有力的繼承人,村子裡的人不是會彼此爭鬥,就是會被力量比較強的外來 村子兼併。在好戰的韋爾斯人之間情形向來是如此。 但如果蘭德能夠防止柯家村的人跟其它家族聯盟,應付起來他就不會有太大麻煩了 。再者,他們也許會蔑視他,可是他日益壯大的力量將足以維持和平。他對他們所期望 的僅止如此。 紐霖答應道:「我會告訴他們。」 蘭德往後退開,可是又停下了腳步。「還有一件事。我想學你們的語言,韋爾斯語 ,心母瑞。」他補充道。「你可以教我嗎?」 紐霖將目光移開,往上朝著玫瑰崖頂望過去。他一直盯著那裡!同時又開始搖晃起 來。 「我不行,不過還有一個人……」他的話聲轉弱了。「或許還有一個人。」 「可是我必須去。」裘琳皺眉迎視叔叔不認可的目光。「我跟別人一樣有權去。」 「我不要帶一個女人到敵人的陣營裡。妳想想看,孩子!有一百個武裝的男人,每 一個都迫不及待地想找敵人發洩一下。不行,我不准。」 裘琳長吁一口氣,可是她不會就此放棄,於是她又換一種伎倆。「你有沒有得到陸 邁鐸的答覆?」 他瞪著她,以同樣穩定的目光迎視她那眨也不眨的眼睛。「沒有。到時候我會告訴 妳。」 「為什麼?」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因為他的答覆和妳的未來有關--」他的話突然斷了,看見 她狡猾的表情,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那是另外一回事。」 「是一樣的事情!這是我的土地、我的未來。」她又補充道:「再說,我的法語比 杜伊好得多,而且--」 「不行!妳不能去!」他一拳敲在桌上,裘琳被嚇得一跳,桌上的碟子也跳了起來 。 「拜託,裘琳。」坐在角落的嬸嬸低聲說道。「請妳理性一點。」 要不是嬸嬸奈絲在場,裘琳可能還會繼續和叔叔對上,只為了證明她可以讓極少發 脾氣的他發怒。他既打算拿她來賣給歐文,怎麼敢待她像小孩子一樣?如果她是那個計 劃的中心,為什麼她不能在這個計劃裡當一個旁觀者? 可是現在不是講明自己道理的時候,她勉強讓自己表現得乖順一點。「好吧。」她 咕噥道。然而離開大廳的時候,她的心裡一直在盤算,她要跟他們一起去英格蘭人的營 地。她要以第一手的身份見到敵人,評估他們的優點和弱點。因為她必須絕對確定嫁給 歐文是把英格蘭人趕走的唯一方法。 老天幫助她,不要讓她既嫁給歐文,卻依舊失去了家人的土地! 他們在第二天下午見面,不過陰霾密佈的冬季天空使得感覺起來好像是黃昏時一樣 。紐霖知道會這個樣子嗎?他一定知道,裘琳確定如此,因為詩人雖然不見蹤影,但墓 穴那裡卻點燃著一圈火炬,投射出長長的怪異影子。 古時候的德魯伊教徒是否也用這種方式利用這座墓穴呢?他們的靈魂是否還常常到 一垣裡來呢? 裘琳的背脊升起一股不安的寒意。即使穿著皮褲,她還是被紐霖製造出來的怪異氣 氛凍得發抖。他一定是故意要藉著這處鬧鬼的地方把英格蘭人嚇跑,很不幸她的族人也 一樣害怕。即使她自己應該更清楚這一點,也仍無法完全不受影響。 她跟在他們後面,保持著一段距離。雖然她裝扮成村中男孩的樣子,但她知道他們 很快就會注意到有一個陌生人跟在後面。她只能希望他們心中掛念的事情能幫助她瞞過 去。 她叔叔在快到火炬之前的地方停下來,然後杜伊按照他發出的信號轉身面對跟隨的 大夥兒。裘琳躡手躡腳地靠近他們,小心地溜到一個高壯的身影下。 「我們是和平地來的,只是要談一談。」杜伊重複克萊在出發至玫瑰崖前所說的話 。「提高警覺,隨時準備好行動。除非有狀況發生,否則把你們的武器收好。」 狄皮匠問道:「要是他們先拔出武器怎麼辦?」 裘琳的叔叔克萊轉身看眾人。「當然就要自衛,可是不要急著出擊。由我來下決定 。」 「我們應該把他們剷平,一個混蛋也不留。」裘琳旁邊有一個年輕人低聲說道。「 你怎麼說?」他用手肘用力推她一下。 這突來的一擊令裘琳悶哼出聲,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抱著肚子彎下腰去。「一個混蛋 也不留。」她應著他的話,同時瞪了那個傢伙一眼,發現他正好奇地盯著她。 「我說,你是誰啊?」他問道,同時皺眉露出懷疑的神色。 還好裘琳躲過了這個問題,因為杜伊、她叔叔和另一個副官開始朝燈火通明的墓穴 處走去。裘琳立刻從這個年輕人身邊溜開,繞過圍觀者想看清楚一點。三個英格蘭人也 走近被火炬圈起的地方,裘琳立即忘記了剛才那個對她起疑的年輕人,也把她叔叔的命 令拋在腦後,甚至連她身上穿的厚重戰袍都忘記了。在墓穴那裡,那個闊肩高大的英格 蘭人與她叔叔對立著,另外兩個貌非善類的人也站在一起。 她以前見過的那個紅鬍子矮傢伙並末現身,除非他是擠在圍觀的英格蘭人群中,像 這許多韋爾斯人一樣隔著一段距離看著。 裘琳打量著敵人。雖然有許多全副盔甲的戰士,但其中也有負責其它事務的人,就 跟那個紅鬍子的人一樣。她的心害怕得狂跳起來。他們要在這裡建一座城堡,她確信是 這樣。 十年前,英格蘭人帶著戰馬與武器來攻打韋爾斯。她的雙親遇害,還有許多人也都 死於那場戰爭,不過他們最終還是將英格蘭人擊退了。 然而知道上次的勝利也無法使裘琳安心。她的目光轉回到那個高大的入侵者領袖身 上。 這個英格蘭頭頭比以前那些人聰明,他是安安靜靜地來的。他沒有攻打、侵佔他們 的村子,而是要自己建一座基地。他沒有搶奪韋爾斯人的食物,而是自己帶了補給與工 人來。 他打算在這裡建一座要塞,一座可以自給自足的城堡,一座韋爾斯人無法擊破的城 堡。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一定要阻止他們! 她瞇起眼睛打量他。他不是容易被擊敗的人,這個人不是的。他似乎是為和平而來 ,但仍是一個戰士,因為雖然他沒有像手下一樣穿盔甲,卻處處流露出一種冷酷無情的 戰士威風。他那冷靜的表情與自信的態度也具有一種無以名之的感覺。 裘琳試著分析那是什麼感覺。他整個人看起來並不具威脅性,然而她卻感受到強烈 的威脅,卻又不盡然是她所知的方式。在這陰暗的午後微光中,她斜瞄著他,努力想搞 清楚為什麼她的心跳得這麼厲害,而他只不過是站在那裡瞪著她叔叔而已。 然後他開口說話了,她的手心也開始冒汗。 「歡迎,柯克萊,歡迎所有柯家村的人。我是費蘭德,而且我打算以此為家,跟你 們一起住在這裡。」 杜伊大聲翻譯出他的話,好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到。裘琳奇怪杜伊怎麼不把那個人 響亮的音色翻譯出來,還有他那充滿自信的遣詞用字,以及徐緩述說時,散發出的懾人 氣魄。 杜伊也沒有詮釋出那個英格蘭人的唇形-- 她突然自覺,不禁猛吸一口氣。他的唇形?她好不容易將目光自那個英格蘭人身上 移開,小心地環視週遭。那個人大膽的言論引起村民的怒視。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歡迎 他們!而她竟然讓他的唇形分了心。 她氣憤自己竟然被那個魯莽的傢伙害得分心之餘,再度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想要 挑出他的缺點。他長得太高了,簡直像個巨人。還有他臉上的疤痕太多了,臉頰上有一 個,額頭上也有一個。他的鼻子太挺,顯得太驕傲了。他的眼睛太黑了。 她心中憤慨不已。他長得像一個黑武士,一個沒有良心、沒有慈悲心的人。她以前 的想法是對的。 然而當他緩緩轉過頭,他漆黑的頭髮在火炬的光輝映照之下,看起來就像絲一般。 有那麼荒謬的一瞬間,裘琳竟不禁猜想著他的頭髮摸起來是否也是那麼柔軟。 謝天謝地,叔叔的厲聲回答將她的荒誕思緒打斷了。「該說歡迎的是我們,不是你 。」 那個英格蘭佬--費蘭德,她記起了他的名字--平和地迎視著她叔叔挑戰似的眼光。 「那麼我接受你們的歡迎。這片土地屬於不列顛的亨利國王,韋爾斯也包括在內。 我是以他前導的身份來此保護他的土地與居住其上的人民。」 「我們不需要保護,尤其不需要你們的保護。」克萊以冷硬的聲調說道。裘琳周圍 的韋爾斯人都不安地移動一下身子,緊張地摸著劍鞘,想藉著手邊的武器讓自己安心。 還好,他們都沒有把武器亮出來開戰。 她突然想到,萬一開戰,她可是完成處於不利的狀態;體型與力氣都不夠,也沒有 其它人那樣的戰技。可是她仍沒有想離開的意思。她必須估量在場英格蘭人的嚴重性, 她必須決定自己嫁給那個可怕的陸歐文是否能夠保證什麼。 「我看你們確實能夠保護自己,那很好。」對於她叔叔挑釁的言詞,費蘭德這麼回 答道,口吻仍舊是平和,卻帶著昂然不屈的意味。「我希望你們能把我們當成盟友,共 同對抗可能威脅傷害你們的敵人,因為如果有我們在,你們就不會受到威脅。」 杜伊剛翻譯完,就有人用韋爾斯語喊道:「這是我們的土地!」 杜伊緊張地看著克萊,克萊搖搖頭。裘琳氣叔叔太過小心,於是不假思索就用諾曼 人講的法語把那句話給翻譯出來了。 全場氣氛瞬間變僵了。她叔叔猛然轉回頭,是在搜尋她,因為她知道他認出了她的 聲音。有個人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然而,大多數的韋爾斯人都同意她剛才轉達給英格蘭 人的訊息。這是韋爾斯人的土地,他們不要英格蘭人監管,尤其不要這個傲慢自大的英 格蘭佬監管。 裘琳抬頭看抓住她肩膀的人,是狄皮匠。她擠出笑容,他認出是她,連忙放開手。 既然叔叔已經知道她抗命來此,她決定現在已沒有理由再繼續躲躲藏藏的。她挺起胸, 超一刖越過其它人,刻意走進火炬照耀的圈子中。 然後她才發覺自己這個貿然的舉動是一大錯誤。不是怕她叔叔會發怒,因為現在發 脾氣也來不及了。也不是怕這個英格蘭人看穿她的喬裝,因為她不認為他看得出來。 她的錯誤在於距離費蘭德太近,走進他的勢力範圍之中,就好像籠罩在一個有生命 的光環底下一般。錯在於必須迎上他黑眼睛的逼視。她昂然地看著他,他卻帶著笑意駁 回她的敵視。然後她叔叔再度把那個人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正事上,使得裘琳無計可施 ,只能既氣餒又氣憤地站在那裡,心裡還擔心不已。 「我們有工作要給你們,」那個英格蘭人說道。「還有工資。」 「我們拿英格蘭佬的錢沒有用。」 「你們之中或許有人會有不同的看法。」 她叔叔反駁道:「這些人是我管的!」 費蘭德等了一下又說:「那麼你之後有誰來管呢?你沒有兒子。可是我跟你說,柯 克萊,我會維持和平。我不會讓你的韋爾斯百姓彼此相爭來擁立新領袖,就跟你們的習 慣一樣。」 「我們的習慣也是要把共同的敵人趕走。」 「然後再開始彼此鬥來鬥去。我再說一遍,我會維持『柯巖』的和平--為英格蘭人 ,也是為了韋爾斯人。」 他們互相瞪視著,誰也沒眨一下眼睛。裘琳發覺,費蘭德不是輕易言退的人,她叔 叔也一樣。克萊的獨子多年前在攻擊英格蘭人之役戰死,當時裘琳的父親也正與他並肩 作戰。她知道叔叔寧願讓韋爾斯人流血,也不願一讓英格蘭人來統治『柯巖』。 裘琳感覺到身後同胞的緊張氣氛升高。這個英格蘭佬也感覺到了,而他們周圍的士 兵開始向前逼近,手扶劍鞘,面露肅殺之氣。 就在這逐漸升高的緊張氣氛之中,一道身影突然從墓穴底下冒了出來。韋爾斯人與 英格蘭人都不約而同訝異地深吸一口氣,往後退開。是妖魅嗎?還是古德魯伊人的幽靈 ? 都不是,是紐霖,不過還是有不少人相信他是妖魅。 但裘琳不信,顯然那個英格蘭佬也不信。他眼睛眨也不眨,看著紐霖一歪一斜地爬 上墓穴頂上的那塊石頭,被著繫絲帶的斗篷投下長長的影子。 「討論完畢,現在是沈思的時候了。可是你們要知道這一點,英格蘭人跟韋爾斯人 一樣都得知道。」他說著法語,杜伊則在一段安全距離之外翻譯出來。「有一種命運經 常為人傳述,是一首搖籃曲,一個預言,一個我們都無法逃避的事實。」他又轉換成韋 爾斯語,唱出這首韋爾斯山區小孩都知道的兒歌。 這回是由裘琳翻譯給費蘭德與他的手下聽--給他們警告。 等石頭長高,樹木不再生長,等正午變成一片漆黑,等冬天的冷被熱擊敗,看盡這 些之後韋爾斯才陷落。 他唱完這首歌,寒冷的空氣只有他的餘音裊裊。詩人蹲坐在石穴上,那個搖晃的古 老身影彷彿把所有的光明都吸了過去。早降的夜色將整個鄉間變成一片黑暗。然而在火 炬圈中,裘琳的叔叔依舊與費蘭德面對面站著。 一你們永遠也不會統治韋爾斯的。」克萊說道,裘琳翻譯的時候,他並沒有反應。 「亨利永遠也不能統治韋爾斯。等這些石頭長高才會有那麼一天。等白天變成晚上,冬 天變成夏天,英格蘭人才會統治這裡。」 說完,他轉身走開,背對著自己的村民,杜伊和鮑爾緊跟在他身後。裘琳的反應比 較慢。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這首古老的歌謠並未令她安心。她皺眉向費蘭德看過去。 他也皺著眉頭,額間現出一絲皺紋,連帶地那裡的疤痕也皺了起來--他不喜歡剛才 聽到的事情。她的懷疑開始消褪。然後他轉頭用黝黑的目光打量她,一種強烈的驚慌感 覺幾乎把她淹沒。 「我需要人教我說你們的語言,你願意嗎?」 她沒料到這一著,一時之間找不出話響應一句法語、韋爾斯語或英語都擠不出來。 這個人散發出一種感覺--或者是她自己本性中的一種邪惡成分--使她日干舌燥,腦 子變得像漿糊一樣。 她搖著頭拒絕,她只能盡旦裡做到這一點。然後,由於害怕再繼續待在這個令人不 安的環境中,裘琳轉身逃回自己的人群中尋求安全感。 妳還真勇敢,他們走在回家的長路上時,她這樣罵著自己。她竟傻傻地希望英格蘭 佬能夠輕易被嚇退,她就可以不必嫁給歐文了。 她恨歐文,她恨費蘭德,一時之間她也恨紐霖。他在這檔事之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他到底對誰忠心? 杜伊走到她身邊,使她的情緒降到更低點。「回到村裡以後,妳叔叔要跟妳說話。 我也想謝謝妳以後不要試圖搶走我的翻譯飯碗。多管閒事的丫頭!」他低聲罵了一句。 裘琳懶得理他。這時候她連他也恨,每一個擋路的人她都恨。多管閒事的丫頭,真 是的!如果由女人來管事,韋爾斯會變得好多了。任何國家都一樣,不會有打仗,不需 要武器盾牌或野蠻的戰士,只有和平與繁榮,還有足夠大家吃的食物。 男人!誰需要他們來著? 第一部 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裘琳的心情倒沒有那麼差。氣溫下降了,稍微有點遲到的雪也下了起 來。 儘管前一晚被叔叔訓了一頓--說不定正因為如此--她現在竟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整個世界清新無比,鋪上一層純白無瑕的雪氈,上面沒有一絲人獸的足跡。同樣的, 她先一刖的抗命行為也被拋到腦後。她可以重新來過。 吃完以麵包浸牛奶,搭配熱玉蜀黍濃粥的早餐後,她志願把前一天剩下的麵包拿去 送給窮苦的人。奈絲嬸嬸的關節在冷天就會痛,所以在這種刮寒風的凜冽天氣裡,她絕 對不介意讓侄女替她做戶外跑腿的工作。然而今天,奈絲卻很不尋常地特別關照裘琳。 「妳會做一個乖女孩吧?妳要聽叔叔的話,這些年來他對妳就像父親一樣。」 裘琳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我會注意我的主貝任的,奈絲嬸嬸。可是我需要到外 頭走一走,我中午就回來。」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地方要跑了,裘琳讓自己的心思自由徜徉著。雪在她的厚靴 子踩下時就壓陷下去,冰冷的空氣直凍到她的肺裡。可是太陽把雲層都趕走了,地上的 雪恐怕維持不了一個星期。她瞇眼朝狹窄的谷地後面望過去,藉著沿岸披上白邊的矮樹 叢與濃密的針樅樹,葛芬河婉蜒穿行過谷間的路徑仍然可以辨識得出來。 這個山谷是多麼美啊!無論是哪一個季節,無論是被白雪覆蓋著,或是一片綠意盎 然,或是染上火一般的金色與黃色,這裡都像」個充滿神奇魔法的地方。她絕對不要把 這塊地方讓給英格蘭人。 可是除了嫁給陸歐文以外,她還能做什麼呢?她站在一棵古老的紫杉樹下,讓寂靜 包圍全身,滲入她體內。然後她眨眨眼睛。那個英格蘭佬想找工人,想找人幫他蓋城堡 。她記得,他也想找人翻譯,教他說本地的語言。說不定他也有給女人的工作,譬如燒 飯、洗衣服,以及照顧人與牲畜。她的呼吸加快了。還有什麼方法比滲透敵營,由內部 破壞更好呢? 她把羊毛斗篷的頭罩掀開,深吸一口氣,然後打量著通往玫瑰崖的路。她今天穿的 是女性打扮,他不會把她跟昨天晚上那個莽撞的少年聯想到一塊兒去的。 再說,她也不想一且即就跟什麼人交談,尤其不要跟他說話。今天她只要觀察他們 ,或許跟紐霖說說話就好;那是說如果她能引起他注意的話。 主意打定,裘琳匆匆走向柯巖村零星散佈的建築中最後的一幢房子。寡婦葛蕾帶著 三個孩子住在那裡,可是煙囪裡沒有煙冒出來。那個房子只不過比小茅舍大一點點,石 造的屋身上面架著斜斜的屋頂。可是那擁擠的空間也提供了一種好處:很容易維持暖和 。那麼為什麼沒有生火呢? 答案就橫在窄小的單人草蓆上。托馬斯的寡婦葛蕾喝醉了,打鼾時口中吐出一團團 的霧氣,孩子們則在一條破毯子底下縮成一團。聽見裘琳進門的聲音,年紀最大的小孩 探出頭來看她。 「母親生病了。」那個小女孩解釋道。「她病了,就是這樣。」 「病了。」裘琳喃喃說道,一面把麵包放在滿是斑痕的桌子上,這是這間冰冷的屋 子裡唯一的一件傢具。她轉身看看火爐,謝天謝地還有一點餘燼在燒著。「這個人是妳 生的嗎?」 「嗯。」小女孩說道。「可是沒有柴薪讓火繼續燒下去。」 沒有柴、沒有食物。當然,卻有足夠的酒精讓這個成年女人不管自己已經失去父親 的可憐孩子。裘琳心裡很氣葛蕾,然而也知道一這個女人仍在哀悼亡夫,於是只好化氣 憤為行動。 「來,我帶你們跟我回家,把麵包留給你們的媽媽。」看見蓉雯用一副飢餓的表情 瞪著麵包,她又補上一句。「奈絲阿姨會給你們吃熱粥和奶酪。」 蓉雯把額前糾結的頭髮撩開。吃一頓熱騰騰的飯對她已經很夠了。她熟練地用一手 把三歲的妹妹抱起來,又用另一手抱著還是嬰兒的弟弟,以一個九歲的女孩而言,這是 這種年紀不應該有的能力。這時嬰兒啼哭了起來,她抬眼看裘琳,聳聳肩說:「他尿濕 了,而且又餓。妳有沒有奶?」 裘琳無奈地抿嘴。「我們去找東西餵他。快走吧!」 小女孩擔憂地回頭望一眼正在打鼾的母親,裘琳此刻的怒氣倒是消了一點。可憐的 孩子既無父也無母照顧。蓉雯的母親不管他們,她卻仍不忍心拋棄母親。裘琳趁自己改 變主意之前,拿起毯子給葛蕾蓋上,然後催孩子走出屋子,將門帶上之後就離開了這裡 。 奈絲嬸嬸會收留他們的,至少等這冷天氣過去再說。然後他們就必須把小孩分送給 他們的親戚,在他們的母親恢復工作之前,總得有人照顧他們。 等裘琳終於有機會再溜出去時,這個早上已經過了一大半。奈絲嬸嬸像母雞帶小雞 一樣接納了一這些無人照顧的孩子。小嬰兒在她的呵護之下安靜下來,那個小女孩則吮 著拇指,一面像影子一樣跟著她。然而蓉雯卻緊跟著裘琳,跟她走到圈著圍籬的院子裡 。 女孩央求道:「妳要到哪裡去?我可不可以跟妳去?」 「今天不行。」裘琳說道。然而女孩渴望地看著她,她又有一點後悔了。可是她提 醒自己,別忘了目的地是哪裡,英格蘭人的營地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今天不行。 」她皺著眉頭又強調一遍。見女孩不肯讓步,她又補充道:「妳要照顧小可娜和戴維。 我很快就回來。等吃過晚飯以後,我會說故事給你們聽。」 這總算得到了響應。蓉雯的眼睛亮起來,同時往屋子裡走回去。「說故事,我喜歡 故事。妳的故事裡有沒有龍?」 「當然有。」 蓉雯滿意了,沒有再說什麼就跑回屋裡。裘琳走向通往玫瑰崖的路,臉上帶著笑容 。有龍與精靈,還有英俊的武士。真像孩子。現在她必須編一個故事來滿足那個小女孩 。 然而一走到村外,踏上被雪覆蓋、通往玫瑰崖之路,一種不快樂的想法立刻襲上她 的心頭。此時此刻她正要去偷窺一隻龍,就是那個英格蘭國王派來蓋城堡的入侵者。精 靈詩人紐霖也許會幫助她,也許不會。 可是誰來扮演她那英俊武士的角色呢? 費蘭德的臉孔在她心中閃現。一張稜角分明的瞼,在火炬的照耀下襯托出疤痕,以 及其中所述說的故事。有人也許會說他很英俊。她可能也會那麼說,如果他不是可恨的 英格蘭佬。然而他是英格蘭人,是一隻英格蘭的龍,要來傷害她的同胞,她不能說他很 英俊。那麼還有誰呢?歐文嗎? 她皺起眉頭,一面繼續走著,登上山丘,技巧地爬上滑溜的斜坡。陸歐文並不難看 ,但那是在他身上她所能講出來的唯一一個優點。他很年輕的時候就結婚了,生下一個 兒子,然後喪妻至今將近一年。她所知的僅止於此--還有就是他把她嚇得半死。是不是 他殺了可憐的托馬斯呢?這一點可能、水遠都無法證明,但心底深處她相信是他幹的。 她害怕地打了一個寒顫,於是停下來喘口氣,將身子靠在一棵表皮剝落的楓樹上。她想 到悲傷的醉葛蕾與那幾個無依無靠的小孩。不行,歐文不是打敗惡龍、解救裘琳或任何 人的英俊武士。那麼她該怎麼辦呢?她在英格蘭敵人與韋爾斯敵人之間進退兩難。 她終於決定,只好她自己當武士了。她必須想辦法把英格蘭佬從韋爾斯趕出去。克 萊叔叔可能不會贊成,但他無法阻止她。到頭來他還會感謝她而她也不必嫁給歐文以確 保「柯巖」與她同胞的安全。 她把圍巾裹在頭上,卻仍然冷得發抖。可不可能她發抖,是因為恐懼感引起她背脊 升起一陣寒意呢?她就快到目的地了,她不要現在打道回府。她要監視英格蘭人,並想 出一個進入他們營地的方法。總有方法--總有一個方法能夠使她就此把他們從她的土地 上趕出去,同時也將她從那個韋爾斯惡霸手中救出。 她來到玫瑰崖下方的森林邊緣,英格蘭人正頂著風雪工作,不過並不是在挖掘土地 !現在的地可能還太硬了。只見有幾批人在砍樹,把樹枝切掉,然後拖到山丘上。 裘琳躲在一棵主幹分叉的樹後面,打旦裡著眼前的情景。有五根柱子上面繫著紅旗 子,似乎是一座巨型建築的角落標記。那個姓費的該不會要搭一座這樣大的石造防守要 塞吧-.她這輩子見過兩座城堡,都是防衛嚴密的三層樓高建築。但跟這座兀立於玫瑰 崖頂的建築比起來,它們還不及這座的十分之一大。 還有,他們為什麼要在離城堡那麼遠的地方再挖一道溝呢?她聽說有些城堡設有護 城河,不過從未想到會是如此之大。她的目光回到距離最近的那一批人身上。他們在森 林邊緣剛清理出一根樹材,現在其中一人正把它系到兩匹拖曳馬身上,另外還有一個人 單膝跪在馬的旁邊。 那個跪著的人站了起來,裘琳驚訝得差點忘了呼吸。是費蘭德本人,他竟然跟手下 並肩工作。要不是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裘琳絕對認不出來是他,因為他的外表完全沒有 一絲代表他階級的象徵,而且穿的是跟其它人一樣的粗布緊身褲、樸素的襯衫與短袖上 衣。 她身子前傾,想看清楚他在做什麼,同時伸直了耳朵想聽他在說什麼。可是雪的反 光太強了,距離又太遠,使得他們的聲音模糊不清。只見他拍一下馬,然後有人在喚他 ,他就轉回頭看過去。 那個紅鬍子正匆忙地向他走來,身體縮在斗篷裡,手中抓著一卷羊皮紙。裘琳緊盯 著那卷文件,真希望能看見上面寫的是什麼。 要是她能把它偷到手有多好! 他們兩人肩並肩走開,其它人則趕著馬把樹村往山上拉。費蘭德跟紅鬍子低頭看著 羊皮紙,專心討論著事情。裘琳決心冒險一試。在她左邊有一叢冬青樹,位置比她現在 的藏身處前面一點。說不定從那裡可以聽得比較清楚。 她彎身緩緩向前移動,一面仍注意著他們的情形。 紅鬍子往山下指著,費蘭德卻朝著裘琳這個方向比著。她立刻蹲跪下去,屏住氣, 自己都可以聽見她心跳如雷鳴一般在耳際迴響。那兩個人都盯著這邊。他們有沒有看見 她?蘭德大手一揮,再用手指戳著羊皮紙上面。 裘琳嚇得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才緩緩移動雙腳,一點一點地往前行進。 「……比較不容易挖。可是石頭比較好……」紅鬍子的聲音隨風傳送過來,但很快 又聽不見了。 「第二道牆怎麼樣了?」 然後她就都聽得很清楚了,而且也可以辨識出是誰的聲音,雖然她只聽過他們一次 聲音而已。兩個井?他們村子用的是河水,可是對英格蘭人並不夠好,他們需要兩日井 。要是能想辦法破壞他們的計劃就好了! 然後一個尖銳的叫聲劃破寧靜的冬日,是一個小孩子的喊聲,使裘琳渾身的血液頓 時變得冰冷無比。她猛抬起頭環視,想找出聲音的來源。她沒有看見這些英格蘭人之間 有任何小孩子。 她才剛這麼想,就立即發覺這個念頭有多愚蠢,以及狀況變得有多危險。因為剛才 她聽見的是充滿驚慌的韋爾斯語。「不要!放開我!救命!救命!」 他們抓到的是一個韋爾斯小孩! 費蘭德與紅鬍子同時轉過身。長得較矮的紅鬍子皺起眉頭朝裘琳的右上方望過去, 費蘭德則大步朝這樁大息外的發生地點走去。 裘琳縮身往冬青樹叢底下躲著。發生了什麼事?她應該乍心麼辦? 在她身後有一個男人笑起來,然後又突然痛呼出聲。「這個死小鬼咬我!」 「那你的手就不要放到她的嘴上。」費蘭德說道,同時從距離裘琳藏身處只有十步 之遙的地方走過。 「是一個女孩,」另外那個英格蘭佬抱怨著。「可惜她太小了一點。」他又補上一 句。 「不然她對我倒很有用處。」 裘琳知道他所指為何,恐懼不禁油然而生。韋爾斯女人對英格蘭士兵只有一個用處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個小孩又尖叫起來,然後吐出一連串小孩不應該知道的咒罵字 眼。 裘琳認出那是誰的聲音,是蓉雯!那個孩子跟著她來了! 費蘭德吼道:「把這個小丫頭給我。」 裘琳想也沒想後果會怎樣,瞬間就從冬青樹叢這邊衝出來。她不能讓他們傷害一個 小孩子! 「小心後面,爵爺!」有人喊道。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費蘭德往旁邊一閃,然後轉過身來。在他的身後,裘琳看見蓉 雯拚命掙扎著想擺脫一個壯漢的掌握。可是裘琳還來不及跑到小女孩那裡,就被人撲倒 ,跌在硬邦邦的地上,費蘭德沉重結實的身體整個壓在她身上。 接下來的幾秒鐘裡,裘琳完全無法呼吸。她眼前金星亂冒,同時產生一種怪異的感 覺,彷彿整個人陷入一個黑暗的深洞中。她的視覺開始消褪,她要昏過去了。 然而她恍惚知道自己不能讓那種事發生,於是盡力掙扎著想回到光明之中。 壓在她身上的重旦裡消失了,可是她仍舊無法喘過氣來。然後她被人猛力拉了起來 ,攔腰趴倒在一個男人結實的臂膀上,背部遭到用力」擊。 她頓時吐出氣來,吸進一口新鮮的冷空氣到肺裡,同時也恢復了理性--發覺自己倒 在那個英格蘭人頭子的臂彎裡。這個她剛才在偷窺的敵人,現在正把她像一團濕衣服般 地攬著。她要殺死那個害她們身陷險境的蓉雯。那是說,假設她們能活著回去。 「現在有一個年紀正適合的人可以派上用場了。」抓住蓉雯的那個男人笑著說道。 「你怎麼說,爵爺?你要不要跟我換這個丫頭?」 裘琳掙扎著想恢復身體平衡,並努力試圖掙脫費蘭德的掌握,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不必了。我這一個的精力太大,不適合你一這種人,哈利。」費蘭德用一隻 手將裘琳的雙臂箝在身側,再用另一隻手把她披散的頭髮由臉上撩開。 她立刻變成與他面對面互視,而且被他緊緊抱住,使得她的雙腿與腹部都緊貼著他 。與他如此貼近,再加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直直逼視著她的臉,這情景帶來的震撼使她 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眼睛的顏色深灰,深得會讓人以為是黑色。那種屬於深夜的黑色、 屬於山野之狼的黑色。 然後他的手沿著她的頭後往下移,手指穿梳過她的髮絲之間,隨後他露出一個狼般 的笑容。「而且她對你這種人來說也太漂亮了。」他又補上一句話,不過聲音很低,另 外那個人可能沒有聽到。 裘琳嚇得發抖,同時也體認到一種令她極為不安的感覺。從來沒有男人這樣抱過她 ,更不用說是這樣非她所願地抱著;他沒有權利這麼做。 她狠心壓抑住心中的恐懼。「我對你這種人來說也太漂亮了。」她用他的語言反駁 道。 「如果你還算有榮譽心,就該馬上放我走,也讓那孩子走。」 他驚訝地揚起眉毛,這令裘琳稍微感到一點得意。一旦知道自己佔了上風,她就必 須乘勝追擊。「你能不能大發善心放我走呢?」她繼續說著,心中明白自己絕對不能表 現出害怕的樣子。 「妳說的英語像英格蘭貴族一樣。」他回答道,可是手卻一點也沒有放鬆。「為什 麼呢?」 她昂起頭。「我們韋爾斯人很聰明。」 「我想不會比別人聰明。我再問妳一遍,」他說著,手又往下移至她的後腰。「妳 為什麼會說我的語言,而且說得這麼好?」 裘琳打了一個顫。說實話並無妨,而如果隱瞞事實或許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傷害--對 她與蓉雯都可能。「是紐霖教我的。」她咬牙說道。「好了,現在你可以把我和那個孩 子放了嗎?」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竟真的放開了她。她往後退開,雙臂交叉抱著自己。她揮手 朝蓉雯比著。「要你的手下也放了她。」 他點點頭,手下立刻就照辦了。蓉雯脫身後迅即衝開,躲到一棵光禿禿的榆樹後面 。」 表琳,快來。快跑啊!」 但裘琳知道跑是不對的,她想要偵察英格蘭人動態,還有什麼比迎合他們的領袖 --這個可怕的費蘭德--更好的方法?雖然不在他的箝制之下,但面對著他,她卻更明顯 地感覺到由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一種懾人的氣概。她必須提醒自己,那天晚上他是以和平 的方式與她叔叔接觸,現在當然不會試圖破壞和平。 「謝謝你。」她說道,不過有一點言不由衷。「這孩子沒有惡意,她只是好奇。」 「妳呢?妳也是出於同樣理由而來的嗎?好奇心?」 早在你們據地為營之前,這裡就已經是我們的土地了。裘琳想要說的是這個,然而 她卻答道:「我想我是很好奇吧。可是我還有別的理由。」 他們的眼光相接,她感覺到他以看女人的眼光看著她。他的目光緩緩打量過她的全 身,她提醒自己這並不代表恭維。這些男人沒有女人,只要有胸脯的都可以滿足他們。 見到她刻意用雙手交抱胸前,他又露出笑容。 「還有什麼理由讓妳到這裡來呢?」 她把頭揚了一揚。「你說你們有工作給我們。而我呢,我發覺自己需要工作。」 「我個人要僱用她。」那個叫哈利的人笑說道,一面搖搖晃晃地穿行過雪地。「我 會讓她很忙--而且很樂。」 裘琳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她咒道:「阿散。」 「阿散。」費蘭德跟著說道。「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意思。」 裘琳轉回目光看他。「那意思是韋爾斯人不像你們這種低等的沒骨頭動物。那意思 是如果一個男人試圖--」她猛然住口,這才悟到這麼發脾氣可能會先害死她自己。 「意思是你們都隨身攜帶匕首。」費蘭德目光帶笑地看著她腰際斜掛的短刀鞘。 裘琳的手移到刀柄處,愕然發覺匕首不見了。她怒視著他,覺得他那副傲慢的笑容 比剛才更加可恨百倍。 他伸出手,她的短匕首就在他手上。「在這裡,拿去吧。」 她的心毫無來由地開始狂跳。他的手穩穩地伸向前,彷彿在挑釁她,激她拿回武器 。她本來對他只是嫌惡和不信任,此刻則是真正對他恨之入骨了。他是個仗勢凌人的惡 棍,跟歐文那種人是一丘之貉。他們以為可以予取予求,完全不在乎別人所受的傷害。 可是他們只有在受害者驚慌失措,做出魯莽的不智之舉時才會得逞。只有她願意給 他機會的時候,他才可能欺負她。 她拒絕給他那種機會。 「你是真的有工作要給我們,還是那只是虛偽的聲明而已?」 「我的聲明。「他重複著她的話。」妳聽見我說什麼聲明了?妳昨天晚上又不在場 -- 」他突然住口,然後更仔細地審視她,隨即笑了出來。「妳真的在場,那第二個翻 譯的人。 難怪妳的聲音聽起來這麼熟,妳那時候是女扮男裝。」 現在輪到裘琳對他揚眉一笑了。「那是我的哥哥。」她故意扯謊,只為了要氣他。 「妳哥哥。那麼這是妳哥哥的匕首嗎?」 裘琳鼓起勇氣走近他。「不是,是我的。」她鎮定地由他手中拿起匕首,插回鞘中 ,同時好不容易才忍住往後退開的衝動。然後她抬起頭看他。 他離她太近了,他一伸手就可以再抓住她,不過不知怎地,她知道他不會那麼做。 然而,他還是離她太近了。 「你們有什麼樣的工作要給我們?」她懷疑自己的口氣恐怕聽起來是不怎麼勇敢的 樣子。「是值得尊重的工作嗎?」她瞥見另外一個英格蘭人移到她視線之內,於是又加 上這麼一句話。 「我會尊重妳的。」哈利斜眼看著她說道。「我尊重每一個為我工作的姑娘!而且 如果你要--」 「夠了!」 聽見費蘭德的厲聲斥責,哈利連忙住嘴,這對他是件好事。因為如果他再口出惡言 ,裘琳恐怕就會忍不住要把那個混蛋的喉嚨一刀割斷了。 「回去工作。」費蘭德對那個人下令道。「告訴羅爵士說我馬上就去找他。」 他把注意力再度轉回裘琳身上,不過她在心裡暗記這個名字。羅爵士。是指那個紅 鬍子嗎? 「原來妳想找工作賺英格蘭人的錢。妳叫什麼名字?」 裘琳的腦筋飛快地轉著。講真話無妨,對不對?「我叫裘琳,柯裘琳。」 「裘琳。妳想為我做什麼工作呢,裘琳?」 他還是離得太近了,但她確定自己此時沒有理由再往後退。她已經證明給他看她並 不害怕了。「我會做飯,我最會做燉肉和烤肉。我也會縫衣服,修補衣服和洗衣服。」 他追問道:「妳可以教我說韋爾斯話嗎?心母瑞?」 她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可以。」不過那不表示你聰明得能夠學會。 他伸出雙手,但裘琳自己也覺得困窘的是,她竟然像觸電般地往後縮開。她聽見蓉 雯在後面害怕地大喊:「離他遠一點,裘琳。他是壞人,他會傷害妳!」然而他只是對 她伸出雙手而已。 「我會一星期給妳一丁尼。如果妳能教我說得很流利,就給妳三丁尼。這樣講定了 嗎?」 裘琳看著他的手,再勉強抬眼看他那張堅毅的面孔。她昨天晚上看到的疤痕還在, 即使如此,他的臉仍然很男性化,冷酷中自有一分英俊在。 然而不管英俊與否,她並不想碰他。她怕與他握手定案。她知道這是很合理的舉動 ,可是知道也沒有用。很不幸,她也別無選擇。 她伸出手,試著像他那樣不帶個人因素地握住他的手。但不可能。他的手把她整個 裹住了,自他手心傳來的暖意驅走了令她手指麻木的酷寒。他怎麼會這麼溫暖呢? 「講定了。」她低聲說道,然後立刻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很好。那麼告訴我,柯巖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黑色岩石』。」她又用生氣的口氣說:「我不能現在就開始教你。」 「為什麼呢?」 她指向蓉雯,那個小女孩正緊張地躲在林地外緣。「我得把那孩子送回村裡。」 他聳聳肩。「她可以跟我們在一起。」 「她母親會擔心。」裘琳反駁道。「我明天再來。」 他做一個苦臉,然後揉揉下巴,同時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好吧,明天。」 裘琳看著他一會兒,然後無主日地轉身走向蓉雯。明天很快就會到了,在此之前, 她必須把自己的打算告訴叔叔,等著聽他大發脾氣,然後等他平靜下來,再與他研究她 究竟要從這個英格蘭佬身上挖掘出什麼樣的情報細節。 總之,今天她過得還算不錯,在走到蓉雯身邊時,她心裡這麼想著。雖然並不如她 所預期,但話說回來,有什麼事何曾如她所預期呢? 「我們離開這裡吧。」她說著,一面牽起小女孩的手。 「該死的臭英格蘭混蛋!」小女孩回頭朝那些英格蘭人罵道。 「蓉雯!小孩子不可以罵髒話,乖女孩也不行。」 「我母親常常這麼罵。我恨英格蘭人,他們殺死了我父親,我希望他們都死光光。 」她把手抽開,懷疑地瞪著裘琳。「妳為什麼跟他講那麼久的話?」 裘琳望著小女孩的臉。蓉雯年紀這麼小,然而有時又顯得這麼老。「我要替他工作 ,偵查他們。」她趁蓉雯抗議之前趕緊補上一句。她蹲下去抓住小女孩雙肩,兩人面對 面看著。 「我知道他是我們的敵人,蓉雯,可是我也知道他比我強。如果我們想打敗他跟亨 利以後派來接替他的人,就必須要偷偷的、狡猾一點才行。 「我是一個女人,妳很快也將是。儘管男人長得比女人高大,力氣比女人強,但是 如果女人比較聰明,還是可以打敗他。而我正打算打敗那個傢伙。」 她回頭看過去,順著她們在雪地上的腳印望向剛才費蘭德所在之處。「記住我的話 ,我要打敗他。」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一部第四章 「妳以為那個該死的羊皮文件能告訴妳什麼東西?」 裘琳吁一口氣。叔叔已經罵了她一個小時,威脅說要把她關在大廳裡--無論如何都 要阻止她明天再回英格蘭人的營地去。奈絲嬸嬸絕望地扭絞雙手,再也受不了了,於是 把圍裙往頭後面一拋,跑出了大廳。 可是裘琳始終堅持立場,後來她叔叔的氣終於消了--不過那也是過了好久以後的事 情。先是氣不負責任的葛蕾置子女於不顧,接著是氣那個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英格蘭佬, 再加上跟本來沉默寡言的叔叔發生這樣火爆的衝突,把裘琳弄得筋疲力竭。 她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鑽到厚厚的羊毛被底下,好好地睡一大覺。但那是 不可能的事。現在克萊叔叔既然已經認命了,他們就必須開始擬定計劃。 她揉揉酸痛的後頸。「我猜那份文件記錄的是他們打算蓋的城堡佈局,我確信那個 紅鬍子羅爵士--是總建築師。」 「一座城堡得要花好幾年才蓋得起來。知道他們的最終計劃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們必須在第一道城牆蓋起來之前,就把他們趕跑。」 「那要怎麼做呢?」 他與她目光短暫相接,然後又移開了。他低聲說道:「妳知道的。」 「陸歐文是一隻豬。」她顧不得什麼文雅,脫口罵了出來。「雖然他是韋爾斯人, 但還是一隻豬。」她身體湊向前,一隻手搭在叔叔的手臂上,懇求他瞭解她、支持她的 計劃。「我明白我們所處的困境。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連自衛都不行,更遑論是把 英格蘭人趕走了。可是在我犧牲自己嫁給歐文那樣的人之前,難道不該給我一個機會去 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打敗英格蘭人嗎?」 他一聳肩把她的手甩開,然後用手抹著自己的臉。「夠了,我答應妳。妳還要我做 什麼?」他怒視著她,一面拿起一個半滿的酒杯,一口氣把酒喝完。 「告訴我要找什麼、要注意什麼特別的狀況。怎樣知道什麼對我們的目標會有幫助 。我對城堡與戰事一無所知。」 他歎口氣,把酒杯推開,然後俯身靠在桌子上。「好吧,讓我想想。」他濃密的眉 毛像打結一般蹙在一塊兒。「儲藏室與馬廄的大小,還有營房。那樣我們就可以大概知 道他們計劃在我們這裡進駐多少人馬,還有守衛與輪班的情形。我們須要知道他們的弱 點,他們防守最弱的時候。」他直視著她的眼睛。「還有,他們的長官睡在哪裡、他的 防衛狀況如何。」 想到這表示那個英格蘭佬可能會被殺死,裘琳的眼睛眨也不敢眨。要是她眨了,叔 叔就會又反對起來,因為在戰爭中沒有心軟的餘地。她也領悟到這的確是一場戰爭,如 果她想避免嫁給陸歐文,就必須幫忙設法把費蘭德趕走。許多人會因此而死是血淋淋的 事實。 不過雖然她沒有眨眼睛,心底卻對費蘭德會死的這個想法有一種無名的抗議。 她與叔叔一直談到深夜。奈絲嬸嬸回來了,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大廳裡偷窺,看見裡 面已經恢復平靜,才寬慰地開始忙進忙出。她與蓉雯先把兩個小孩子弄上床,然後再跟 裘琳他們道晚安,就先上床睡覺去了。 但裘琳和克萊在談論小麥儲糧與軍械工匠、戰馬與牛馬數且裡的時候,蓉雯卻一直 坐在剛掃乾淨的樓梯上,窩在暗處傾聽著。她一面聽,心裡一面發誓自己要像裘琳一樣 勇敢、一樣大膽。 今天那個人抓住她的時候,她嚇得要死。然後裘琳衝出來護衛她,表現得是那麼大 無畏。在那一段恐怖的時間裡,蓉雯真以為她們會被殺死或者更糟。 她本以為死就是最糟糕的事了,可是母親曾堅稱有一種遭遇比死更可怕。 然而,裘琳讓她們安然無恙地離開了英格蘭人的營地,而她說過的一句話深深銘刻 在蓉雯的心上:儘管男人長得比女人高大,力氣比女人強,但是如果女人比較聰明,還 是可以打敗他。 蓉雯坐在冰冷黑暗的樓梯間,聽著裘琳低聲策劃著如何向英格蘭人復仇,她不禁發 誓要讓自己比任何男人都聰明。她絕對不要讓自己把安全與幸一幅寄托在男人身上,她 絕對不要像母親一樣,反之,她要變得又聰明又勇敢,當一名女戰士來自衛。 她要像裘琳一樣。 蘭德一直期待著裘琳到他的營地來。昨天晚上他下了一道嚴格的命令,不容本地婦 女受到任何方式的威嚇。誰要是違背他的命令,將受到嚴厲的處罰。尤其重要的是,不 可以用強暴或威脅的方式與韋爾斯婦女發生性行為。當然,還是可以用錢、飾品或食物 來買通她們。 他不會那麼苛待自己的手下,但那些婦女必須是出於自願,她們的意願一定要受到 尊重。 然後他幾乎有大半個晚上都躺在那裡,猜想著髮色黑如子夜、眼如藍色星輝的裘琳 是否會願意以一、兩個錢幣的代價賣身給他。 奧朋曾質疑這樣讓敵人進入營地是否明智,但蘭德並不擔心。她只是一個女人,雖 然她出於好奇而躲在遠處偷窺他們,同時又勇敢地挺身護衛一個小孩,但她仍然只是一 個女人,沒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還是這麼特別的一個女人。她的胸脯柔軟豐滿,腰又是那麼纖細,他用雙手就 可以環握住。她的雙腿修長,而且他憑想像就可以確信那雙腿必定是線條美好結實。結 果,那一整個晚上他都夢見那雙美腿裹住他挺舉的下腹的樣子。 還有,她能說流利的法語,這更是美事一樁--給了他一個跟她在一起的正當理由。 雖然學說韋爾斯語是很重要的事,但此刻他最想聽到的跟政治、建築城堡甚或生存之道 都毫無關係。他想聽的是充滿慾望的呢喃、激情的呻吟,以及達到圓滿境界的呼喚。 蘭德喪氣地揉著頸子後面。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寒冷到極點,但一想到那個黑 頭髮的丫頭,就會使他像發情的野獸般地慾火中燒。 他環視四周,試圖把裘琳的影子排出腦海。他的營帳正架設在以後大廳所在的位置 ,這裡的地面相當平坦。內環的城牆要建在山丘的下坡處,外牆則位於其下,兩者之間 至少相隔一部分的天然屏障。在城牆之外,一座城鎮某年某月將沿牆築起,裡面住的都 是英格蘭人與韋爾斯人的後裔,而他的紅狼旗幟將飄揚於這些建築之上。 那並不表示他會在這個地方待那麼久。他會為亨利建城堡,他會為國工蓋一座堅固 的堡壘,以保護國王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所擁有的權益。但他不會一輩子都住在一冱裡 ,只要倫敦依然是權勢的中心--而那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 「權勢是會消滅的東西。」一個彷彿發自蘭德心底的話語突然響起。但那並不是他 的心在說話,而是有某個東西來到他的左邊。蘭德猛然轉身面對這個腳步靜若無聲的束 西,就在同時他發覺自己確實有一點反應過度。 紐霖站在那裡,用那雙失焦的奇怪眼睛瞪著他。 蘭德的背脊泛起一股涼意,差點就要伸出右手握住佩劍的劍柄。這個詩人實在有夠 怪異,所以沒有必要讓自己那批緊張兮兮的手下,又發現這個古怪的矮子還能看穿人的 心思。 見這個詩人只是一直盯著他,蘭德說道:「沒有一個活著的人不渴望獲得更大的權 勢。」 紐霖聳聳一邊的肩膀。「一個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慾望,不會讓欲心望控制自己。」 蘭德瞇起眼睛。要不是希望與韋爾斯人維持和平,他早就把紐霖和那套胡言亂語一 起銷聲匿跡了。但這個人在韋爾斯這裡是一個很受敬重的詩人,再加。蘭德的手下又都 非常害怕這個古怪的傢伙,所以蘭德更尤其不能表現出受他影響的樣子。簡言之,蘭德 必須忍受這個詩人的存在。 但蘭德死也不能讓這個人妨礙到他。 「告訴我裘琳那個女人的事情。」他改變話題要求道。「她答應教我說你們的語言 。為什麼那天晚上她要喬裝成一個男孩子的模樣?」 紐霖笑了。「裘琳。不錯,她現在是一個女人了,可是跟我當初在墓穴上面發現的 那個哭泣的孤兒比起來,她仍然沒有多大的不同。」 「是你收養了她?」 「我們一起收養了她。她跟我學語言,跟杜伊學用匕首,跟奈絲學烹飪,跟老明娜 學縫紉。」 蘭德考慮著要不要問下一個問題。 「沒有,她沒有丈夫。」蘭德還沒想出要怎麼問,這個身形畸形的矮子就先回答了 。 蘭德抿緊嘴巴,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讓自己去想,這個詩人是否真會讀心術這樣荒謬 的問題。那個女人很漂亮,任何腦子正常的男人都會猜想她是否已經結婚了。紐霖能夠 歸納出這一點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為什麼那天晚上她要裝扮成男孩子?」他堅持要問 清楚。 紐霖很慢才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們心母如男人給女人許多自由。可是碰到有關戰 事的時候,我們跟你們英格蘭人就沒有什麼不同了。打仗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她沒有 獲得同意兌也可以來,可是她卻穿上年輕士兵的衣服以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後來說話的時候就洩漏了身份。她有沒有因為自己的欺騙行為而受到處罰呢? 」 紐霖微笑著,他怪異的眼光自蘭德的瞼上移開,轉望向山下的某處。這次輪到蘭德 推究出紐霖的心思。「她來了。」雖然蘭德已經看到她的身影,紐霖仍然開口說道。 她毫不猶豫地走上山坡。她經過的時候工人都停下工作,像沒有女人的男人必然會 做的那樣盯著她的背影。也許那種飢渴的眼光會使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仍然不動聲色。 她快速地走著,筆直地朝向他走過來。雖然她穿著厚重的綠斗篷,頭上還繫著帽兜,蘭 德還是感到體內興起一股色彩分明的慾望。 他不比手下好多少,他心裡這麼罵著自己。然而為什麼他應該有所不同呢?他是一 個已三星期未曾享用過女人的男人。就算裘琳是一個缺牙的老巫婆,他那男性的慾望也 不會減少幾分。他好不容易才憑著強烈的意志力馴服了褲襠之間的那個野獸。 她在他的面前停下,但只迅速地望他一眼之後就轉頭看紐霖。「代得達。」她說著 ,同時對紐霖一笑。然後她回過頭來看蘭德,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這意思是『我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代得達。」蘭德重複著。 「魁濤。」她回答道,對他的發音並未表示認可與否。「你也一樣。」 紐霖說道:「我教妳的時候,是從我們週遭的世界開始。石頭和樹木,天空和大海 。」 「不錯。」她看著詩人,彷彿在試圖探索他話中更深一層的意思。 在此同時,蘭德也在解析著他所觀察到的情形。裘琳並不真的想教他說她的語言, 她寧願靠煮飯或洗衣服來賺錢。但既然她已經答應教他韋爾斯語,紐霖就在勸她要把工 作做好,即使不是她想做的也一樣。 是一個好人,那個紐霖。很好,可是也很古怪。蘭德決定要在裘琳之前先掌控住情 況。 「妳可以跟我逛一圈,同時按照紐霖說的那樣教我。等我能掌握重要的詞彙了,妳 就可以跟我解釋怎樣把那些詞放在一起用。」 「就聽你的。」她用平板的聲調回答道。 不過雖然裘琳的聲音不帶感情,她的內心卻激動不已。跟著他逛一圈!她又不是跟 在他腳邊的哈巴狗!可是她要讓他那麼想,如果那樣可以哄哄他、令他滿足。她會擺出 一副溫馴的樣子,而且裝作一個他這輩子從未碰到過的好老師--假設以前還曾經有人教 過他殺人劫掠以外的事情。 她轉頭對紐霖說:「奈絲嬸嬸要我轉告你說,她今天要做烤脆麵包卷。我相信那是 你最愛吃的,歡迎你今天晚上跟我們一起吃飯。」 他對她點點頭,然後又對這個英格蘭人點點頭,就一言不發地晃走了。裘琳目送他 離去,看著他那熟悉的身影與步伐使她心頭略感安慰,儘管現在他要丟下她一個人跟這 個英格蘭佬在一起。不過話說回來,是她昨天就決定要來的,也是她自己決定要來這裡 替他工作的。 要是她不想來,大可以躲得遠遠的。 她用力吸一口氣,然後轉身面對自己的新僱主--他們族人的世仇。「我們要開始了 嗎?」 他凝視著她,那眼神對她而言太專注了。「妳吃過早飯了嗎?」 「布瑞瓦斯特,早飯。吃過了。」 「很好。」他繼續望著她,彷彿是要挑釁她。裘琳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脾氣。 「你們要在那裡修一道溝,愛福斯。」她指著一群拿著鐵鍬在挖長溝的人說道。 「那是牆基。」 「刮爾。」她用韋爾斯語說出『牆』這個字。「是要把我們的人民隔在外面,還是 要把你們自己圍起來?」 「是要保障我的盟友安全,無論是誰都一樣。同時也是要把我的敵人擋在外面,無 論是誰都一樣。」他補充道。 「你不知道他們是誰嗎?」 他微笑著。她發覺那是一個很誘人的笑容。「我希望每個人都是我的盟友,尤其是 妳。」 這句莽撞的話不該令她不安才是,但事實不然。她?他的盟友?不會的,永遠都不 可能,可是她不能告訴他。她迎向他含笑的目光。「說不定是你變成我們的盟友。」 「那是同一回事。」 「不是。」她目光堅定地望著他。「全然不是同一回事。」 在他倆之間相隔的那窄小空間裡蕩漾著緊張的氣息,但並不僅僅是由於她的韋爾斯 人抗拒心理,與他的英格蘭人侵略心理所造成。她告訴自己,她絕對不能看別的地方, 因為那樣看起來會是懦弱的行為。然而即使她想那麼做,她也無法把目光自他臉上移開 ,他是那麼氣勢懾人。 結果她的救星竟然是那個非常不可能的紅鬍子。這位總建築師爬上山坡,使費蘭德 移開視線,裘琳立刻吁出一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氣。 老天爺!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緊張得皮膚都起雞皮疙瘩了。她退後一步,揉 著手臂讓上面的雞皮疙瘩消掉。她必須與他保持距離。謝天謝地他現正專心聽羅爵士說 話。 「……一個比較弱的地方,那裡的地基必須深一點。」 「也就必須花比較久的時間嗎?」費蘭德皺眉問道。 「對,是要比較久。可是如果改變內牆繞過那塊軟地層,就會產生一個死角。上面 的塔就必須擴建。你看得出來嗎?」他把帶來的羊皮紙鋪在地上,兩個人都蹲下去研究 著。 裘琳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她希望他們忘記她在場。她想要聽,想要明白他們說 什麼。可是她最希望的還是能夠看見羊皮紙上到底畫了些什麼。她斜瞇著眼,拚命想看 清楚晨光照射下的那份文件。她一定是湊得太近了點,要不然就是頭偏了點,因為話講 到一半的羅爵士猛然抬眼,用手肘推一下費蘭德。 「這是你新找來的翻譯嗎?」 費蘭德轉頭看她。「對。」 「你好,羅爵士。」她說道,決心爭取這個長者的信任。「你也想學心母瑞嗎?」 她態度堅定地對他一笑,一會兒之後他臉上懷疑的神色終於緩和了。 「如果我接下來十年都要在這裡工作,那似乎是十分明智的作法。謝謝妳的建議, 姑娘。」 她答道:「姑娘是蘭塞思。」 「蘭塞思。」他跟著說一遍,這次是笑著說了。「妳是一位很漂亮的蘭塞思。妳要 知道,我有兩個女兒,不過她們的年紀都比妳小。」 「她們會來跟你一起住在這裡嗎?」 「以後會的。」羅爵士還未及回答,費蘭德已先插話進來。「我們以後都會把家人 帶來,可是我們還有工作必須先做好。來吧,羅爵士,把你剛才說的地方指給我看。」 他們兩個人走開了,沿著山坡走下去,任裘琳跟在他們後面。然而有那麼一會兒裘 琳只是瞪著他們。這些英格蘭人跟她所認識的男人都不一樣。長得高大傲慢的那一個, 一方面深深吸引著她,一方面卻又讓她害怕。另外一個呢?長得矮壯卻很和藹,竟沒來 由地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當然,他看起來跟她父親一點也不像。她不大記得父親的樣 子,只記得他是黑頭髮,長得很高,聲音渾厚,事實上還比較像費蘭德。但是羅爵士的 神情,他說到兩個女兒時的口氣中有某種感覺……她努力擺脫掉這些帶有溫情意味的想 法。他只是一個喜歡女兒的男人,如此而已,其它就沒有什麼一樣的地方了。但是如果 他想對她表示友善,並且待她像自己女兒」樣,她若是不乘機好好利用一下這情況就是 個大傻瓜。畢竟,這才是她到這裡來的目的呀! 她暗責自己對於搜集英格蘭人敵情以外的事情太過關切,於是匆匆趕上前跟著他們 。 「『泥「這個字怎麼講?」裘琳問道,一面玩弄著一塊陳年麵包。 蘭德試著讓自己的目光望著她的眼睛,不要往下游移到她玫瑰色的嘴唇上,或者更 過分地移到她堅挺的胸脯上。「泥?拉克。」他答道。 「『麵包』呢?」 「柯巖。」 「不對。柯巖的意思是石頭。」 蘭德對她咧嘴一笑,拿起一塊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麵包。「巴拉柯巖。就目前而言, 我覺得兩者沒有什麼不同。」他把麵包丟到她的腿上,然後又丟了一把小石頭。 這是一種輕佻的舉動,甚至可說是挑逗。但她顯然並不喜歡這樣,因為她把麵包和 石頭都撥到旁邊,然後站起來撢著裙子。 這一整個早上蘭德帶著裘琳逛遍了城堡的工地,碰到每一樣東西都指著問--馬、工 具、樹、貨車--要她告訴他用韋爾斯語怎麼說。然後他又派她去拿麵包、麥酒和奶酪來 當午餐吃。他們分得開開地坐在一處有陽光的地方,那裡已經有幾株植物開始冒芽了。 現在,她走去坐到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太陽在她及腰的長髮上映出閃閃的光澤,也給她 的臉頰增添了漂亮的嫣紅色。 是否也可能是由於他的挑逗使她雙頰泛紅呢? 他決定要查明真相。「你們怎麼說『妳的頭髮像烏鴉翅膀一樣又黑又亮』?」 她惱恨地瞪他一眼,但臉頰變得更紅了。她脫口說道:「我們不說。」 他翻身側趴著,用一隻手撐著臉。「為什麼?可能有一天我要追求一個黑頭髮的女 孩子,我須要知道這樣的說法。」 「那你就用英語說。我懷疑有哪一個韋爾斯女孩會笨得聽不懂這種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蘭德大聲笑了出來,然後他發覺自己有好幾個月不曾這麼笑過了。 「妳的意思是說,英格蘭男人追求韋爾斯女孩都不會成功?」 她冷冷地瞪著他。「不錯。如果你們到這裡來找女人,是注定會失望的。你們或許 可以找到一、兩個妓女,可是沒有一個自重的女人會背叛自己的國家來跟你們在一起。 」 她那傲慢的口氣把蘭德的幽默感趕走了,他坐直身子。「我發覺妳的態度很奇怪, 因為先前妳是那麼快就答應替我工作了。」 「那是為了賺錢,不為別的。」 「為了賺錢,妓女也是為了賺錢。」 「不錯,但不同在於我不是妓女!」她猛地站起來,抓起她的斗篷。「你的課程結 束了。」 蘭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身體拉過來面向著他。她那種輕蔑的態度令他怒氣突發但 那是在他碰到她的手之前。現在他只能瞪著她那張充滿警覺的面孔,心裡暗罵自己是個 傻瓜。 他需要一個女人,不錯,但只是要一個妓女而已,不是要這個女人,不是以這種方 式。 她願意教他韋爾斯語,這是他如果想不流血控制這個地方所必備的基本技巧。他需 要柯裘琳;不管她是出於什麼理由來教他,他都不能冒險把她嚇跑,而這表示他必須狠 心抗拒她的魅力。她那十足的魅力。 他手指底下感覺到她的脈搏加速了。她的皮膚光滑又溫暖,她一定全身都是這樣 -- 真是見鬼了!他不能讓自己去想那個! 「我不是故意要侮辱妳,裘琳。妳不須要跑走,我不會傷害妳的。」他放開她的手 ,但是眼睛仍然與她的目光相接。 她退後一步,他注意到她喘得很急促。在她那交叉披著的圍巾底下,可以看見她的 胸部迅速起伏。她的胸部不大,但也不太小-- 他心底暗自作了一個苦臉,他不能再這樣看她,他必須找別的女人來滿足自己的慾 望。 「我不是要跑走,」她反駁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如此而己。你今天一天學 的已經夠多了。」她咬了一下下唇,然後又說:「再見。」 「等一下。」他抓住她斗篷的邊緣。「妳什麼時候再來?」 她把斗篷扯開。「也許明天吧,或者再過一天。」 她轉身要走,可是他又用一個問題攔住她。「妳能不能幫我找一個廚子?一個會烤 好吃的麵包的人?達巴拉?」 「巴拉達。」她糾正道。她默默地打量著他一會兒。「也許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做, 可是只是烤麵包而已。」她又補上一句。「我不會介紹妓女給你們,你們必須自己去找 了。」 蘭德笑著點點頭。「一言為定。那麼明天見了。」他接著又說道:「還有,裘琳, 我要謝謝妳。」 我要謝謝妳。 裘琳一口氣奔回家,一路上為他那句簡單的話感到氣憤不已。我要謝謝妳。 不過讓她生氣的不是他說的話,而是她自己對這句話的反應。她竟然對他微笑--不 是故意要哄他的笑,而是真心的回應。一個愚蠢之至、傻到極點的反應。 她在河邊渡口停下來,回頭朝林地望過去,可是看不見玫瑰崖或那個即將統治那裡 的英格蘭人的影子。她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整天她都在極力抗拒自己對他的反應。她 的舉動就好像自己從未見過一個英俊的男人一樣。 很不幸的是,她確實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強烈吸引她的男人。 第一部 第五章 第二天,裘琳並沒有回玫瑰崖去。克萊叔叔問了一些她的所見所聞,包括有關那個 英格蘭人費蘭德,以及羅爵士隨身攜帶的那卷羊皮文件的事情。杜伊與其它人都在旁邊 聽著,可是問完話之後,他們就叫她退下,然後開始討論該採取什麼行動來對付這一波 的英格蘭入侵者。 她也爭辯著自己應該做什麼,但她所關切的不是戰爭問題。她有一個想法,不過還 不確定乍心麼樣才是達到目標最好的方法,所以她就去找蓉雯。 她在廚房裡找到了那個女孩。「妳母親是不是一個好廚子?」 那個瘦瘦的女孩正在跟一隻小狗玩,那是克萊叔叔最喜歡的一隻獵狗之子。「我想 是吧。」她緩緩回答道。「可是我不想回到她那裡。她昨天來了,可是我要她走開。」 她倔強地昂起下巴。「我不要回去,妳不能強迫我。」 看見這個女孩對相依為命的母親竟有這麼大的敵意,裘琳感到很心痛。「如果妳不 想回去,我是不會叫妳回去的。」 「那妳為什麼要問她是不是好廚子?」 「那些英格蘭人需要一個廚子。」 蓉雯的臉皺了起來。「妳為什麼要幫助那些邪惡的英格蘭佬?讓他們餓死算了,說 不定那樣他們就會回自己的國家去了。」她激動地說道。 「我不是想幫助他們,蓉雯,是要幫妳母親。過來,讓我幫妳整理頭髮。」 雖然那孩子猶豫著,但她還是乖乖地走了過來,裘琳知道她會的。蓉雯很勇敢,卻 也是一個飽受驚嚇的小女孩。她平常都是遠遠地避開大家,可是她似乎喜歡梳頭髮。於 是她坐在裘琳面前,乖乖地讓裘琳用角梳將她的頭髮慢慢梳順。 「自從妳父親死了以後,妳母親就好像失去了方向。她須要人推她一把,須要在生 活中找一點事情做。」 「她有我們--她本來還有我們。她有很多事情要幫我和可娜跟戴維做,只是她不做 ;她連自己的小孩都不照顧。」 蓉雯那顫抖的聲音讓人為之不忍。裘琳衝動地抱住女孩,將她摟得緊緊的。「我知 道妳很氣她,蓉雯。我也很氣她,可是我想要幫助她,讓她再變成一個好母親,並且 --」 「那就叫她去那些英格蘭士兵那裡吧!」蓉雯喊道,同時掙脫了裘琳的擁抱。「讓 她去他們那裡,說不定他們會把她殺死!」她在光線黯淡的廚房門口停下腳步。「如果 他們真的殺死她,我也不會難過。她死了我會很高興,我會的!」然後她用瘦小的身軀 把門撞開,衝了出去。 「蓉雯!等一等!」可是已經大遲了。裘琳站在門口,看著蓉雯消失在樹林裡。 她會回來的,裘琳安慰著自己。那孩子在天黑以前就會回來.在晚餐吃完、剩菜清 走以前就會回來的。而此刻她必須去找葛蕾,看看她這個計劃是否會奏效。 「給英格蘭佬做飯?妳瘋了嗎?」裘琳找到葛蕾,告訴她此行的目的後,葛蕾喊道 。「他們害死了我的托馬斯!說不定就是這夥人其中之一下的毒手。給他們煮飯?門都 沒有!我恨英格蘭佬。」她激動地說著。 至少這個女人沒有喝醉,裘琳安慰地心想。不過她情緒這麼激動比較可能是因為缺 乏強烈酒精,而不是出於更高尚的動機。這棟簡陋的屋子還是亂七八糟的,而且這個女 人身上還帶著臭味。 裘琳雙手插腰說道:「妳恨英格蘭佬?可是,妳的女兒恨妳。妳打算怎麼辦呢?」 這個女人的怒火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速度之快令人驚訝。她整個身體癱軟下來, 彷彿遭到裘琳致命的一擊。不過裘琳並未感到愧疚,反而更乘勝逼進。「妳早該振作起 來了,葛蕾,妳的孩子需要母親照顧。」 「可是蓉雯恨我。」這個女人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流出一滴淚。「那有什麼用--」 「她說她恨妳,但那只是因為她需要妳,而妳讓她失望了。她還能有什麼別的反應 呢? 但妳可以讓她再尊敬妳。幫助我對抗英格蘭佬。」 「對抗他們?可是……」葛蕾用手背擦擦眼睛。「妳的意思是要我給他們下毒?」 裘琳感到一線希望升起,她笑了出來。「也許某個時候會須要那樣做,然而目前我 想要爭取他們的信任。我們先不要立刻把他們趕走,他們人太多了。可是如果他們的城 堡繼續蓋下去,而且也開始信任我們後,有一天我們就可以從內部擊破他們的防守。一 旦把他們趕出城堡,他們就不能再從我們手中拿回去了。」 裘琳認真地將身子往前傾。「現在他們需要一個廚子,給他們做比這個好吃的麵包 。」 她在口袋裡摸索著,然後掏出一塊可怕的東西丟給葛蕾。 葛蕾接住麵包,不屑地哼了一聲。「這是裸麥麵團,而且已經發霉了。」 「剛烤出來的時候也不見得好多少。」 「他們有沒有搭建烤箱?」 「只有一個。可是他們打算先開始建廚房。妳知道男人是怎麼樣的;只要有好吃的 食物,他們什麼事都會做。他們還會給錢。」 葛蕾斜眼睨著她。「妳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裘琳挺直了身子。「我在教那個英格蘭上司說我們的語言,他每星期給我一個丁尼 。」 她們目光相接。裘琳可以看出葛蕾的腦筋在怎麼轉著。「所以我並不真的在幫英格 蘭佬,我是要監視他們--而且還能拿他們的錢。」 「一點也不錯。」 「萬一他們有人企圖……妳知道的……意圖不軌?」 「我已經跟他們的上司費蘭德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他保證會讓手下守規矩並且尊重 我們。」 「妳相信他嗎?」 「到目前為止,他都很守信用。」裘琳保證道。可是她心裡在懷疑,他碰她的手, 使她的心亂跳,那是不是意圖不軌呢?她把心一橫,不去理會這個問題。她又問:「妳 願不願意做呢?」 葛蕾瞪著她許久,然後她終於點點頭。「好。可是妳可不可以跟蓉雯解釋一下呢? 我不希望她恨我。」 裘琳湊向前,按著那個女人的手臂表示安慰之意。「我會的。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不過總有一天妳會和妳的孩子們團圓的。」 葛蕾的眼睛又充盈著淚水,她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是感傷得很。「這幾個月以 來,我一直不是個好母親,妳把孩子帶走是對的。可是我希望他們回來,我要他們回來 ,如果我必須把每個英格蘭佬都養得胖胖的才能證明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那就這樣去 做吧!妳要我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我們一起去。」裘琳答道,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天亮的時候就準備好, 而且要打扮得整潔一點。誰也不想要一個兩手髒兮兮的廚子。」尤其是費蘭德,她注意 到他比大部分男人都乾淨得多。 今後他虧欠她的就更多了,裘琳心裡竊笑著,一面往叔叔、嬸嬸的家走回去。然而 ,更好的是,在他的營區裡,她將多了一個支持自己的人、一個韋爾斯女人。因為事實 上,她並不完全信任費蘭德。 尤其在他身邊的時候,她也不完全信任自己。 第二天,天氣是一副要下雨的樣子,但並沒有那麼冷了,裘琳還嗅到了春天的氣息 。她與葛蕾抵達的時候,那些英格蘭人正在努力工作著。裘琳很驚訝他們的工作已經大 有進展,屬於兩座木造建築的牆面都立起來二批工人正在加速完成屋頂。 同樣的,上次羅爵士提到位於牆邊附近的軟地基也已經挖好。另外有兩組牛車,辛 苦地由採石場至牆一一」裡辟出一條路出來。 「老天,他們可是一點時間都不浪費,不是嗎?」葛蕾喃喃地說道。 裘琳答道:「我想他們的上司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 「不錯,可是我們會打敗他們的。」 「我們會的。可是在這裡不要說這種事情,即使是跟我說也不行。」裘琳提醒著葛 蕾。 她搜尋著費蘭德,眼光掃視過那片忙碌的工地,那裡不久之前還是一片陡峭的山坡 地,上面只有使此地因而得名的玫瑰。令她大感驚訝的是,她看見他竟然在墓穴附近跟 紐霖說話。上次在這裡她只看見紐霖一會兒,她還猜想他會不會離開老家,去找一個比 較清靜的地方。然而現在他卻還在這裡,自在地跟敵人談話。 她突然莫名地嫉妒起來,匆匆朝那看來很不搭調的兩人走過去。 「……這片山地以前有很多巨大的野獸,我看過牠們的骨頭.也感覺到牠們的力量 。」 裘琳與葛蕾走近的時候,聽見紐霖正在說著。「啊,裘琳。」他一隻眼睛瞥到她時 說道。「我是不是聞到了新鮮麵包的味道?」 他的機靈在裘琳看來並不令人驚訝,但葛蕾卻不然。她猛地停-來,驚訝地看看這 個相貌古怪的詩人,又看看那個讓人不敢逼視的英格蘭人。不過她還來小及逃跑,就被 裘琳緊緊地抓住手臂。 「你搶先了我們一步,紐霖。費蘭德先生,我帶葛蕾來見你。她答應給你和你的手 下們烤麵包跟烹飪。」她對他嫣然一笑。「我告訴她說你會付錢給她,就跟你付我的一 樣,同時你也會確保她的安全,包括在這裡以及通往『柯巖』的路上。」 他迅速看一眼裘琳,然後再看向葛蕾。他對這個慌張的女人微微一笑。」歡迎到玫 瑰堡來。妳在廚房需要什麼,都不會有問題。「裘琳把他的法語翻譯給葛蕾聽,透過與 她手臂相觸,她感到這個女人的緊張程度消褪了一點。葛蕾低聲對她說完話之後,她又 轉對費蘭德說:「她想要知道你們現在的廚子對找她來有什麼看法。」 他的臉皺了一下。「我們沒有真的廚子。在來這裡的路上,我們雇的廚子把手臂給 弄斷了,因為發炎得太厲害,我們只好把他送回去。」他聳聳肩。「不管妳做什麼,都 一定會比阿杜做的好吃。妳不必擔心他不喜歡妳來,就連他自己也不喜歡吃他自己做的 食物。」 聽了裘琳的翻譯之後;葛蕾點點頭。但她沒有笑,使得裘琳有一點緊張。現在重要 的是,葛蕾必須隱藏她對這些英格蘭人的敵意。 她清一下嗓子,對費蘭德說道:「如果你同意,我今天先和她一起工作,等她瞭解 了狀況再說。」 「那我的韋爾斯語課怎麼辦?」 「我們可以下午再繼續。」她提議道。「你們的廚房在哪裡?帶西勁?」 那兩座已經完成的建築正是廚房與儲藏室。烤箱是最先做好的,雖然屋頂仍然開著 天窗,葛蕾和裘琳決定先把火生起來。正如費蘭德所料,阿杜很高興能夠解除自己的主 貝任。不過裘琳請他留下來在廚房幫忙的時候,他還是答應了。 他輕輕敲一下頭說:「在麥酒和食物旁邊拉車,也比在泥巴和石頭旁邊好。」 裘琳說明阿杜要留在這裡,葛蕾咕噥著說:「我不要有英格蘭人在我的廚房裡面。 」 「妳要跟他一起工作,而且必須要很高興。」裘琳用韋爾斯語自齒縫中說道。「如 果妳連他都瞞不了妳到這裡來的真正原因,又怎麼期望騙得了其它人呢?」 葛蕾來回動著下巴,一會兒之後說道:「好吧!可是我要怎麼跟他溝通要他做什麼 ?」 「學他們的語言,那有助於我們的活動。妳可以用指的,就像這樣。不勞得。」她 望著阿杜說。「不勞得。」她拍著一個沉重的袋子重複一遍。 「什麼?噢,我懂了。麵粉。那是麵粉。」他笑著說道。 「妳懂了嗎?」裘琳對葛蕾說。「他們管不勞得叫『麵粉』,妳要學著記住。」 她們開始工作以後,葛蕾原先的勉強情緒逐漸消失了。她叫阿杜去切菜,還要他給 鯖魚跟鱈魚刮鱗,她則和裘琳開始做最耗時的烤麵包。 到了中午,嶄新的爐子上已經燒好一大鍋的燉魚。一打香噴噴的麵包放在桌上涼著 ,烤箱裡還有一打在烤,另外爐台前面還有兩打正在發酵。 裘琳、葛蕾與阿杜都已汗流浹背,因為這天天氣較暖,廚房裡又熱。阿杜搖鈴宣佈 開飯,所有的工人都放下工具,迅速趕到廚房來,見此光景,兩個女人得意地交換一個 眼色。為將近一百個人準備一餐飯也許沒什麼大不了,但要整天都給這麼多人準備三餐 ,而且每天都是這樣--這就須要很可觀的工夫了。不過葛蕾做得來的,裘琳非常肯定這 一點。 「我要向廚子致敬。」羅爵士說道,同時微笑地對葛蕾一鞠躬。看見葛蕾也笑了, 裘琳知道這句話不需要翻譯。葛蕾突然之間發覺自己竟然對英格蘭人笑,就把頭一低, 轉身跑開了。 「妳把她找來,真是幫了我很大的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裘琳的耳邊響起。 「她需要錢。」裘琳不經心地回答道。她往旁邊避開費籣德,因為他距離太近,而 且那磁性的聲音使她心緒紛亂。 「我想妳也是吧。今天我要學有關樹木和森林裡的動物的字。」 「好。」她把綁在腰間的毛巾解開,放在一邊。「其它的事我就讓妳和阿杜來負責 了。 」她用韋爾斯語對葛蕾說道。「等我回來再一起回村子裡去。」 葛蕾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妳要小心他。」她指的是費蘭德。「他跟著妳不只 是想學我們的語言。」 這回是裘琳頭一低,轉身走開了。也許他是想要別的,但他不會得手的。不過現在 這種令她害怕的事經由別人的口裡說出來,使得他的威脅性更強了。雖然她還由於剛才 的工作渾身發熱,她仍抓起斗篷裡在肩膀上。 「得文。」她指著牆旁邊的一棵橡樹說道。「赫伯。」走近那棵樹的時候,她又指 向一隻被驚起飛走的鷹說道。 「慢一點。」她正要繼續往山下走去時,費蘭德說道。「不必趕。妳剛才工作得很 辛苦,應該休息一下。」他拍拍肚子又說:「再說,我也吃了太多妳們做的美食。來, 跟我散一會兒步,裘琳。」 跟我散一會兒步。 這話就像平常村子裡的警告鍾一樣,立即在裘琳的腦子裡迴響著。跟我散一會兒步 。只有情人才一起散步,敵人不會。 「我不散步。敏得阿拉非那。」她又翻譯成韋爾斯語,略停一下又說:「我不想沒 有那種感覺還要假裝友善,費蘭德。我們彼此最好都能瞭解這一點。」 他雙手插腰,打量著她。「妳對我的提議想太多了,裘琳。也許妳不完全明白『散 步』這個詞的意思,它的意思是『慢慢地走』。」 「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那就走慢一點。」 裘琳不安地瞪著他,然後她開始往前走,這次步伐則放慢了。然而,她的心跳卻比 剛才跳得更快。 「何不由你指出你想學什麼?」他們走向擋在河前面的林子時,她這麼建議道。 「我想學的是什麼。」他跟著說一遍。她感到他在看她,但她讓自己的眼睛一直盯 著前面的路。 「我想學的,」他又說著,裘琳屏住氣,準備應付他可能說出的大膽要求。「是要 怎麼樣跟我的韋爾斯鄰居維持和平。」 她沒有料到這點,一時之間腦筋一片空白。維持和平?「回你們自己的地方去。」 她迸出這句話來。 他乾笑一聲。「我希望妳不會只有這麼一個建議。」 「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支持,你是在浪費我們兩個人的時間。我會教你心母瑞,可 是不會拋棄我的同胞。」 「我沒有要妳拋棄自己的同胞,我只是希望和平地跟韋爾斯人一起住在這裡。這是 那麼困難的事情嗎?」 「韋爾斯人跟英格蘭人從來就處不來。」 「妳跟我就處得很好。」 「那只是因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她猛地住口不語。這句話太容易引起別的 聯想,令她不安起來。她原來的意思是要說兩個男人就不會這麼容易共處。 「不錯。一也停下腳步。「找是一個男人,而妳是女人。」 他倆面對面站在枝幹斑駁的楓樹底下。樹林間靜悄悄的,春天欣欣向榮的生命氣息 還尚未降臨比地。然而裘琳的耳朵卻幾乎被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給震聾了。這種事情不 應該發生的-她不應該對他有這種反應。 「我……我……」她猛然閉上嘴巴,試圖重整自己的思緒。但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像 愛撫一般游移著,彷彿想把她整個人納為己有似的,使她很難思考。「我是一個翻譯, 是你的老師。這是我們處得來的原因。如果我是一個男人,是心母如的戰士,我們之間 就不會這麼和平了。」 「也許我應該跟『柯巖』的女人打交道。」 「所有的女人?」她急切地脫日說道。她腦中立即浮現出一個令她驚駭的畫面,看 見他用那雙透著熱力的眼眸凝視村中每一個女人,用充滿磁性的聲音與誘惑的言詞糾纏 她們。 「我的手下需要女人,」他答道。「他們會想要成家。在這一方面,我們英格蘭人 跟你們韋爾斯人沒有什麼不同。」 討老婆,成家。裘琳忽然領悟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傻。他指的是給他所有的手下找女 人,並不只是為他自己。「你要你的手下討韋爾斯老婆?」 「我是這麼想。她們的韋爾斯父親對此會怎麼反應?」 裘琳搖著頭。他是當真的嗎?「要勸服當父親的,不會比勸服女人困難。我們韋爾 斯人不會強迫女人跟她們不願意嫁的人結婚。」 「我聽說過。可是一定會有做父親的想逼女兒按照他們的意思結婚,以爭取他們想 要得到的盟友。」 裘琳想到自己所承受要嫁給陸歐文的壓力,隨即突然驚覺,這不是她想跟英格蘭佬 討論的話題,尤其不是跟這個英格蘭佬。 她再度走回小路上,同時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緊緊跟在身後。「韋爾斯女人跟男人一 樣忠心,她們不會接受你的英格蘭工人的。」 「可是她們願意接受我的英格蘭錢,就跟葛蕾一樣,也跟妳一樣。」 他們到了河邊,裘琳轉回身面對他,此時她已經鎮定下來,深信自己有能力抗拒他 。「我們願意拿你們的錢,」她承認道。「可是僅此而已。你們不可能跟我們在一起終 老一生的,英格蘭佬。如果你以為可以,就是在欺騙你自己跟你的手下。」 她以為自己的話會激怒他,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反而露出容忍的淺笑。「我沒 有意思要在此終老,我的韋爾斯熱血姑娘。良西斯心母麗。」他用韋爾斯語重複一遍對 她的稱呼。「可是我在離開以前,會先在這裡建一座高聳的城堡、一座繁榮的城鎮,還 有教養院裡面擠滿了韋爾斯女人與英格蘭男人生的小孩。」 她恨恨地看著他。「不如說是英格蘭私生子吧!」 她憤怒的言詞令他直搖頭。「下一艘船上就會有一位神父跟過來,我會要我的手下 結婚,我要看他們在這個地方安定下來,在這塊土地上落地生根。」 裘琳轉開身子,因為一種近似惶恐的感覺在她體內蔓延著。在這個地方落地生根… …在這塊土地上。她領悟到這個人不會那麼輕易離開,他根本不在乎她或其它韋爾斯人 知道他打算在這裡建什麼。他不怕他們知道他的計劃。實際上,他可能希望他們知道。 他希望他們知道他與手下打算留下來。他提議和平,可是如果他們反對,他計劃興建的 城堡就會代表著戰爭的威脅。 而選擇在於他們--或者應該說,在於她。如果她嫁給歐文,他們或許能夠把他趕走 。 如果她不嫁給歐文……事情會怎麼樣呢? 她須要想一想,須要跟叔叔談一下!或者比較好的作法是,跟紐霖談談。 這個念頭還沒離開她的腦子,就聽見一聲大喊,把她嚇了一大跳。「狡猾的東西! 」只見一個矮小的身影在河中較淺的地方滾動著。她發覺是紐霖,在驚訝之餘不禁鬆了 一口氣。 是紐霖,手裡拿著釣竿跟魚鉤。真好,他簡直像聽到她的祈禱而來的。 對這個詩人的突然插入,蘭德的感覺倒跟裘琳不一樣。他理應覺得鬆一口氣才是, 因為有人解除了他與裘琳之間越來越強的緊張氣氛。他不應該只由於自己想跟她上床, 卻可能因此失去像她這麼能幹的翻譯。他應該自我克制。 他應該去找別的女人。 但他不想自我克制,也不想找別的女人。剛才她指出她是女人,而他是男人的事實 時,他差一點就要向她證明她說得有多正確了。 她對他的熱烈愛撫會不會有反應呢?她會不會挺身投入他的懷抱呢?她會不會往後 躺下,用修長的雙腿環住他的腰際呢? 他的念頭猛然中斷。他低聲咒了一句,勉強壓抑住自己來的時機不大恰當的性興奮 。她會怎麼反應不重要。時機已經過了,現在有紐霖在場。 「你的收穫如何?」裘琳問詩人。蘭德可以很清楚地看見紐霖的出現令她大為寬心 。 「我們在玩一種遊戲,他和我在玩。」詩人的一隻眼睛瞟向蘭德身上。「今天他贏 了。」 這個人是在說魚,還是在說他呢?蘭德實在想不透。「我們還有多的菜,是燉魚。 」他說道。「如果你到廚房去,葛蕾會給你吃。」 紐霖點頭表示感謝。「我會跟我這位水中朋友再試一次,然後也許我才會勉強認輸 。可是我會再試試的。」他又問道:「那麼,葛蕾做的食物,你喜歡吃嗎?」 蘭德點點頭。「喜歡。我也要謝謝裘琳。我的手下填飽了肚子之後會覺得比較滿足 。」 詩人淡淡一笑。「一個男人的胃口是很麻煩的東西,如果他不能自我控制住。」 現在蘭德要怎麼解釋他這句話的意思呢?是裘琳和葛蕾打算毒死他嗎?還是這個詩 人指的是他對裘琳的慾念--或者是他對土地和隨之而來的權勢所懷抱的慾望? 「你是在打啞謎嗎?」他決定坦白問道。「你是在警告我嗎?」 裘琳走近詩人,蘭德知道那是一種保護的態勢。紐霖抬頭看她。「妳的裙子會弄濕 。」 然後他才回答蘭德的問題。「我這個人是不相信警告的,你我所遭遇的事情--不管 是誰遭遇的事--都沒有對錯之分。沒有警告的必要。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作決定、或者 是憑衝動和本能產生反應,我們的未來就隨之改變。有誰能說這個未來會比另一個未來 好或者壞呢? 當然不是我。」 他停了一下,然後身體開始搖晃起來。「話再說回來,我是會鼓勵人小心一點。我 相信深思熟慮和明智的決定能夠使我們每個人順利走進我們特定的未來。衝動以及惡意 會累積不幸。」 詩人這番謎語般的話另有深意,蘭德心裡懷疑著。但詩人似乎無意講明白。讓人氣 惱的是蘭德並不迷信,也不相信什麼先知的警告,或者像紐霖這種詩人所預測的話。然 而這個人有某方面值得注意……他轉而看裘琳。她正瞪著紐霖,兩眼之間眉頭微蹙,彷 彿她也在試圖解開紐霖那些奇怪的謎語。顯然她是很敬重他的。 這個詩人在未來的爭鬥中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蘭德並不確定。她的角色更不確定 。她反對他到這裡來是很明顯的。這情形會不會改變,他也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跟 她這樣在一起下去,他不能再自我克制多久。總有一天他會忍不住地佔有她或者在試圖 如此的時候把她嚇跑了。 然而,目前他必須把握時間,學會她的語言,並且盡快把城牆蓋好。 第一部 第六章 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這些英格蘭人都吃得非常好。有烤野豬、燉鹿肉、燒魚,還 有一條接一條新鮮又美味的麵包。又有兩個女人加入葛蕾的工作,裘琳很滿意地看著葛蕾 指點她們應該怎麼做。到目前為止她可以看出來,葛蕾沒有再受到酒精的引誘了。 但是隨著餐食的改進,那些男人的工作也更有進展。廚房和儲藏室的屋頂一天就加 蓋好了;一座井開始冒出乾淨的水,城堡的內牆也開始加高。 這是「柯巖」的百姓最不樂意見到的事情。雖然那些英格蘭人都謹守自己的活動範 圍,只在森林裡打獵,在河口捕魚,韋爾斯人還是無法忽略他們的存在。在那個星期之 內,每一個韋爾斯人的刀器,從匕首到長劍,都磨成鋒利得駭人。每一副鎖子甲的皮革 都修補完好,每一頂頭盔都擦得淨亮,乾糧也都打包存放好。隨時都可能開戰,沒有人 希望到時候自己沒有準備好。 可是那個星期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這要歸因於她叔叔的小心行事,以及他對侄女 所作的承諾。安息日那天,他們一起去參加在聖艾登教堂的聚會,裘琳走在他的身邊。 「這是他們付給我的錢。」她把一小枚銀幣遞給他,上面印的是不列顛國王的側像 ,鼻子長長尖尖的。 他低頭瞄一眼,然後又直視著前方。「我拿它有什麼用?」 「你認為怎麼用最好就怎麼用,用在對我們都有幫助的事情上。」 他久久沒有回答,裘琳簡直想伸手捏他一下。「妳最好還是留著給妳的丈夫吧!」 好吧,就是這樣了。裘琳知道自己終須作的決定,她也知道叔叔有多希望她決定好 。 「要是我不同意嫁給他的話會怎麼樣?」 「我們就不會有足夠的人馬打敗這些英格蘭人。」 「也許我們應該提醒歐文跟他的父親,說他們也不會喜歡有英格蘭人作鄰居。現在 幫助我們也就是幫助他們自己。」 克萊停步把她拉到一邊,示意奈絲與其它人繼續走。等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 才又開口跟裘琳說話。 「歐文想要妳當他的老婆,他要妳。我相信不管有沒有聯姻,陸家人最終還是會幫 助我們。陸邁鐸會這麼做,儘管不是很甘願。可是歐文就會坐視旁觀,他也會把自己被 拒婚的事記在心裡。雖然陸邁鐸還有許多年好活,可是總有一天他的兒子會掌大權。然 後,被他逮到機會的時候,歐文就會偷襲我們。如果他不能合法取得我們的土地,他也 會另想其它方法。 」他直盯著她的眼睛。「結果只會更糟。會有很多人遇害,就像托馬斯一樣,而且 還會有更多人跟著受苦。」 裘琳眼光轉往別處,不忍面對他這番可怕的話所揭露的事實。不管她嫁不嫁歐文, 河巖村都會成為他貪得無厭的野心之下的受害者。可是一種情形是很多人都會受苦,一 種是只有她受苦。 她吸一口氣,強忍住刺痛眼眶的淚水。「我必須多快作出決定?」她移回目光看他 ,不過心知她的恐懼一定在眼睛裡表現了出來。「我有多少時間?」 她叔叔歎一口氣。「很難說。只要我活著,妳就有時間。可是如果英格蘭人逼我們 開戰……」他聳聳肩。「另外,也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歐文娶了別人。」 接下來在整個安息日禮拜中,她腦海中一直縈繞著這句話。歐文可能娶別人,雖然 她非常希望那樣,但裘琳知道那也注定了她族人的命運。歐文是一個惡霸,如果他發現 沒有人強得足以阻止他,他很快就會霸佔柯巖村。目前他父親還能管得住他,但陸邁鐸 也不可能永遠管下去。至於她的克萊叔叔,他從來就不是好戰之人。這也是為什麼他們 沒有更積極地對英格蘭人的威脅作出響應。對於一個韋爾斯人的威脅,他又能有多慢才 回應呢? 裘琳祈禱著,虔誠的程度是她這一個月以來都不曾有過。她祈求叔叔能夠繼續維持 身體健康,祈求歐文能有耐心,也祈求自己能有一個點子--任何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的 點子都好。 然而,她唯一能想出來的點子,就是去找紐霖。於是等禮拜一結束,她就去找他了 。 可是她沒有找到人;他沒有在河邊釣魚,也不在墓穴裡。她不想接近英格蘭人的營 地,尤其是她懷疑蓉雯總是到處都跟著她。但在靠近森林邊緣的地方,羅爵士看到了她 ,令她心中暗暗叫苦的是,他竟然喊著要她等他一下。 他匆匆走向她,瞼頰通紅,因為這裡從來不曾像今天這麼熱過。「妳怎麼會在安息 日跑到這裡來,裘琳?」 「我在找紐霖,你有沒有看到他?」 「他昨天晚上跟蘭德一直談到深夜,可是我今天沒有看到他。」他停了一下又繼續 說道:「我很高興看到妳,因為我想跟妳談一件事……對我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裘琳問道,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她每天都看到這位總建築師,可是 他很少單獨找她說話,只是用他對所有韋爾斯女人一樣客氣的態度對她打招呼。她打且 裡著他,只見他的臉變得更紅了。 「是……是有關……葛蕾的事。」 葛蕾?過了幾秒鐘之後,裘琳才搞清楚他所透露的事情有多重要。葛蕾!就算是被 閃電打到,她震驚的程度也不會有此刻的一半那麼強。羅爵士對葛蕾有意思--葛蕾,托 馬斯的未亡人。 她轉開身子,用手捏著自己的裙布,一面努力令自己鎮定下來。但實在太難了。費 蘭德正希望如此,他都計劃好了,英格蘭男人和韋爾斯女人,而她竟然在無意間幫助了 他。 她一定不能讓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如果這兩個人之間發展出羅曼史,就會破壞了她 的計劃。她必須在事情開始之前先行阻止。 她清一清嗓子。「葛蕾自從丈夫死後日子已經夠苦了,你不要給她搞得更糟。」 他往後退開一步,誠實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可是我只是想幫助她,不是要令 她的生活更苦。我的妻子去世了,她也沒了丈夫。此外,她還有孩子要照顧,不能一直 只照顧我們的廚房。」 「她的孩子現在受到很好的照顧。葛蕾丈夫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裘琳說道,同 時逼自己要狠心一點。「她變得不大能夠做個好母親,於是孩子就交給別人照顧。她希 望孩子再回到她身邊,現在她每天都離這個目標更近了一點。如果她跟一個英格蘭人在 一起,你想她的族人會怎麼想?你想他們會很快把孩子還給她嗎?而且就算他們還給她 ,那個年紀最大的孩子一定永遠都不會原諒她。你看看我後面,羅爵士,找找看林子裡 有沒有一個小女孩。她就是葛蕾最大的孩子,她痛恨她母親在這裡工作。她會擔心,可 是你能怪她嗎?據說她的父親--葛蕾的丈夫--是被英格蘭人殺死的。」不過比較可能是 歐文殺的。 但裘琳不能那樣直述事實,至少在羅爵士喜歡葛蕾的時候不行--費蘭德的計劃要成 功的時候不行,而且現在才過兩個星期而已!她不等他回答,又搶著繼續說下去。「你 要是真的喜歡葛蕾,就不要打擾她。不要逼她在你和她的族人之間作選擇,不要在你和 她的孩子之間作選擇。」 他點點頭,口中囁嚅著走開了。可是他看起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裘琳看著他離 開,強按捺住心底一股強烈的愧疚感。他喜歡葛蕾,這是很明顯的。可是他是否喜歡到 足以做出對她好的事情,還是會自私得只為自己著想呢? 她看著他繞過長長的山坡地,孤獨的身影緩緩地走回玫瑰崖。她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她這麼做是對的,雖然看起來很殘忍,但事實上她是在做一件善事。這兩個人湊成一 對是沒有希望的事。或許,要是葛蕾沒有孩子的話;或許,一個沒有家人的韋爾斯女人 可能在英格蘭佬身上得到滿足。可是話再說回來,兩個民族之間還有著年代久遠的深仇 大恨。 就像歐文家與他們家的世仇一樣,她心底有一個小聲音在囉嗦道。事實上,聯姻和 親在韋爾斯是一種很普遍的習俗,在不列顛也一樣。費蘭德想做的跟她叔叔也沒什麼不 同。 「塔然。」她在心裡咒了一聲,背向羅爵士遙遠的身影往北邊走去,走向海灣那裡 的海濱。要是父親還在就好了。如果柯豪爾還活著,她就不必這麼操心。他會把英格蘭 人趕走,也會把歐文那夥人嚇跑。他還會為她找一個強壯的好男人結婚。 「妳父親很喜歡這個地方。」 裘琳嚇了一跳。「紐霖!」她手撫著狂跳的心口。「你嚇我一跳!你怎麼知道我在 想我父親?」 詩人微笑著。「他常常帶妳來這裡,妳不記得了嗎?」 裘琳環視四周。「我記得跟他坐在一棵樹下,那棵樹。」她指著一棵長了很多癤瘤 的橡樹,那棵樹看起來比時間本身還要古老。「我記得他背著我爬到樹頂上,他叫我是 他的小松鼠。」 「那是這森林裡最高的一棵樹,從最高的樹枝上可以望見地平線。」 「地平線永遠都看得見。」她提醒他道。「不管一個人站在哪裡,都可以看見某種 地平線。這是你教我的。」 他那張扭曲的臉笑開了。「不錯。可是那是不是他想看到的地平線呢?」 這使她認真思考起來。現在她想看見什麼樣的地平線呢?她想要什麼樣的未來呢? 一種絕望的感覺沉沉地壓在她心頭。「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她坦白地說道。「我被搞 得心煩意亂,夾在兩個敵人之間,一個是英格蘭人,一個是陸歐文。」 他點點頭,然後轉身朝著她原本走的方向走去。「妳已經考慮過所有的選擇。」他 這不是一句問話。 「我考慮過了。如果我嫁給歐文,就是在鼓勵跟英格蘭人打仗。如果我不嫁,就會 使戰爭延後,但無法永遠避免掉。我們為什麼一直都要被迫為自己的土地打仗?」 「另外還有一個選擇。」紐霖答道,並不理會她剛才無奈的問題。 「另外的選擇?不錯,單獨跟英格蘭人打,不靠盟友的幫助,或者是跟不是很甘願 合作的盟友。」她說道,想起了叔叔說的話。「這個選擇沒有好多少,因為歐文到頭來 還是會對我們報復。」 詩人牢牢地盯著她。「妳可以跟英格蘭人聯合起來。」 這是一個荒誕的想法,簡直是荒謬無比,裘琳大聲笑了出來。「跟英格蘭人聯合起 來? 你是說向他們投降?放棄我們的土地、我們的獨立、我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永 遠都不可能的。」 「妳這是以男人的角度思考。換到女人這邊來思考看看,裘琳。」 「那是什麼意思?」 紐霖一邊的肩膀聳了聳。「羅爵士喜歡我們的葛蕾。」 「噢,不行。你該不會也那麼想吧!」她喊道。「你要韋爾斯女人嫁給這些英格蘭 人? 你的忠誠跑到哪裡去了?英格蘭佬配不上葛蕾。她應該有一個韋爾斯好男人來當她 韋爾斯孩子的父親,給她生更多韋爾斯小孩。」 「葛蕾的前途是她自己的,她要自己去找她的地平線。」 裘琳困惑到了極點。「你是在告訴我說,她應該嫁給羅爵士嗎?那根本不可能有幫 助,只會造成災難。」 他們走到山海相接處,森林到此地變成了金雀花和石楠。她可以看見海灣被兩條像 手臂一樣的陸地包圍著,再過去就是波濤洶湧的灰色大海。在她的右邊,是長著野玫瑰 的黑色岩石,英格蘭人就在那裡建起他們的城堡。她吸一口冷冷的海風,試圖讓自己好 好地想清楚。 「就算我讓葛蕾自己決定,也還有事情是我應該做的--別跟我說我應該嫁給英格蘭 佬。幫幫我吧,紐霖。」她高舉雙臂,又無奈地垂下來。「幫我,因為我已經困惑到極 點。一她以為他不會回答,因為他對著遠方望了許久。他的身體又開始那種典型的搖晃 ,然後他突然轉頭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那個英格蘭爵爺問了很多問題。」 那個英格蘭爵爺?裘琳不想談費蘭德,她想完全忘記他的存在,只不過她不能。的 確,他是她目前所有困境的源頭。要是他沒有來『河巖』,她就不會陷入這種兩難的絕 境。她歎一口氣。「他問了什麼樣的問題?」 「有關柯克萊侄女的問題。」 裘琳驚吸一口氣,所有的情緒全集中到這句話上面來了;警覺,憤怒,惶恐,還有 一種強烈的戰慄。他在打聽她的事情。然後那種熟悉的惶恐的感覺又回來了。他關切柯 克萊侄女只有一個理由:因為她是他想要的這塊土地唯一的繼承人。「他知不知道我就 是柯克萊的侄女?」 「看起來他並不知道。」紐霖回答道。「可是他終究會查出來的,等他學會我們的 語言,他只要問一個替他工作的女人就行了。」還有兩個不爭的事實他沒有說:是她在 教他韋爾斯語,也是她找來那些女人替他工作的。 裘琳彷彿頓時烏雲罩頂,責任所造成的壓力變得更沉重了。」要是他查出來,就會 設法阻止我結婚破壞他的好事。「「有可能。」 「那麼我就必須……我不能繼續當他的老師,還得離他的營地遠遠的。」 「妳叔叔會要妳對歐文的事作一個決定。」 裘琳移開目光。「對,我知道。」 他們無言地坐在那裡許久。寒風陣陣吹著,直透入她的骨頭裡,使她的心情更為沮 喪。 雖然冷,不過春天已經來了。季節變換的時候,往往會冷熱衝突.很不穩定,就跟 她自己生活的季節變換一樣。她過去一直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而且保持那種生活的 時間比大部分人都久得多。可是現在她必須經歷轉換的陣痛,長大成為一個女人。 「現在我要離開妳了。」紐霖說道。一會兒之後他就走遠了.只剩下裘琳一個人 --感覺比先前更寒冷。她繼續坐著,抱著雙腿將身體縮成一團,下巴頂在膝蓋上。她瞪 著海,考慮著歐文的事。 說不定時間已經使他的性情溫和一點了。說不定,雖然他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但 現在已經成熟,變成一個好人。 可是話又說回來,還有托馬斯的死必須搞清楚。雖然沒有人可以證明歐文與之有關 ,但是她聽過杜伊的推測,也看到了叔叔陰鬱的臉色。她怎麼能嫁給一個殺人的嫌犯呢 ? 「裘琳?」 這是她今天下午第二次被人嚇一跳。可是這次是真的嚇著了,因為這個人不是紐霖 。這個人聲音太低沈,落在她身上的影子太長。她又驚又怕地抬起頭,發現費蘭德站在 她右邊只有三步遠之處。他怎麼會走得這麼近了,而她竟然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見? 「有什麼不對嗎?」他問道,那眼神彷彿要把她吞下去一般。一種突然而來的知覺 使她打了一個寒顫。她以前就看過他那種眼神,那種男人想要女人時候的眼神。然而以 前他很快就會把那眼神掩飾掉,繼續跟她研究名詞、動詞、形容詞以及句子結構的問題 。心母瑞是一種複雜的語言,而她不得不誇讚的是,他似乎決心要把它學好。不管他可 能對一個女人對她有怎麼樣的念頭,他都可以掩飾得相當好。 可是現在他並沒有掩飾。 她站起來,膝蓋在發抖,心臟在狂跳。「沒事。我只是以為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也是。」他答道,同時向她更走近了一點。 裘琳退後一步,然後又退一步。他倆之間的氣氛緊張起來,而她知道自己應該在氣 氛爆發之前趕快離開。然而最糟糕的是,這種緊張不僅僅是他造成的。這是最讓她害怕 的地方。 就蘭德而言,他的感覺之中絕不包括害怕。雖然他由裘琳的眼中看出她在害怕,但 他也看出她對他的敏感。要是她只有害怕,他或許可以控制住自己體內興起的慾望。可 是她對他那種敏感的認知、他們之間那種瀕臨爆炸邊緣的火花實在太強、太具壓迫感了 。於是他走向前,抓住她的手臂,令她站在他面前無法動彈。在他們探索過這種共享的 感覺之前,他不會放開她。 「做什麼--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她試圖掙脫,可是他不放手。他的手臂修長有力,可是感覺起來又是那麼溫暖。他 的手套和她的羊毛衣服都無法藏住這個事實。 「我想要學習你們語言的一個新層面,裘琳。教我一個男人對女人要說什麼話。」 他把她拉近一點。「一個男人要怎麼說『妳的眼睛比天空還要藍』?」 她用那雙藍色的大眼睛瞪著他,好像他是個瘋子一樣。的確,他的行為是很像瘋子 三些字眼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聽起來好像一個害相思病的男孩,說著像詩一般的荒唐 字眼,而實際上他想要的只是立刻跟一個漂亮姑娘玩一下。一定是他昨天晚上喝太多酒 的緣故。 可是她的眼睛確實比天空還藍,還有她的頭髮……「妳的頭髮聞起來好像陽光,陽 光和白雪。」 他低下頭,把臉埋在她濃密的黑髮之間。「教我怎麼說那些話,裘琳。我要怎麼說 『我想要妳』?」 他聽見她輕抽一口氣。他感覺到一股戰慄傳遍她的身體,也激起他的身體發出顫抖 的回應。他知道她把他當敵人,他知道她為他工作是出於秘密的理由。可是她還是想要 他,這一點他是不會弄錯的。 他把她拉靠在自己的身上,使她的大腿與他的相觸,她的雙乳貼在他的胸口上,而 她溫暖的女性腹部壓在他勃起的地方。 他貼在她芳香的秀髮上呻吟出來。「我要妳,裘琳。我要怎麼說才能讓妳明白我有 多麼想要妳?我要讓妳成為我的人,就在此時此地。」 第一部 第七章 她不知道怎麼說。裘琳試著這麼告訴自己。 我要妳。 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種話--至少不是他所暗示的那種意思。也沒有人對她說 過,尤其不可能是用諾曼底的法語說。 但費蘭德現在卻對她說了出來,而她就像一個青澀的少女一樣,完全臣服於這句話 的誘惑之下。在他的誘惑之下。 然而話說回來,她確實是一個青澀的女孩,心底有一個小小聲音這麼提醒她。如果 她向他的誘惑屈服,那是因為她對男人沒有經驗。 也許現在是她汲取一點經驗的時候了。 「承認妳也想要我。」他的話就像在她耳際溫暖的呢喃,像一陣令她興奮的愛撫輕 掠過她的頸間。 裘琳不自禁地發出低吟。「菲代慕諾提。」她用韋爾斯語說道。 「菲代慕諾提。」他用雙臂摟住她,使她更貼近他的身子,而她應該覺得羞恥的是 ,她竟然沒有抗拒。 這樣實在是不對的,然而她卻無法阻止自己。她太好奇了。他是她的敵人這件事此 刻並不重要。她很快就要嫁給歐文,要被迫忍受歐文那噁心的觸摸。在投向一個她所厭 惡的男人之前,她難道沒有權利至少體驗一次自己的選擇嗎?難道她不能就這麼一次擁 抱一下自己也渴望的男人嗎? 但是她不應該渴望他;他是英格蘭人,也是韋爾斯人民的敵人,再加上他倆之間並 沒有感情。她怎麼會這麼受他吸引呢?她怎麼可能渴望他呢? 但她確實渴望他,於是她挺身投入他的懷抱,張開雙臂攬住他的頸子。他的嘴唇湊 近的時候,她也抬頭迎向他的吻,屈順於被他撩起的那種可怕的刺激感之中。 結果並不像她所預期,不過話說回來,她也並不真正知道要預期什麼。他長得高大 結實、渾身肌肉,可是他的嘴唇,雖然動作是那麼急切,感覺起來卻好溫暖。他在強迫 之中帶著佔有的成分,是她所知最危險的一種男人。然而吸引她的卻正是這種危險性。 他對她是一種禁忌,可是她想要他,而且他也想要她。 他的嘴唇移到她的唇上,逼迫她作出回應。在他倆嘴唇相接處,他的舌頭沿著她嘴 唇的曲線舔著。她發出一聲充滿飢渴的輕歎。他一手捧住她的臉,誘使她的雙唇分開。 然後他毫無預警地將舌頭伸入她的嘴中,所有的事情頓時失去了控制。她身體的每一部 分都以一種前所未知的方式活了起來。她的血流加快、皮膚發燙。隨著他舌頭的每一個 動作,她腹中的某一部分就騷動起來,而那種感覺既可怕又令人迷惑,並且毫無道理可 循。他在吞噬她,而天可憐見,她想要被他吞噬。 她幾乎失去了其它所有的知覺,只感到他的嘴唇在她的唇上所作的挑逗。可是她也 感覺到他的一隻手伸入她的髮際,解開她為參加安息日禮拜所繫的發巾,讓它隨風吹向 海中。她感覺到他另一隻手往她的腰下滑,用力按著使她緊貼住他變硬的下身。 她知道勃起是什麼,知道動物之間怎麼交配,也知道男女之間必定會發生。可是他 的那部分貼著她腹部,那種燃燒的感覺還是令她震撼。一時之間她不禁退縮了,將臉轉 向旁邊。 「呵,裘琳,妳真是甜美,比我所猜想的還要甜美。」他又把她的臉轉回來,兩人 的眼睛互鎖在一起。「菲代慕諾提。我一定要妳。」 她快被淹死了。被水淹沒一定是這種感覺,知道自己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沈,自己完 全無能為力。他眼眸的顏色是這麼深--黑得像夜晚的天空,可是又帶有足夠的亮光使之 變成了灰色。他那傲然微揚的雙眉,那線條帶著傲氣的鼻子……他說他想要她時,那種 充滿磁性的聲音。 一個有理性的女人會叫停的。然而,一個聰明的女人會接受這個感情上的新財富! 享受一陣子。她會試圖瞭解這種感覺,推想為什麼這個特定的男人會激起她這種感覺。 可是此時此刻,她完全無法講理性,也從來沒有聰明到哪裡去。 「妳的味道嘗起來像蜂蜜,又甜又溫暖。」他喃喃地說道。他咬住她的下唇,輕輕 地扯一下。然而裘琳張口要接受他的吻時,他卻又將嘴唇滑移到她的臉頰上,沿著她的 臉一直吻到耳朵與頸側。 她這才發覺自己從不知道自己的那一部分是這麼地敏感,她讓自己完全沈溺於那簡 單的吻觸所帶來的絕妙愉悅之中。她作了一下吞嚥的動作,他就立即將吻移到她喉間的 凹處。她又吞嚥一次,感覺彷彿他將她的一部分吸到他的體內。那種感覺實在驚人。他 只不過輕觸一下她的皮膚表面,卻彷彿連接到她身體的更深層。她覺得好像現在才開始 發現有關自己的最基本知識。 「等一下。」他將她的身體往後仰時,她喘著氣說道。她的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平衡 ,旋轉著脫出了控制。她知道他不會真的讓她往後跌倒,可是她也害怕自己從此再也無 法恢復平衡。 「我想我不能等。」 「可是……可是你一定要等。」有一些些的理智回復了。她在敵人的懷抱裡,做出 自己以前從未跟其它男人做過的事。像個蕩婦一樣,像妓女一樣。「不行,我不能--」 他用吻使她的抗議安靜下來。雖然她掙扎了,但又被他所喚起的慾望波濤淹沒。他 將一條腿插入她兩腿之間,一種新的快感侵蝕著她的大腿,壓迫著她腿間最私密的地方 。 在這同時,他的吻變得更大膽了,他的舌頭潛得更深,直到她也報以同樣大膽的回 應。 她也回吻他,發掘著擁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嘴唇的愉快感覺。她收回自己的舌 頭,他就尾隨著將自己的探入。就像在決鬥一樣,像跳舞一樣。他們彼此挑逗著、彼此 戲弄著,直到有如慾火焚身的裘琳渴望著要求更多。 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準備好承受他用手撫碰她胸部的那一刻。 「噢!」她貼著他的身體蠕動著,一面試圖抽身,然而卻又沒有抽身。 「妳喜歡這樣嗎?」他在她耳邊低聲說出這句火熱的話,同時用拇指撫過她自己都 難以置信會興奮起來的乳尖。 「我……我不知道。」她喘著氣說道。 她這麼坦白的話讓他笑了起來。「沒有別的男人肯好好花時間挑逗妳那裡嗎?」 她搖著頭。「沒有。從來沒有男人碰過我那裡。」 他又想笑出來,卻突然停住了。他的手也僵在那裡。她抬起頭,看見他微微皺著眉 頭。 「別說妳是一個處女。」 他的話有如冷水一般澆熄了她短暫燃起的慾火,而驟然降臨的冰冷現實使她冷卻下 來。 她在跟他做什麼? 「放開我。」 「妳先回答我的問題。妳是一個處女,裘琳,還沒有被別的男人碰過嗎?」 她怒視著他。她剛才那種愚蠢的激情很幸運地轉變成了憤怒。「當然,我還沒有結 婚! 你以為韋爾斯女人都是娼妓嗎?」她想要掙脫,可是他的手像鋼鐵般把她緊緊固定 住。 「在英格蘭,一個男人一定會把自己的閨女看管得緊緊的,不會讓她沒有人保護, 一個人在外面到處亂跑。」 「很不幸,我的父親已經死了十年。」她喊道。「而且是死在像你一樣的英格蘭佬 手中。可是即使他還活著,我也還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到這山上來。在你們英格蘭佬來以 前,一個韋爾斯女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沒有什麼好怕的。現在請你快放開我!」 「為什麼?因為妳怕我嗎?」 怕他?她是傻瓜才不會怕!這個男人既是她的敵人,又能只用一個吻的力量就讓她 變成一個沒有大腦的笨蛋。她抬眼盯著他,雖然心裡不安,卻仍決心不讓他看出來。 「我沒想到你會強迫一個不甘願的女人。」 他考慮著她的話。「我很高興妳把我看得那麼高尚。妳說的對,我對強暴沒有興趣 。可是妳妳這甜蜜的小東西,妳可不太像是不甘願。」 「也許……也許我剛才不是,可是我現在是了。放開我!」她再度要求著。 「要是我不放呢?」 他又把她拉近了一點,她開始忍不住驚慌起來。「要是你強迫我,我就會反抗。我 也會恨你。」 「妳已經恨我了。」他提醒她。 「可是我會更恨你,恨得更深。」她講不下去了,因為她知道自己這句威脅的話荒 謬至極。他才不管她對他感覺怎麼樣。然而,令她驚訝的是,他竟然放開了她,並且往 後退開一步。 「我不要讓妳恨我,襄琳。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恨。」 裘琳也跟隨地往後退一步。她感到困惑、寬心,也不確定要怎麼樣行動。「剛才的 事情……是一個錯誤。」她終於說道。 「妳後悔嗎?」見她沒有立即回答,他笑了。「如果有什麼錯誤,也只是我以為妳 是有經驗這件事。」 裘琳隔著他倆之間那狹小的距離望著他。那意思是說,要是他知道她沒有經驗,他 就不會對她那麼放肆嗎?他的意思是,因為她沒有經驗,無法適當滿足他的飢渴,所以 他就不再渴望她嗎?一股深深的失望感襲上她心頭。不對,那是一種反常的失望感。她 為什麼要在乎他的想法,或者在乎他為什麼要住手? 「我得回家了。」她低聲說道。她需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剛才發生的事。 「等一下。妳說過妳的父親已經死了,妳還有什麼家人?」 一股強烈的不安竄遍裘琳全身。她已經透露太多了,他不須要再知道更多有關她的 事情,尤其不能知道她是柯克萊的侄女。 她扯著謊。「我跟我母親住在一起--還有哥哥跟妹妹。」 「上次哈利抓到的那個小女孩,她是妳的妹妹嗎?」 「對。現在我得走了。」 「妳明天會來繼續給我上課嗎?」 他凝視著她的目光幽暗而溫暖,她立即明白自己沒有經驗對他並不是妨礙。這個認 知所帶來的小小興奮又令她大惑不解。「我不能說個准,」她答道。「我不能講定。」 然後她轉身跑走,沒有回頭再望一眼。 她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跟蹤著她的思緒。即使她已經離開他的視界很遠了,她仍然 感覺到他的凝視烙印在她身上。 她怎麼會讓事情失控到這種程度呢?她匆忙趕回家,一路上不斷自責著。現在她再 也不能回英格蘭人的營地去了。更確定的是,她不能再繼續教費蘭德韋爾斯諾。她必須 離他遠遠的才行。因為如果她不能迴避他,恐怕她就會直直地跌落到他的床上去了。 蘭德覺得很有意思,也覺得很氣餒。真是一個甜蜜的姑娘。發現她是處女令他頗感 失望--剛開始的時候。然而,他越想就越覺得高興。裘琳是一個處女,他是第一個嘗到 她甜美滋味的男人。 僅僅是這個念頭就令他腿腹之間血脈憤張。 他咒了出來。「真是見鬼了!」 正在磨劍的奧朋抬起頭來看他。「你怎麼啦?」然後他又笑了出來。「是那個姑娘 ,對不對?我們最近晚上都睡不安穩,可是至少我們白天不必還跟裘琳那麼漂亮的女孩 在一起。 」見蘭德保持沉默,他格格笑著。「你有沒有給她錢?」 「她不是妓女。」 「她為了錢與敵人交往。」 「那完全是兩碼子的事,她教我韋爾斯語。」蘭德咕噥道。 「看來她也在教你耐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教你韋爾斯語?」 蘭德帶著警告意味瞪他一眼。「她無疑是希望刺探我們,把我們的計劃告訴柯克萊 。」 奧朋哼了一聲。「真是那樣,這些韋爾斯人可是我從未見過的懦夫,竟然派女人來 刺探敵情。她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竟會這麼不看重她--或者說,這麼看重她?」 她是誰呢?對於他隊長這個惱人的問題,蘭德不知道答案口接下來一整天他都悶悶 不樂地想著這件事。第二天早上,裘琳沒有到營地來,使他感到更不安。葛蕾來了,另 外兩個同在廚房工作的女人也來了,可是裘琳始終不見蹤影。 他告訴自己,這樣也好。他不要向葛蕾打聽她的事,因為葛蕾會把一這些問題再轉 告給裘琳,她就會更緊張。可是他決定要更瞭解這個柯裘琳。他們在那處寂靜的林地所 開始的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絕對不會輕易結束。 裘琳把自己最好的一件袍子折好,還有一件織工精細的披肩,再加上一條裙子,然 後將它們仔細地捲起來。隨後她又把梳子、襪子、室內拖鞋,以及一塊繡花布塞到衣服 卷裡面。 那塊繡花布,上面繡著漂亮的老鷹、狐狸、松鼠與水獺,是她給新郎的結婚禮物。 是她為自己日後的婚姻所做的第一件計劃,始於她剛成為女人的那一天--她的月經第一 次來潮的時候。她還有許多其它計劃,目的都是要向未來的丈夫證明她會是一個好妻子 。 然而在她心中,此刻更重要的問題是,陸歐文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丈夫? 她很快就會知道的,因為等雨一停,她和叔叔就要在眾人陪同之下出發,前往陸家 寨去。 自從那天她逃離費蘭德的懷抱之後,她努力想了又想。在那之前,是她對歐文的恐 懼使她不願作決定。現在卻恰恰相反,是由於她深受費蘭德吸引,迫使她答應叔叔的請 求。她不能接近那個英格蘭佬。她必須嫁人,住到丈夫的家裡去,那樣她族人的土地才 不會受到英格蘭人的威脅。 也只有那樣,她才不會受到那個英格蘭人的威脅。 「現在你們只是要去簽約,對不對?」這是奈絲嬸嬸第三次問自己的丈夫。「沒有 我在旁邊,你不能把我的侄女嫁掉。」她扭著雙手,焦慮的眼光看看克萊,又看看裘琳 。「她結婚的時候,一定希望有一個女人陪在旁邊。」 「除非妳在場,否則我一定誰也不嫁。」裘琳發著誓,對嬸嬸露出安慰的笑。然而 在心底裘琳可是絲毫不感到安慰。她環視著自己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的大廳。離開了這 個地方、離開自己的家人與所有關心她的人,生活會是怎樣的呢? 一如往常,叔叔的家中擠滿了人。兩個男孩在烤著豬肉,準備給晚上的餐宴享用。 一個女僕在擦牆,另外還有兩個女僕在準備火把上裡用的布。葛蕾坐在壁爐旁邊,給戴 維和可娜講故事。每個人都很忙,只有蓉雯除外。 這個小女孩離開眾人遠遠地坐著。蓉雯沒有原諒自己的母親,也還不止目信任她。 雖然蓉雯說她明白裘琳為什麼要嫁到陸家,但顯然這個孩子仍然覺得受到背叛了。她避 開大家,傲然坐在角落裡,悶悶不樂地看著裘琳。她以為裘琳看不見她,而裘琳若偶然 朝她這裡望過來,她就立即假裝注意別處。 裘琳擔心的是,可憐的蓉雯以後要面對的是一個悲慘的世界,而她自己可能也一樣 。但她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裘琳歎一口氣,茫然瞪著被她捲得整整齊齊的衣物。她又歎一聲,然後用圍裙把衣 物包裡起來。沒有理由再拖下去。雨已經轉成了毛毛雨,杜伊把馬牽來了。在陰沈的天 空下,他們這一小隊人馬終於上了路。 「我們會在聖魯伯特節那天以前回來。」克萊對奈絲說道。他又對杜伊說:「派一 個眼尖的人看哨。我不信任這些英格蘭人,要防著萬一他們發現我們打算做什麼,」 裘琳也不信任他們,不過她沒有說話。她沒有把自己與費蘭德的事告訴叔叔,那太 可恥了。而即使叔叔懷疑她為什麼對歐文的事突然改變心意,他也沒有提出來問。 他們往南走,穿過葛芬河邊長滿蓊鬱林木的狹窄谷地,沿著僅容一輛貨車通過的石 路走下去。她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她必須離開這片谷地,要跟丈夫的家人住在一起。她 得與親愛的家人分離,投身於自己從來不喜歡也不信任的人群中。 一陣恐慌突然襲上她心頭,她不能這麼做,這是不可能的事! 她猛然勒住馬,那匹馬不安地踱著步。裘琳倉皇四顧。身後某處是她的家,她的親 友與自幼熟悉的事物都在那裡。 可是也有一個英格蘭人聲稱那裡是他們的土地,要在那裡蓋城堡。他也會說她屬於 他,如果她不格外小心。 「裘琳?妳怎麼了,孩子?不可能是馬的問題吧?」 在這潮濕的密林中,她叔叔的聲音顯得特別大聲,然而也使她驚慌失措的心稍微安 定了下來。 「我的馬……沒有問題,只是……我很久沒有騎馬了。」她望著叔叔,知道出自己 一定是滿臉懼色。他們互視著,然後他向她招一下手。 「騎到我旁邊來,再過一會兒妳就會輕鬆一點了。」當然他是指騎馬這件事。然而 他們繼續騎下去的時候,裘琳卻不禁猜想著叔叔是否另有所指。如果是的話,她但願他 是對的。 蘭德聽著眼線的報告,心中怒火越來越強。 「……六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帶著兩匹載貨的馬。他們是在天氣一轉好就上路的。 」奧朋停了一下。「他們是往南走。」 「到陸家寨去。」 「似乎如此。」 蘭德握緊拳頭,然後又強迫自己放開手。他一直希望避免與韋爾斯人直接衝突。他 一直希望彼此之間的不信任情勢能夠一直拖下去,直到他向他們證明自己並無意破壞他 們的生活。 他預期偶爾會有小衝突,也許有一隻豬被偷,或是一座糧倉被燒掉。可是他不想跟 他們在戰場上相遇,因為那樣他就不得不摧毀他們。那種戰爭所造成的傷害可能、水遠 都無法治癒。 不幸的是,今天這件事只可能代表一個意義:柯克萊要把自己的侄女嫁到陸家去 --大概是嫁給他們的兒子。如果兩家聯合起來,威脅就會比單獨一家大得多。他們也知 道這一點。 蘭德站起來,開始在自己新完工的屋裡踱著步,這裡以後將當作會客主廳。「挑五 個人跟著我們--你和我。我們騎到柯家去。」 奧朋問:「去做什麼?」 「去問幾個問題。」然後他又簡短地補上一句:「也要弄幾個答案回來。」 「可是要找誰翻譯呢?那個姑娘三天沒來了。」 蘭德懶得回答這個問題。他很清楚裘琳接連幾天都沒來--而且是真正地感覺到她不 在--這才是真正讓他煩心的問題。他需要知道她是否只是被上次在林邊的事情嚇著了, 還是另有原因讓她缺席。 有一個女人跟著那隊人馬往南走。一個女人,一毫無疑問,一定是克萊的侄女。可 是萬一那個女人是裘琳呢?萬一她欺騙了他,想用她那張漂亮臉孔和誘人的身體來迷惑 他呢? 萬一這個沒有父親的柯裘琳,真是克萊的侄女以及『柯巖』與玫瑰崖的繼承人呢? 他的手又握成拳頭,而且這次他不肯放鬆了。那個大膽的丫頭在玩弄他嗎?是否可 能她到他的營地來,為他工作、挑逗他--最後還吻了他--心裡卻明知她將與人聯姻,結 合兩個好戰的家族一起來對抗他? 「該死的!」他一腳踢翻一個凳子,猛力把門打開,衝到外面去。那個婊子把他害 慘了。他是否瘋了,才沒有很快看出事情之間的關聯?還是他現在瘋了,竟然會以為一 個女人能夠那麼輕易地唬過他? 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了。也許她根本不是處女,而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誘惑者 ,故土息來誘他上當。 現在她無疑是要用同樣方式去誘惑那個陸歐文,用她那雙發一見的眼睛誘惑他,用 豐潤的嘴唇勾引他,使他盲目得眼中只有她那甜美豐滿的身體。她會用女性的魅力騙取 男人的中心心,然後讓他與兄弟出來跟蘭德作戰。 奧朋在他身後咳嗽了一聲。「你想她會不會就是那個侄女?裘琳會不會就是克萊的 侄女--是要用來誘惑陸家人的餌?」 蘭德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一部 第八章 這座韋爾斯的村子看起來跟英格蘭的可是一點也不像,因為它旁邊既無城堡也沒有 教堂。一條寬闊的泥巴路穿過幾座石頭建築,有的上面鋪著石板屋頂,有的則鋪著茅草 。可是大部分屋子都是藏在樹或岩石後面,分得很散,不像英格蘭那樣簇聚在一起。到 處都可以看見石頭圍成一圈,顯然是廚房後面的菜園。有幾處已經在翻土,準備在春天 栽種。 蘭德在村子的一頭停下,其它手下也跟著停下來。他一個村民都沒有看見--男女老 少一個也沒有。一隻貓坐在窗台上理毛,然後又靜悄悄地消失了。一隻狗在門口嗅聞, 看見這些騎士時,牠就開始狂吠,身上的毛都豎立起來。可是蘭德策馬繼續前進時,那 只瘦狗就退開,躲到一間破屋後面,不過仍舊吠個不停。蘭德確信每個韋爾斯村民都知 道英格蘭人來了。 他騎向村裡最大的一棟建築。那是一座兩層樓的房子,一樓塗著灰泥,整棟房子也 被風雨沖刷得泛白。窗楣上飾著複雜的圖案,雕花門的兩旁則長著玫瑰。 樓上的窗戶有一扇窗簾動了一下,但蘭德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他是以和平的方 式來的--至少現在是如此。他下了馬,示意手下也照做。然後他把韁繩交給手下,自己 走向那裡的房門。 他還沒有走到門口,門就開了,杜伊跨在門坎上,雙腿分開,兩臂抱胸。他雖然比 蘭德整整矮一個頭,那神情卻彷彿即使有一隻公牛衝過來,他也不會讓開。 蘭德停下腳步,迎視著那個人懷疑的目光。至少跟杜伊之間不會有語言溝通問題。 「我問候你好。」 「你好。」杜伊簡短地答道。 蘭德的目光堅定。「我明白柯克萊往南邊去了。」那個人微感驚訝,眼睛眨了一下 ,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回應。蘭德繼續說道:「我想和裘琳講話。」 「她不在。」 「她就是跟你的主人一起騎馬的那個女人嗎?」 「我們在韋爾斯沒有什麼主人。」杜伊以高高在上的口氣說道。 「她是他的侄女嗎?」 這時杜伊微微露出技笑。「不錯。」 那個狡猾的婊子!雖然說來沒什麼道理,但蘭德卻興起一種無可否認、被出賣的感 覺。 「那是不是說,她不再教我說你們的語言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也許你可以接任。」蘭德說道,目的只想要氣氣他。 正如他所料,杜伊怒氣爆發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浪費時間教一個英格 蘭人像韋爾斯人一樣說話。」 蘭德瞇起眼睛。「是重要的事,還是愚蠢的事呢?因為要是你和克萊想組成軍隊來 對抗我,那麼你的工作可是極為愚蠢的;既愚蠢又危險。」 杜伊挺直身子,眼睛閃現頑固的神色。但他沒有回答,僵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 ,蘭德對他微微點頭致意就離開了。這次這些英格蘭騎士穿過村子的時候,有一些瞼孔 出現在窗口,也有一些人從門後面探頭出來。 他們看見這些英格蘭人要離開,所以就不怕了,蘭德心裡這麼猜想著。可是這些英 格蘭人並不是要離開。絕對不會。裘琳與陸歐文聯姻也不會改變任何事,除了他必須另 找一個容貌差不多的姑娘來緩和他被裘琳撩起的慾望之外。要另找一位姑娘在他耳邊喘 吁吁地對他用韋爾斯語說出挑逗的話。 他踢一下坐騎,馬兒邁步一刖沖的時候,他俯身貼近這匹馬的頸部,可是他無法跟 自己的思想比快。因為在他另找女人來滿足慾望的時候,那個歐文卻會用裘琳來滿足慾 望。裘琳,仍是處女的她--然而這是真的嗎? 然而,不管她是不是處女,蘭德都曾想把她據為己有。 「她真該死!」他低聲咒著,一面策馬開始沒命地快跑起來。在他身後,石頭被馬 蹄踢散開來,奧朋的呼喚變成微弱的迴響。那個婊子竟把他當成傻瓜玩弄。 她的同胞再也不能對他這麼做。 裘琳窩在濕透的斗篷底下。已經下了兩個小時的雨,陰霾密佈使得天色提早暗下來 。他們終於騎到亞風谷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天黑了。她又冷又濕又餓--他們每個人都一 樣。然而,她不認為他們會像他們一樣害怕。不過她還是努力壓抑下來,事實上她一直 都害怕得很。 火把閃爍著光,照著他們一路行向那座可怕的村子。有幾間房子圍著一棟比較大的 建築,他們要去的就是那座燈火通明的建築。他們行進的時候,吸引了一群好奇的旁觀 者,多半是婦女和小孩,因為男人們都已經聚在主廳外面了。 裘琳和其它人下了馬,通往主廳的門打開,一個肌肉結實的灰髮大塊頭走到外面來 裘琳推測那就是陸邁鐸,因為他長得就像跟在後面的歐文年紀比較大的翻版。 她仔細打量著歐文。她想他還是跟以前一樣英俊,皮膚光滑,五官勻稱。可是他殘 酷的內心蓋過了外表。即使是現在,他那雙眼睛上下盯著她時,就彷彿能夠看穿她的斗 篷與長袍,直看見她濕衣服底下顫抖的蒼白皮膚。她打了個寒顫,心知這並不是由於寒 冷之故。 「歡迎,柯克萊,請進。」年長的那位說道。「在爐子前面讓自己暖和一下。請和 我們一起享用食物跟酒,我們有很多話要說。」 克萊用同樣客氣的態度接受對方的歡迎,然後兩人一起走進屋內。接下來就該裘琳 走上前到歐文等候的地方。 「妳長大了,也豐滿了。」他低聲說道,同時刻意地用欣賞的眼光打量她。 裘琳的下巴昂了一下。「我不再是許多年以前,受你欺負、被嚇壞的小女孩了。」 他咧嘴笑了,顯然對她的指控無動於衷。他的眼睛直盯著她的胸部。「不錯,我看 得出來。」他迎向她的目光,同時對她伸出手來。「我可以陪妳進去嗎?」 「不必了。」她斷然說道。然而她試圖從他旁邊擠過去的時候,他抓住她的手臂, 然後用力握緊,她知道那裡一定會瘀青。 「我堅持要。」 裘琳聽見鮑爾在她身後咕噥了一句話,然後走上前來。歐文的一個手下也採取了同 樣的行動。「沒關係。」她打破這緊張的沉默片刻。她抬頭看歐文那張狡猾的臉,然後 緩緩地用清楚的聲音說道:「你弄痛我了。」 他等了好久之後才放開她的手臂。「對不起,裘琳。我有時候會忘記自己力氣有多 大。」 裘琳沒有說話。說又有什麼用呢?可是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 有的冰冷的恐懼。有一瞬間費蘭德的影像浮現在她腦海中。要是她能夠選擇,她會選擇 投向敵人,那個她比較不害怕的敵人。 可是在走進那煙霧瀰漫、點滿火炬的大廳時,她提醒自己,她的意願並不重要。跟 韋爾斯同胞與韋爾斯土地的未來比起來,她的未來沒有那麼重要。如果她想把自己的土 地從英格蘭人手中救出,她就必須嫁給歐文,她必須給歐文生兒子。慈悲的聖母啊,她 可是需要用盡全力拚命祈禱,才能對他盡一個妻子的責任。 她睡得很不安穩。那是一間小小的臥房,位在她叔叔房間的正對面。鮑爾睡在她房 門外的地板上--據她叔叔說,這是一種象徵性的表示。可是裘琳卻有一點懷疑。她叔叔 一整個晚上都在觀察歐文,雖然他沒有說什麼,但裘琳非常清楚他的心情。他並不欣賞 歐文,他也不喜歡這種情勢。 她起床的時候.男人都還在睡覺。大廳裡,有三個僕人在準備早餐。有一個年紀較 長的女人在監督他們,那是陸邁鐸寡居的表妹梅麗,負責主管他的家務。雖然昨天晚上 有男人在場的時候梅麗沒有說話,可是今天早上她卻用微笑歡迎裘琳。「在壁爐旁邊坐 下吧。我去拿一點東西讓妳身體裡頭也暖和起來。」 「謝謝,可是妳不必招呼我。」 那個女人偏著頭看她一眼。「我若是傻瓜才不會歡迎妳來,我非常需要別的女人來 這裡陪我。這裡是一屋子的鰥夫和寡婦。」她繼續說著,彷彿昨天晚上的沉默現在終於 解放了。 「我們這樣子已經太久了,我是指我們三個人。我們之中有一個人需要再婚,而歐 文比較可能。妳有沒有看過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沒有,可是--」 「妳不必擔心,他會出現的。」 「出現?那是說--」 「他不希望他父親再婚。」梅麗打斷她的話,壓低聲音像在講悄悄話般地跟她說。 「歐文不在乎那孩子怎麼想,瑞斯多半時間都一個人待在山上。他是一個性情孤僻的孩 子,一點也不錯。可是他已經很會使用他那把小弓箭,也很會捕魚。」 「他多大了?」裘琳趁這個女人停下來歇一口氣的時候問道。 「多大了?多大了?好吧,讓我想想。是在那個很冷的冬天,那個可怕的冬天,冰 風暴把所有的樹枝都吹斷了。」她數著手指頭。「冰風暴。美根死的那一年--她是歐文 的妻子。那一年特夫生病,再下來一年發燒,接下來那年蓋娜的孩子死了,第二年她也 死了--她是邁鐸的女兒。」梅麗停了一下。「他現在七歲,或者差不多吧!」 「七歲?可是一個人在山上?他在哪裡睡覺?」 梅麗聳聳肩膀。「有時候在這裡!就在壁爐旁邊。其它時候在馬房裡和馬一起睡。 」她搖搖頭。「別擔心這個,倒是那個做父親的,妳最好多注意一點。」 裘琳只覺得一股寒意沿著背脊往下竄。「對。」她低聲說道。「歐文是我到這裡來 的原因。」她打量著這個女人。她可以信任嗎?她小心地遣辭用句說道:「妳有沒有什 麼建議可以使我跟他的這樁婚姻……容易一點?」 那個女人退縮了一下,然後反常地等了許久才回答。「我不想騙妳,嫁給歐文絕對 不是容易的事。不對,這也不是真的,他並不是壞人,但很霸道。他的前妻太溫弱了, 妳要知道。他就跟他的父親與爺爺一樣,需要一個比較強勢的女人才能忍受他們的脾氣 。要跟他一樣性慾充沛的女人。」她最後又眼中帶著狡意地補上一句。 裘琳又是渾身一陣戰慄,這次更夾帶著劇烈的反感。她知道.而且非常確定,自己 對陸歐文絕對不會有什麼性慾,絕對不可能! 梅麗一定是看出了裘琳的情緒,因為她的老臉上神情變得嚴肅了。「做妻子的如果 能接受激烈的房事,就會比較輕鬆。過一陣子妳就將學會喜歡那個,至少到某種程度。 還有些女人會跟著男人要呢!」她又面露狡色地補上一句。「每個新娘的感覺都跟妳現 在一樣,可是慢慢就會--」 聽見窄梯上傳來腳步聲,梅麗的話突然斷了。陸邁鐸走進房間,梅麗匆忙為他拉把 椅子就位,然後端上一杯冒著熱氣的麥酒給他。 他向她點頭低聲致謝,然後以銳利的褐色眼眸盯著裘琳。「女人早起是一件好事。 」 裘琳決定直言一點。「你兒子要娶我並不是因為我早起還是晚起。」 他格格笑起來。「不錯,的確不是。他想找一個漂亮姑娘上他的床,一個能給他生 很多兒子的女人。」 「回報就是他會幫助我們對抗威脅我們土地的英格蘭人。」 「我們會幫著對抗他們。」陸邁鐸修正她的話。「我是這個家族的領袖,我兒子不 是。 可是妳要明白這一點,裘琳;不管我們兩家有沒有聯姻,我們都要對抗英格蘭人。 最終每一個韋爾斯人都必須與他們對抗,因為如果我們不反抗,他們就會像瘟疫一樣在 我們的土地上蔓延。妳嫁給歐文,是保證我們兩家的和平關係,也有助於我們合作起來 多一點互信,讓我們持續和平與昌隆。」 裘琳的眉頭皺在一塊兒。這些都是她已經知道的事,然而卻使她更不容易決定嫁給 歐文。她承認道:「我對嫁給你兒子並不是那麼樂觀。」 他那銳利的眼光幾乎想把她看穿。「妳有別的愛人?」 「沒有!」可是她知道這並不盡然真確。那個英格蘭人當然不能算,尤其是他只想 要簡短的雲雨之歡,而且他也不會真的變成她的愛人。 陸邁鐸打量著她。「我會管著我的兒子。雖然他脾氣很大,但他從未傷害美根;他 也不會傷害妳。」 這實在算不上什麼安慰,但對裘琳而言,這是她所能得到最大的保證了。這時克萊 下樓到了大廳,陸邁鐸就轉身招呼他。屋子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男人開始吃早飯,女 人和僕人則在旁邊伺候著。 歐文一進來就在找裘琳。「來坐在我旁邊吃飯。」他說道,同時抓住她的手臂。 他的動作相當溫柔,微笑也很真誠,就連他的話聽起來也像是請求而不是命令。雖 然她不想跟他在一起,裘琳還是認為最好是聽他的話。在這煙霧瀰漫的房間裡,大家都 在注視著他們。他陪著她走到大桌前,然後示意僕人把食物和飲料端上來。 裘琳在凳子上坐下,他坐在她旁邊,一隻裝得滿滿的盤子和杯子立刻擺在她面前。 然後他把他的刀子遞給她,她知道自己必須接受。她低聲說道:「謝謝你。」 「我們結婚以後,我所有的東西都是妳的。從這把刀子到這個大廳都是。」他用手 比著,同時用另一隻手拿起杯子喝起來。 你還不是這個家族的領袖,裘琳想著陸邁鐸幾分鐘以前說過的話。歐文既有野心又 自大。然而這應該不算是批評,因為難道那個英格蘭佬不是比他更具有這種大男人的特 性嗎?這些特性當時並沒有讓裘琳起反感,為什麼現在會呢?一定是歐文還有其它方面 的問題。 說不定只是由於她受到這樁被迫的婚事所威脅,裘琳自己分析著,同時勉強自己吃 一點東西。說不定如果她不覺得自己是受困於這樁婚事之中,她就可以在歐文身上找到 某些值得欣賞的地方。她用力把刀子放下。為了他們兩人,她必須試著去挖掘出來。 「我們可不可以離開這裡?我想跟你私下說一些話。」她說道,同時小心地瞄著他 。 他的嘴邊露出狡笑。「聽妳的。」他起身牽著她的手臂。 「我只是想談談。」她說道,因為她必須把自己的意思講清楚。「我想緩和我們之 間的緊張氣氛,如此而已。」 他盯著她思考了好一會兒。他們站在那裡的時候,屋子裡沉默下來,每個人都瞪著 他們。「很好。」他答應著。「我們去走走,談一下。如此而已,就目前而言。」 外面的空氣酷寒。他領著她走上一條小路,離開那充滿煙味的大廳和擁擠的村子。 他們來到一片櫸木林地,她停下腳步。他轉身看她,同時向她伸出手,可是她把手縮開 。他的眼裡閃現一絲不悅之色,可是他迅速把它隱藏起來。他對她笑笑。「妳想談什麼 ?」 裘琳清一下嗓子。這樣子實在有一點太笨拙。「我們是被強迫湊在一起的。你會覺 得跟我結婚有壓力嗎?」 他聳聳肩。「我需要討老婆。」 「哪一個女人都一樣嗎?」 他一定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怒意,因為他咧嘴笑了。「一個老婆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 當;她必須溫柔漂亮,能夠吸引我每天晚上都待在她的床上。」 「我明白了。」聽見他這坦白的話,她的臉紅了。「你是在暗示說,要是她不夠吸 引你,你就會去上別人的床嗎?」 「妳不必害怕,漂亮的裘琳,妳非常吸引我。要我證明給妳看嗎?」他說著就用手 去拍拍褲襠。 裘琳氣得怒火中燒。她轉身要走,可是他笑著抓住她的手臂。「妳這種潔癖倒真符 合人家所稱的處女。不用怕,裘琳,我會讓妳慢慢適應婚姻的方式。不久妳就會對當我 的老婆滿足得不得了。」 梅麗也是這麼說,然而裘琳無法相信。她必須跟某人談談,一個像奈絲或葛蕾那樣 的已婚婦女。「也許你這方面是對的。」她低聲說道,一心只想趕快離開令人作嘔的他 。 但是歐文卻不打算放過她,他強迫她轉身面對他。「我們應該用一個吻來印證我們 的婚約。」 「我還沒有答應--」 「可是妳會的,妳沒有選擇,不然英格蘭人就會奪走妳的土地。」 「常常有人這麼提醒我。可是你自己的父親相信所有的韋爾斯人都必須聯合起來對 抗英格蘭人,不管我們有沒有結婚,你們家最終都會幫我們的。」 「最終,也許吧!可是到那時候柯家人已經所剩無幾。男人都死光了,女人都被強 暴了,最後連小孩也都餓死了。而這都是一個處女的潔癖所害的。」 他所描繪的景況真實得駭人,然而事實未必一定如此。「你們可以在那之前就先幫 助我們。」 「目的何在?我為『河巖』賣命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可是如果我知道妳會在床上 等我……如果我知道妳會給我生下健康強壯的兒子使兩家團結起來,並且終止我們兩家 人之間的敵意……我就會有去打仗的理由。」 他把她拉近一點。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熱,然而她卻從未覺得這麼冷過。 他又低下頭湊向她的臉。「吻我,裘琳。不要再做以前那個小女孩,做一個在我懷 裡的女人,只一個吻就好。」他催著她。「我現在要的只是這個。」 如果只是因為他把她困在這裡,她就會轉身走開。她可以大聲求救,並且用全力反 抗他。但現在使她僵立在他面前不只是因為他的力氣比她大,還因為她對族人有責任, 對所有將在英格蘭人統治之下受苦受難的男女老幼都有責任。於是她在他的懷裡一動也 不動,看見他露出掠食者一般得意的笑容時,她閉上了眼睛。 經過一段很長的可怕停頓之後,她睜開眼睛。這時他才動了起來,把她用力拉向他 ,將他的下腹貼向她身體。她感覺到他勃起的僵硬部分頂著她,一股驚恐像巨浪一樣朝 她襲來。 看見她眼中的懼色,他這才低下頭。她全身莫名地害怕發抖,他卻更用力地狂吻著 她的嘴。 蘭德吻過她,雖然那也讓她害怕,可是卻同時融化了她體內的某一部分,歐文卻只 是讓她害怕得全身僵硬,而且又氣憤得發冷,恐懼得作嘔。 他並不殘暴,可是這只是她對他唯一能稱道之處。他並沒有傷害到她身體,但他卻 是不顧一切地貪得無厭。當他把舌頭強塞入她口中時,他又猛力把下部頂向她。 她用力打他的頭,聽見他驚訝得哼出聲。「至少妳有這股精神,」他放開她後說道 。「至少我知道妳在我的床上會活力十足。」 裘琳怒視著他,一面用袖子擦嘴。她不要讓他的味道留在她嘴上,可是那恐怕是永 遠也除不掉了。 「你是一隻豬!」她罵著。「我也許是一個處女,可是你對如何取悅女人卻是什麼 也不知道。」 他的狡笑消失了。「以後妳就會渴望我碰妳。」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小孩的歌聲。「等石頭長高,樹木不再生長……」 她冷後退開,眼睛一直警覺地盯著他。「你是一隻豬!」她又重複一遍。然後她轉 身跑走--不是跑向村子去追求安全感,因為那是歐文的村子,而是跑去找叔叔尋求庇護 。她不能忍受這樁可憎的婚姻,她做不來。 結果她沒有選擇餘地。克萊與邁鐸已經同意兩家聯姻,婚約也已經敲定。除非裘琳 希望挺身拒絕歐文,從而令自己同胞更加遭受陸家仇視,否則她必須嫁給歐文。 可是不是現在,還不是。 「那是什麼時候呢?」歐文對克萊喊道,並用眼睛向他挑釁著。「我現在就需要一 個老婆。」 「聖喬治節那天比較適合上裘琳與她嬸嬸有時間準備一下。」克萊反駁道,對歐文 的威脅態度毫不畏縮。 邁鐸說:「一這個要求很合理,還剩不到兩個星期。」 「你們要到柯家參加婚禮,並且在那裡至少住到秋天。」 歐文吼道:「我才不要!」 克萊用平穩的聲調說:「如果我們兩家要和平,你就得這麼做。」 「這一點我們也答應。」邁鐸說道。他提醒著兒子。「再說,那裡當做攻擊英格蘭 人的據點也比較好。」 歐文對著克萊瞪了許久。裘琳看著他臉上顯現出不斷爭鬥的情緒,眼裡也在掙扎著 要強忍住衝動。然後他笑了,那是一種平靜得可怕的冷笑,讓她看了嚇得直發抖。「好 。」他同意道。「我們就住在柯家--等到把英格蘭人趕走為止。可是在那之後,你們誰 也不能再干涉我的婚姻。」 他們離開的時候,他那充滿惡意的威脅仍然在裘琳的腦袋裡迴響。一旦嫁給了他, 她就將完全任他擺佈;一旦成為他的妻子,他說的話就將成為法律。 當然她還是有一點安全保障;他不能打她,不能拋棄他對她的責任。但他仍可以使 她的生活悲慘不堪。她害怕的是,他還有很多種方法可以使她的日子痛苦得無法忍受。 他們離開陸家寨時,天色陰沈,烏雲低垂。他們默默地成單排騎行,裘琳騎在中間 。就這樣陰鬱地離開一個陰鬱的地方一個陰鬱的未來正在那裡等著她。她裡在斗篷裡的 身體直發抖,不過那寒意是起自她內心,沒有什麼斗篷足以抵擋她心底的寒冷。 叔叔一定感覺到了她的心情,因為他們一進入森林,他就放慢速度與她並騎。「妳 在擔心什麼嗎?」 她搖搖頭。「我很好。」她在扯謊。我再也不會很好了。你怎麼會以為我會很好呢 ?」 我不會有事的。」 森林裡的聲音填補著他們之間的沉默。鳥和松鼠開始了春天的活動,依季節進行築 巢與孵育的工作。裘琳抬頭看向樹林,光禿禿的赤楊樹抽出了新芽,熬過了一個冬天的 橡樹頂仍然留著一小叢葉子。一隻松鼠對著下面經過的馬隊發出叫聲;一隻紅喙烏鴉梳 理一下羽毛,然後飛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在一棵榛樹的枝叉間,有個東西動了一下,裘琳瞪著那裡。是臭鼬嗎?不可能在樹 上。 是小熊嗎?不可能在這麼早的時節。 然後那個東西往下看著他們,她笑了起來。是一個小孩,一個臉孔髒兮兮、衣服破 爛的小男孩。而且他的眼睛發腫,眼神黯淡。她勒住馬,也吸引了她叔叔的注意。 他問道:「妳掉了什麼東西嗎?」 「你看那個小孩。在那裡、在那棵樹上。」她指給他看。「他受傷了,臉上被東西 打到了。「她身後的鮑爾走上前。「那是歐文的小鬼,他的名字是瑞斯。我昨天在廚房 旁邊的菜園裡看到他。他父親打了他一巴掌,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他沒有傷得很厲害 ,別看他這麼小,他連哼都不哼一聲。」 那男孩怒視著他們這樣談論他,然後他往更高的地方爬去。他滑了一下,差一點掉 下來,看得裘琳倒吸一口氣。不過等他安全地跨坐在一根牢靠的樹枝上之後,他就又轉 回那張髒瞼看著他們。 「滾回你們自己的地方,你們這些賊驢!」他喊道,並從破外套裡掏出一塊石頭丟 向他們。「滾開,妳這冷血的婊子!」 「嘿,你這小鬼!」鮑爾揮拳對他回喊道。「講話小心一點!不然我把你的舌頭挖 出來,你這又臭又髒的小乞丐!」 「你敢試試看,我父親就會把你的卵子切成一片一片的。我還會拿來配飯吃!」 「你他媽的才敢!」鮑爾氣得要下馬,但克萊揮手阻止了他。 「不要管他,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那個多嘴的小鬼應該用鞭子好好教訓一頓才知道尊重別人,尤其是對即將成為他 母親的女人。」 另外有一個人說道:「你還能期望陸歐文的兒子怎麼樣?」 的確能怎麼樣?裘琳心裡想著。 他們繼續走下去。那個孩子把剩下的石頭都朝他們丟過去,可是卻因為太遠而沒有 打到。裘琳轉頭看他最後一眼,想看看這個她很快就要接手照顧的孩子。他彷彿覺察到 了她的想法,於是朝她丟出最後一顆石頭。雖然那石頭沒有打到她,但他的話卻傳到了 她的耳朵裡。 「我恨妳!」他用小孩尖細的聲音喊道。「我恨妳!妳永遠也做不了我的母親!」 第一部 第九章 蘭德看著、等著。他所布下的探子傳話回來報訊:裘琳跟其它人已動身回「柯巖 」。看來她並沒有嫁給陸歐文,至少還沒有。 她以後也不會的,蘭德發著誓。 他握緊韁繩,胯下那匹健壯的坐騎期待地昂起頭來。如果她已經嫁給那個人,形成 韋爾斯聯軍要對抗他,他要怎麼辦呢? 他會加強營地的防守,並且要手下加速趕工。他已經用優厚的酬勞買通他們了;如 果城堡的第一層能在冬天蓋好,他答應他們兩年不必繳稅,而且每年應該給他的工作時 數減半。 他們毫無怨言地日夜辛勤工作,為的都是一個共同目標:要在冬天以前蓋起整座高 達八尺的內牆。 他需要那座牆來防禦韋爾斯人,可是如果裘琳嫁給歐文,他就不會有那座牆,即使 努力工作好幾個月也不會有。但現在裘琳還沒有嫁給歐文,因此他就有機會一面防備韋 爾斯人,一面加緊為城堡趕建城牆--亨利王的城堡。 蘭德在狹窄小徑上方山坡一處隱密的林子後面等著。她騎在倒數第四個位置,他心 裡也認同這個作法。對一個夾在六個男人中間的女人而言,這是最安全的位置。但在接 近自己家園的時候,這些韋爾斯人的警戒心不自覺地就會鬆弛了。蘭德看見位於後面的 一個衛兵在路比較寬的時候超前至隊伍的前頭去。而在此同時,隊伍最後面的一個人勒 馬停下,然後下馬來--大概是要去『解放』一下吧! 蘭德再次握緊拳頭,對一個手下點點頭,示意他去對付那個落後的衛兵。一會兒之 後,就只剩下一個人介於蘭德與裘琳之間了,而一旦他抓住她,就不可能有韋爾斯聯軍 來對抗他;一旦她成為他的人質,她叔叔就不敢進攻英格蘭人的基地,不管有沒有別人 幫忙都一樣。 一旦她成為他的俘虜,這個欺騙人的丫頭就在蘭德的掌握中,他將可以弄清楚她對 他的感情究竟有多誠實。 他聽見一隻鳥在叫--是他手下成功的訊號。在他下方,那個粗心的韋爾斯人的坐騎 已經消失在林子裡。裘琳和最後一個騎士目前不在他的視線內,但他與奧朋知道他們必 須怎麼做。前面的路有一個轉彎處,再來還有一個,他們將在那裡下手。奧朋會解除那 個韋爾斯士兵的武裝,蘭德則會逮住柯裘琳。 他策馬往下方騎去,穿過濃密的矮樹叢。他下馬,悄悄地往前逼近。他與奧朋互視 一眼,兩人同時開始攻擊,下一刻她就出現在他的下方,綠斗篷底下的身體修長而挺直 ,在這寒冷的下午卻代表著一副溫暖的景象。一會兒之後她就是他的了,這個想法使他 大腿間的血液奔流起來。 那不是他想要她的理由,他嚴斥著自己。這純屬政治,別無其它。這是為了確使他 的手下能夠防守韋爾斯人的威脅。 但這個事實無法改變什麼。他想要她,雖然不用暴力,他也要把這個不馴的丫頭弄 到他的床上。然而,首先他必須抓住她。 他看見右邊的奧朋緊張起來,時候到了! 蘭德像隻貓般安靜與自信,瞬間自藏身之處跳了出來。他躍上她的馬背、落在她的 背後。他一隻手搶過韁繩,另一隻手摀住她嘴巴防止她叫出來。然後他用腳跟踢一下這 匹牝馬的側腹,逼牠轉進林子裡面。 裘琳尖叫著,但聲音很快就被掐住了。一隻強硬的大手扣住她的喉嚨使她無法呼吸 ,還有一個結實的身體緊緊裡著她。那個男人跳上來的時候,她的馬往後人立而起,使 她差一點連人帶馬翻倒。但那個人不讓馬失控,迅速一扭韁繩,就將馬兒引到樹林裡去 了。他們衝下一道陡坡、繞過一塊岩石,然後又開始爬坡。而一路上,他的手始終未曾 放開,像鉗子一樣橫在她的嘴與臉頰上。 她拚命反抗著。雖然怕到極點,她還是極力反抗,用指甲抓他的手,掙扎著要逃出 他的掌握。她的心驚嚇得狂跳不已,然而她還是盡力試圖用牙齒咬他。 他的反應是把她抱得更緊。「別亂動,裘琳,不然我發誓妳會後悔。」 是費蘭德!裘琳的第一個反應是鬆了一口氣。 她的第二個反應是強烈的羞愧;她原以為是歐文要來搶她回去立刻當他的妻子,她 知道他有可能做出這種惡行,如今發現是蘭德,表示她可以免受歐文的欺負更久一點。 只不過她現在並不安全,而她竟然會這麼想,真是太傻了,傻得反常! 他一言不發地將馬引到下方的森林裡。她感覺到他肌肉結實的大腿貼著她,而她知 道她的馬一定也感覺到了,她就跟這匹乖馴的馬一樣。她的馬安靜下來之後,就腳步穩 健地穿行過密林,將裘琳帶向離安全越來越遠的地方,更深入這片林地中新掠食者的巢 穴。 一直等到她疲倦得無力抵抗了,他抓住她的手才稍微放鬆。等他們與另一個牽著一 匹健馬的人會合時,這個英格蘭佬才放開她的嘴。不過即使在那個時候,他也沒有完全 放開她。 「妳如果大喊大叫,我的手下就會把妳族人的喉嚨割斷。」他把她的頭轉到旁邊, 讓她看見奧朋牽著一匹馬,而馬背上坐著鮑爾。鮑爾的嘴巴被一塊布綁起來,雙手也被 綁在背後。他的眼神充滿氣憤,但也露出恐懼之色。 他真的會割斷一個無助之人的喉嚨嗎?裘琳不敢求證。而蘭德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 ,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們講定了嗎?」 裘琳勉強點點頭。她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很好。」他把手移開,她立即大口吸著空氣。 「你想要幹什麼--」一塊布把她的話打斷了。她正試圖把箝口布拿開,他又抓住她 的手,熟練地將她的雙手綁在背後。然後他下了馬,連帶地把又踢又扭的她也拉下馬。 他對她的憤怒與掙扎彷彿視若無睹,逕自將她挾在手臂下,然後騎上他自己的馬,再將 她牢牢地禁錮在他的身前。 「夠了!」他在她耳邊吼著。「妳反抗我是一點用也沒有,妳嬴不了的。」 這個人真大膽!雖然她的嘴巴被堵住了,可是她的憤怒沒有被壓制住。她決心至少 要對他造成一點傷害,於是用腳往後面亂踢。她的皮鞋跟踢到他的膝蓋下面時,她的腳 震得發痛。不過那也讓他更痛。 「該死的丫頭!別動,不然我把妳像麵粉袋一樣放倒在我的腿上。」 她又踢著,可是他避開她的腳,然後把她的腳夾在他的腿與馬身之間。「妳贏不了 的。 」他又說一遍,不過卻改用兩隻手環抱住她,將她緊緊按貼在他身上。他的一隻手 平壓在她的腹部,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結實的手掌與修長的手指,就跟他的威脅一樣清 楚。她的雙手被反綁在後,兩腿橫跨在他的健馬身上,使她處於一種全然無助的態勢, 完全任他擺佈。 他的另一隻手圍著她的頸子,手指與她的頭髮糾結在一起,而他的拇指正觸到她喉 間的凹處。她的喉頭吞嚥一下,他知道她在害怕,她也知道他明瞭她對他身體的感覺。 慈悲的聖母啊!她不應該對他有這種反應的。 「這樣還差不多。」見她不再動了,他低聲說道。接著他彷彿欲言又止,而她感到 他的手在她腹部移動,只是微微動一下而已,但卻使她渾身一陣戰慄,他一定也感覺到 了。有許久一段時間他們兩人都沒有動,然後他低咒一聲,抓起韁繩,踢一下馬腹,帶 著手下與被俘的鮑爾往前衝出去。 他們騎了將近一小時,彷彿在測試那匹健馬的耐力。可是這匹馬確實是好手,雖然 載了兩個人,步伐卻一點也沒有放緩。 一路上蘭德都沒有跟她說話,這倒挺符合裘琳所需。她又氣又怕又困惑。在她把自 己的情緒控制住之前,她不要跟他講任何話。 早黑的暮色降臨至他們的週遭,可是他繼續騎著。在她身下的那匹馬也努力奔馳著 。蘭德整個人將她包裡起來,雙腿環著她的腿,雙臂圈著她的肩膀,她明顯地感覺到他 那戰士般的體魄。更糟的是,她被反綁的雙手夾在她背後與他的腹部之間,就在他的下 腹。 來到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馬匹放慢了速度,朝英格蘭人的營地緩步前進。她扭動 著手腕,想伸展一下僵麻的手指。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個又硬又大的東西,她頓時僵在那 裡。 她呻吟一聲,握緊拳頭,將身體往前傾。他竟然勃起了!更糟的是,知道她令他勃 起,竟然也使她自己產生一種奇怪的反應。 「真不幸的情況,對不對?」他終於打破沉默,低聲說道。她感到他在移開她嘴上 的布,她可以開口說話了。 「的確很不幸。」她回嘴道,同時來回動著僵硬的下頷。「很不幸你剛把全韋爾斯 人的憤怒引到你們自己的頭上了。」 「我看妳對打仗的事情還不大懂。想想看,只要像妳這樣有價值的人質在我手裡, 我們就不會遭到正面的攻擊。不過我剛才指的並不是這個意思。」他往前趴到她的背上 ,她立刻感覺到他那男性象徵堅挺的力量。他的坐騎每向前走一步,他的堅挺就在她緊 握的手指上頂一下。「很不幸我們是敵人,否則我們可以變成很好的情人。說不定我們 還是可以的。」 「絕不可能!」她咒道。「我寧願死也不會答應的!」 「我懷疑這個問題會到要作那種痛苦決定的程度,裘琳。」他的口氣狡猾,要是她 的手沒有被綁起來,她一定會賞他一巴掌。然而迫於情勢,她只得忍氣吞聲,試圖轉變 話題。 「你打算把我們扣留多久?」 她感覺到他在格格笑,他的胸膛貼在她的背部起伏著。他的頭朝鮑爾的方向偏了偏 。「他今天晚上就會回去,要幫我帶個信給妳的叔叔--以及妳的未婚夫。妳呢……我會 留下一陣子吧!」 裘琳祈禱他不致聽到她猛烈的心跳,也不要感覺到她背部被他頂住而激起她無法自 制的戰慄。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要扣留她,可是要扣留多久,而且他打算要拿她 怎樣? 他們在天黑後抵達位於玫瑰崖的英格蘭人營地,繼續沿著海邊蜿蜒的小路走上去。 先前跑了亞風谷那一趟路程,再加上她對與歐文結婚的恐懼感,已經讓她受夠了,可是 現在又被費蘭德俘虜,完全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限度。她不能一直這樣在他的懷中保持 僵直的姿勢,地也無法否認自己受他吸引,至少無法對自己否認,也無法否認她竟然慶 幸自己可以逃脫歐文的魔爪。 但這都只是暫時的。一定是的,因為他是她的敵人,她必須把他逐出韋爾斯人的土 地,逐出她的土地。 然而,等他們進入戒備森嚴的營地,等他下了馬,然後攬住她的腰,將她安全地放 到地上,再帶著她走向主廳兼他個人房間的建築時,她已經可以確切地知道一件事情 --他不會傷害她,至少不會像歐文那樣。他可能會阻止她離開他的營地,可能會與她的 家人奮戰至死--他死,或她的家人死,或者雙方都死。然而,他不會刻意地傷害她。 但是他可能誘惑她。 這個想法令她緊張不已。他可能不會強迫她,因為他或許沒有必要。他很可能決定 引誘她而且會成功。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如果她心甘情願地順從了他,將會比他用強 迫的方式更具傷害力。 「妳待在這裡。」他把粗厚的木門用力拉開,然後示意她進去。 她在門口停了一下,先往裡面探一探頭,看見一座壁爐裡面生著小火,牆上點著一 組蠟燭。這房間看起來舒服又溫暖,對於又濕又累的她吸引力十足。「我要跟你一起進 去嗎?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對她緩緩露出笑容。他用手頂著她的後腰,將她推了進去。門還沒有關好,她就 已經快步躲到室內的另一頭去。她知道這是徒勞,也知道她試圖讓那張大桌子與雕花椅 隔在他倆之間同樣不會有什麼作用。她沒有可以真正防範他的東西,除了她自身的機智 以外。但很不幸的是,他卻有能力輕易令她的機智瓦解,尤其是像他此刻這樣看著她笑 的時候。 「放輕鬆一點,裘琳。我沒有什麼讓妳害怕的。」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我強拐過來,還把我的嘴巴塞住,像待宰的羊一樣綁 起來,竟然還敢說這種話!現在你又要--」 「現在我要幫妳鬆綁。」他打斷她的咒罵。「意思是說,假設妳願意走近讓我這麼 做的話。」 然而她只是站在那裡,滿臉懷疑地瞪著他。他脫下鎧甲,解開劍鞘,拉開椅子坐下 ,然後用手指示意她走近。「過來,裘琳。如果妳想鬆綁,就必須有勇氣接近我。」 「我不是沒有勇氣,我的勇氣十足,就跟所有的韋爾斯人一樣。可是我對你的不信 任感也是十足。」 他彎腰脫掉一隻靴子,然後又脫掉另一隻。「隨便妳。」他往後靠在鋪著毛毯的大 椅子背上。她看著他把大腿上的佩刀解下後放到桌上,然後拿起桌上的繪一化水罐,給 自己倒了一杯麥酒。他喝了長長一大口,放下杯子,滿一息地吁一口氣,然後十笑不笑 地看著她。 「妳要不要喝麥酒,還是妳比較喜歡喝普通酒?」他的笑意更深了。「或者,也許 妳餓了。我知道我可是餓了。」 裘琳看向別處。她不要看他眼中的表情,她不要知道他所謂的『餓』是指什麼。可 是她的肚子竟發出一個尷尬的咕嚕聲,她知道自己這樣抗拒他是毫無意義的。她需要雙 手自由活動,而只有他能給她這個自由。 她咬牙怒視著他,然後她一言不發地走到他面前,轉身背對他,等著。 好像過了很長的時間,不過其實只有幾秒鐘。他抓住她被綁的手腕,迅速一扯,使 她跟路地退後一步。只不過一步,卻也使她失去了平衡,並且離得他更近了。她僅餘的 一點鎮定開始消褪。 他摸索著已經被扯成死結的布繩,他的手指感覺起來溫暖又有力。「我得把它割斷 才行。」他說道,一面傾身由她身旁繞過去取刀子。 他的膝蓋擦到她的大腿。他的手擱在她的腰間,正在她臀部上方。她屏住呼吸。然 後他用銳利的刀尖一劃,她的手便鬆開了。 可是並不盡然。 她還來不及跑開,一隻手腕就已被他抓住。她扭動身子,可是他動作很快,力氣又 大。 他把刀丟回桌上,又抓住她的另一隻手,迫使她站在他面前。「讓我看妳的手腕, 看看有沒有弄傷。」他解釋道。 「我沒有受傷,放開我。」 可是他不理她,逕自把她的手臂拉過來檢查。「妳有擦傷。」 她頂嘴道:「你還以為會怎樣?」 他抬眼看她,面容嚴肅。「我不想傷害妳,裘琳。可是我不能放妳走,妳必須明白 這一點。」 她怒視著他,雖然滿心不服,卻深受感動。他是真心的,而她應該恨他。但他正溫 柔無比地按摩著她酸痛的手腕。 她努力使自己的口氣凶一點。「你也必須明白找不可能心甘情願也做你的俘虜。」 「那麼妳就做我心不甘情不願的俘虜。」他的拇指輕撫過她發紅的皮膚,刺激著她 ,使她恢復活力。她站在他的雙腿之間,低頭望著他幽暗的眼睛,那雙眼睛也閃映著燭 光回看她。他再度開口說話的時候,那低沈的磁性嗓音似乎在她體內迴響。「我懷疑妳 到頭來會成為怎麼樣不甘願的一個俘虜。」 他們兩眼互視,某種無聲的溝通在他倆之間傳遞著。沒有言語,也不是什麼理解, 因為他們沒有說話,她當然不明白他倆之間的這種吸引力。但每一次他們互相碰觸的時 候、每一次他們眼光相接的時候、每一次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聯繫。 她的心開始狂跳,有如浪花撲到岩石上,有如天際的雷鳴。她的心在狂跳,她的身 體在顫抖,而她知道自己極有可能屈服於這個她很想仇視的敵人之下。 她緩緩抽回手腕,而他也終於鬆手。她往後退著,碰到了桌子,然後繞到桌子後面 。一直到她回到房間的另一頭,她才得以將目光自他醉人的凝視中移開。 「我餓了想吃東西。」她連忙在後面又補充說明一句。 他起身走向一個架子,又拿了一個杯子,同時也拿了一塊用布裡著的麵包,以及裡 著蠟的乾酪。他把東西放在桌上,然後將匕首插到乾酪上。「盡量吃吧,然後妳就可以 睡覺了。 睡在那裡。」他指著放在牆壁凹處用布簾遮住的床。 她鼓起勇氣看他。「那你要睡在哪裡呢?」 他的目光將她牢牢地釘住。「妳願意與我共枕嗎?」 她緊張地搖著頭,雙臂抱在胸口。「不要。」 「那就吃飯。」他一揮手。「先吃,那樣至少我們之中有一人不會在晚上餓著肚子 睡覺。」 她伸出手去拿刀,在手指握住刀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彷彿興起一股力量。她有武 器在手,而他沒有。可是她偷眼看他的時候,她又知道自己毫無機會。因為即使她手中 拿的是一把長劍,他也仍舊會佔上風。即使她有本領打贏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意志會堅 強得敢刺向他的身體。如果他威脅到她或其它人的性命,她可能會的。但他拿食物給她 吃,把床讓給她睡。她應該試著逃跑,而且最終她會的,但她不能為了逃跑而用他自己 的刀刺他。 這種不該有的想法令她駭然--畢竟他是她的敵人。她切下一塊乾酪,然後又切了很 大一塊麵包。她故意瞇起眼睛看他,又把刀插回乾酪上,然後倒了一杯麥酒,再回到房 間另一頭吃起來。 她餓壞了,於是吃得很快,但這仍是她此生所吃過最糟的一頓飯。不對,她稍後又 想到,跟歐文坐在一起吃的時候也同樣糟糕。然而如果讓她選擇,她寧願跟費蘭德在一 起。雖然理當反過來才是,但她不能扯謊--至少不能對自己扯謊。 然而這並不表示她想要置身於這種困境,除此之外,其它什麼情形都行。不過如果 要她選擇,這個英格蘭佬看起來確實是危險性比較小。 她飲下最後一口麥酒。她吃的時候蘭德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吃東西。他又把杯子斟 滿,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仍舊在觀察著她。這令她十分的不安,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怎麼樣?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你為什麼要綁架我嗎?因為如果你不說,我今天已經 累壞了,寧願趕快去睡覺,也不要在這裡忍受你那無禮的眼光。」她雙臂抱胸,怒視著 他。 「告訴我,妳為什麼對我隱瞞身份。」 「我沒有隱瞞,我的名字是柯裘琳。」 「妳是柯克萊的侄女,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妳隱瞞了這一點。」 「我沒有隱瞞,我只是選擇不說,而且顯然我不說是很明智的,只是還不夠明智。 」她帶著怨氣地說道。 這時彷彿約好了一般,一個敲門聲響起,吸引了他的注意。「我們有一點小事情得 處理。」他說道,然後下令外面的人進來。門開了,依然被縛的鮑爾走進房間,後面跟 著奧朋與亞倫。裘琳立刻走向自己的族人。亞倫要擋住她,但蘭德說:「隨她吧!」 她低聲用韋爾斯語說:「你還好吧?」 「嗯,小姐。可是妳呢?」鮑爾問道,同時用焦慮的眼光打是她。「他沒有……」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裘琳知道他的意思。 「沒有,他沒有。」她低聲說道,但她的瞼紅了。她試著解開鮑爾手上的繩子,可 是沒有辦法,於是她抬眼看向仍然插在乾酪上的匕首,又看看蘭德。他緩緩地點點頭, 算是回答了她沒有說出口的問題。 她立即為鮑爾鬆了綁。可是他本想抓起匕首,她卻將手縮回去。「那樣是沒有用的 。」 她說道,然後把匕首插回去,不過這次是插到桌上。她轉頭看蘭德,改用英語問道 :「現在,可不可以請你說清楚,你這個瘋狂計劃到底是想得到什麼?」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一部 第十章 蘭德看著那個韋爾斯人消失在黑暗中。現在要撤回行動已嫌太遲了,但卻無法阻止 他懷疑自己是否作了一個錯誤的判斷。他的大膽行動是否能阻止韋爾斯人攻擊玫瑰崖呢 ?還是反而更促使他們團結起來對付他? 他揉揉臉,試著讓自己理性地思考一下。柯克萊不會拿裘琳的性命來冒險,蘭德可 以確定這一點。可是那個人在哪裡呢?為什麼他或者他的信差還沒有憤怒地來要蘭德歸 還他的侄女?他們的村子並不是那麼遠。為什麼是由蘭德派信差去找他們.而不是反過 來呢?難道那個人不關心侄女的安危? 說不定她根本不是他的侄女。 「見鬼了!」他對著夜空咒罵一聲。可不可能裘琳只是一個餌,並不是克萊真正的 侄女,而只是派來騙他的間諜? 但是話說回來,那個韋爾斯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該死的!」他不是這麼常自我猜疑的人,而且他也不喜歡這樣。很不幸那個窩在 他床上的該死的丫頭已經快把他逼瘋了。 他想要她,即使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碰她。 他確定她是他要的女人,然而她又令他擔心她是否又在騙他。 他無法下定決心。 他強忍住無奈的呻吟,皺眉望著她所在的那座建築。門口有一個守衛站著。嶄新的 煙囪裡飄出黑煙,木板遮住的窗戶自邊緣透出微光,屋子裡面很溫暖。 她也很溫暖。 他又咒了一聲,轉身茫然望著山坡下。他看見自己口中吐出來的白霧。在月光之下 ,他僅能依稀分辨出羅爵士所建的內牆與外牆影子。內牆修築的進展神速,但仍不夠快 。現在他與鄰居之間出現新的緊張情勢,他必須暫時放棄外牆,讓工人全力把內牆建到 超過一個人的高度。到那個時候,他才能把裘琳送還給她的叔叔。 也送還給歐文。 他皺緊眉頭。老天!想到她在另外一個男人的床上就令他瘋狂。 「一個男人的意志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蘭德的手迅速移向刀鞘,然後他認出由黑暗中冒出來的一團身影。是他媽的紐霖! 蘭德怒道:「你是在說你自己,還是在評論我?」 「我沒有資格評論別人。老天給我們意志力去做我們喜歡做的事情,然而是否那也 讓他喜歡……」他一邊肩膀聳聳,沒有再說下去。 蘭德沒有心情聽這種矇混的言詞,今天晚上沒有。「柯克萊在哪裡?如果裘琳是他 的侄女,他為什麼不來要求我放了她?」 他還以為這個老詩人不打算回答了。然而紐霖卻格格地笑了起來。「她是他的侄女 ,他也會盡快來這裡。可是你要想想看:一個女人有能力引起戰爭,也會有能力促成和 平。」他突兀地說:「我要跟她說話。」 不等蘭德回答,紐霖就逕自朝守衛站崗的建築走去,一會兒之後蘭德搖著頭也跟在 後面。那個女人使他懷疑自己的判斷,本來他一向是判斷分明的。他發誓以後絕對不再 讓她那樣影響他的判斷。 主意打定之後,他評估一下眼前的形勢。他信任紐霖,但也只到某種程度。裘琳則 是完全不可信任--除了她對他的肉體吸引之外。他信任她的熱情,但那種肉體的熱情對 她是一種新的事情。她對她同胞與土地的感情是始終就存在的。她想要逃去嫁給歐文, 這是他絕不容許的。 「紐霖!」她看到詩人進屋時,驚呼出來。她正和衣躺在床上,」看見詩人身後的 蘭德,她的表情立刻變成懷疑之色。她慌忙下床。「你連一點私密都不給我嗎?我連跟 朋友講話都不行嗎?」 「妳得慶幸我還讓妳見他呢!妳是我的俘虜,不是客人。」 她的眼光簡直足以把他殺掉。要是先前切乾酪的匕首還在她手上,蘭德確信她會憤 怒地向他刺過來。結果,她只能用眼神表明她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他回報她的卻是一抹假笑,然後安坐在椅子上,用手一揮。「請繼續會客--但只能 說英語,不然我就不得不請紐霖離開了。開始談吧!時候不早了,我也很累。今天過得 可真辛苦。」他的嘴巴咧得更開了。 她轉身背對他,但由她那僵硬的動作與緊抿的下巴可以看出她有多生氣。然而她對 紐霖說話的時候,卻壓低了聲音,字字謹慎。 「我叔叔知道我在哪裡嗎?」 詩人卻繞著房間東摸西摸的,觀察這座新建築,用手撫過粗糙的石頭表面,嗅嗅門 窗的木頭。「這是英格蘭橡樹。」他問蘭德。「是你從英格蘭帶來的嗎?」 「如果我必須在這座石頭島上蓋房子,那麼至少我應該帶一些最好的木材來。」 「如果你必須在這裡蓋?」裘琳插嘴道。「你不是本來就想要在這裡蓋嗎?難道你 不是為了這個才到這裡來的,要把本來屬於我們的土地據為己有?」 他本來無意透露自己是勉強來韋爾斯的,但他打旦裡著她的臉,決定讓她知道真相 也無妨,說不定這樣最好。「亨利王派我來的。一旦我使這塊地方鞏固了--建好城堡, 為妳我的人民帶來了和平--我就回倫敦去。」 「原來你不打算留下來。」 「對。」但籣德雖然很確定自己的回答,卻不確定自己對一這個回答的感覺怎樣。 柯裘琳無疑很高興知道他有一天會離開她的土地。然而她還不明白的是,他或許要離開 ,可是英格蘭人將永遠在這裡,最後他還會派弟弟來接替他的位置。等玫瑰堡完工後, 即使像傑柏那樣的人都能夠維持這片山區的和平。 突然有一個意外的念頭冒出來--一個相當合理卻不甚愉快的念頭。要是他讓傑柏娶 裘琳會如何? 這麼配對還有很多方面要考慮。那將對促成和平會有幫助!他們也無疑會彼此吸引 。畢竟,傑柏對女人的事並不是很挑剔。事實上,那個好色之徒只要能動的東西都會上 顯然是為了補償他準備擔任神職時,所浪費的那幾年時光。至於裘琳,她的熱情將足以 在傑柏身上獲得滿足。女人對他這個半大不小的弟弟都極力諂媚,把他當成神祇一樣。 不錯,這是一樁很聰明的配對,他怎麼早沒想到呢?但這個念頭又使蘭德氣得咬牙 。他怒視著裘琳,氣她也氣傑柏,甚至氣恨害他落此地步的國王。 「繼續見妳的客人。」他又對紐霖說:「你也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受到傷害,也不 會受到傷害,只要她乖乖聽話。」 「乖乖聽話?我懷疑你會告訴我做什麼。」她把他的話頂回去,然後轉身對紐霖說 :「他把我鎖在他的私人房間裡。這會有多安全呢?我叔叔絕不會忍受這個的。」她又 把怒氣對準了蘭德。 「他沒有選擇。」蘭德反駁道。「你回答我,紐霖。克萊知道他的侄女不見了嗎? 他為什麼不來找我--還是你今天晚上就是他派來當信差的?」 「我不能代表他說話,因為他還沒有回到村子裡。」 「還沒有回來?」裘琳迅速轉身看蘭德。「你把他怎麼了?」 「我?我什麼也沒做--」 「你把我從家人那裡搶走,其間至少還解決了兩個衛兵。噢,紐霖。」她又轉身握 住詩人的手。「告訴我,他沒有受傷,一個人都沒有受到傷害!」 紐霖設法轉而握住她的手。「今天沒有韋爾斯人死亡。」 「那他在哪裡?」 蘭德皺著眉頭站在那裡,然後他突然間明白了。「他以為是歐文把妳給搶走!所以 他去亞風谷找妳了。」 裘琳張口想否認這種荒謬的指控,但隨即閉上嘴巴。她恨恨地瞪著蘭德,但他看見 她臉上也現出恍然之色。 亨利王曾提醒他說韋爾斯人有如散沙,總是彼此爭鬥。但他沒想到陸家與柯家的聯 盟竟如此脆弱,不懷疑共同的敵人,反倒先彼此猜忌起來。這種諷刺的情況令他笑了起 來。 「我說對了,是不是,紐霖?我對了吧,裘琳?」他用狡猾的語氣說道,然後又大 笑起來,得意地享受著她的沉默。「我現在讓你們兩個人談談吧!妳有什麼口訊要帶的 儘管說,裘琳,因為那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妳是我對付韋爾斯人攻擊的人質。我已經傳 話給克萊,不過你可以再向他證實一下,紐霖。只要他不傷害我的人,我就不會傷害他 的人。」 這個矮小的詩人用一隻好眼睛看看裘琳,再看看蘭德。「我會跟克萊說的將只是我 自己的觀察所得。他會問我他的侄女情形怎樣,我會告訴他。他會問你的真正意圖,」 這個不知有多老的詩人停了一下才繼續說:「我也會告訴他的。」 蘭德迎視著詩人沈穩的目光。「那你又認為我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呢?」 這回是裘琳答道:「你想要統治我們,把你們英格蘭人的法律強加到我們身上,儘 管你其實很厭惡我們的土地,等不及要離開這裡。」她雙手插腰站在那裡,燭光照亮了 她的眼睛,頭髮披散在她肩膀上。 她在倫敦絕對不會滿足的。這個脫軌的想法突然痛擊著蘭德的良心。她太野了,對 自己的信念太執著了,太依戀這塊她心愛的林地。她可以當玫瑰堡爵爺的好妻子,但在 又臭又窄的倫敦,她就會像受困的籠中鳥。他雖然俘虜了她,但令他心情沉重的是,他 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擁有她,也永遠無法真正地享有她。 他將要出口的咒罵又吞了回去,努力把剛才那荒謬的念頭驅走。他真正希望享有的 是她的身體,這個希望還沒有全然受阻。不過當然啦,除非他真的要把她嫁給傑柏。 這回他是真的咒罵了出來。「長話短說。」他對紐霖說道。「現在很晚了,我可不 喜歡睡在外面。我警告妳,丫頭,別讓我後悔把自己舒服的房間讓給了妳。」然後他帶 著對裘琳、對紐霖,尤其是對他自己的怒氣,大步踏出房間。他用力把門關上,想藉此 表現自己的權威,但他懷疑那看起來比較像是在賭氣。 他氣沖沖地離開之後,裘琳頓時洩了氣,就像一張帆失去了推動前進的風力。她跌 坐在床上,抬起悲傷的眼睛望著詩人。「噢,紐霖,我現在要怎麼辦?」 「我相信他不會傷害妳的,孩子。」 她喃喃地說道:「他不會把我煉在牆上,或許不給我吃喝,並不表示他不會傷害我 。」 紐霖露出半邊溫柔的笑容。「他寧願切斷自己的手,也不會讓妳受到傷害。」 她做一個鬼臉。「你以為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我只知道我看到的。」 「你知道的比我們都多。」她走過來跪在他面前。「告訴我要怎麼辦?怎麼脫逃, 怎麼樣最能夠幫助我們的同胞。」 「如果妳逃跑,就會發生戰爭。那會幫助妳的同胞嗎?」 「他們不只是我的同胞--也是你的。而且沒錯,會有幫助,可以不受英格蘭人的統 治那是很糟的事情嗎?」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他彷彿突然從一個只有他能去的地方回來了。「石頭會長高。 」 「什麼?」 「外面那邊,環繞著我們。」他用手臂大力揮比著。 「他造的牆?你指的是這個嗎?」裘琳問道,心往下一沈。「這就是預言所指的意 思嗎?」 「等石頭長古,樹木不再生長……」 裘琳猛然跳起來,心裡興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那麼我們必須把牆推倒,以免 它再長高。我一定要逃出去,紐霖,我一定要!你願意幫助我嗎?」她懇求道。「你願 意嗎?」 他拍拍她的手。這是他給她的唯一的安慰方式。「妳要聽、要學,我的孩子。等妳 叔叔回來以後,我會跟他講。我們會看看有什麼辦法,別為妳無法控制的事情煩心。」 「可是對於那些我能控制的事情,或者至少能夠改善的事情又怎麼辦?我必須為那 種事情煩心。」 「妳要聽、要學,」他又重複一遍。「而且不要怕。」 不要怕。老詩人離開以後!裘琳仍坐在地板上。她雙手抱膝,紐霖最後說的話在腦 海中迴響。不要怕。她怎麼能不怕? 她抬起頭環視週遭。她的監獄牢固無比,而且又很舒服。雖然很新,也沒有粉刷的 牆壁那種緩和的效果,也沒有地毯與壁氈,但仍是一個親切的地方,有著高高的天花板 和很好的煙囪。但管它親不親切,這裡仍然是一座監獄。 她用眼睛搜尋,想找出一個弱點,一個能逃出去的方法。風吹動著窗板彷彿拚命想 進來,就像她拚命想出去一樣。她起身走向門前,但門是從外面上鎖的。 她氣餒地敲著木板,把拳頭都敲痛了也不在乎。「木親歐夫那堆!可惡的豬!」 「去睡覺吧!」一個低沈的聲音在木板外面響起。 她彷彿被刺到般往後跳開,然後怒視著木板,想像著費蘭德那張狡猾的瞼正躲在後 面。 她罵道:「希爾魯非。」 「嗯。希,意思是狗。我冒昧猜猜看,我是某種低賤的狗,對不對?」 「木親!我看不起你,你這懦夫。你是一條蛇。薩爾拂衣。」她的胸口激動地起伏 著。 此時此刻她恨不得親手殺掉他。 木板發出嘎吱聲。「我想要妳。菲代慕諾提。「裘琳驚抽一口氣,猛然從窗邊彈開 。她先是感到生氣,然後是困惑,又變成惶恐--她的心臟失控般狂敲著痛苦的節奏。「 哼,我……我可不想要你,我恨你,你……你讓我噁心。」 「我們要不要來測試一下妳的話?」 蘭德搖晃著木板。見沒有回應,他又晃了一晃。他媽的,他真的想要這個野丫頭! 光是站在窗外,知道她一個人在他的私人房間裡,就已經使他興奮起來。他仰頭大喝兩 口皮囊袋裡面的酒。 「有什麼問題嗎,裘琳?妳沒有辦法迅速頂回我的話了嗎?」他把肩膀靠在石牆上 ,手平貼著木板。他只消把臨時加上的閂子拿掉,就可以打開窗板。只要提醒她上次那 麼快就向他投降了,她就不會再那麼伶牙俐齒,而且她還是一個處女。 他的大腿之間突然一陣刺痛,他不由得呻吟出來。為什麼英格蘭宮廷中沒有一個女 人能這樣影響他呢?即使他原打算娶的黎家女兒也不曾這樣激起他的慾望。可是這個韋 爾斯姑娘「怎麼了?不准進你自己的房間,是嗎?」一個愉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蘭德站直身子,心裡罵著自己是傻瓜--也罵著奧朋指出這一點。他看見奧朋後面還 站了一個人,是亞倫。他們兩人都為了慶祝今天白天的成功而喝了不少酒。 「我認為她控制住了他的蛋蛋,亞倫。你說呢?」 亞倫笑了。平常他並不會跟長官這麼喳呼,可是奧朋的風趣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使 他忘了謹慎。「她的手很纖小,可是看起來很有力。」 奧朋追問道:「有力得足以令了不起的費蘭德下跪?」 「夠了!」蘭德吼了出來。他們拿他的損失來開玩笑已經夠糟,讓裘琳聽見他們的 話卻是更糟。 「我說啊,乾脆上了那個丫頭了事。」亞倫宣佈道,然後打一個嚅。 蘭德用肩膀把他們兩個人頂開,亞倫被他推倒在地。「夠了!」 可是奧朋並沒有被蘭德的惡劣心情嚇到。他緩緩跟在他後面,與他保持著距離。「 那個傢伙的建議有那麼糟嗎?我認為那正是你喜歡的呢。所以你何不發洩一下自己的不 快?除非你怕她會拒絕你。」 「她不會拒絕我的。」蘭德轉身面對這兩個戲弄他的人。「她不會拒絕我,可是我 對她有別的打算。」 「別的打算?什麼別的打算?」奧朋笑著問。 「傑柏。」 他不該把尚未成形的計劃說出來。可是話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現在他弟弟 的名字就懸掛在他們之間,一個名字--一個念頭--再也不會消失了。 「傑柏?」亞倫站起身,又打了一個隔。「你要把那個姑娘送給傑柏?他為什麼 --」 奧朋用手肘頂一下他的肋骨,他的話只說了一半。 「傑柏怎麼樣?」奧朋問道。他變得嚴肅起來。「你是說你要把那個韋爾斯女人嫁 給傑柏?」 蘭德握緊拳頭。這聽起來非常合理,然而他心底某一部分又非常痛恨接受這個想法 。 見他沒有回答,奧朋走到他身旁,臉上滿是好奇之色。「這是一個很聰明的計劃。 聰明,不錯。」 「目前感覺起來倒不怎麼聰明。」蘭德咕噥道。他想要她,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但是如果她某一天會成為傑柏的老婆……「他媽的!」他低聲說道,拚命壓抑住對她毫 無理性的渴望。把她嫁給傑柏可以解決一大堆問題。他拒絕為一個女人而失去一個大好 的政治良機。 他已經在瑪蓮身上犯過錯誤,以後再也不會犯了。他可以找別人來解決自己的肉體 需要,誰都可以。 他把心一橫,直視著老友的眼睛。「傑柏除了對姑娘之外別無長處。他想擔任神職 不成,他不認為亨利王的朝廷是大好的政治舞台,只把那裡當成皇家妓院,那孩子的天 才就在女人身上。他應該能夠很輕易就馴服這一個。」 奧朋考慮著他的話,沉默了許久。「他會同意嗎?」 傑柏曾經懇求好久要蘭德讓他跟著來韋爾斯,來參與鎮壓這難纏的韋爾斯。但蘭德 拒絕給他機會。現在他要給他這個機會,而且還加贈一個女人……蘭德喃喃地說道:「 他會同意的。」 「那麼,你要派人傳信給他嗎?」 蘭德把酒囊斜抵在嘴邊,喝了一大口後才回答道:「明天早上來見我,我會把信準 備好。」他不願意再繼續討論這件事,便轉身走開了。 奧朋看著他走開,發現他對這件事情的轉折並不如理論上那麼高興。「他要把自己 想要的女人送給他弟弟。 亞倫明白他是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不打算永遠待在這裡,你是知道的。他把 一個韋爾斯女人帶到宮廷裡做什麼呢?」 奧朋懶得回答他。 在那間石頭監獄裡,裘琳由窗邊跌坐在地板上,重重地靠著冰冷的牆壁。奧朋沒有 回答亞倫,因為這個答案再明顯不過。費蘭德不會娶韋爾斯女人,可是要把她丟給他的 弟弟,那個他們叫傑柏的人。那個人除了玩女人之外別無長處,聽起來是如此。 她的喉間發出一聲嗚咽,但她拚命忍住了。她被人從一個不受歡迎的婚姻丟到另一 個不受歡迎的婚姻之中。一個是殘酷的韋爾斯人,一個是愛玩女人的英格蘭佬。而在此 同時,那個她可能願意考慮的男人卻不願考慮她不行!她告訴自己,不行,她絕對不會 考慮嫁給費蘭德那種人。即使他求她也不行,他是她的敵人,對她,他只可能是這種人 。 她必須逃跑,她告訴自己,一面倉皇四顧。她不能接受蘭德給她安排的那種不幸的 命運。說不定如果她用蠟燭把屋頂燒掉,他們就會衝進來救她,而在混亂之中她就可以 逃走了。 然後她又歎一口氣,再看看躲在凹處的床。她已經累得無法形容,情緒也被整得枯 竭了。明天再逃也不嫌遲;明天她會想出一個比較好的計劃。 明天她要破壞蘭德的陰謀。可是今天晚上,她要睡覺。 第一部 第十一章 睡眠並沒有帶給裘琳多大的安慰,因為她夢見石頭從田野冒出來,夢見她吃東西、 坐著或睡覺的時候都有石頭長出來圍繞著她。 她還夢見石頭包圍住她不讓她出去。她突然從夢中驚醒,一個守衛在喊著,並且 用力地敲著房門。 「起來了,裘琳小姐,妳叔叔來找妳了。」 她跳下床,穿過依然黑暗的房間跑向門口。「他到這裡來了?」 「對。」她認出這是亞倫的聲音。「打扮得漂亮一點,親愛的。裡面有一瓶水,還 有一個桶子讓妳做別的用途。」 別的用途,真是的!男人都是豬!她推推門。「把門打開。」 她聽見他在笑。「什麼?要我拿我項上的頭來冒險?不可能。開門是蘭德保留給自 己的工作。快點吧!快準備好。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直接到這裡來。」 裘琳洗過臉和手臂,然後漱漱口,因為她無法呆坐在那裡等候。她看到一個骨制梳 子,可是她拒絕使用。她睡在他的床上已經夠糟了,所以她絕對不要用他的私人東西, 因為那彷彿在暗示他們、水遠不會有的一種親密關係。永遠不會有的,她在心裡發著誓 。 於是她用自己的手指順一下亂髮,緊張地把長髮編了又編。她豎直耳朵聽著、等著 。 她聽見遠處使來幾個男人的聲音,包括生氣的哼聲,還不時夾著加重的威脅口氣。 但沒有兵器互擊的聲音,沒有乒乒乓乓的,謝天謝地! 房間裡又靜又暗。她昨晚留下一根蠟燭燒著,此刻它勇敢地在那裡把黑暗驅走。離 天亮還早。然後門口的守衛慌張地站起來,她聽到山坡上響起靴子的聲音,在她腦子裡 聽來就像警鐘。蘭德來找她了! 鎖發出鏗鏘聲,門開了。然而那只是奧朋。他提著一盞燈,好奇地看她一眼。「妳 叔叔想要看妳,要確定妳無恙。」 她冷冷地說:「我能和他說話嗎?」 「我想不行。不過當然啦,如果妳想試試看,誰也不知道妳會激起蘭德什麼反應。 可是我確信妳知道這一點。」 他握住她的手臂,帶領她穿過營地。他直視著前方,所以裘琳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也猜不透剛才他話中的意思。他是勸她對蘭德好一點呢,還是要引誘他? 但那也說不通。他為什麼要她做這種事? 不過她沒有時間去思考蘭德這位隊長的態度,因為他們前面的牆頭站了兩排英格蘭 士兵,其它的士兵則沿著牆內側站得滿滿的。他們都手執發亮的兵器,全副武裝。無論 士兵還是石匠,個個都是一臉威武,彷彿隨時準備為自己所佔有的這一小塊韋爾斯土地 奮戰至死。 相形之下,她叔叔的人馬簡直不具一點威脅性,只不過十二個人,還沒有他們第一 次與這些英格蘭人接觸時多。 裘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示弱,他應該把所有人都動員來此。他應該像蘭德一樣擺出 作戰陣容。並不是她希望他們打仗,事實上,那是她最不樂見的事情。 「他一定很聰明,我是說妳叔叔。」奧朋觀察著,一面叫她在離牆二十步遠的地方 站住。她瞄他一眼,他笑了。「他擺明了是要來談判,不是要打仗。妳對他一定很重要 。」 裘琳望向叔叔所站立之處。他看起來很疲倦也很蒼老。與陸邁鐸父子的交涉已經足 夠令克萊筋疲力竭,現在又來這麼一個突發的轉折一定對他造成很大的壓力。他從來不 想成為他們家族的領袖,但因為哥哥戰死,他只好挺身扛起責任。他總是盡量謀和,有 時候會讓那些性急的激進派挫折、惱恨不已。對於她這麼一個易怒、不懂事的女孩而言 ,他也得扮演著父親的角色。 她再度望一眼日益衰老的叔叔,眼神中帶著自己鮮少承認的感情。他是一個好人, 卻受困於這種可怕的危機之中。沒有一個決定會是正確的,每一個決定都混合了些許成 功的保證以及災禍的威脅。她至少應該能夠使情形對他容易應付一點才行。 她舉起手向他招呼,他也點頭示意。他朝她這邊走來,直到蘭德擋住了他。一看見 這個俘虜她的人,裘琳倒抽一口氣--半是出於擔憂叔叔,半是出於自己感情的陰暗面。 這個英格蘭佬長得這麼高大,肩膀這麼寬闊,在戰場上他將對她叔叔或任何對手造成嚴 重傷害。他也可能傷害她,如果他有意的話。但是她想他並無意傷害她。 奧朋那句帶著笑意的話在她耳際響起。誰也不知道妳會激起蘭德什麼反應。是真的 嗎? 她斜瞄著奧朋。「我不希望任何人為了我開戰。」 「現在可已經太遲了,親愛的。」他答道,眼睛始終盯著站在火炬照亮處的那兩個 人。 裘琳抓住他的手臂。「不行,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為了和平,我願意留下來當人 質。 你一一疋要把這個告訴我叔叔,或者讓我告訴他也行。」 奧朋轉頭打量著她。「妳怎麼變得這麼溫馴了?我聽蘭德說,妳是潑婦,是一個韋 爾斯野丫頭。可是現在妳卻溫柔得像只小綿羊一樣。」 「是綿羊還是潑婦都不重要!你一定要告訴我叔叔,說我同意這個樣子--儘管這實 在很可惡。」看見他的笑意,她最後又補了一句。 奧朋笑了,然後示意亞倫說:「看緊這個野丫頭,我去傳個話。」 在火炬圍成的光圈中,蘭德迎視著克萊冷冷的眼神。「只要你們跟我保持和平,我 就會好好地對待她。」 「你要我相信你的話。」聽完翻譯之後,克萊冷冷地說道。「一個英格蘭盜賊的話 。」 聽見這個侮辱的字眼,蘭德的身子僵住了,但他沒有行動。這個人有理由生氣,既 然他綁架了克萊的人之後對方都沒有發動反擊,至少他應該在面對侮辱時,也能夠控制 一下自己的脾氣。 「她會受到一位淑女所受的待遇。」 「如果你以為這樣可以維持和平,你就是一個傻瓜。她已經許給了陸歐文,他絕對 不會忍受這個的,他的族人也不會接受。他們會跟我聯合起來對抗你。」 「拿她的安全來冒險?」蘭德搖搖頭。「只要能和平,她就會很安全。可是如果你 們發起聯軍對抗我們,你就會失去她……也一樣會失敗。」看見奧朋走過來,蘭德住口 不言,然後低聲問:「什麼事?」 「裘琳小姐要我傳話給她叔叔。」 蘭德皺起眉頭。奧朋應該知道不能這樣插話,但這位隊長的目光堅定,蘭德就放輕 鬆了。「那就去吧,去傳話吧。」 「怎麼樣?她說什麼?」翻譯把克萊焦慮的韋爾斯語轉述了出來。 奧朋面對著克萊說:「她要我告訴你說,如果能維持和平,她願意留下來當人質。 」他又補充說:「她不希望任何人死。」 蘭德現出滿意的神情。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對族人也很忠實。奧朋的話被翻譯成 韋爾斯語時,他觀察著克萊。克萊皺緊眉頭,望向他後方裘琳所站之處。蘭德強忍住回 頭看她的衝動,逼自己專心看著這位韋爾斯領袖。等克萊再度看他時,他知道自己已經 贏了這場小戰爭。 克萊打量他許久才開口說話。翻譯的人說:「我需要保證,她需要伴護!她一個人 待在全都是男人的營地裡很不妥當。」 這回輪到蘭德皺眉了。伴護?他沒想到這一著,但話說回來,如果他真的要把她嫁 給傑柏,找一名伴護是勢在必行的。他一狠心,把自己對她的慾望強按捺下去。政治第 一,如果他不在這一點上面讓步,克萊就沒有理由信任他。而在此同時,他可以派人帶 信給傑柏,以確定自己這個計劃是否行得通。 「找伴護是應該的,可是我懷疑有哪個韋爾斯女人願意一直跟她待在我們這裡,我 也不願讓你們的人在我的營裡自由來去。我有一個妥協的辦法,我會讓紐霖偶爾來看她 。」 克萊皺著眉頭。「那跟找一個女人陪她不一樣。」 「也只能如此。我信任那個詩人,而我想你和裘琳也信任他。不是找他,就誰也不 要。」 克萊瞪著蘭德,考慮時他的下頷緊繃著。「好吧,目前就這樣。」他停了一下又說 :「這不會有什麼用的。」 蘭德答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和平。」 「你最終還是要放了她。」 「等我的牆高得足以確保和平了,我就會讓她安全地回到你身邊。」 他們的目光相接。柯克萊雖然已經過了盛年,他依然毫無所懼。但無論如何,這個 人顯然並不喜歡戰爭。現在還有陸歐文的問題。「告訴我,她要嫁的陸歐文是怎麼樣的 人?」 克萊聳聳肩。「你會發現他比我難纏得多。」 「那麼,他就不在乎她的安全了嗎?啊,「是一樁政治聯姻。」蘭德自己回答了他 的問題。「如果他不能娶她做老婆,你就不能讓他的軍隊加入你們。」 克萊的眼睛問著怒意。「你把歐文想要的東西搶走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那麼你就得管束他了。」如果你能的話,蘭德心裡想著。蘭德一方面想看看這個 要娶裘琳的人,想測試一下他的力量,並且當著裘琳的面扁他一頓。蘭德要打敗這個裘 琳許配的人,讓她親眼看見他光榮的勝利。他要她在事後張開雙臂高興地投入他的懷抱 -- 不行!他咬緊牙,抗拒著這個迅速佔據他腦子的想像情景。他不打算為了一個女人 跟陸歐文打仗。為了土地,可以。但是不能為一個女人。 他瞪著克萊。「怎麼樣,老傢伙?我提倡和平,可是我也準備好隨時動手,如果必 要的話。」 翻譯的人緊張不已,但克萊的反應卻相當自制。「我會請紐霖去看她。可是我們之 間不是這樣講過就沒事了,英格蘭佬。你們的人以前也來過,可是都沒有待久,這次也 不會有什麼不同。」 噢,會不同的,蘭德心裡發著誓,一面目送克萊抬頭挺胸地走開。他來這裡是要建 一座永久的堡壘在這塊屬於大不列顛的領土上,好對付叛徒。他或許不打算永遠待下來 ,但傑柏與他的繼承人會的。 他朝裘琳望過去。她在目送叔叔離去,但她彷彿感覺到蘭德的目光,於是轉頭看過 來。 他立刻感到一股急切的慾望升起。她的臉頰被冷空氣凍得嫩紅,頭髮也披散在額角 ,看起來就像一隻夜行的野獸。亞倫牢牢握著她的手臂,可是她似乎毫無所覺。 她瞪著蘭德,他此刻最希望知道的就是她在想什麼。儘管有一個小聲音在心底警告 著要他離她遠一點,他還是朝著她走去。 他對亞倫說:「你可以走了。」亞倫立即鬆開手,但這個狡猾的傢伙並沒有走開, 只是退後幾步,然後跟奧朋一樣觀察著蘭德與裘琳。 蘭德用足以致命的眼神盯著他們兩人。「晚安。」 那兩人彼此眨一眨眼,帶著狡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蘭德這才轉身看裘琳。 他發現她站在那裡,瞪著叔叔剛才所站之處,望著她家的方向。她看起來既勇敢又 嬌弱,像河畔的柳樹迎著強風,但永遠都挺立著迎接新的一天。 他強忍住伸手去碰她的衝動。「妳要傳的話來得正是時候,化解了一個難應付的時 刻,我要謝謝妳。」 「我不是為了你。」 「我想也是。」頑固的丫頭。看著我!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你的牆要多久才蓋好?」 「妳的意思是,妳必須在我們這裡忍受多久?我要提醒妳,裘琳,是妳先找上我們 的。 是妳先要來我們營地工作的。如果那時我們不曾讓妳不滿,我不懂為什麼現在就會 了。」 她的眼中閃著激動的情緒。「那時候我來是要瞭解假意為和平而入侵的敵人,你不 必往其它方面多想。」 「啊,可是確實有其它方面。」她把他們初識的那段日子這樣輕鬆地帶過,令他有 些生氣。 「妳曾跟我一起歡笑,還是妳忘記了?妳還吻了我。」他的聲音變得低沈而富磁性 。「妳曾在我的懷抱裡興奮地顫抖。」 她的答覆只是僵硬地轉身走向她的新居所,可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妳敢否認 嗎? 」他追問著。「妳充滿熱情地在我懷中激動不已,我可以讓妳再重溫一次。」 「那麼你就比我想的還邪惡。你要強迫我嗎?你要強迫我就範,然後轉身離去,把 我嫁給你的弟弟嗎?」 他突然鬆手,動作快得讓她差一點跌倒。她聽到了他說的話了。他多麼想否認自己 的打算,但他不能,於是他說道:「那只是一種可能,我還沒有作最後的決定。」 「你還沒有作最後的決定,你?我的最後決定又怎麼樣呢?我會願意嫁給他,就跟 嫁給一隻狗一樣可能。再說,我發誓他一定不會喜歡娶我這個悍婦!」 蘭德竟感到一種反常的幽默。他倒真想看看弟弟被氣憤的裘琳嚴拒的樣子,那一定 會讓那個總是惹麻煩的小鬼夠受的。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抗拒他弟弟,到頭來還是會嫁 給傑柏,而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幽默可言。 他低聲說:「我會警告他的。」 「我不要嫁給他。」她發誓道。「我不要!」然後她轉身跑走了。 蘭德沒有阻止她,反而跟了上去。她跑得很快,但他知道如果她試圖逃跑,他還是 可以趕得上她。可是她並未試圖跑出營地,而是衝進他那個牢固的房間裡。她還來不及 把門關上,他就已經搶先一步進去了。 她喘著氣,他也一樣。在微弱的燭光中,她看起來比以前更漂亮。她令他的熱血澎 湃,以前從未有其它女人會像她這樣,無論她的一顰一笑,怒罵或是抗拒,他都會同樣 地反應。 他真的能夠看著她嫁給自己的弟弟嗎? 此時此刻蘭德認為不可能。 「出去!」她命令道。 「這是我的房問。」 「那我很樂意把它讓給你。」 「我希望妳留下來。」 一個掌握自己命運的男人也掌握她的命運--不會這麼說的,蘭德立刻明白了這一點 。他應該命令她留下來,但他卻請求她留下來。他擔心這是明顯證明他向她示弱。然而 看見她那雙靈活的大眼睛中閃著困惑之色,他知道自己竟在無意中,開啟了她在他倆之 間築起的一道門。 他把身後的門關上,門閂滑落的聲音似乎把所有其它的人與事都鎖在外面了。她的 叔叔、他的弟弟、甚至包括國王,以及所有把蘭德帶到韋爾斯來的理由。 「你要做什麼?」她的聲音不再那麼高亢了。 「明天紐霖可能會來看妳。不過,今天晚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我們……我們不應該獨處,我叔叔會生氣的。」 「不錯,他一定會的。可是妳會生氣嗎?這是我必須決定的事情,裘琳。」 「這沒有道理!」她退到桌子的另一邊。「你由完全不講道理。你先是向我求愛, 然後又因為我沒有經驗而拒絕我,然後你又抓我當人質,又說我必須嫁給你的弟弟。可 是現在你又試圖要……要……」 她說不下去了,可是蘭德替她把話說完。「現在我又跑到這裡,試圖再向妳求愛。 」 「我仍是處女,以前這樣可以阻止你。說不一定現在再提醒你一下,還是可以阻止 你。」 「不會。」他解開劍鞘,把武器放到一邊。 「我不想要這樣,你得用強迫了。」 「不會,我不會的。」他把鎧甲脫掉,丟在一個箱子上。 「那樣算是強暴,因為我絕對不會答應的。你跟我叔叔保證我會很安全,而現在你 就要強暴我?你要強暴你說要許配給你弟弟的女人?」 他聽出她口氣中的惶恐,也看見她眼中的懼色與憎恨。他自信終將戰勝她的恐懼, 但她的憎恨又是另一回事了。 雖然痛心不已,但蘭德知道自己必須改變策略。他氣憤地坐到椅子上,抬起一隻腳 擱在桌子上。「在這一點我會讓步的,只是目前而已。無論如何,我不願意放棄這個剛 完工的舒服地方。」 「那麼我願意放棄。」 「啊,可是這是我們這裡最堅固的地方,因此也是最適合我的人質的監獄。」他伸 開雙臂朝整個房間揮比著。「看來我們必須共享這裡了。」 「不要。」 「我們不需要共享那張床--除非妳想要。」跟我一樣想要。 她用力搖著頭。「我不信任你。」 「我也不信任妳。可是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想辦法的。來,幫我脫掉這靴子, 讓我享受一下今天晚上剩下的一點時間。讓我睡一會兒。」看見她瞇起眼睛,他隨即又 補上一句。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才不要服侍你。你是我的敵人,我拒絕做任何讓你舒服的 事。 我也不會--」 他的拳頭用力敲在桌上,把她嚇了一跳,桌上的燭秮和一個白鑞碟子也被震得匡啷 作響。「妳應該感謝我給妳選擇的餘地!」他喊道,她的頑固把他惹惱了。「妳是這裡 的犯人,不是客人,妳要工作才能住在這裡。在床上服侍我,不然就在其它方面服侍我 ,妳選吧!可是要快,不然我就替妳選了。我相信我們都知道我的選擇是怎樣的。」 這根本不是什麼選擇。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看著她那張漂亮臉上的情緒不斷變換 著,在情緒與理論之間掙扎著。她此刻一定對他恨之入骨,他絕對不會懷疑這一點。然 而她是否能用理性控制情緒,這一點令他覺得有意思。他在應付國王與那些有權有勢的 爵爺時,不也經常面對這種掙扎?必須壓抑自己真正的感情,用道理與實際來馴服感情 ,為自己嬴得許多報償。然而一個女人擁有同樣的能力,在他倒是一種嶄新的認知。 真可惜她不是英格蘭人。憑她的勇氣與機靈,她非常適合當一個富野心爵爺的妻子 。但她不是英格蘭人。 他一咬牙,把自己的情緒用鐵紀與理性壓在底下。「快決定。我對這種貓捉老鼠的 遊戲已經玩累了。」 她眼中燃著怒火,但她強忍下來,不過那可是花了相當大的工夫才辦到的。他的腳 來回擺動著,她的目光由他的臉孔移到他的皮靴上,然後又回到他臉上。「你是指什麼 樣的服務--料理你的房間與東西?」 「還有我的人。」他說道,一面欣賞著她被他氣得發火的眼神。 「也許你可以說清楚一點。」她的語氣帶著譏諷。 「當然。妳要幫我穿衣服,還有脫衣服。」他又擺動著腳。「妳可以從幫我脫靴子 開始。」 猶豫了不知有多久之後,她才開始走過來。他想著,啊,勝利的滋味真是甜蜜。畢 竟,除了要她為他洗洗擦擦之外,他還是比較需要她的床上服務。可是她會為他穿衣服 --還有脫衣服--那已經是往正確的方向邁進了一步。 她低咒一聲,走到桌子這邊來。他不確定那句韋爾斯語是什麼意思,但可以確定的 是,那絕對不是在恭維他。 「我也希望繼續上我們的心母瑞課。」她伸手去碰他那沾滿泥巴的靴子時,他這麼 說道。 「你信任我會教你每個字真正的意思嗎?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故意講錯?」 「也許妳會講錯,但隨著時間過去,妳的怒氣也會消褪,裘琳,妳也不會再反對我 。來吧!這場意志比賽已經夠了。幫我脫衣服,然後我們就睡覺。天很快就會大亮,我 們到時就要開始工作了。。 裘琳知道他說的對。她知道自己如果再繼續反對他,對她不會有好處。他已經給了 她同床以外的選擇,至少目前她必須知足。畢竟,她曾經願意忍氣吞聲嫁給歐文。老實 說,跟要與殘酷的歐文同寢比起來,服侍蘭德倒不是那麼噁心的工作。 一時之間她不禁猜想著,與蘭德同寢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不會很噁心的,她承認這一點,隨即暗責自己怎麼可以有這種叛逆的反應。她會聽 他命令服侍他,但不會向他的誘騙行為屈服。如果他想藉機親近來引誘她,他可得好好 學一學韋爾斯人的自尊。她會聽、會學,並設法嘗試逃跑。她不會淪落到光著身子與他 上床、讓他那結實的戰士身體滑到她的身上-- 「鬼胎特。」她又咒一句。然後她伸手去抓他的靴子,開始往下拉。 結果脫靴子倒還容易,襪子就難多了。因為他的襪子是溫暖的,而且一脫下來之後 就露出一部分她以前沒見過的他。一雙蒼白的大腳,有力的腳踝與結實的小腿,上面散 佈著黑色的毛。 他並不像大多數男人那麼髒。她皺起鼻子聞,他也不臭。然而這些都是屬於他比較 私人的細節,她並不希望知道的事情。 「現在脫我的上衣。」他說著,同時伸出雙臂。 裘琳身體一縮,連忙爬起來。不過他並不是要抓她,而是要她解開他鑲了蕾絲的袖 口。 他笑她的失態。「我知道我們英格蘭人的衣服跟你們不一樣,不過這種簡單的蕾絲 應該還難不倒妳吧!」 她告訴自己,她應付得來,她能夠做的。她一語不發,迅速解開蕾絲,然後用力將 那件寬鬆的上衣由他的肩膀與頭上扯下來。「我明天早上再洗這個。」她低聲說道,同 時拒絕去看他赤裸的胸部。但不幸的是,他這件上衣比襪子還溫暖,跟他本人一樣使她 感到不安。 「還有我的褲子呢?褲管是打了結的。」 「那你自己做得來。」她往後退開,把他的上衣丟到角落去。 「我當然能處理自己的衣服,但問題不在此。既然妳不願意滿足我的其它方面的需 要! 就必須做這些事。幫我脫褲子。」 蘭德等著,一面看著她,眼前的她已經令他開始興奮起來,然而她令他身處困境也 使他惱恨。他想要她,可是如果她嫁給傑柏的用處更大,那麼他現在佔有她就是不智之 舉。但那仍然無法阻止他對她產生慾望。他們在玩的這場遊戲實在令人氣餒,而他卻無 法叫自己不繼續玩下去。 裘琳並不比他好受。他跟其它的男人沒什麼兩樣,然而卻又跟誰都不一樣。鮑爾跟 他一樣高,歐文的肌肉跟他一樣結實,度勒的眼睛比他的更黑,而戴伍的風度比他更迷 人。更不用說他們都是韋爾斯人,而他是一個該死的英格蘭人。可是只有他能震撼她的 感官。其它人都無法使她的皮膚發燙或是忘了呼吸,一個都不行。她恨他,但他卻以一 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打動了她。 不過,那並不表示他可以打敗她。 她抬頭昂然看著他。「好吧。」她咬緊牙齒硬是不肯看他赤裸的胸膛與手臂--走到 他面前。他站在那裡,而她則跪下去摸索著他膝蓋下方的褲管結。她手指碰到他溫暖的 肌膚,他整個人都散發出溫暖的體熱。 她終於解開了一邊的結,繼續去解另一邊的。她把那個結弄鬆了,可是她還不及退 開,就感到他的手插入她的長髮之間。 「裘琳……」 她傻傻地抬眼看他,越過他那明顯的下體、越過他的大腿與寬闊的胸肌,迎向他灼 熱的眼神。他捧起她的臉,接著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她就置身於他所設的陷阱之中,被他 的誘惑所困住,被那種誘惑的禁忌擄獲住。她知道他已經勃起了;他褲襠之間的凸起並 不是多餘的衣物。 很不幸的是,她也興奮了起來。至少她此刻所產生的奇異感覺一定就是了。她的心 跳加速,差一點忘了呼吸,而且她身體的每一部分,從腳趾經腹部到臉頰都像是有火在 燒。 「裘琳。」他又喚道。要不是他的發音帶著英格蘭腔,她真的就會迷失其中了。這 讓她迅即回到了現實。 她驚呼一聲,倉皇往後退著。「我做完了。你滿意了嗎?現在,不要再碰我,不要 碰我!」 她不敢再看他--她的意志力已經太薄弱--她熱切冀望她的折磨已經足夠令他滿意了 。直到她匆匆躲到角落去,用毯子把自己的全身緊裹起來,她才敢偷眼看他。 他背對著她,不過他赤裸的背部同樣令她不安。然而這表示他今天晚上不會再打擾 她了,她聽見他吃力的呼吸聲,她看著他把已鬆開的褲子脫掉。 她應該改看別的地方,但她不能。在他身上僅餘的衣物之下,他勃起的部位更加明 顯。 「你看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 她抬眼看他,但此刻他的臉上再無笑意只有坦誠,這對她造成的影響更大。他自己 摸了一下那裡,同時呻吟出聲,使她本來就發燙的感官更燃起了烈焰。然後他把蠟燭吹 熄,她聽見他爬上床時,窸窣發出的聲音。 看妳把我害成這個樣子。她在黑暗中仍聽見他這句話在迴響。她把他害成這樣;那 是否表示他知道他把她害成什麼樣子了呢?她強忍住呻吟,痛苦地在牆角移動著身體。 「如果妳改變主意了,要知道這裡還有足夠的空間給妳。」他打破沉默說道。 「我不會的。」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妳可能會。」 她不要跟他鬥嘴,她這麼告誡自己。此外,真相也使她害怕得不得不說謊。事實上 ,她體內某一處邪惡淫蕩的部分很希望接受他的邀請。更令她害怕的是,她發覺只要再 花一些時間鼓動,她極可能就會向誘惑妥協。 慈悲的聖母啊!她必須在事情發生以前趕快逃離這裡。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一部 第十二章 陸歐文像個強盜一樣騎馬衝到村子裡。 狗兒夾著尾巴跑開,婦女抓起小孩躲進屋子裡去,男人則在驚嚇之餘忙著取自己 的武器。 克萊發現!要是歐文真想傷人,可能眾人還來不及組隊反抗,他就已經殺人劫掠, 然後放一把火將整個村子燒成灰燼了。 克萊的手指握緊手中的橡木旗桿,等著陸邁鐸這個野蠻的兒子朝他騎過來。黎明將 近時下起冷雨,掩蓋住了這十二名騎士的馬蹄聲,不然守衛早就吹起警號了。再說,克 萊推斷,他們也沒有理由預期會遭到任何攻擊。那些英格蘭敵人抓走裘琳,正是為了防 止戰爭。而村民沒有理由料到自己的同胞會來攻擊他們,特別是在眼前另有大敵當前的 時候。 那為什麼他的心跳如雷鳴,彷彿戰爭已迫在眉睫了呢? 因為陸歐文既殘酷又捉摸不定,那傢伙似乎需要定期放血。如果沒有真正的敵人可 打,他就會故意想像一些小麻煩與侮辱來製造戰事。這不是克萊第一次懷疑把裘琳嫁給 歐文能否真正發揮什麼作用。 杜伊喘著氣跑上前,臉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紅。「他要發動攻擊,要用武力把裘琳從 英格蘭人手裡搶回來。」 當然他會要這樣,克萊想著。在奮戰中克萊很容易就會被殺,不管是死於英格蘭人 還是韋爾斯人的武器之下,在歐文都是一樣的。然後只要再打輸幾次陣仗,整個柯巖村 就會變得很脆弱,很容易就淪為歐文的犧牲品。他只有與裘琳結婚是不夠的,還必須在 河巖村民身上作記號,留下他的烙印。他不能讓任何人懷疑誰是北韋爾斯最強大的領主 。 克萊心中暗暗叫苦,他根本不該勸裘琳嫁給這個殘酷傢伙的! 「你把我的新娘弄丟了!」歐文策馬直衝到克萊面前,對他指控道。 克萊也怒視著歐文。「她不是我弄丟的,是被偷的,我已經跟你父親說過了。」 歐文眼冒怒火。「你打算要怎麼把她弄回來呢?」 克萊直視著他。「我不打算攻擊英格蘭人的營地,直到我確定他不會當真要傷害裘 琳再說。」 「換句話說,你打算什麼也不做,只是坐在這裡乾著急,像個女人一樣。」他不屑 地哼一聲,然後又往克萊的腳邊吐一口口水。 杜伊伸手要拔劍,但克萊迅速抓住他的手腕。他怒氣沖沖地瞪著歐文。「好的策略 比光憑武力有效得多,因為英格蘭人的武力比我們強。」 「那是你說的。我只信任我自己的判斷--」 「在我的土地上,你就得信任我的判斷!」 他這句話就好像訊號般,一股可怕的沉默當頭籠罩了下來。他們彼此怒目相視,年 輕的歐文滿臉憤慨,年長的克萊則是冷靜堅定。在沉默之中,『柯巖』的村民漸漸地在 他們的領袖附近圍成一圈.有的人也跟歐文的手下一樣騎著馬。 克萊知道歐文的反應難測,但他不容許這個任性的傢伙逼迫他!也不容許裘琳的安 全受到威脅。克萊突然往前抓住歐文坐騎的馬勒。「下馬跟我們一起喝兩杯,我會把我 跟費蘭德的談話內容告訴你。」 「那個傢伙在凌辱我的新娘,而你上見然還要和我談?」 「我認為他是言而有信的人,而且相當正直,強暴不在他的計劃之中。」克萊抓緊 馬勒,使馬低著頭。「下馬,歐文。接受我的招待,同時讓我們研究看看怎麼使我的侄 女--以及我們的土地--恢復自由。」 在好一陣屏息的沉默之後,歐文讓步了。可是即使他聽克萊的話下了馬,帶著他的 隊長格林恨恨地進入克萊的家,克萊還是感到一股絕望所帶來的沉重壓力。他是否只是 將裘琳從一個迫害者手中送到另一個迫害者手中呢?「令尊在哪裡?」他問道,一面等 著奈絲把他最好的酒拿來。 歐文咕噥一聲。「他在等我的回音。如果我們還需要人馬,他就會過來。」 他們不會再需要人馬的,克萊在心中暗誓。他的判斷也許缺乏支持,他也許太過小 心,但無論如何,他不能傻傻地歡迎歐文的大批人馬進駐他的村子。 他先前實在太傻了,竟然以為他們兩家聯姻就能緩和彼此之間的緊張。結果唯一的 作用卻是更加鼓勵了這個冷血的傢伙。不行,讓裘琳恢復自由要由他來交涉才行。但他 怎麼能同時應付兩個要搶奪裘琳的敵人,這可不容易找出答案。他恐怕的是,也許根本 沒有答案。 累了一整天,蘭德應該睡得像死人一樣才是,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雖然疲累至極 ,卻難以成眠。 當然,這都是因為裘琳的緣故。雖然她只是像一隻受驚的老鼠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緊緊裡在她的毯子裡,蘭德卻始終無法忽視她的存在。他半睡半醒地躺在那裡,回想著 自己從小聽說的故事,把她跟那些故事中的女人搞混在一起。派裡斯與麥內勞斯為了特 洛伊的海倫而戰,他是否也要被迫為了韋爾斯的裘琳而戰呢?古早的阿瑟王為一個女人 而使得國土慘遭蹂躪,他是否也會遭受同樣的命運呢? 此時,雖然天際曙光未現,他仍把身上的羊毛毯一掀,起身離開那張折磨他的床。 「起來,女人。」他瞪著窩在牆角的那一團身影。「妳的工作是從我起床時就開始,現 在我起床了。」 「希非挨得。」 他聽見她生氣地咕噥了一句,他竟感覺到很愉快。如果她在這裡害他這麼痛苦,那 麼她也必須為他受苦才行。「起來。」他又說一遍。「幫我拿水淨身。」 她又咒一聲,把毯子扯下,睡眼惺忪地瞪著黑暗的房間。「麥非卡撒屋提,意思是 我看不起你。」她翻譯道。但不幸的是,她剛睡醒的磁性嗓音竟給這句話添加了完全不 同的涵義,即使在幽暗的光線中,他仍然可以看見她的臉頰睡得泛紅。她的頭髮蓬鬆, 衣衫打褶縐起。要不是滿臉怒容,她看起來倒是一幅很可人的畫面。 「我自己也有需要,」她喃喃說道。「我得先解決自己的才能管你。」見他沒有立 即響應,她又補充道:「而且要私下解決。」 「當然。」他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朝夜壺指一指,然後轉身走向門口。「動作要 快,瓶子裡有水。」 她沒有謝他,他也不期望她道謝。然而他感覺失望倒不是因為她不知感謝,而是他 想再聽到她的聲音,那種充滿女性溫暖的撩人低語,即使她只是再罵他一句也好。她的 聲音裡有一種使他興奮的成分,雖然他不希望她對他還有更多影響力,但某一方面的他 又無法抗拒。 他想要聽她在他耳邊呢喃、想要她睡眼惺忪地躺在他身邊,倚偎在他的懷抱中。 他告訴自己,這是瘋子才會有的愚蠢慾望,一面打開門走出去,將身後的門帶上。 然後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期待自己的腦筋恢復理智。讓一個女人主宰他的思想是極 大的錯誤,讓一個把他當成不共戴天之敵的女人如此更可能致命。 營地週遭其它的人都在伸懶腰、打呵欠,逐漸清醒過來。夜班與早班的守衛已經換 過,修築城堡的工人也開始起床準備上工。一切都沒有改變,他向自己保證著。而且現 在,多虧昨天那項大膽的擄人行動,以後也不會有什麼改變。藉著綁架克萊的侄女,他 已經為大家換來額外的安全。他爭取了足夠的時間讓城堡的第一道牆完工。雖然韋爾斯 人一定會設法恫嚇他,但只要他能保障她的安全,就確信他們不會貿然地直接攻擊營地 。 蘭德看到奧朋臉色不佳地往這邊走來,他的得意感開始消褪了。 「誰要煮飯?」還沒走到蘭德面前,奧朋劈頭就問道。「那個女人沒有來,廚房裡 的火也熄了。」 羅爵士像一道陰影般地跟在後面,臉上也儘是憂慮之色。「葛蕾沒有來。你想她不 會碰到什麼壞事了吧?」 「她不會來了。」奧朋斷然地說道。「她們不會有人來的,因為那個該死的韋爾斯 人不會准的。」 羅爵士臉上的皺紋加深了。「你怎麼能確定?」 「我非常確定。是不是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被那些韋爾斯女人弄昏了頭?」 「她們不來也是因為我的命令。」蘭德說道。「我告訴克萊說,裘琳在這裡當人質 的時候,除了紐霖以外,我不讓任何人來去。我們得自己做飯,我們以前做過,當然可 以再做。」 那兩個人瞪著他,彷彿被宣判要接受死刑一樣。「她怎麼樣?」奧朋問道,同時用 拇指往蘭德的房間那邊比著。「為什麼她不能為我們做飯?」 「我有別的事讓她做。」 奧朋的臉上現出狡色。「我看不出那會影響她給我們做飯。」 羅爵士關切得下巴彷彿要掉下來了。「你讓她做什麼事?」 「晚上的事。」奧朋搶先蘭德回答道。 「我沒有碰她。」蘭德發誓道。雖然我但願如此。 「你也最好別碰。」羅爵士率然說道,通常他只有在談到建築之事才會這樣。「她 是人質,族人。你對她的叔叔是這麼說的。」 「我也是當真的。」蘭德咬牙說道。他怒視著兩個人。奧朋肚子餓的時候可是會變 得像一頭熊一樣。他要女人下廚,蘭德知道除非奧朋餵飽了肚子,否則就會一直來煩自 己。至於羅爵士,他的道德觀念極強,不容見到女人受到傷害。並不是說蘭德有心傷害 裘琳,但他懷疑這位總建築師會明白這一點。 說不定這樣最好,蘭德看著兩人充滿期待的眼神時,心裡想道。如果裘琳一整天都 忙著,就比較不可能試圖逃走。 但那樣他就不能獨佔她了。 他考慮了一會兒。然而他還未回答奧朋,門就突然被推開,撞到了他的背部。 「噢!走開,你這大白癡!」 裘琳走出來,頭髮還沒梳,臉上的水也沒擦乾。她不再像剛睡醒時那樣臉頰泛紅, 聲音也失去了那股磁性。但即使她看起來蒼白又尖酸憤怒,卻仍使蘭德所有的感覺都甦 醒了。 「我拒絕讓你們好像把我當成不在場一樣地談論我。」她雙手插著腰說道。 奧朋堅持要知道。「妳會做飯嗎?」 「我做飯的能力還算普通。」她冷冷地瞪蘭德一眼,然後又補上一句:「比我洗衣 服、補襪子的能力好一點。」 「那就來吧。」奧朋說著,拉著她就要往廚房走。 「等一等!」蘭德也抓住她,她夾在兩個人之間,彷彿兩隻鳥在爭食一隻美味的蟲 子一樣。他不希望讓別人分享她,至少目前還不要。但不幸的是,她知道這一點;如果 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光芒是表示這個意思的話。雖然她是他的人質,卻不能阻止她惹 麻煩。而能夠對這些男人造成最大影響的,就是食物的問題--尤其是食物的質與量的問 題。 雖然他很想掐死她,但他知道那樣也沒什麼好處。她決意要對抗他,要想盡辦法矮 化他。以他的立場而言,他當然也想還治其身。但是做一個好領袖的條件不是要情緒化 反應,而是要知所進退。現在顯然是該退的時候。 「我讓她去做飯,但首先她與我之間有一些問題必須先澄清。」 他放開她的手腕,她立刻也把另一隻手由奧朋的掌握中抽回。她看著蘭德。「什麼 問題?你要我幫你梳頭嗎?」她問道,而且口氣盡量表現得很無辜的樣子。她眼中現出 笑意-- 是在笑他。 現在要提醒她誰才是這裡的老大。他轉身對手下說:「她待會兒就會過去。奧朋, 告訴你的屬下說早餐會延後一點,但一定會有的。羅爵士,也把同樣的話告訴你的工人 。」見他們並沒有立即走開,他揚起眉毛說道:「快走開!」 裘琳試圖跟他們一起溜走,但他的靴子定定地壓在她的長斗篷邊緣,使她無法行動 。「妳不行走,還不行。」 奧朋咧嘴笑了。他已經達到目的,於是大步朝著眾人圍繞的空廚房走去。羅爵士則 不甚確定蘭德對裘琳打的是什麼主意,但看見蘭德又狠狠地盯他一眼,他也只好離開了 他們。 終於只剩下蘭德與她兩個人了。只不過他們並不是完全獨處,在空敞的營地上,如 果有心的話,每個人都可以看見他們--而且今天早上似乎每個人也部有此打算。蘭德唯 一的冀望就是至少別人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他壓低聲音,冷靜地說:「別太得意,裘琳,妳只不過贏了這一場小仗。事實上, 妳連這也沒嬴。妳本來只消問我,我就會答應讓妳去廚房的。」 她臉上的得意之色消失了,而他不禁懷疑是為什麼。她從不想下廚,不想冒著熱氣 為這麼多男人辛苦煮飯。她只是想反抗他,並未料到對他有什麼好處。他會很得意地提 醒她這一點。 「早餐的稀飯已經夠了,把它熱一熱就好好地吃吧!我會再派人去幫妳和阿杜做午 餐。 有很多魚,可是我懷疑妳會想要燒魚。」 她怒視著他。「你相信我不會對你們下毒?」 要是她此時穿的是上好質料的衣服,頭髮是仔細梳攏的話,她這種高傲的模樣倒挺 像一個女王,或者至少像一個貴婦。當然會跟宮廷裡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一樣。但現在她 身上的樸素斗篷和松垂在腮邊的髮絲,只能提醒他她是韋爾斯人。她並非沒有價值,但 朝廷也絕對不是她待的地方。 雖然要他很不情願承認這一點,但把她嫁給傑柏是對的,那是唯一合理的解決之道 。然而這個認知卻在他心頭形成沉重的負擔。 他用嚴肅的語氣回答道!「妳不會毒死我們的,正如妳叔叔不會攻擊我們一樣。因 為後果將太嚴重了。」 「萬一我只是毒死你,就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只有你一個人遭殃而已。」 「妳不可能毒死我們全部的。」他說道。「可是我警告妳,裘琳。要是我有一個手 下吃了妳的東西以後生病,妳的族人就會付出代價。遭殃的會是你們的村民。」 他們彼此怒目相視著。她是否真會嘗試這個愚勇的計劃呢?蘭德可不想冒險。「妳 要在我的面前先嘗嘗妳自己做的東西,其它人才可以吃。」 她聳聳肩,但並未完全掩飾對他的厭惡。「隨你所願,我的大爺。」她故作輕蔑地 稱呼他。她轉身要走,可是他又把她抓了回來。她回眼瞪他,一副準備還擊的樣子。然 而他們倆現在離得太近,兩張臉距離只有幾寸,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之間的緊 張氣氛越來越強。 「還有一件事,裘琳。等飯做好以後,妳就回我的房間來。我要洗澡,頭髮也需要 剪一剪。」 他感到她修長的手臂好溫暖,她的眼睛又大又藍。他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她皮膚 上的肥皂氣息,以及體熱都傳到他的每一種感覺之中。她說:「如果你以為那樣可以受 女人歡迎,就是在浪費我們兩個人的時間。」 「謝謝妳。」他說道,故意曲解她的語意。「可是我相信永遠都會有改進的餘地。 」 「特普辛,」她咕噥道。「意思是蠢蛋。」她故意用甜蜜的諷刺口吻說道。「我可 以走了嗎?」 蘭德不甚情願地放開她。要是在別處,他就會用吻使她那張利嘴安靜下來。他會迎 戰她的挑釁,直戰到力竭方休--而且他知道會上於何時,要是換到別處:在他的床上。 但還有其它他無法逃避的顧慮。如果把她弄上他的床,賭注會太大了。他當初並不 是很甘心地到韋爾斯來,卻也是有心要盡旦裡利用這個機會。他要建一座堅固的城堡與 傳承,使國王對他的虧欠更多。裘琳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只是對他弟弟的一個誘餌而 已。他必須記住這一點。 然而他禁不住要想,上次在那塊空地上,他應該乘著還有機會的時候佔有她。他實 在太傻了,只因她是一個沒有經驗的處女竟然就罷手。她那時可是心廿情願的,那樣應 該就夠了。現在……現在恐怕他、水遠都得對這個他弟弟的准新娘空淌口水了。 他看著她僵挺著身子走向廚房。圍觀的人往旁邊站開讓她進去,沒有人對她口吐粗 話,也沒有侮辱性的暗示。雖然他們渴望女人的陪伴,卻對食物更感覺飢渴。 等她完全進入廚房後,他才吁一口氣,轉身走開。「特普辛。」他重複著她剛才罵 他的這句話。碰到柯裘琳的時候,他的確是一個蠢蛋。她把他的智慧與理性都奪走了。 但再也不會了,他這麼告訴自己。這樣是最好的作法,讓她在廚房裡忙著。要是她 一直待在他的房間裡、待在他的床上,他、水遠都會一事無成。 然而,在他刻意不吃早餐,朝著新建的城牆走去時,仍舊無法擺脫縈繞他腦海中的 裘琳身影;裘琳為他洗澡、裘琳俯在他身上、裘琳為他剪著頭髮,她的手指穿梳過他的 -- 「特普辛。」他打斷思潮,再度罵著自己。「特普辛。」 誰是蠢蛋?數個小時之後,裘琳問著自己。她準備了一道簡單的稀飯當早餐,緊接 著就開始燉魚。阿杜已經跟葛蕾學會不少,就接手負責烤麵包。現在,午餐吃完了,碗 盤丟給一個扭到腳而無法工作的工人去洗,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然而她仍舊在廚房裡面逗留。她又熱又累,也迫切需要把自己好好清洗一下。但她 不想回到蘭德的房間去。萬一他在那裡怎麼辦? 她舀起一杓清水,喝了一大口。然後她把剩下的水灑在一塊乾淨布上,盡可能地擦 著瞼和頸子。她的頭髮亂成一團,辮子散了又重梳起來以免妨礙工作。她沒有頭巾,連 圍裙也沒有。她只好扯一塊粗棉布將就著保護裙子,然後把袖子卷高一點。 廚房的工作很辛苦、很熱,而且--到頭來--也是最好的方式。她絕少有時間去擔心 蘭德的事,不過她注意到他並沒有到廚房來,沒有吃早餐,也沒有吃午餐。還威脅說要 看著她先試吃她做的食物呢! 可是他為什麼要避不見面呢? 她暗自把這個念頭甩掉。她為什麼要在乎?她並不擔心他會餓死,他的手下可能會 送食物去給他吃。 她不在乎他為什麼避開,她一面把布擰乾掛在廚房一角,一面這麼告訴自己。她需 要思考,而她知道如果他在週遭,她的腦筋就會像漿糊一樣,就會變成剛才自己罵的蠢 蛋。所以儘管她殷切盼望離開這間過熱的廚房,卻不願意讓把她擄來的人知道她的工作 已經做完了。 她靠著窗邊,望著外面的天空。她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把散亂的思緒整理好。她須 要思考與計劃,她更須要逃跑。 她手撐著下巴。要逃跑會很難。即使她並沒有真的被鎖在監獄裡,但身為這個營地 裡唯一的女性,使她更容易引人注意;每一個英格蘭人都知道她的狀況,每一個人都會 注意她的動靜。 那不表示她不該嘗試逃跑,如果正好有機會送上門。那表示她必須考慮其它保障她 自由的方法--尤其如果蘭德決心要把她嫁給他那個弟弟。 想到這個就令她生氣。那個人好大膽!他怎能一會兒要誘惑她,一會兒又打算把她 送給他的弟弟?那個惡徒!毫無疑問的,他與他弟弟都是一丘之貉。自以為是的大蠢蛋 ,以為沒有女人可以抗拒他們。 她的憤怒隨即變成恐慌。老天爺,萬一那個弟弟也跟蘭德一樣迷人怎麼辦? 她沉默地坐在那裡,心裡卻被這個可怕的想法嚇得發抖。如果蘭德逼得太緊,她恐 怕自己就會依順了他的要求。然後她會怎麼樣呢?她真的要就此成為蘭德的弟媳婦嗎? 恐慌卻也加強了她的決心。她必須逃跑!但怎麼逃呢?還有,那個傑柏什麼時候會 到玫瑰崖來呢? 她立刻坐直身子,屏住呼吸,一個念頭突然在她腦中成形。如果她無法逃跑,說不 定能說服那個傲慢的傢伙把她放走。 他把她擄來當人質。為什麼她的叔叔不能也玩同樣的遊戲呢?為什麼她叔叔不能伺 機等著費傑柏來,然後擄人? 費蘭德當然會放了她來交換他那位寶貝弟弟。 第一部 第十三章 費傑柏皺眉看著手中的羊皮紙。他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玩的女人也超過了他平常所 能應付的量。他的頭疼痛不已,身體僵硬,而且他也擔心。不過是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他的命根子很可能有一天會因為使用過度而斷掉。而現在太陽才升起到一半,他竟然 被一封毫無道理的信叫了起來。 他將眼睛由浮動的墨水字上移開,看向疲倦的信差,這個小小的動作就使他的頭痛 得擠出苦臉。「他為什麼要改變心意?我哥哥為什麼要我盡快趕到韋爾斯去,而以前他 還命令我留在倫敦?」 那個人聳聳肩。「我不能說,大爺。可是我已經奉他的命令,以破紀錄的時間一路 騎到這裡來。我們必須今天就動身。」傑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個人不安地將身體重 旦裡換到一隻腳上。「這是他說的,不是我說的,大爺。我得盡快休息一、兩天。」他 低聲說道。 「他要我今天就走?」 那個人點點頭,看見傑柏突然站起來,他緊張地退後一步。好像他除了站在那裡之 外,還能夠做些別的事一般,傑柏想著,身體搖晃了一下。他咕噥道:「把我的侍從叫 進來,然後你在外面等著。」 門關上之後,勞倫聽傑柏之命站在那裡等著。「我們明天出發到威繄去。幫我準備 洗澡--再找一個女僕來,以防我淹死在澡盆裡。然後帶外邊那個傢伙去廚房把他餵飽, 給他酒喝--最好的酒。」想到自己要騎在馬背上,而酒精仍在血管裡作祟,他不禁揉著 臉,忍住一股作嘔的感覺。「盡量設法套出我哥哥那裡到底在搞什麼,查明白為什麼他 這麼快就改變了心意。還有,把那個壺遞給我--」 勞倫在他嘔吐之前走了出去。傑柏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吐到了壺中,心裡懷疑著為什 麼那個人還要留下來為他工作。 不過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蘭德改變心意的真正原因。然而,不管勞倫打聽到 什麼,也部無法阻止傑柏到韋爾斯去。要是運氣好,等他抵達韋爾斯的時候,地就已經 清醒了,頭也不再痛了。 在哥哥那裡就不能喝這麼多的酒,不過傑柏倒不會後悔。但他又發覺那裡也不會有 女人,這個想法使他緊張了。 他用喝剩的酒漱漱口再吐掉,然後用袖子擦擦嘴。那裡不會有英格蘭女人,但會有 女人。雖然她們可能不會說他的語言,但他已經學了一點她們的話。再說,有一種語言 是每種人都會說的。 韋爾斯女人,他想著。反正他已經厭倦了英格蘭女人,不管是出身貴賤都一樣。一 個性感的韋爾斯女人,越想越不錯。 他環視四周,小心地伸一下懶腰,把頭左右偏一偏。 「勞倫,我的洗澡水呢?」他吼道,隨之而來的頭痛又讓他身體一縮。無論如何, 這一點點痛能夠把一個騎士怎樣呢?今天下午他就又會生龍活虎了。蘭德把他找去絕不 會失望的,傑柏在心裡發著誓。這次他要向籣德證明自己的價值。他對自己做一個鬼臉 ,然後抓抓肚皮。他會證明自己是有用的人。 設法對抗蘭德是一件事情,但要裘琳付諸行動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一整個下午她從 一個計劃考慮到另一個計劃,從一種可能研究到另一種可能,結果她只確定一件事:如 果她想知道怎麼樣有助於逃跑,就必須冒著直接受到傷害的危險。她必須去勾引蘭德, 而不是避開他。她也必須讓自己腦筋清楚一點才行。 「他是英格蘭人,而我恨所有的英格蘭人。」她一再提醒自己,把這句話像祈禱文 一般念著。「他是英格蘭人,我恨他。」她看見他與羅爵士走在一段將的預定地,那裡 目前只是一段壕溝--卻比其它部分都更接近森林--她決定將計劃付諸行動。 「等一下。」看見她打開門溜出廚房時,阿杜對她喊道。但裘琳不理他。然而她並 沒有直奔蘭德。如果可以知道他有多快能注意到她,那一定很有太息思。 的確非常快。她還沒走到半完工的麥酒屋後面,就有個拉著一車鷹架支柱的士兵叫 了出來。「嘿,小姐。妳得留在廚房,不然就留在蘭德爵爺的房間裡--」 她不理他,就跟剛才對阿杜一樣,繼續大步走過去,就好像在自己的土地上一般 --事實上這裡的確也是她的土地。 那個人喊道:「等一等!」 她由眼角瞥見蘭德看過來。她離林子還不夠近!跑不過他,而且還有一批搬運石頭 的工人正擋在她的路上。不行,她今天還不會嘗試逃跑,但他不必知道這一點。 她加快步子,仍然一面看著蘭德。一直等到他堅定的跨步變成了跑步,她才轉往他 的方向。他停下了腳步,她故意走到他面前。 「妳以為妳要到哪裡去?」他擋住她,雙臂抱胸站著。看他一副大男人的傲慢樣子 ,她想著。她面容平靜地迎視怒目相向的他。 「怎麼,我想找你呀!不然還有什麼會引誘我離開你們廚房裡的工作?」 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他笑了。「是妳選擇要在那裡工作的。」 「不錯。我還能有什麼選擇?窩在我的單人監獄裡幫你補襪子嗎?」 「不一定是單人監獄。妳只需求我,我就會很樂意加入妳。」 「求你?」她忍住與他頂嘴的衝動,因為她知道他最高興看見她生氣。她雙臂抱胸 ,模仿著他的站姿。「如果我必須扮演人質的角色,等你們把這些醜陋的牆蓋好,你應 該至少能讓我舒服一點。」 「我的房間還不夠舒服嗎?」 「你的房間是設計給男人用的,不是給女人的。」 他又笑了。「如果妳想睡我的床,只要開口就行了。」 她真想一耳光甩掉他瞼上那狡猾的表情。「我要有衣服換、有我自用的梳子,還有 一些讓女人比較舒服的小東西。」 「我明白了。」他上下看得她,從頭到腳來回審視著,看得她手臂輿肩膀直起雞皮 疙瘩。 「你現在就很可愛了,裘琳。如果你再……」 他的磁性聲音漸漸小得聽不見了,接下來不知過了多久裘琳簡直無法呼吸。他為什 麼一她轉開頭,提醒自己他是她所憎恨的敵人。她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恐怕你 對我她怒視著他,沉默許久之後,他用力吐口氣。「不錯,是我弟弟。」他停了一會兒 才又派人傳話。這樣對她沒有好處。裘琳望著介於玫瑰崖與柯巖村的森林,風中夾帶著 初春的氣息,還有森林與其中生物的氣息。她早已把這種氣息視為理所當然,但如今卻 不再如此。「我要寫一張單子嗎」 他哼出一聲笑。「然後寫一些我看不懂的訊息?我想不必了。只要跟我說你要什麼 ,我就讓人傳話過去。」 她暗自呻吟一聲。那樣對她有什麼用?然後她滿懷渴望地看著心愛的林地時,竟然 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動。她瞄一眼蘭德,可是他在注意她。她假裝歎口氣,又朝林地那邊 望過去。 是他叔叔的人嗎?是有人來救她了嗎? 衝動至余,她走進牆邊,這座牆此時祇不過到她臀部高,但卻比她的身高寬。「讓 我想一想。」她低聲說道,盡可能拖延著時間。她在牆邊停下來,感到他離她左邊不到 一臂之遙。她望著森林。「我需要一件乾淨的內衣,」她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在哪裡?「 乾淨的襪子。 」是她想像有人在動的嗎? 然後有人在冬青樹底下搖著枝子,她鬆了一口氣--卻又立刻害怕起來--她看到的是 蓉雯! 「乾淨的襪子。」她重複一遍,眼睛望向別處,然後又望回立青樹那裡。蓉雯跑到 這裡來做什麼?葛蕾為什麼不把她留在村子裡?不過話說回來,蓉雯似乎向來不聽她母 親的話。 「還有什麼?」 裘琳嚇一跳,驚覺擄她來的人還佇立在旁邊。然後她緊張地瞄他一眼,他用好奇的 表情看著她。要是他發現那個孩子怎麼辦? 她立即想到了答案,很簡單也很令她驚訝。他不會傷害蓉雯的,裘琳無法解釋自己 為何如此相信這一點,但她就是知道他不會。她為那女孩擔憂的心情頓時消失了,代之 而起的是一種狡詐的心意。「似乎我們有了一位訪客。」她指著那孩子的藏身之處。 他的注意力立刻移到林子那裡。他的戰士本能迅即顯現出來,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準備著隨時放手一搏。他沒有動,連稍移一下都不曾。然而裘琳感覺得出他的緊張,彷 彿那是一種可觸及的感覺一般。 「回我的房裡去。」 她狡笑著。「會不會是我的同胞武裝起來救我?」 他立刻將她扯到身後,拔出腰側的佩劍。那金屬碰撞劍鞘的聲音把她僅有的一點幽 默感驅散了。「只是蓉雯而已。那個小女孩,你知道她的。」 就在這時候一塊石頭掠過空地,碰到牆上之後落到了地上,但隨即又有一塊石頭丟 了過來。 「把她放了,你這隻豬!」那個尖銳的聲音用韋爾斯語喊著。「你這壞蛋裡的壞蛋 -.放她走!」 他緊張的情緒消失了。她感覺他放鬆了劍柄,抓著她的手指也鬆了。這時她才發覺 自己也抓著他的手,於是她像被燙到一般立刻放手。 蘭德把劍收回鞘中,打量她一會兒之後又把注意力轉向蓉雯。「滾開,小鬼!」他 對著那看不見的小孩喊道,並揮舞著拳頭。「回妳自己的家去。」 「你說什麼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那妳告訴她。」他哼道。「要她離這裡遠一點,不然我就把她也抓來關。」 「你不會的。」裘琳搖著頭。「我們都知道那只是虛張聲勢。」 見他半笑不笑地看著她,她才發覺自己也在笑。「妳對我那麼瞭解?」 她迴避著他那含笑的目光。他是我的敵人,我恨他,她提醒自己。她必須利用一逅 個狀況,不能被他分心,不管他對她笑的時候有多迷人。她清清嗓子。「她為我擔心。 如果她看見我沒有受到傷害,就會安心了。我會試著安慰她看看。」她轉向森林喊道: 「蓉雯,是妳嗎?」 「快跑,裘琳!如果他追妳,我會用石頭打他的頭。」 「她說什麼石頭?」蘭德在她身後問道。 「她說她要用石頭打你的頭。」 「哼。叫她回家,說妳沒有受到虐待。」 「聽我說,蓉雯,仔細聽著。我沒有受到傷害,可是妳必須幫我傳一個很重要的口 信給我叔叔。」 「妳為什麼不逃跑?」那孩子回喊道。樹枝搖晃著,然後一隻腳露了出來,接著又 是一隻腳。那個孩子姿態優雅地跳到地面上。「快跑!妳跑得比他快。」 蘭德問:「她說什麼?」 「我不容易讓她相信我沒有受到傷害。畢竟,你剛剛還拔劍出來,而且又不止目放 我走。 一個小孩子還會怎麼想呢?這可能要花一、兩分鐘吧!」 「那就繼續試。我沒有時間應付小孩子。」 裘琳得意地偷笑著。「聽好,蓉雯。他們要我嫁給一個英格蘭人,是這個人的弟弟 。告訴我叔叔注意他什麼時候抵達,抓他來交換我的自由。」 「嫁給英格蘭佬?」即使離這麼遠,裘琳仍可看見小女孩臉上驚恐的神情。 「如果我叔叔能夠先抓住那個人,我就不必嫁給他了。可是妳必須跟他說清楚!妳 辦得到嗎?」 接下來沉默了一會兒,裘琳祈求蓉雯能夠明白這有多重要。然後那孩子把臉上的頭 髮撩開,朝地上吐一口口水。 「我恨這些英格蘭佬。他們殺死我父親,可是我不會讓他們殺死妳的。」 「妳會告訴我叔叔嗎?」 「我會告訴他。」 「怎麼樣?」蘭德問道。「她似乎冷靜一點了。」 「我告訴她不要擔心。」 「告訴她,妳需要什麼東西,衣服和梳子什麼的。如果她能為妳做一點事,也許她 就會比較安心一點。」 聽見他這番奇怪的話,裘琳抬眼看他。他正望著那個小女孩。「好吧!」她說道, 但依然很困惑。「蓉雯,妳還可以幫我做一點事情。告訴我嬸嬸,請她給我送一些東西 過來。我的梳子,還有一些衣服。我可能得在這裡待一陣子,至少我要他以為我會。」 「我會告訴她。」女孩答道。「妳別擔心,裘琳,我們會讓妳自由的。我們會把這 些英格蘭佬殺死,把他們送回他們的國王那裡,讓他們的船上到處都是血。」然後她揮 揮手,裙子一晃,人就不見了。 「她最後說什麼?我聽見她說什麼英格蘭人與船之類的。」 「據說她父親是被英格蘭人殺的,她要報仇。」 「真是一個凶狠的小丫頭,不是嗎?」 「她有正當理由。」裘琳說道,同時感覺到他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她會告 訴我嬸嬸說我需要什麼,你就不必派人送信了。」 「這倒省了我的事,或者也省了妳的事吧?」他又高高在上似地揚起一眉。「請妳 告訴我,裘琳,我剛剛攔住妳的時候,妳正打算做什麼?」 「我在找你。」她聳聳肩答道。「你為什麼要問?你怕我可能試圖逃跑嗎?」 「我確信如果妳認為有希望,就會嘗試的。」 「對,我會的。」 他們隔著一點距離站著,一邊是牆與森林,另一邊是英格蘭人的營地。太陽穿過雲 層,照在他的黑髮上。裘琳努力壓抑著情緒。「好吧,我要回廚房去了。」 他抓住她的手臂。「可是妳還沒說妳為什麼要找我。」 他一碰到她就使她一陣發抖,那種碰觸是那麼親密,然而卻又毫無私人成分。她好 不容易才擠出回答。「我原來是希望能勸服你把我放了,放棄拿我當人質以謀和的愚蠢 計劃。不過現在我明白我的企圖很愚蠢。」 「原來如此。而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個族人正躲在那裡。」 她生氣了。「我怎麼會知道?而且那又有什麼用?」她掙扎著要抽身,他鬆開了她 。「你願意放我走嗎?」 他搖搖頭。「不會。」他打量著她,彷彿在評估她的價值般,但她不知道是為了他 自己,還是為他的弟弟。「不會放。我會把妳留著,直到沒有理由為止。」 「西飛得!」她氣憤得--也很不安--轉身要走。她可以聽見他的腳步聲緊隨在後。 「給我到廚房拿一點食物來,」他在她身後喊道。「並且要阿杜幫我準備熱水洗澡 ,然後妳就回我的房間去,妳今天的工作還沒完呢!」 裘琳踢開路上的一顆石頭,強忍住把它拿起來朝他丟去的衝動。他這麼折磨她,一 定不得好死!好吧,這個遊戲可以兩個人一起玩。她發現了自己有一些對付他的武器, 至少有三樣,她決心善加利用;也許可以稱之為他的弱點吧! 首先就是他的正直、高尚。雖然他是她的敵人,她卻在這短暫的相處時間內從他身 上發掘出這些特性。她的第二樣武器就是,他要把她嫁給那個傑柏的計劃,那個弟弟。 她不相信他會傷害她之後再讓她做他的弟媳婦。有些男人可能會,但他不會。 然而,第三樣利器卻可能造成兩敗俱傷。他渴望她。如果她能控制自己對他的反應 ,就可以利用那種慾望折磨他,一面利用他的正直與他的弟弟當擋箭牌來自衛。她可以 無情地折磨他--如果她非常小心。 這樣一來,他就可能變得粗心大意,而她就有機會逃跑了。如果她能夠抗拒他。 她氣喘吁吁地回到廚房,但不知是由於走得太快,還是她高漲的情緒使然。她回頭 望一眼,看見他正停下來跟亞倫說話,但仍抬眼迎向她的目光。 她轉開目光,心臟又怦怦跳起來。 這樣是不行的,他看她一眼她就會有這種反應。她咬牙,握緊拳頭。她會給他東西 吃,她會幫他洗澡,她也會保持不受他的影響。這是她回到族人身旁唯一的機會。 回到歐文身旁? 不行,她打定主意,她不要嫁給歐文,她不能。她與叔叔必須另謀他法獲取援軍將 英格蘭人趕走。她不能藉著嫁給歐文來達到目的。 這都是費蘭德空口的。因為妳渴望他,所以妳無法忍受與歐文上床。但這個事實無 法改變別的事實,更重要的事實。他是我的敵人,我恨他。她拚命黏著這句話,一面給 他準備洗澡水。 然而相反的情緒反應卻令她氣憤。她打開廚房門,對著驚訝的阿杜命令道:「燒熱 水,要多一點。然後拿到你主人的房間裡去。」 「他又要洗澡?」 「他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她咕噥著,不過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 阿杜笑了。「我敢說他非常清楚他要什麼,小姐,就是妳。」 「去幹你的活去,把腦筋用在會欣賞你的人身上吧!」她斥著還在笑的阿杜,自己 的臉卻早已緋紅。 每個人都知道蘭德想要什麼,也都相信他會得手?如果他們拿這來打賭也不足為奇 ,他們什麼都賭。 可是他們還不瞭解韋爾斯人的自尊,費蘭德也一樣。 她只求自己能夠是會讓他們瞭解這一點的人。 第一部 第十四章 阿杜很快就把那個珍貴的錫澡盆拿來了,還加上兩桶熱騰騰的水。裘琳並沒有幫他 忙,因為她已被恐懼佔滿了心思。 蘭德會不會當著她的面把衣服脫光呢?他會不會要她為他洗整個身子,還是只洗露 在水面上的部分就好?她從未見過那種澡盆。她自己都是在冰冷的河水中洗澡,不然就 是一桶水外加一塊布,還有一塊她幫嬸嬸做的寶貝肥皂。她從來沒有洗過這種盆浴,所 以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做。 不過有一件事是她知道的!就是如果他想要,他也可以不用她幫忙就自己洗了。不 幸的是,重點就在於他不要自己洗,他要她幫忙洗,或者做別的事情。 她盡可能按捺住恐懼。阿杜對她擠眉弄眼一笑的時候,她斥道:「去幹你的活去。 還有,如果柯巖村有人把我的東西送過來,就直接拿到這裡來。」見他仍在那裡傻笑, 她又補上一句:「你明白嗎?」 「妳不必對我發脾氣,小姐。是蘭德爵爺要妳做這種事,不是我。我只是同情而已 。」 他大聲說道。 「走開!死傢伙!」 然而他一走,她又希望他回來了。無論是誰陪在旁邊都好,即使是一個愚蠢的英格 蘭僕人,也比單獨面對她的恐懼要好。她環視整個房間!暮色即將降臨,屋內顯得暗暗 的,角落都更是昏黑一片。 她需要亮一點才能躲避誘惑的暗示。並非她不想利用他對她的慾望來折磨他,因為 那正是她的打算,那也是她唯一真正對他有影響力的地方。她必須躲避的是自己不該對 他有的渴望。雖然自由像一個在向她的勇氣招手的獎賞,她知道自己的計劃仍是危機四 伏。於是她點燃一根柴枝,然後將找出的一盞燈與四根蠟燭都點亮起來。 這樣好多了,她看著金色的光輝把黑暗驅走,心裡不禁想著。她也應該把壁爐的火 生起,可是為什麼要讓他這麼舒服呢?屋內越冷,他的澡也洗得越快。運氣好的話,他 那過熱的命根子就會凍掉也說不定。 這個想法令她笑了出來,但隨即又止住。要是某些男人都能這樣就被閹掉,這世界 該有多好。只要洗一個神奇的澡,命根子就掉了下來,它的力量頓時都沒有了。她相信 一旦去勢,最殘酷的男人也會變得很無助。要是歐文的命根子沒了,說不定他的劣根性 也就消失了。 假如她不得不嫁給他,裘琳想著,她或許會拿這個理論來測試他看看。 但歐文現在不是她的問題,費蘭德才是。而彷彿在響應她的思緒一般,他的腳步聲 在門外響了起來。裘琳正好來得及在壁爐旁的一個三腳凳上坐下,他就大步走進了房問 。 「今天晚上竟然有這麼舒服的一個房間歡迎我。」他對她笑著。「洗一個熱呼呼的 澡、吃一盤美食,還有一位美麗的姑娘服侍我。」他把手套脫掉,又把劍掛在釘子上。 「我先洗澡,然後再吃東西。來,幫我脫衣服,裘琳。把食物放在火邊暖著--」他的話 突然中斷。 「為什麼沒有火?」 「你要生火嗎?我不記得你說過。」 他把頭套摘下來丟到一邊,然後直瞪著她。「如果妳沒有想到要給壁爐生火,也許 是因為妳打算給我生另外一種火吧!火種已經燒起來了。」他說道,一面用眼神撫過她 身體。 他是我的敵人,我恨他,裴琳提醒自己。她不屑地看著他。「你弟弟也跟你一樣興 趣這麼窄嗎?他是否看每個女人的時候,看到的都只是一個他發洩性慾的對象?」 他考慮著她的話,但只是一會兒工夫。「如果他真是名副其實,那麼恐怕他正如妳 所形容的那樣。可是妳要知道,漂亮的裘琳,我眼中的妳並不只如此。」 「噢,不錯,我是你用以達到目的的一枚政治棋子。」 「我想的更多,妳還是一個很好用的女僕,能夠幫我擦乾淨身上的汗與泥。」 「女僕--」 「讓我說完。我也認為妳是一個很有天分的翻譯、一個能幹的老師。」 他說的時候是那麼真誠的樣子,裘琳竟覺得頗有安撫作用。但這感覺並未持久,因 為他又是一笑,跌坐到他那張椅子上,舉起一隻穿著靴子的腳說:「不過現在我需要的 不是翻譯也不是老師,而是女僕。所以,來吧,丫頭。為妳的主人寬衣,好讓他在水涼 以前先泡一泡澡。」 她總算憋住怒氣,忍住去拿劍把他那男性的自大很源,從那傲慢的身體上切下來的 衝動。她已經有過跟他交手的經驗,知道自己莽撞行事是不會贏的。於是她快速地為他 脫去靴子與襪子,罩衫與上衣,長褲與腰帶。 「剩下來的你自己脫。」她低聲說道,然後轉身去找毛巾。她不打算替他脫內衣。 他用磁性的聲音說:「我是可以,但我寧願要妳幫我。」 她拚命地忍著。不要理會他讓妳產生的感覺,記住妳必須逃走。她勉強轉身面向他 ,但眼睛始終只盯著他的臉。「我不習慣諾曼底的作風。是不是做妻子的都得替丈夫做 這種事呢?我是否也得替你弟弟做這種例行的事呢?」 聽見她提到他弟弟,他的眉毛垂了下來,使她感到一絲得意。她繼續逼著他。「我 這樣幫你洗澡,是不是為了以後幫你弟弟做的時候,會比較熟練呢?恍她含笑等著,同 時清楚地注意到他下頷的肌肉在顫動。 「我從沒娶過妻,不知道她們該為丈夫做什麼瑣事。我猜想每一對夫婦都有所不同 吧! 」然後他面對著她,開始自己脫內衣。 她設法將眼睛只專注盯著他的臉。這是他挑逗她的方式,她拒絕讓他得逞。但這實 在太困難了,因為她很想看。她想看看他整個身體,研究他,判定他到底是哪一部分使 她那麼盲目地受到吸引。 然而她仍知道自己不能向誘惑讓步,於是她定定地瞪住他的臉,一面倒數計時,先 是用韋爾斯語,然後用法語,再用英語,一直到他含糊地咒了一聲,跨進澡盆裡。 這時候她才敢呼吸出來,才敢眨眼睛,紓緩僵硬的手指。她的手心被指甲掐得好痛 ,但沒有關係。沒問題,她已經抗拒了他的誘惑,而她原本以為自己辦不到的。 現在是驗證他是否能抗拒得了她的時候了。 「怎麼樣?諾曼底妻子要怎麼樣為丈夫洗澡?」她問道,並且故意抬頭挺胸地走到 他面前,還懶洋洋地擺動著屁股。 他又發出一聲含糊的咒罵,這次是用比較低俗的英語罵著。「首先,她得把那個他 媽的壁爐裡的火生起來!」 「很好。」她故意對他甜甜一笑,轉身去做這個工作。她專心地將小柴枝點燃,再 加上三塊大木柴,但一直感覺到他就在身後看她。 他沒有伸手去拿洗澡布或肥皂,也沒有在澡盆裡移動或把水潑出來,他只是坐在那 裡。 要不是仍聽見他的呼吸聲,她可能會以為屋內只有她一個人。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 一個人。 等火生好以後,她沒有理由繼續背對著他蹲在那裡,只好慢慢地站起來轉過身。他 在看她,正如她所料的。 「也許我不應該把妳嫁給我的弟弟。」 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使她的心臟差一點跳出來。她為什麼要管他打算拿她怎麼辦, 她並不想追究原因。於是她拿起肥皂,順勢往水裡一丟,落在他的兩膝之間。「隨便你 怎麼打算。事實是不會改變的,到頭來你和你弟弟、還有你的建築工人與士兵都會離開 ,只剩我們韋爾斯人還留在這裡。那時候我就會想嫁誰就嫁誰。」 「陸歐文嗎?」 她抓起澡巾,丟到肥皂上面。「歐文跟你一樣令人作嘔。」 「妳覺得我令人作嘔?我倒沒注意到。」 「你是英格蘭人,這就已經足夠讓任何真正的心母如女孩作嘔了。」 他在水中往後靠坐,雙臂搭在桶緣。「隨妳怎麼說。或許我應該先警告妳,我聽說 傑柏曾經引誘修女上床,而且還不只一個,是兩個。」 裘琳驚訝地瞪大眼睛。兩個修女?不可能的!她猛然閉上嘴巴。「你騙人。」 「這都是關於他的傳聞。他來了以後,妳可以自己問他真相。他本來是要擔任神職 的,可是卻無法適應那種生活。」他停下來,觀察著她的反應。「如果連修女都抗拒不 了他,我懷疑像妳們這種本性熱情的小姑娘怎麼能夠應付。」 他沒入水中,將整個頭都埋進去。一晌後,他再度由水中抬起頭來,用手擦著眼睛 ,而裘琳仍然一動也沒動。一個墮落的神職人員引誘修女?不管蘭德的故事是否真實或 者只是部分真實,她都明白自己必須更努力設法逃跑。那個弟弟……她連見都不想見。 但她一定不能讓費蘭德知道這一點。 她擺出不為所動的樣子,走到他的澡盆旁邊。「如果他真的像你說的是一個萬人迷 ,或許我不會像自己想像的那麼不高興見到他。他什麼時候要來?」 「快了。」 快了。她必須知道更多,才能讓叔叔將他攔截下來。只是蘭德的臉上毫無跡象可循 ,這突然使她火冒三丈。他得不到她的。她捲起衣袖,然後將手伸到水裡,全然不理會 他對她的大膽注視。 謝天謝地她的手先碰到的是澡巾。「我們要開始了嗎?」她硬邦邦地說道。「告訴 我,我的諾曼底丈夫會希望我怎樣做?」 「就跟韋爾斯丈夫一樣。首先,他會勸妳先找到肥皂。」 「你把肥皂給我,我就開始。」 「是妳把它丟到水裡的。」 他要逼她找肥皂,而他以為她不會肯的。裘琳可以看見他眼中的得色,但她拒絕讓 任何英格蘭佬佔上風。尤其是這個英格蘭佬。她憑著一股自己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 再將手臂伸到水裡。然而這次她並不在乎是否要避開他的腿,她刻意一讓手指指背擦到 他的大腿上。 「在哪裡?」她大聲問道,一面在澡盆底摸索著。她的手臂先碰到他一條腿,然後 又碰到另一條。她聽見他猛吸一口氣,這也是她情況的寫照。她在玩一個危險的遊戲, 她知道,然而卻是一種令人異常興奮的遊戲。她的手肘沒入水中,肩膀湊向他,她的頭 與他離得好近。要是她抬臉看他……她在他的兩腳之間找到了肥皂。她正要直起身子, 他卻兩腿一併,將她的手臂夾住。她抬起頭,心裡的得意轉變成了警覺。她落入自設的 陷阱當中。他抓住她仍握著肥皂的手,往下探到他的大腿相接之處。 「妳看看妳把我害成什麼樣子?」他磁性的聲音充滿了渴望,他拿她的手在他的勃 起k摩搓著。「妳明白了嗎?」 裘琳答不出話來。她是有意要挑逗他,要用他弟弟當擋箭牌來折磨他。但她嚴重低 估了自己的渴望,以及微薄的抗拒力。 他另一隻手攬住她的頸子,與她的頭髮糾纏在一起。她手中的肥皂掉了下去。 「妳明白妳的挑逗產生了什麼效果嗎?」他喃喃說道,同時把她的臉拉近,然後他 的唇覆在她的唇上。所有試圖挑逗他的念頭--或者試圖逃離他弟弟的念頭--都離開了她 的腦海。在他們雙唇相觸的那一刻,以前所有的可能都消失了。此刻,她眼前的未來只 有一種可能,一種新的可能、一種急切又磨人的可能。她必須吻他,也必須讓他吻,並 且聽任情感的漩渦帶領著暈眩的她。 他們的嘴唇摸索著最適合的角度、最理想的接合點。他推著她的下唇,逗她開啟雙 唇,讓他的舌頭整個進入。 在這同時,他鬆開她的手,將她的肩膀拉得更近。她的手摸到他結實的大腿,然後 她用手掌貼著往上移動,本能地想撐住身體以免整個人倒在他身上。然後她的手移到了 他的腹部與胸部。 他的舌頭侵入她口中,一隻濕手同時蓋在她的乳房上。 「等一等--」 「不要再等了。」他用力一拉,使她失去了平衡,趴在他的身上。她渾身濕熱!而 且全然無法理解自己體內興起的陌生感覺。她在做什麼? 然而蘭德顯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他想要她做什麼。因為他的吻加深了,繼 續用舌頭刺激她的感官。他是否知道她唇內的律動也燃起了她腹中的熱焰?他是否知道 他覆在她乳房上的手,也傳送火花至她全身?他是否知道他有多快就將她的反對轉變成 熱惰? 她勉力憑著理性,試圖對他採取同樣行動,用舌頭刺激他,用指尖逗弄他平坦的男 性乳頭。他不會令她完全失控的,她能夠主宰這場遊戲、她能夠主宰他。 可是他的手移到她的裙子底下,摸到她臀部與大腿的肌膚時.她知道自己完全無法 主宰。他擁有完全的控制力,她是一個大師掌控下的見習生,是一個技巧熟練的樂師手 中最簡單的樂器。 「讓我們把這些衣服都脫掉。」他坐直身子,水從他身側流下去。現在她的裙子也 濕了,她跪在濺出的一攤水上,而那水沾到地上的石板很快就變涼了。「結在哪裡?」 他問道,一面摸索著她衣服旁邊的絲帶。 「等一等。你不能……你在做什麼?」 他用力吻著她,使她全身的重量都貼在他身上。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就哄住她了? 「我要教妳一個男人希望怎麼樣讓人幫他洗澡,每個男人都一樣。」他把她的衣袍 拉至肩下,然後用焦灼的吻吻在她剛露出的肌膚上。 「這……這不是洗澡。」她喘著說道,然後在他轉臉看她時,親吻著他。 「這是洗澡的前奏。」他快速地把她的束腹繫帶解開、往下拉,她的雙乳突然露了 出來。這時他的動作才停了下來。 裘琳依舊跪在地板上,雙臂被扯至肩下的衣領困在身側。蘭德在澡盆裡坐直了身體 ,用眼睛欣賞著地露出的肌膚。從來沒有男人看過這樣的她,她當然也不打算讓他看。 然而他細細欣賞她時,她卻興奮地戰慄著。她的乳尖腫脹,挺立在她白嫩的肌膚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繞著她的一個乳尖觸摸。她的口中吐出一聲輕歎。他又換至另一 邊,她整個身體都悸動著回應。這次她呻吟了出來。 「妳要我吻妳那裡嗎,裘琳?」他抬頭凝視著她的臉。「妳想要那樣嗎?」 「要。」 這不可能是她對這個荒誕問題的回答。當然不可能。然而卻正是如此。他把她拉得 更近,然後舔著她緊繃的乳尖,這時裘琳知道剛才是她在回答。不然她能怎麼回答呢? 「我要用吻來給妳洗澡。」他呢喃著,一面用嘴沿著她發燙的肌膚吻下去。「我要 舔乾淨妳的每一部分。」他在每一吻之間說著,而他的吻熱烈得幾乎使她感到痛楚。幾 乎。「我要吃掉妳,把妳整個吃下去,讓妳成為我的……」 讓妳成為我的。 「怎麼……那你弟弟怎麼辦?」 他捧起她的乳房,一手一個,然後抬眼看她,臉上顯示出強烈的佔有慾。「別管我 的弟弟了。」 他的拇指在她的乳頭上細細撫弄,那種愉悅感幾乎要令她昏渦丟。但她知道自己絕 對不能軟弱,還不能。 「那麼我就不必被迫嫁給他了嗎?」 他移動著要再吻她的乳尖,可是她設法用雙手捧住他的頭。「我必須知道你對我有 什麼打算。你要讓我嫁給那個傑柏嗎?」 他搖著頭。「不要。」 她吁了一口氣。她原不知道自己有多想聽見他這麼說。「那你要拿我怎麼辦呢?, 」 他的眼睛變得清澄了一點,不過仍然充滿著慾望。「我以為,即使對一個處女面言 ,也應該很清楚我打算拿妳怎麼樣。」 的確很清楚,尤其是他從澡盆裡站了起來、濕淋淋地跨出來,而且已經完全勃起的 時候。他把她拉過去緊緊貼在他身上。「我打算跟妳做愛,就在此時此地。」 他用力一扯她已經慘遭蹂躪的袍子,她聽見一個細微的撕裂聲音。他又扯一下,袍 子就滑落到她臀部,不過她的手仍被袖子纏著。她試著把手抽出,可是他不讓她抽。她 赤裸的雙乳壓在他濕淋淋的胸口,兩人的臉距離只有幾寸。然而他要再吻她的時候,她 卻把頭往旁邊偏開。 「我還要一直當你的人質嗎?」 他笑了。「對,可是我保證會讓妳心甘情願地做我的人質。」 「所以等你弟弟來了以後,我不須嫁給他。」他必須老實說清楚,這對她突然成為 最重要的事情。 「不須要。」他追索著她的嘴唇,但她仍然躲著他。 「我要當你的人質多久?」 她感到他歎一口氣。他濕濕的胸毛搔著她的乳尖,使她全身一陣悸動。「我們的結 合不會改變什麼事情,裘琳。只要我需要確保彼此之間的和平,妳就還是要當我的人質 。」 這是她早已預料到的回答,但仍不是她要的答覆。「所以你要把我弄到你的床上 --天知道要多久然後把已經不是完整的我還給我的家人?」 在接下來緊繃的長時間靜默之中,她聽見了他的答覆,她的心直往下沈。她沒有理 由希望自他身上得到更多,而她剛才竟然傻傻地希望著。 她掙扎著要抽身,但他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著他。「妳期待我向妳求婚嗎? 」 她頂道:「我絕對不會嫁給你這種人!」 「如果我認為妳能夠--」他的話突然中斷,事情彷彿起了變化。他的眼光模糊,表 情也完全隱藏起來。「似乎我們都不希望跟對方結婚,但我們彼此想要的都是一樣的。 」為了強調他的意思,他用力用下部朝她頂一下,然後用手按住她的背後。「妳想要知 道女性的秘密,而我想要教妳。」他張開手緩緩揉著,直到她在他用力的觸摸之下扭動 著身體。 「我不想要。」她推著他的胸部,他卻只是笑了出來。 「妳在說謊。要我證明給妳看嗎?」說著,他把她身體往後仰,然後用一隻手握住 她的乳房。她掙扎著要站直,卻沒有辦法,他的力氣太大了。然後他開始那微微的動作 ,只用拇指來回揉著她敏感的乳尖,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反對意志在融化。 「你在強迫我,這是……這是強暴。」她低聲說道,卻緊閉著眼睛,同時也開始喘 氣。 「這什麼都可能,但絕對不是強暴。」他反駁道,而她知道這是真話。噢,她真是 一個可憐的東西! 在恍惚中,他領著她走向他的床,把她的袍子拉到臀部之下。她感到自己仰躺著, 他那具結實的軀體把她壓在床墊上。床搖晃著,發出嘎吱的聲音。 他的嘴唇接替了拇指的工作,然後他長著鬍髭的下巴磨著她的下巴。不過那種疼痛 是很讓人愉快的,就跟他們現在試圖把錯的變成對的一樣。像魔鬼在引誘夏娃,魔鬼變 成的那條蛇好漂亮,它遞給她的蘋果那麼甜。但那依然是錯的,而且就跟夏娃一樣,她 知道偷嘗禁果的代價會很高。 「你不能這樣。蘭德--」 他聽見她的話,抬起頭來。他們互視著,他的上半身壓在床上,下部夾再她的兩膝 之間,胸口貼著她的腹部。她已完全暴露在他眼前:赤裸、開放,一副慾望蕩漾的樣子 。她抓在他肩上的手看起來好纖弱。她跟他不能相配,不只是身份、體力,或者是與他 原始的欲求方面都無法相比。但他是一個相當正直的男人,至少她相信是的。她必須使 他們兩人都住手,以免事情發展得太過頭。 然而她的思緒尚未釐清時,他已先開口了。「妳想要的跟我一樣多。一說著,他把 身體往下貼在她身上,一面吻著,一面輕咬著往她的腹部以下移過去。 她抓住他的黑髮,趁自己還沒忘記企圖之前阻止了他的動作。「這是不對的,我… …我希望把我自己保留給丈夫。」 他抬頭看她。他的眼中燃燒著飢渴的慾火,然而卻仍不致忽略了她的話。「妳希望 保有童貞?」 她猶豫著。當然她希望。 當然她希望! 她好不容易才勉強地點點頭。 他抿緊下巴,呼吸變得粗重急促。終於,他點點頭。「就這樣吧!」 裘琳滿心寬慰與失望。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她需要遮住身體,要逃離這房間裡 瀰漫的性與慾望。然而他抓住她的臀部,毫無預警地將臉貼在她的下腹部。「我會讓妳 保有童貞,裘琳,如果妳真的希望那樣。」 她輕輕說出這句謊話。「真的。」然後她的呼吸便梗在喉間了,因為他開始親吻她 的女性部位。她渾身戰慄起來,而他用舌頭開始熱烈地律動時,她的心臟似乎都要停止 跳動了。 他的手摸到她的胸部,拇指開始跟隨著他的舌頭同時動作著。他鼓勵著她。雖然一 個小聲音--理性與警告的聲音--要她抗拒他,要盡可能逃離他,但她卻沒有那種意願。 她弓起身迎向他那罪惡的愛撫。她張開雙腿與雙臂歡迎他,歡迎他整個身體。在她 再也無法忍受的時候,她在他的身體底下爆發了,把他想要的都給了他,而且給得更多 --包括她的自由意志、她的女性身體,還有她那顆韋爾斯人的心。 第一部 第十五章 裘琳究竟在那裡躺了多久,她也說不上來。一直到汗濕的蘭德他在她身上,高漲的 慾望使他身體硬挺著,她才由滿足的陶然感覺中清醒。 她不假思索即用手指撫摸著他結實的手臂,訝異著那鼓起的肌肉竟如此有力,一股 熱力在他光滑的皮膚下沸騰著。 「這還只是一半而已,我的甜心。接下來還有更多樂子,更好、更甜蜜得多。」 她抬眼看他,已經力竭得說不出話來,也被他帶起的感覺迷惑得無法思考或爭辯。 他把她的沉默當成同意,於是將她的腿拉起來,使她感覺到他的那部位頂住她。她很害 怕,然而又深受誘惑。她恍惚地知道他沒有說謊,知道那種感覺一定是美好得令人難以 想像。 她想要他進入她體內。 他開始推進,她感到濕熱的壓力與張力。有一點痛,但感覺起來也很好。 她望著他。在金色的燭光之下下,他看起來像全身鍍了金、一個古代的天神降臨人 間。他一定不是凡人,因為他對她施下她無法破解的符咒。 他繼續深入的時候,她那種無力感消失了。他用短促的搖晃動作使她重新振作起來 ,就跟先前一樣,然而又有些不同。現在的愉悅感來自比較下面的地方、更中心的部位 。先前是整個肉體的性快感,現在卻更豐富,現在這是交配。 這個想法令她淚水盈眶,未及阻止就流了出來。他皺起眉頭,然後溫柔地將她的淚 水吻去。「不會痛很久的。弄破妳的處女膜只要一會兒工夫。」 他對著她的嘴又是灼熱的一吻,又長又深又是難以置信地甜蜜。她屈服於這個吻之 下,拱身迎向他,他的下體再度往前挺進。她驚吸一口氣,感到某處分開讓他整個停在 她體內。 他呻吟出來,半是發洩、半是挫怒,似乎--有人在敲門。 「蘭德!你在睡覺嗎?起來吧,傢伙!有一艘船著火了!」 裘琳與蘭德僵住了,殘酷的現實侵入了這個房間。他躺在她身上,將她釘在床上, 額頭滿是汗珠,眼裡的激情像熱火在燒。但現實不會退讓的,無情地打斷了他們。 「好了,蘭德!我知道你在裡面。是韋爾斯人來了,他們放火燒了海邊的一艘船! 」 蘭德罵著非常難聽的髒話,從她身上翻下來。「他媽的奧朋!你他媽的沒良心!」 他坐起身,伸手去抓他的褲子。 裘琳眩然地躺在那裡,然而她突然看清楚了一切。親愛的老天爺,她到底在想什麼 ?跟自己的敵人上床,享受他的熱情,歡迎他的種子。他不須要別人幫他穿衣服或脫衣 服,也不須要人幫忙洗澡。他走的每一步、說的每一個字,以及每一次的撫觸,都是估 算好了要引誘地、要誘使她被棄抗拒。讓他獲得每個男人都想在女人身上使用的力量, 而她對他只用了少得可憐的反對。 族人在設法幫她脫逃,而她竟然張開雙臂與雙腿歡迎敵人。但以後再也不會了,她 再也不會受他誘惑。 她瞪大眼倉皇四顧。要是她手中有一把匕首,她一定會把他那命根子剁成粉碎。她 要把他那根割下來餵豬! 「留在這裡。」他命令著,一面穿上靴子。他匆匆回頭看她一眼,如果那眼神之中 帶有悔意的話,也是在後悔他還來不及釋放出他那噁心的男性種子。她決心確使他永遠 也無法釋放出來。 她怒視著他。「如果你以為--」 她話沒說完,奧朋就衝了進來。「老天,蘭德。」 「你這該死的傢伙!」 「烏逢單!」裘琳將毯子扯過來遮住身體,但並不認為那樣就可以掩飾剛才發生了 什麼事。「塞爾!出去!」 奧朋沒有看她,反而將視線轉向別處,但他沒有離開。「亞倫受傷了,傷得很厲害 。」 「他有沒有看見什麼?」 奧朋朝裘琳瞄一眼,然後又轉開目光。他沒有回答。 「該死的!」蘭德穿上另一隻靴子,抓起上衣就往門口沖。「我會回來的。」他離 去之前迅速朝她望一眼。他示意奧朋先走,然後他嚴肅的表情緩和下來。「妳就留在這 裡,裘琳,我們會把今天晚上的事做完。」 她緩緩地搖著頭。「我們已經完了。」 他的目光閃爍著,外面的冷空氣吹到她身上,可是他的凝視仍然同樣灼熱。「妳找 之間還有得玩呢!如果妳想向誰發洩怒氣,我建議妳發到妳的族人身上吧!是他們打斷 我們的做愛。」然後門就被用力甩到橡木門框上,他走了出去,把她丟在那裡自己生悶 氣。 會有人不得好死的,蘭德一面咒罵著,一面大步走人寒冷的夜色中。他們只有三艘 船,兩艘是小拖船,一艘大的平底船,是用來打魚並從定期在玫瑰崖下方海灣靠港的海 船上接駁載貨的。現在那艘平底船沒有了,崖下小徑盡頭的橘色火光說明著這一點。 該死! 「誰在看哨?」 「是喬瑞。要不是亞倫碰到入侵者,情況可能更糟。」 他們沿著小徑走下山崖。狹窄的海灘上只剩下一具燒成焦黑的船骨架,像一隻海獸 笨拙地倒在那裡安息。一夥人用水桶舀著海水澆在余焰上,但損壞顯然已經太過嚴重。 至於亞倫與喬瑞……橘色的火光消褪了,頑固的餘燼仍冒著黑煙。兩個士兵像兩團灰色 的東西倒在岸邊,一個抱著頭縮在那裡,另一個則是直直躺著一動也不動。 那個像死人一般的身影是亞倫。 「他救了我,」年輕的喬瑞呻吟道,眼淚由他的髒臉上流下來。「他為我擋了一劍 。」 他吸著鼻子,用手背擦擦眼睛。「他不會死的,對不對?對不對,爵爺?」 亞倫的臉色蒼白,衣服上的血跡好大一塊,蘭德恐怕他情況不妙。一個人俯身用濕 布為亞倫止血。蘭德問:「他怎麼樣?」 「很糟,可是還活著。」那個人又補上一句:「他是一個強壯的小子。」 煙的臭味夾雜著血的味道!這對蘭德並不是陌生的氣味。這是戰爭的氣味,他的鼻 孔憤怒地翕張著。有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有人要付出的。 「做一個擔架,」他命令道。「把他送到廚房去。」然後他轉身對全身發抖的喬瑞 說:「把經過告訴我。他們說了什麼、你聽到了什麼;我要知道每一個細節,從他們一 共有多少人開始說。」 「我……我只看見三個人,但可能還有更多。我當時……我當時坐在那裡。」他結 巴地說道,手指著一個草丘,上面有一團毯子。「我沒有睡覺,爵爺,我發誓。」 「他們從哪裡過來的,是從陸上還是海上?」 「我沒有看到什麼船。」 「我們搜過這一帶了。」奧朋插話進來。「從陸上只有那一條路,我們知道他們不 是從那裡來的。」 蘭德沉默了一會兒。「三個或者三個以上的人從海上來,可是沒有船。他的身體是 濕的嗎?」 喬瑞眨眨眼睛,然後緩緩地點點頭。「對,抓住我的那個人身上是濕的。你想他們 是游泳過來的嗎?」 蘭德沒有回答,只是又提出一個問題,一個他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他們說什麼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名字?」 喬瑞苦著瞼。「他們說的是韋爾斯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連名字都聽不出來?」 「等一下!也許他是在說這個,那個刺傷亞倫的人。他把劍上的血在自己的胸口上 擦乾淨,然後笑著說鹿毆人。他說了兩次,鹿毆人。」 「陸歐文。」奧朋脫口說道。他看著蘭德沉著的眼神,又點一點頭,然後就匆匆沿 著那條小徑跑上去了。 蘭德轉身茫然地瞪著海面上的夜空。就這樣開始了。他不常祈禱,但現在在黑暗中 ,海浪平靜地拍打著--一種欺人的平靜--佈滿碎石的海灘,他開始祈禱。神啊,救救亞 倫。 他是一個好戰士,也是一個好人,他這樣死也太年輕了。 然而,他沒有祈求老天幫助他找到陸歐文。要復仇的時候,籣德不需要任何幫忙 --尤其不需要神的幫忙。 兩個小時之後,亞倫已經相當確定會活下去了。他身側的傷口雖然流了很多血,但 只是被劃破肌肉而已,沒有傷到內臟。亞倫曾經短暫清醒過來,忍痛證實了喬瑞的說法 。有三個人和喬瑞在海邊。那個人已經想要把新娘搶回去了,蘭德想著。現在她已經不 是完璧了,他還會要她嗎? 他皺著眉頭,然後喝一口杯中的紅酒。他聽說韋爾斯人不像英格蘭人那樣重視女人 的貞潔。法律有明文規定,不能強迫女人嫁人,不過也不能違背父親的意願嫁人。有些 英格蘭貴族也容許女兒有類似的自由,但並非強制如此。然而在新娘的貞操方面韋爾斯 人跟英格蘭人有所不同,未婚的韋爾斯女人甚至也可以有情人!對未來的丈夫並不算什 麼恥辱。 他咬牙想著。裘琳做的也就是如此,有一個情人而已,歐文不會為此而在人前感覺 羞辱。 然而蘭德希望羞辱他、希望他死掉。而且他想要完成今天晚上與歐文的女人未竟之 事,與裘琳完成。 他用力把杯子放下,站起身。夜正深,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他已經派了加倍的人 力守衛。亞倫睡著了,現在是他去探視那個寂寞的人質的時候了。 令他意外的是,有兩個人在那裡看守著,一個站在門口,一個在窗口。 「她試圖逃跑,爵爺。」個子較矮的那個人說道,並且往後退一步。「我們得把她 綁起來。」 「你們什麼?」蘭德怒氣上升。除了他以外,誰也沒有權利碰裘琳。 「她像個瘋女人一樣!」那個人看見蘭德向他逼近時喊道。「她差一點把我的眼睛 挖出來。你看見了嗎?」他指著臉頰上的一道抓痕。 「她還想放火把你的床燒掉!」另外一個人離他遠遠地說道。「她試圖把你的房間 燒成平地,可是我們及時把火弄熄了。」 蘭德心頭一震。火?那個騙人的小婊子!她跟那個混蛋歐文正好絕配。「回你們自 己的床上睡覺去,今天晚上我來看守她。」 那兩個人交換一下眼色,第一個反應是鬆了一口氣,但迅即變成一種充滿理解的斜 瞄。 然而蘭德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他氣沖沖地走進房間。他還沒有想到要怎樣懲罰歐文 ,今天晚上還沒有。可是他會好好地教訓裘琳,他會的。 她被綁在床上,癱靠在一根床柱上。她的手臂被反綁,頭髮披散在臉上,袍子的領 口也扯破了,露出胸口與左側的乳房上部。儘管他對她與她的族人滿懷怨忿,蘭德的心 中卻難過地哽咽起來。 他們沒有侵犯她吧?他們沒有戲弄她的細皮嫩內,或者用望著她玫瑰色的乳頭讓眼 睛吃豆腐吧?要是他們敢那樣,他們就得求老天爺幫忙了! 「裘琳?」即使在自己的耳朵聽起來,他也顯得太關心她的安危了。她是他的敵人 ,是一個好戰的任性婊子,一心只想把他趕走。他最好用腦筋思考,而不是用那話兒思 考。 她緩緩地抬起頭,然後傲然地把臉上的頭髮用力一甩,恨恨地怒視著他。她漂亮的 皮膚上有一道黑灰,但其它方面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到傷害。 他對自己的床就不能這麼形容了。 床單被熏成了黑色,細工編織的墊子上有一個洞,露出裡面被澆濕而燒焦的草。房 間裡都是臭臭的煙味,不過還好沒有血跡。蘭德長吁一口氣,一股倦意湧上全身。今天 晚上還有什麼瘋狂的事在等他?他不甘示弱地振作起精神,與她怒目相視。 「妳已經決定了自己的命運。我本來還可能讓妳有一點自由,以後完全沒有了。」 「為你做苦工的自由?哈!只是另外一種奴役而已。」 她雖然被綁在床柱上,卻仍設法昂然地挺直身子站起來。她的頭髮落到腰際,遮住 了半裸的胸部。在掙扎中她的一隻鞋掉了,儘管如此,她看起來卻像一位女王一樣。難 怪歐文想要她。 但是,他不會得到她的-- 蘭德正要把劍放到旁邊,卻突然停止了動作。歐文想要把她搶回去,無疑也會再度 嘗試。只不過這一次蘭德要設下陷阱,把那個韋爾斯叛徒抓個正著。一旦歐文被鎖在地 牢裡-- 或者送到倫敦聽候亨利王的發落--韋爾斯的叛亂活動就會平息了。 那時候他就得決定要怎麼處置裘琳,可是他必須在今天晚上就作決定。 他把劍放下。「我讓妳做的工作沒那麼辛苦,尤其是妳在這裡做的事情。事實上, 還有可能變得相當值得享受呢!我以為我們稍早對這一點已經有共識了。」 「我們沒有什麼共識!」但她臉頰上的緋紅證明她在說謊。 他朝她走近。「也許妳只是需要我再示範一次來提醒妳。」 「我不要。離我遠一點,你……你這懦夫。」 他站在她面前,近得足以碰到她柔軟的身體上的任何一部分,但他沒有碰。她問起 來有煙與恐懼的味道,也有性的味道。他在床緣坐下,她將身體扭過來面對著他。這個 姿勢使得她豐滿的雙峰挺在他的臉前,他感到慾火又升了起來。 「妳燒床是一種象徵性的行為嗎?或者是一種感謝的意思?在我被突然叫走以一刖 ,我們已經燒起另一種相當熱烈的火了。」 她的下巴在發抖。或者那只是他的想像?不過顯然她並不願想起剛才在床上時,他 們之間的激情火焰。他卻發誓不會讓她忘記。 「真奇怪,不是嗎?是水--洗澡水導致我們激烈的結合。」他伸出手,她縮避開了 ,但他仍繼續用指關節揉著她沾上煙灰的臉頰。「妳幫我洗澡洗得非常好,裘琳。老實 說,我印象中從未洗過這麼值得留念的澡,現在該輪到我幫妳洗了。」 裘琳看著蘭德,心裡越來越害怕。他要做什麼?她自從計劃逃亡失敗以來,花了太 多時間在憤怒與擔憂上面。那兩個英格蘭傢伙壞了她的事,火還沒燒起來就被他們用水 澆熄了,然後他們粗魯地把她綁在蘭德的床上,還一直恐嚇她。比較矮的那個人看見她 掙扎的樣子就興奮起來,要不是另外一個人警告他,她確信他會強暴自己的。只因為他 畏懼蘭德知道後的反應,才使他勃起的命根子一直藏在褲子裡。 然而,現在蘭德在這裡,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對她下手。雖然她害怕他會那麼做,但 也同樣害怕自己對他的反應。 他把一塊布浸在冰涼的洗澡水中沾濕,然後再將肥皂掛出泡沫,她的恐懼感加深了 。然而她寧死也不願意表現出恐懼的樣子,只能拚命地咬住下唇裡面,恨恨地瞪著他。 他試著把她臉頰上的煙灰洗掉時,她雖然明知無用,卻還是把臉扭向別處。 「不要碰我。」 「我只是幫妳洗一洗而已,裘琳。妳洗乾淨以後會比較好睡。」 「我擺脫你這種人以後會更好睡!」 他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著他。「那可能要等很久的時間。」 「但也可能比你所想的快。」 他以堅定的表情,輕輕地擦著她的臉頰。他的手很溫暖,然而那塊布是冷的。她無 奈地發著抖。 「歐文一定會再度嘗試的。」 她想著,原來是歐文燒了船。 「可是他不會成功的。」蘭德繼續說道。「他一定是非常想要得到妳。不過我懷疑 ,如果他知道我們睡在一起了,是否還會那麼想要妳。」 她無法迴避他,但可以將眼光避開,不然他會看到真相:她永遠也不會跟歐文睡在 一起,也不會再跟他一起。現在她知道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她卻故意用話誤導他。「歐文不會在乎的。一等他與我叔叔把你們這些英格蘭 佬趕走,他就會慶祝大勝利,也就不在乎這種小損失了。」 他把布移到她的嘴唇上。「英格蘭的母親逮到小孩說謊的時候,就會用肥皂洗小孩 的嘴巴。」但撫過她嘴唇的不是肥皂,而是他的拇指。她的眼睛轉回來看他。 他與她距離這麼近,他的腳就在她的兩腳旁邊。他包圍了她、他淹沒了她。一不注 意,他就將她的頭髮撩到她肩膀後面,然後用一隻手繞過髮絲,再握住她頭後面的床柱 ,使她的臉無法轉開。 他是否打算要這樣靠著床柱佔有她,就好像享用某種戰利品一樣?她聽說過男人在 戰場上的故事,知道女人落入敵人手中會有什麼後果。事實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樣,不 管是英格蘭人或韋爾斯人。然而在她想像中,這個男人應該是不同的。 她好不容易擠出話來。「如果你打算強暴我,就快點下手吧!」 「我不打算強暴妳。」 她感到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臉頰上。她看見他眼中映出的燈影,在那黝黑的眼神中閃 爍著金光。他雖然這麼說,但他的意圖卻很明顯。 「這會是強暴。」她說道,不過聲音裡發顫的磁性卻使她的話變成了違心之論。 「不是的。」 他近得可以吻到她,但他沒有那麼做。謝天謝地,她想著,謝天謝地。因為如果他 吻她,就會感覺到她多想抱住他。他會感覺到她變節的身體拱了起來、會感覺到她唇邊 失控的慾望。 他沒有吻她,只是用布沿著她的頸子往下擦,很仔細地洗著她的皮膚、洗著她的喉 間、她的肩膀、她的乳峰。早已變涼的洗澡水使她全身冒出雞皮疙瘩,然而她體內卻在 燃燒。 他會把她的袍子脫掉嗎?當然不會。 「不要。」她喘著氣警告他。 他抬頭迎視她痛苦的眼睛。「我不會的,除非妳請我做。」 「我絕對不會的。」 他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充滿了男性美的一笑,邪惡的一笑,看得裘琳幾幾乎要昏 倒。 他打算誘惑她,而且說不定能夠成功。 「這樣……這樣不公平,至少你要把我的手鬆綁。」 「我會的,終究會的。」然後他跪下來,開始洗她的腳和她的腳踝,再緩緩移到腿 上。 他毫無顧忌地把沾滿肥皂的布往上移動,把她的裙子撩高,露出清洗乾淨的肌膚。 他移到她大腿內側的時候,她已經全身猛烈戰慄著,要不是被綁著,她可能就癱軟 下來。他低頭做著他的工作,她強烈渴望他再繼續下去,去觸碰她那裡的部位,她最渴 望他的部位。但他反而抬起頭來,眼中燃燒著慾火。 「妳要我繼續嗎?」他問道,聲音低沈而充滿磁性。他的左手緩緩地在她大腿上撫 摩,然而並未真正碰到那裡。「告訴我,裘琳。告訴我,妳想要什麼。」 她的呼吸梗在喉間。他知道她的答覆是什麼,因為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宣佈著: 顫抖的雙腿、潮紅的皮膚、熱情的眼睛。但是,他要聽她說出來。 那是她唯一仍然對他保留的東西。 「我要妳,裘琳。我要一口一口品嚐妳每一個甜蜜的部分,從這裡開始。」他吻在 她的小腹上,吻著覆於其上的羊毛布。「以前我對妳那麼做的時候,妳很喜歡的。我保 證這次妳會更喜歡。」 她咬著嘴唇,想著任何可以拒絕他的話。然而她吐出的卻是輕聲的呻吟,一聲無助 的同意,加上他自己的呻吟,然後他把臉貼在她身上。 「妳真該死!」他詛咒道,同時用雙手把她拉近壓著他。「該死!」 他猛然站起來。用一隻手把褲帶解開上面把她的抱子拉到腰際。然後他整個人貼上 她,讓她感覺他戰士的體魄、他勃起的男性部位。他還在幫她解開皮索的時候,就一面 抬起她的腿,進入了她的體內。 「蘭德。」她驚喘出來,但他用熱吻把她的話嚥了下去。她最後的一絲理性也被拋 棄了,在他們熱情的擁吻中燃燒成灰燼。她用一隻手臂攬住他頸子,抬起身體迎向他的 吻,配合著他的位置。她的另一隻手仍留在床柱上,被蘭德緊緊地握著。他們持續幾小 時前的未竟之事。他突破了她所有的防線,在堅固的床柱上激烈地佔有了她。 這不是強暴,這一點他是對的,而裘琳歡享著此刻。他們是心甘情願結合的,而且 是激烈地、無可避免地。他把她帶領到她再也無法承受的境界,她包裹住他與他融合, 她感覺到他的回應在不斷往上升高,感覺到他的旺盛精力深深進入了她的體內。這時他 才鬆開她的手,她癱靠在他懷裡,抓住他的肩膀,以免自己無聲地滑落到地板上。 他抓住床柱,使他們的身體繼續挺著。她感到背後頂著堅硬的橡木床柱,不禁懷疑 這會令她背部瘀傷。當她感覺開始恢復過來時,她感到他強壯的身體貼著她,而她的一 隻腿圈住他的臀部,於是她明白自己身體上的瘀傷並不重要。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她不知道。但他在她心頭造成的瘀傷,將會比任何肉體上的瘀青都持續更久。 那些瘀傷很可能會害死她。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一部 第十六章 他不讓她說話,只是把所有的燈都弄熄,然後將她放到床上。儘管已經非常疲倦, 裘琳仍無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睡在他身旁。但是她睡著了--直到他把她喚醒,然後他們 又再度做愛。她試圖抗議,他則用她想像不到的性感方式使她安靜下來。他在床上威猛 貪婪,她被他的火焰吞噬而無法再反對。 在過程中的某處他們拋棄了衣服,正如她拋棄了自己的羞怯與童貞。但她現在無法 去想這些,只因他將她摟在胸前,用他那昂然的軀體裹住她,彷彿即使在睡夢中都要保 護她。 要保護她--還是要阻止她逃跑呢?她心中殘餘的一點懷疑令她不禁猜測起來。裘琳 試著想分析清楚,因為她知道其間的分別是很重要的。可是她累得筋疲力竭,性慾的滿 足已經麻木了她的理性。在她再度入睡以前的最後一個清醒念頭,是懷疑著自己的理性 是否還有可能再全部回籠。 一陣拳頭用力敲門的聲音使她回復知覺。她以前是否也曾這樣被吵醒過? 可是上次的敲門聲比較急切,這次還好一點。而且上次天還黑著,不像現在已經天 色大亮。她縮回床上,把臉埋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溫暖的懷抱!她彷彿被燙到般猛跳起來。 「早。」蘭德枕在她剛才離開的同一個枕頭上。 她縮身要下床,這才發覺自己渾身赤裸,連忙拉起毯子遮掩。但蘭德抓住她的手腕 ,輕輕一扯,就把她拉下橫倒在他身上。「妳不必離開。」他說道,同時不顧她的掙扎 就將她放在他身上正確的位置。她感到他的體熱,也感覺到他那堅挺的勃起。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老天,蘭德,你就不能起來一會兒聽聽?我們有了訪客。」 蘭德的情趣消失了。「訪客?是誰?又是韋爾斯人嗎?」 「看起來像是賴西蒙。」奧朋答道。「如果他那飛揚的旗幟不假。」 更多的英格蘭人來了。這消息把裘琳的最後一絲睡意完全打消了。她的身體由於蘭 德入侵而發痛。一再的入侵,她羞愧地回想著。但她沒有時間後悔。更多的英格蘭人, 是他找來的嗎?他是否計劃向歐文報復?他是否計劃攻擊柯巖村? 她想把他推開,可是他用鋼鐵般的手將她按住。「他已經到了嗎?」 「馬上就要到了。」 「給他準備一些酒,還要阿杜盡量在廚房裡弄一點東西。我會在那裡見他。」 一會兒之後奧朋咳嗽一聲。「你的……人質怎麼辦?」 「找兩個守衛--不要昨天的那兩個。」蘭德雖然在跟自己的隊長說話,眼睛卻一直 凝視著她。「她稍後就可以準備好。」 隊長咕噥著,但最後還是離開了。現在剩下裘琳赤裸地躺在她的敵人身上--已變成 她情人的敵人。一張毯子將他倆隔開,但那完全是一個無用的障礙物。她可以感覺到他 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每一個凹凸之處,就跟他也知道她身體的輪廓與膚質一樣 。然而她對他的思想一無所知,而他那小心封鎖起來的眼神也確使她無法得知。 「妳跟那兩個守衛一起走,而且絕對不要讓賴西蒙看見妳。」 「為什麼不能讓他看見我?」她語氣尖銳地問道。她的情緒已經紛亂得使她無法保 持理性了。「韋爾斯女人向來都是你們英格蘭人的戰利品。」 聽見她譏諷的語氣,他的下頷肌肉抽動一下,眼睛也瞇了起來。「昨天晚上隨便妳 怎麼說,裘琳。可是在我記憶中以及妳的記憶中--這是一個很愉快的夜晚,如果妳夠誠 實。至於賴西蒙,他會一看到妳就想要妳,他是那種會把韋爾斯女人看成戰利品的人。 」他停了下來,眼神和他的口氣一樣犀利。「妳希望他要妳嗎?」 她想要的是一個人好好地哭一場。他怎麼可以對他倆之間的事表現得如此無動於衷 ?「你會給他嗎?」 一道陽光由窗縫中射入,光線中塵灰飛舞著,外面傳來營區的人逐漸起床工作的聲 音。 但在眼前這種可怕的狀況中,他們在哪裡或者為何在那裡都不重要。如果對方要求 ,他會不會把她交給別的英格蘭爵爺呢?在他們之間發生了關係之後……「我跟妳說過 了。在我的統治之下,韋爾斯女人是很安全的;我不容許強暴。」 她抽開身子,對他的答覆並不完全滿意,而這次他也鬆手讓她走了。她轉過去,狂 亂地搜尋她的衣物。她只找到一隻襪子,再用厚重的大斗篷覆蓋住自己衣衫凌亂的身體 ,然後赤腳穿上鞋,打算穿過房間。他用手按著門,擋住她的去路。 「等守衛來了再說,他們會保護妳。」 「我不需要保護,我需要自由。」她面對著門,強烈感覺到他站在她背後的身體。 他穿好衣服了嗎?慈悲的聖母啊!但願是的,因為如果她轉回身,他倆將是面對面站著 ,距離只不過幾寸而已。 如果她轉身。但她不敢那麼做。 他的聲音像低沈的雷鳴。「我不能放妳走,還不能。」 「為什麼?」她想聽到他怎樣的回答呢--說他無法忍受沒有她?只不過跟他睡一個 晚上,她就變成了多麼可憐的一個東西。她想要他需要她,只不過他並不需要,不是以 那種最重要的方式需要她。 「算了,」她不等他回答就先說道。「我知道是什麼時候。等城牆比一個人高的時 候,你才會放我走。那要多久呢?」她又問道,聲音中有掩藏不住的怨懟之意。 「幾個月。冬天以前。」 「在那之前我都得替你暖床嗎?」一個可怕的想法湧上她心頭,她強把心中的感覺 嚥下去。「還是你仍要等你弟弟來了以後就把我嫁給他?」 他按在門上的手握成了拳頭。原來他不喜歡讓人提醒他,他要把她嫁給弟弟的事。 這項認知令她貿然追問道:「你弟弟是跟這個賴西蒙一起來的嗎?也許,我今天就應該 見見這位了不起的人物吧?還是今天晚上?」 他猛然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動作快得令她差一點摔倒。他把她推靠在門上,用雙手 將她釘在那裡。她注意到他已經穿好了衣服,而且非常憤怒。 「小心妳那張利嘴會害死妳,裘琳。讓妳知道我的決定就已經夠了,妳最好乖乖地 把我服侍得好好的,別再惹我發火。」 她不用再伶牙俐齒了,他的怒氣已經對她表示得很清楚--她但願如此。他不想一讓 別人分享她,不給這個剛來的英格蘭爵爺,也不給他弟弟。但他以後要怎麼處置她,她 無法參透。她試圖讓自己感到寬慰一點,因為至少今天早上他都將嚴密地防護著她。 她盡可能地把四肢與瘀青的身體洗乾淨。後來她實在無聊極了,決定去幫忙烤麵包 。但她拒絕去回想昨夜她與蘭德之間的事囗囗也不願去想即將來臨的今晚會怎麼樣。她 必須盡快瞭解這批新來的英格蘭人的目的為何,還有在昨天晚上她的族人突襲之後會引 起怎樣的反彈。她必須記住,她是韋爾斯人,蘭德是英格蘭人。她必須記住他們是敵人 ,而且很可能永遠都是的。 「要給訪客準備多少麵包?」她問道,一面把一塊麵團切下,開始揉了起來。把麵 團拍平,推著、捲著,推著、捲著,然後再把它拍平。 正在工作的阿杜沒有抬起頭。這是他升格為廚子的第二天,他的好心情不見了。他 寧願幫葛蕾做。 「十個人,五塊麵包。」他咕噥道。「還有麥酒至少要好幾加侖,我敢保證。」 裘琳把麵團分成三塊,捏成型之後用湯匙邊緣在上面壓花。阿社已奉命不可讓她接 近且一他僕役。「你想為什麼這個賴西蒙不等這裡的設備都弄得差不多了再來呢?」她 問道,希望能夠由阿杜身上套出一點關於訪客的情報。 「這樣也好,他們就不會待太久了。」然後他恨恨地瞪她一眼。「當然啦,反正你 們韋爾斯人打算把我們燒掉,所以就算有十個英格蘭大漢來救我們,我也不應該抱怨什 麼。」 裘琳怒視著他,同時把第二塊麵團放在撒滿麵粉的桌面上。「這是韋爾斯人的土地 ,不是英格蘭人的。」 「亨利國王說韋爾斯是大不列顛的一部分,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們是一個快速蓬勃 發展的島,妳沒有聽說過嗎?」 「如果我要跟你們一樣相信這種謬論的話,我也會說,那樣韋爾斯人也有權利佔有 英格蘭人的土地了。畢竟,我們也是一個快速蓬勃發展的島。」她諷刺地重述著他的說 法。 他皺起眉頭,然後指著還沒完成的麵團。「把妳的工作做完。如果妳不工作,就不 能吃飯。」 「我不必做這個。」她對他傲然一笑,雙臂交抱在胸前。 「如果妳想吃東西,就得做。」 「不要,我不做。」 他那種氣壞了的樣子讓裘琳看了又覺得他很可憐,他又熱又累又工作過勞。但她提 醒自己,並不是她害他變成這樣,是蘭德害的。雖然阿杜想責怪她,她大可拒絕聽他的 。於是她在三腳凳上坐下,開始清理著手指沾的麵粉渣,一面看著火氣越來越大的阿杜 。 「那就隨便妳吧!」他不屑地說道。「什麼都別做。可是我敢說,等蘭德爵爺要妳 用工作換吃的時,妳就不會這麼肯定了。」 裘琳抓起一個空罐子朝他丟過去,他閃開了。然後她又拿起幹面棍追他,他就繞著 桌子跑。「守衛、守衛!」他喊著,一面躲開她朝他揮舞的棍子。 門打開了,裘琳轉身去看。「別碰我,你這臭豬!別碰我,不然我讓你腦袋開花。 」 「嘿,小姐,不要再惹事了。」那個面貌長得像大灰熊一樣的守衛警告著。「我不 想對女人拔劍。」 裘琳不知道自己拿幹面棍對付這位看來身經百戰的士兵會有多大效果,但她已經激 動得不能理性反應,而且她也不打算退讓。 「不要擋在門口,你就沒有理由拔劍了。」 「聽著,小姐,妳知道我不能那樣的,他會把我的頭砍下來。」 「她瘋了!」阿杜咒罵道上面往士兵那裡移過去。「先是不肯做飯,然後又威脅要 殺我。」 「你嘴巴乾淨一點,我就沒有理由威脅你。」 那守衛瞄一眼阿杜。「我希望你沒有做什麼傻事,孩子。她是蘭德爵爺的女人,難 道你沒有聽說過?」 「噢!」這實在太過分了!難道全世界都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是否蘭德 把他征服她的細節,就像他作戰的過程一樣,都向手下報告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 每次都加油添醋一番? 裘琳惱羞成怒地奮力朝阿杜打過去,他的頭差一點被打到。但在躲避的時候他撞到 那個守衛身上,兩人跌成一團。 裘琳見機不可失,立即衝到門外--直奔入麻煩的懷抱。因為有三個士兵朝廚房走過 來,她連躲都來不及躲,就被一人抓住手臂,把她丟給另一人抓著。 「接著。你看這是什麼?」 「看起來像是一個暖床的東西。」第三個人說道。「你們想費蘭德是不是都用這種 東西來歡迎客人?」 「一個韋爾斯的暖床工具,從外表看來是如此。」第一個人說道,然後抓住她的棍 子,以免她用來對付他們。「來,我有點心給妳,甜心。妳要不要嘗嘗看上好的英格蘭 肉?」 裘琳氣得連害怕都忘記了,也挫折、憤怒得忘了要提防。「如果你們想吃肉,廚房 在那裡。」她朝那裡偏一下頭。「現在請你們放開我,免得惹火了費爵爺。」她故意恐 嚇著。不幸的是,那三個人反而爆笑起來。 「廚房有肉!」 「是羊肉還是牛肉?」 他們笑著斜瞄她,裘琳不懂他們是什麼大忌思。他們都瘋了嗎?她不覺得自己的話 有什麼好笑的。 然後一個人抓住自己的下體,她恍然大悟,覺得噁心到極點.報復心也到了極點。 乘著他們在狂笑,抓住她的那個人手鬆了一點。她迅速抓過他掛在側腰的匕首,往下一 劃,指著他的兩腿之間。「你們想看看韋爾斯女人是怎麼樣給英格蘭肉雕花嗎?」她用 致命的冷酷口氣說道。 那個人瞪大眼睛,低頭看她用匕首指著的地方。「把她拉開!」 「你們敢碰我,他就會失去他最重要的東西。」她發誓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怎麼 用這把刀。我只是想安全地走到林子那裡,快!」 「妳不可能那麼容易就逃出我的手掌心的,裘琳。」 蘭德!裘琳強忍著不去轉頭看他,因為她知道只要眼睛稍一從人質身上移開,自己 就會完了。老天!這個噩夢難道永遠都沒完沒了嗎?她把匕首往高處移一點,那個人怕 得直顫抖了起來。她發誓道:「你把我放了,不然他就會沒命。」 「那妳就把他殺了吧!」蘭德說道,同時朝她逼近了一點、就在她左後方。「他不 是我的手下,所以我一點也不會傷心。再說,他失去那麼一個沒有用的附件,也不大可 能會死的。」 「嘿,爵爺,那可不是--」 「安靜!」裘琳對著那個嚇壞的人命令道。「如果我把它割掉,你可以確定他會流 血而死。快點退開,你們所有人都退開。你也一樣。」她對手中的俘虜說道,同時用刀 尖輕刺一下他的命根子。 他很快就聽命,他們同時退後三步,就像樓在一起跳熱舞的一對舞者一樣。離開了 廚房三步,往通向森林與自由的路走去。三步,然後有一滴血流到了她手上。 「喔!喔!她用利東西割到我!」 「那只是一塊英格蘭人肉而已。」裘琳哼道。然後一切就跟倉促的開始時一樣,她 的逃亡結束了。一隻手臂用力把她扯向旁邊,那個英格蘭人尖叫出來,她也重重地跌在 地上,被蘭德牢牢地釘在那裡。 實在很難想像不過幾小時之前,他還曾在做愛的擁抱中將她牢牢釘住。因為現在他 一點也不溫柔,全然不是先前將她帶至愉悅最高點的那個體貼情人。他是一個敵人戰士 ,誓死要擊敗她與她的族人。而她剛在他自己的族人面前使他蒙羞。 「他媽的!」他咒罵道,不過只是罵給她聽的。「妳這麼做其蠢無比。」 她揮拳過去,但只輕掠過他頭惻。她還沒再發動攻勢就被他拉直身子,將她的雙臂 扭到背後。這姿勢讓她肩膀發痛,但更痛心的是,她這樣無助地被敵人抓住。這些英格 蘭豬怎敢笑她! 「我相信你奉的命令是要保證她的安全。」蘭德咬牙說道,聲音與臉色都像鋼鐵般 冰冷。裘琳看見站在英格蘭士兵後面的那個守衛緊張地點頭。 「不錯,爵爺。」 「你這該死的笨蛋!」剛才被裘琳割到的那個英格蘭人對蘭德的守衛罵道。「你讓 一個女孩子溜跑--」 「她把你也克住了。」 說這句話的又是另外一個陌生人。他穿著華麗,斗篷上有一顆金扣子以及花繫繩。 是賴西蒙,裘琳立刻推斷著,她剛剛威嚇的是他的手下。他的身材中等,跟手下完全不 能比,但她對他的恐懼不減。他的氣勢凌人,有一種她立刻感到的殘酷力量。他那雙銀 灰色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眼神比他的手下駭人千百倍。 她不自覺地往蘭德的身上靠過去。他攬住她的肩膀,雖然她不喜歡這種佔有性的姿 態,但她沒有抗拒。至少另外那個人的眼神彷彿在把她身上衣服都剝乾淨時,她不會抗 拒的。 「我待會兒再處置妳。」蘭德低聲對她說道。他向那個深感羞恥的守衛示意道:「 把她帶回廚房去。」 可是銀灰色眼睛的賴西蒙攔住他。「我可以拿她來做更好的用途,不必在廚房裡做 苦工。我已經發現韋爾斯女人精力旺盛,這一個當然也不會是只馴貓。」 他的眼光垂至她的胸部,裘琳覺得噁心不已,氣得渾身發抖,還夾帶著恐懼。如果 哪個女人落入這個傢伙的魔掌,求老天爺保佑她!蘭德一定會保護她的。 蘭德握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她把這當做一種安慰的表示。然而,他說的話卻不 是那麼令她安心。「等我玩膩了她以後,就會把她送給你。不過現在,我無意和人分享 她。」 賴西蒙笑了,但臉上看不出一點笑意。他的手下也粗聲笑著--至少有兩個人笑了。 剛才被她割傷的那個人則怒目瞪著她,一面用力揉著命根子。她知道那是在恐嚇她,於 是她再度靠向蘭德。可是他把她推向守衛,然後警告性地拍拍她的背,就放開了她。 裘琳還算聰明,知道不能對他剛才的態度表示反應,但是,噢,她多希望能把阿杜 手中的長幹面棍搶過來,往蘭德的頭上敲過去。反之,她只是跟著阿杜走,一面徒勞地 試圖掙脫守衛抓住她的手。 「笨婊子!」一進廚房,那個守衛就罵道。 「是你才其笨無比。」她反駁道,終於掙開了他的手。 「妳讓蘭德爵爺看起來也像傻瓜一樣。」阿杜咬牙說道。「妳以為他會忘了這一次 嗎?」 裘琳怒視著他。「他為什麼要在乎別人怎麼想?」 「賴西蒙是百里園的領主,他可不是好惹的,也不是一個妳可以在他面前示弱或當 傻瓜的人。」 「他的勢力很大。」那個守衛接著說道。「他是國王的耳目,聽說在他統治的南邊 山區,他自己簡直就是國王了。」 「那又怎樣?」裘琳轉過身去,但雖然她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心裡卻大為不安。因 為現在她想起了賴西蒙這個名字。他的冷酷在韋爾斯已成傳奇,他在南邊建的城堡據說 雄偉無比。現在他跑到這裡來了,目的是什麼呢? 「我們還有工作要做。」阿杜說道,但裘琳不理他。她已經給了英格蘭人最後一餐 ,給他們揉了最後兩團麵團,蘭德還能拿她怎樣? 他可以把妳交給賴西蒙。 她的心開始猛跳。他是可以,但他不會的。 可是萬一那個人要求享用她的身體怎麼辦?如果勢力強大的賴西蒙逼迫施壓,蘭德 能夠拒絕他的要求嗎?他會不會試一試呢? 她坐在廚房最偏的一個角落,倔強地挺坐著,阿杜則和臨時抓來當差的助手準備著 一毫不吸引人的燴魚。從烤箱裡拿出來的麵包又小又硬,只發起來一半,不過至少沒有 烤焦。事實上,這些在一陣倉促、混亂中做出來的麵包,可以說連熟都沒有熟。 裘琳想著,如果老天爺公平,就讓他們都被那團黏呼呼的東西噎死吧!要老天爺怎 麼處理事情似乎是一種很嚴重的罪惡,不過她不相信一個公正的老天爺會為這種小事怪 她。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阿杜不時生氣地瞪她一眼;但他懇求的眼神沒有打動她,這種 生氣的眼神也不會。跟如何使麵包發酵或烤箱要多熱比起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 在一天之內,她的生活已經被完全顛覆了。然而更糟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即 使她逃了出去,又會落入另一個陷阱中。因為她的生活直指著一個方向,那是她最不願 意走去的方向:嫁給歐文。更複雜的問題還在後頭,歐文對她所下的工夫是不容忽略的 。 然而她的希望就不重要嗎?更重要的是,她的希望是什麼? 空中響起雷鳴,雨突然下了起來。外面的那些男人咒罵著,她卻在裡面幸災樂禍。 下雨他們就不能工作了,不是嗎?他們那座該死的牆沒有辦法蓋起來的。 她站起來,讓僵直的身體伸展一下,一面努力不去回想讓她身體如此酸痛的那些活 動。 她對守衛說:「我想要一個人活動一下。」 那個人生氣地看著她。「我已經學到教訓了!妳無法再騙倒我何理司。」 「我不是騙你,只是單純的生理需要。」她雙又手插腰。「我很奇怪你到現在部還 沒有類似的需要。」 他換一隻腳支撐著身子,然後不安地朝阿杜瞥一眼。「你覺得怎麼樣?」 阿杜滿身大汗,手臂上都是麵粉,圍裙上也沾了一大塊油漬。他無奈地看裘琳一眼 。」 我們可不可以作一個協議?」 她本能地想拒絕。讓那些英格蘭人都餓死,她也不在乎。但理性使她的怒氣消褪了 一點,她對他微微點個頭。「可以。」 他睜大了眼睛。「妳來烤麵包?」 何理司問道:「這跟其它事有什麼鬼關係?」 她對阿杜點點頭,阿杜就轉而對守衛說:「我不能讓人在我的鍋子裡面小便。把她 帶到外面去,可是要看緊她,完事後立刻把她帶回來。還要避開賴西蒙的人。」 她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但裘琳能夠好好地利用一下。賴西蒙的手下聚在蘭德的房間 附近,那兩個爵爺一定在裡面計劃事情。雨已經變小,這種毛毛雨根本拖延不了築牆的 工事進度。這座還不及頭高的建築現在雖然只能供工人用,但遲早會容得下所有的士兵 。一天下來就可以裝上屋樑了。 這裡的工事進行的速度快得令她難以相信。蓉雯有沒有把關於蘭德弟弟的事情傳話 給克萊呢?他們會不會把他攔截下來?歐文會不會再度嘗試救她出去呢? 她回到廚房時問道:「亞倫怎麼樣了?」 「別告訴我說,妳為那可憐的孩子感到愧疚。」 「這只是一個簡單不過的問題,你要不要回答?」 「他會活下去。」守衛咕噥道,一面打開門示意她進去。「我只知道這樣。」 裘琳沉默地走向烤箱。亞倫只比小男孩大一點。想到他在歐文的突襲行動中受到重 傷,令她頗感心痛。但她提醒自己,在這場爭鬥結束以前,還會有很多英格蘭人受傷, 也會有很多韋爾斯人受傷。她不能為入侵她家園的英格蘭人擔心。 她翻動著烤箱裡的炭火,又添了一些橡木柴薪讓它熱一點。士兵要打仗,他們會受 傷,常常也會戰死。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就跟女人要為了幫助家人而結婚一樣。 不同之處在於,會傷害到你的應該是敵人,不是你的盟友。然而就她的情形而言, 即使考慮到他今天的行為,她仍確信歐文會比蘭德還可能傷害她。可是,蘭德卻不是她 必須嫁的人,她要嫁的是他的弟弟。 她開始準備烤麵包,同時拚命不讓自己去想費傑柏,也不去想歐文。尤其不要去想 費蘭德。她改想著不久前自己與紐霖的談話--然而那又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冬季的 尾聲近了。她的舊生活也到了尾聲。她面對的是新的季節,或許對她的族人也一樣。 外面的雨把冬天的味道洗淨,帶來了柔和的春天。城牆也跟再生的林野一樣,漸漸 長高了。崖邊的玫瑰是否有一天也會爬滿了英格蘭人所建的城牆?如果有那麼一天,去 摘那些鮮花的會是誰,是英格蘭女人還是韋爾斯女人? 她衷心害怕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第一部第十七章 這頓飯只能說是僅堪下嚥。一半的麵包簡直是浪費麵粉與粗麥粉,另外一半的品質 也差得無法鼓勵訪客留下來。 但這樣最好,裘琳想著,一面看著太陽躲到濃厚的雲層之後。在她看來,這擺明了 賴西蒙那夥人不受玫瑰崖的歡迎。他們原本應該受歡迎的,因為他們是英格蘭人,裘琳 也以為蘭德會真心接待他們。但蘭德的態度卻極為保留,雖然她從逃亡失敗之後就不曾 再見到他們,卻仍然可以感覺到這一點。蘭德的手下都謹慎防範著賴西蒙的人,顯示他 們之間存在的是懷疑而非互相支持。 真有意思。她一向以為英格蘭人都是所有領主聯合陣線,一心要把韋爾斯據為己有 。要不是由於北韋爾斯這裡地形險阻,憑她這些零星分佈的族人這樣互相猜忌又連年交 戰,恐怕根本就無法抵抗英格蘭人的全面進攻。但英格蘭人並不如表面上那麼團結,與 他們的國王所聲稱的情形正好相反。 為什麼蘭德不信任這個人?她心裡猜想著。還有,賴西蒙為什麼要到玫瑰崖來? 答案顯而易見是來窺探的。他來的目的就跟她原本做的一樣,要看看蘭德有什麼打 算,要估量一下怎樣殺殺他的威風。 這是否表示賴西蒙可能成為韋爾斯的盟友呢? 她正在整理亂髮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動作,賴西蒙不可能與任何人長期保持盟友關係 。她憑直覺就可以知道這一點。 她隔著窗戶看著外面生起的營火,橘紅色的火光襯托出幾個人影。天色已黑得無法 工作,麥酒開始在眾人之間傳遞著。泥水工、木工與挖掘工一面喝酒一面聊天,嬉鬧聲 越來越大。但她發現沒有士兵在喝酒,至少沒有喝得過多;蘭德與賴西蒙的手下都一樣 。 她的好奇心升了起來,於是悄悄離開她所在的角落。阿杜等飯一張羅好就離開了廚 房。 何理司仍在看守她,但這四個小時以來,他一直努力使眼皮保持張開著。最後就在 她的注視之下,他終於不支地頭往前一垂,打起鼾來。 她敢不敢溜到外面去呢?要是能夠溜出去,她是應該嘗試逃跑,還是設法瞭解蘭德 與賴西蒙的緊張之源呢?結果也輪不到她作決定,因為她一打開門,嘎吱的聲音就把何 理司吵醒了,她立即被逮住。雖然她沒有逃跑,他依然怒氣未消。 「我只是需要一些新鮮空氣。」裘琳抗辯道,一面試著掙脫他。 「把妳的謊話留給蘭德爵爺吧。至於我,我才不會當兩次傻瓜呢!」 「你天生就是傻瓜。」她咕噥道。「把你的手拿開!」 可是他仍抓著她,而且還不顧她的掙扎,把她的手腕綁到背後。然後他把繩子固定 在一個鉤子上,任她在那裡用各種語言罵他。她維持著那副極不雅的姿勢,一直到蘭德 走了進來,她就把所有怒氣都轉而發洩到他身上。 「你會後悔今天這樣對我!」 「賴西蒙要看妳。」 她的怒氣卡在喉嚨裡,本來的火氣化成了冰冷的恐懼,她的心臟開始猛跳。 他瞄一眼何理司。「走開。」他等到河理司把門關上了,才繼續說道:「他今天晚 上要一個女人陪,而妳是這裡唯一的女人。」 裘琳無法相信他會這麼說。他不可能當真要把她送給那個人吧!然而他走向她,開 始替她解開繩子的時候,似乎他正打算如此。 「我不要去!」她扭著身子試圖躲開他,彷彿寧願被綁著,也不願被他交給賴西蒙 。「我不去。我會反抗他--」 「他正喜歡那樣,裘琳。他會喜歡妳掙扎,到最後還是一樣會佔有妳。」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在等候她的命運已經夠糟了,可是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就把 她送給那個人?她搖著頭,被無名的恐懼駭得麻痺了。 這時候他那毫無表情的面孔才起了變化。他打量著她的臉,彷彿在探索她內心最深 的角落。「我跟他說妳是我的女人。」他終於說道。「可是他相信他可以用錢哄妳上他 的床。」 裘琳身體顫抖著。「把整個不列顛的錢都拿來也不夠。」 蘭德偏著頭。「妳喜歡我們的床上運動。為什麼妳不和他做呢?」 她突然察覺到這是一個陷阱,她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小心地遣辭用句,並且分析 他的用意。「我不是妓女,能夠從一張床跳到另外一張床--也不能用身體換取金錢。」 「那麼昨天晚上怎麼說呢?」 裘琳迴避著他的臉。她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至少沒有可以告訴他的。「現在我在 乎的不是昨天晚上,而是今天晚上。你要把我交給他嗎?」 她沒有聽見,倒是感覺到他走到她身後。她等著他碰她,也痛恨自己這麼希望他碰 ,恨他讓自己有這種不該有的渴望。 「我不會把妳交給任何人。」 他那性感的佔有性語氣令她一陣悸動。「連你的弟弟也不給?」 他沒有回答,不過她知道那應該不重要,因為他弟弟在抵達玫瑰崖之前,就會被她 叔叔與歐文抓住,然而她還是必須知道。「你會把我嫁給他嗎?」 「如果我必須如此做。」 她把身體移開他面前,不過她的手腕仍然被綁在釣子上。「除了你弟弟,還有誰能 強迫你?」 「我原希望妳的族人與我們之間能保持和平,裘琳。如果妳與傑柏結婚是達到這個 目的唯一的方法,我就沒有別的選擇。」 她怒視著他。「原來如此。你不讓我做妓女去陪賴西蒙,對你弟弟卻可以。」 他下頷的肌肉抽動著。「我的作法就跟妳叔叔一樣。」他又說道:「走吧!妳到我 的房間裡去睡覺。」 「我不要再跟你睡。」 他瞇起眼睛。「我們等著瞧吧!」 她咒道:「我寧願跟賴西蒙一起睡!」 他氣得繃緊下頷。「我們兩人都知道這是謊話。但妳別逼我發脾氣,女人,不然我 可能會覺得妳不值得我為妳動怒。」然後他不管她怎麼說,逕自把她的身體轉過去,將 綁住她手腕的繩子解開,然後將她推向門口。 他們朝他的房間走去,一路上她不停揉著自己的手腕。這些英格蘭人的建築每天都 有進展,玫瑰崖這裡的建築群看起來已經像是一座村落,不再只是營地了。一日一築好 城牆,幾乎就不可能把這些英格蘭人趕走了。 彷彿是要證實她的想法似的,蘭德的手移到她的後腰,提醒她是人質的身份,也提 醒她,他只要輕輕一碰就對她產生無法抗拒的影響。她加快腳步,以避開他的碰觸。「 賴西蒙在哪裡?」 「他自己有一個帳篷。」 「所以你不會把我交給他?」 「我告訴他妳是我的,不管價碼有多高都不行。」 他們到了他的房間,在門外停了下來。她用責怪的眼神看他。「你本來就不打算把 我交給他,你那麼說只是要嚇我。」 他隔了一會兒才回答。遠處的營火光影將他的臉襯上淡淡的金邊,但卻未照亮他的 表情。「妳是來窺伺我們的。妳答應教我韋爾斯語,只是想藉機瞭解我的計劃。妳對我 隱瞞身份,還陰謀對抗我。我是傻瓜才不會懷疑妳為什麼要跟我上床--」 「你怎麼能那麼說!是你引誘我!」 「也許吧!無論如何,我懷疑妳是否也會對賴西蒙嘗試同樣手段。」 「同樣手段?那不是手段。噢!」她實在氣他把她想得這麼卑鄙,不禁往後退避著 。「我再也不會跟你睡同一個房間,也絕對不會睡你的床!」 「即使我引誘妳?」 他那低沈的聲音中含著性感的許諾,就像一股暖意愛撫過她的身上。她的皮膚冒起 雞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以雙臂護性腹部。「我不會傻得再度掉入陷阱。」 「老實說,我敢打賭妳會比以前更容易掉進去。」 一陣笑聲與腳步聲解救了她,使她不必回應他那句挑激的話。然而看見那三個接近 的人影,蘭德就保護性地將她推到他身後。 「好啊,費蘭德,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提議呢?」賴西蒙問道。裘琳無論在何處都 可以認出那個帶著冷笑的聲音。「或者,你還沒有幫我傳話給這個丫頭。三個金幣。」 他對裘琳說道。「三個金幣,以及妳永難忘懷的一夜。」 「她希望怎麼並不重要,賴西蒙。她是我的人質。你得等我釋放她以後,才能向她 求歡。」 聽見這句話,裘琳真想親吻蘭德。她想雙臂抱住他熱烈地吻上去,以回報他這麼保 護她,使她不必面對賴西蒙這麼噁心的提議。她本來應該氣蘭德又提醒地,她只是一個 人質,而且還暗示其實是可以用金錢買的。但此刻她也不再在乎這些細節了。他保護她 ,使她不受賴西蒙侵犯,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那就這樣吧!」一陣沉默的僵持之後,賴西蒙說道。「等他釋放妳的時候,我會 等著妳的。」他對裘琳說道,同時晃動著他的錢包。但那種錢幣相碰的聲音在她聽起來 醜惡之至;又醜惡又帶著威嚇感。 「還有,費蘭德,」他離開前又說道。「你要小心,別掉入已經毀掉許多英格蘭人 的同樣陷阱。她只是一個溫暖的身體,如此而已。她只是用來解決你的需要,別傻傻地 把你的心獻出去,不然她會把你的心挖出來送給她殺人成性的兄弟。」說完,他笑著轉 身走入黑暗中,兩個高大的士兵也笑著跟在他後面。 蘭德不發一語地打開門,把裘琳推了進去。門閂重重滑落,發出金屬與木頭相碰的 聲音,然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裘琳竟更加感謝自己能夠逃離噁心的賴西蒙。他只把 她講成一個方便的性工具,使她覺得既骯髒又憤怒。她知道蘭德對她的看法也差不多, 然而這個醜陋的事實經人這樣大聲說出來,更令她沮喪不已。 「我不要睡你的床。」她低聲說道,一面看著他解下身上的武器與罩衫。 「隨妳。我現在累得不想跟妳爭。」 這頗使她驚訝,但她知道他是不可信任的。「我不是隨便說說。如果你打算把我送 給你的弟弟,我就不能再跟你睡了。」 她看著他有何反應。然而他只是把靴子脫掉,然後一個動作就把上衣由頭上脫下丟 到一邊。他光著腳與上身朝她看過來,臉上沒有笑容。她緊張得口乾舌燥。在微弱的燭 光中,他的身影卻是這麼雄偉。她的心跳得像發了狂一般。 「我今天忙了一天,昨天晚上又沒睡夠。現在我要睡了,而我相信妳也要睡了。」 他是說真的,她覺得安心了一點,不過他又說道:「可是妳要跟我睡一張床。」 「什麼?」 「不然我就得把妳綁在我的床上,我不能冒險讓妳再試圖逃走。」 「那我寧願選擇椅子。我寧願一整晚都被綁在椅子上,也不要跟你同床。」 「隨妳怎麼說。可是如果我知道妳不舒服,我也會睡不安穩。我的床又軟又大得足 夠兩個人睡。」 「不要。」 「要。」他朝她逼近。「妳不必害怕我的意圖,因為我只打算把妳跟我綁在一起而 已。 」他舉起一條鏈子。「那樣妳就無法企圖逃跑卻不吵醒我了。」 裘琳搖著頭。不管他怎麼說,她都知道結果會怎麼樣。「要是我保證不逃跑呢?」 「妳要我相信妳?告訴我,我保證不用挑逗的方式碰妳,妳會相信我嗎?」 她的心一沈,她落入了圈套之中。 她背貼著石牆,看著他走過來,她的手心漸漸變濕了。他用於搖晃著鏈子。很不祥 的兆頭。那鏈子很漂亮,設計很奇特,一端有一個細手銬。他把手銬扣住她的左手腕, 然後用一把小鎖將鏈子繞在他的手腕上。她轉著手銬,但伐不到鎖。她無奈地抬頭看他 ,他對地露出淡淡的笑意。 「這是來自東方的新奇玩意兒,非常有用。來吧!我已經被我們之間的鬥法搞累了 。」 她沒有選擇,但這不表示她就會輕易地遵從他的命令。她不情願地跟他走向床邊。 「妳要我幫忙脫袍子嗎?」 裘琳怒視著他。「我沒有打算脫衣服。」 他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然後他就在她的注視下,動手解開褲腰帶,將寬鬆 的褲子脫掉。 她迴避著他的臉。然而,她無法掩藏自己臉上突然升起的緋紅,恐怕即使在黑暗中 仍然看得到。「你弟弟的態度是否跟你一樣粗魯呢?」她低聲問道。拿傑柏當幌子是她 唯一可用來對付蘭德的武器。但她是要用傑柏的名字來警告蘭德,還是警告她自己呢? 她不敢仔細檢視自己的動機。 「我並沒有去注意他對女人的態度怎麼樣。不過妳不必再耍這種拖延伎倆了,裘琳 ,我只想睡覺。」 他將鏈子扯向自己,她就往他走近了一步。不過她的眼睛仍然望著他頭上方某處的 牆。 「他……他有多大?」她結巴地問道。 床的繫繩在他的體重壓上去之後發出嘎吱的聲音,她的臉更紅了。那聲音、水遠都 會令她想起……她應該完全拋到腦後的事情。 「他比我小十歲,是我父親第二個老婆生的兒子。躺下來,裘琳。」他又扯一下, 她猛地跌坐在床上。 她突然脫口問道:「你有沒有老婆?」 「沒有。」一會兒之後他又說道:「我也沒在找。」 他話中暗示的侮辱激怒了她。「可是你卻要幫你弟弟找。」 「我要維持英格蘭人與韋爾斯人之間的和平。我要他娶一個韋爾斯女人,妳是最當 然的選擇。這檔事我們說夠了。」他抓住她的腰,把她拉倒在他身邊的床墊上。「說夠 了。」他重複道,然後在她髮際打一個呵欠。「該睡覺了。」 對他也許是的,裘琳躺在那裡想著,僵硬的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他重重的手壓在她 腰上,彷彿在警告她別想逃跑。他的呼吸變得緩慢、均勻,有韻律地吐出一股暖氣拂動 著她的髮絲,也使她耳朵發癢。他彎曲的膝蓋貼著她的大腿。 也許是該睡覺了,但他們這麼親密的姿勢卻妨礙了她的睡眠。然而到了某一個時候 ,她還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就在她猜想著自己能否弄斷鏈子、或者將手由手銬中擠出 來的時候,她疲累地滑入沉沉的睡鄉。一直到有人搖晃她的時候,她才醒過來。 是蘭德。 她眨眨眼睛。他將她的頭髮撩開,然後就開始了。那種可怕的緊張、那種難以應付 的吸引力。 他俯在她的身體上方,背後襯著窗戶透進來的光,非常安靜、非常強壯。在這一刻 ,在夜裡的夢與白天的現實之間,他只是一個男人,既不是韋爾斯人,也不是英格蘭人 。他不是要來征服或統治這裡,只是要把歡愉帶給她。 她在晨曦中望著他,在未受理性與責任控制的迷濛感覺中凝視著他。然後他移動著 身體,將腿沿著她的大腿滑過去--她赤裸的大腿。她一驚,才猛然發覺夜裡她的袍子已 捲到了她的腰部,使她下半身都赤裸著。 就跟他一樣。 他的手往下移著,眼睛卻專注地看著她。「妳睡得還好嗎?」他長長的手指撫著她 光滑的臀部,然後手心也開始撫摸她。 「嗯。」 「妳的精神恢復了嗎?」他剛睡醒的聲音充滿磁性……以及慾望,也激起了她慾望 的回應。-- 她輕聲說道:「你保證只睡覺的。」 「妳想再回去睡嗎?」 她不能說出自己想要什麼,不管是用她自己的語言還是他的語言都不行。「求求你 ,蘭德。」 他把她移近一點,使她的下腹貼著他的鼠蹊部。他已經硬挺了起來,準備好要進入 她! 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他再次玩弄著她的頭髮。「妳叫我名字的時候,裘琳……再 喚我一次。」 「蘭德。」她像被催眠一樣地重複著。 他呻吟一聲,然後好像很痛苦地閉上眼睛。 她發覺是她使他如此;她使他渴望她,就像她渴望他一樣。能夠對他這種人擁有這 種影響力,令她感覺暈陶陶的。然而除了到頭來也毀了她自己,她還能拿這種力旦裡怎 麼樣呢? 她要再享受一會兒,再一下下,她這麼告訴自己。她舉起雙手捧住他的臉,將手指 穿入他的黑髮間。但她手肘下的鏈子阻止了她的動作,她的手伸出一半就摸不到他了。 那副銀色的手銬閃映著晨光,令她想起介於他倆之間冷酷的現實。 他也看出來了。他倆目光相接之時,她以為自己在他臉上看到了悔意。當然,她看 到的一定是挫惱之意。 「有些女人喜歡受到限制的感覺,」他喃喃地說道。「妳昨天就是那樣。」 是不錯,而且她也羞於承認。但這比身體上的限制更糟,不管是繩子還是鏈子都一 樣。 因為他打算用他身體的愛來綁住她,然後再把她送給別人。送給他弟弟。 「不要。」她閉緊眼睛說道。 「妳說不要,可是我感覺到的是要。」這時他已經整個人覆在她身上,將她壓在墊 子上,用他的體重與體熱使她的身體興奮地悸動著。他親吻她閉著的眼睛。「說妳要, 裘琳。我們兩人都會很高興的。」 她勉強自己看著他。她勉強自己掙扎著抗拒那如潮湧般的感覺。「告訴我,你不會 把我嫁給你弟弟。」 他想要說出來,她很確定。他張開嘴要說,卻停了下來。 他捧住她的臉,熱切地望入她的眼底。「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妳要對自己的族人 忠誠,必要時妳什麼都會做以保障他們的福祉,我也同樣會那麼做。」 她反駁道:「先跟你睡覺,然後再跟你弟弟睡,並不能幫助我的族人。」 他猶豫著。對這個問題,他沒有好的答案。「把妳嫁給傑柏,能夠使妳我的族人維 持相當程度的和平,直到我們足以證明自己能一起繁榮發展。韋爾斯人與英格蘭人並肩 一起。」 「這一點你錯了。我可以明白你為什麼希望相信這一點,然而……然而,那跟這個 並不相關……跟我們……」 「跟我們。」他重述著。他離她如此之近,裘琳可以在晨光中看見他臉頰上新長出 來一根根的鬍鬚。她也看見他臉上光滑無髭的疤痕,以及他清澄的黑眸中閃爍的慾望。 他繼續說道:「我們之間的慾望不需要跟其它任何事情有關係,裘琳。我們渴望彼此, 沒有什麼障礙--」 「有很多障礙!即使沒有你弟弟,我也仍是你的人質。你是我的敵人。」 他低聲詛咒著。「我可以強迫妳。」 「不要。」 他熱切地盯著她的眼睛。「我可以誘惑妳。」 「我知道。」她輕聲承認道。 他的頸間有一根血管在跳動,鼓動著熱血使他身體溫暖,使他如此充滿活力,使他 成為能夠如此強烈打動她的男人。要是他逼迫她--要是他低頭吻她---她一定會屈服於 他的要求之下,屈服於她自己高漲的慾望之下。 然而他沒有那麼做,她知道自己應該慶幸。他縮回身子!手放開她的臉,輕咒一聲 之後又呻吟一聲,然後他翻身離開她身上。 他們並肩躺著,雖然被手腕上的鏈子繫住,卻在職責與政治要求之下離得遠遠的。 裘琳想要哭出來,不過這種反應是不大可能的。他是她的敵人,而且也無意強迫她。這 應該是令她高興的事,至少也是該感到寬慰的事。當然不是該覺得悲傷的事。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你可不可以把這手銬拿掉?」 他幫她取下之後,開始沉默地穿衣服,然後沒再說什麼就離開了。裘琳一直留在床 上等他離開。這是嶄新的一天,求老天讓今天比昨天更容易過一點。 她緩慢地爬起來,身體還沒有完全由睡眠中甦醒過來。一罐水使她清醒了,但上鎖 的門又令她沮喪起來。 她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同意教蘭德說韋爾斯語的、她根本就不該冒險進入他的營地。 要是她乖乖地嫁給歐文,就不會處於這種痛苦的困境之中。 她全身打一個寒顫。嫁給歐文?絕不可能!只要蘭德用手一碰--用嘴唇或者用他身 體的任何部分--就使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與歐文那麼親密。 「為什麼他要是英格蘭人呢?」她喃喃說出這個問題。但她發現這並不是最大的障 礙。 還有一個事實依然存在,就是他要把她嫁給他弟弟,而他自己卻不娶她。不管他是 英格蘭人還是韋爾斯人,如果他不想娶她,就沒有人可以強迫他。 那表示傑柏會成為她的丈夫,除非她叔叔的計劃能夠成功。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 她這一整天都在等。阿杜在廚房的一個幫手給她送來一頓無味的午餐,內容是一塊 沒有熟的麵包與燒焦的鰻魚。門口的新守衛交給她一個小包裡--她的私人用品終於送來 了。顯然已經有人檢查過裡面,裘琳並不感到驚訝。這只是再多加一樣折辱她的事情, 跟她已經忍受過的--或者還沒忍受過的--相比起來根本是微不足道。 但那天並沒有關於蘭德弟弟的消息,第二天也沒有。等到消息終於傳來的時候,卻 是出自最不可能的來源、而且還是在事情尚未真正發生的時候。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一部 第十八章 守衛何理司領著紐霖進來,他對這個身形扭曲的詩人懷疑地瞄一眼,然後站得遠遠 的。 裘咻實在高興見到自己人,高興得簡直想連他們兩個人都一起親一下。她也有一堆 問題要問,她早該猜到紐霖是蘭德允許進入營地的唯一一個韋爾斯人。在紐霖而言,他 看起來也是同樣高興見到她。 「妳受到的待遇還好嗎?」他問道,一面攬著她,用他那只好眼睛審視著。 「跟所能期待的差不多,食物卻是糟透了。」她特別用英語說道,目的是給正要離 開的守衛聽到。 「是妳自己的錯。」那個人抱怨著,然後把門帶上。 「我的錯?我的錯!」裘琳轉身看紐霖,無耐地把兩手一攤。「這些英格蘭人是什 麼態度,竟然要囚犯給他們做苦工、為他們做飯吃,好讓他們的工作加速完成,把我們 趕出自己的土地,他們是瘋子,每一個人都是,尤甚是那個為首的。」她停了一下又罵 道:「他們也快把我逼瘋了。」她的最後一句話就比較沒有開始時那麼高亢。 紐霖說道:「是因為與家人分開才讓妳這麼難過。」 「一點也不錯。」 「還被困在這麼一個房間裡,無法感覺到風,也不能爬到山上去。」 「噢,真的,我好想去啊!」 「那個英格蘭人不在的時候更糟。」 「不錯。不對,才不會。」她發覺自己說溜嘴,連忙更正道。但對紐霖是無法說謊 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用著他那怪異、失焦的凝視,裘琳歎一聲氣,終於認了 。她轉過身去,開始踱起步子。「我真搞不懂。」 「妳不是在指政治,而是指妳自己的感情。」 她認命地點點頭。「我一點也不懂,也相信自己永遠都不會懂的。可是你不能替我 解說我這種反常的情緒,」她繼續說道。「你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這個。告訴我大家怎 麼樣,奈絲嬸嬸有沒有太過擔心?蓉雯有沒有幫我傳話?我叔叔有沒有想出什麼好計劃 ?」 「對妳所有的問題,答案都是肯定的。」紐霖答道,一面在屋裡晃來晃去,檢視著 蘭德的東西。他用一根手指摸著墨水瓶與三枝羽毛筆,把一張羊皮紙撫平,然後又摸著 蘭德存放私人東西的一個上鎖的箱子。「我想,他在迴避妳。」 「克萊叔叔?」 紐霖抬眼看她,露出笑容。「費蘭德。」 裘琳皺著眉頭。「他也該迴避。」 「他的弟弟來了。」 「你們看到他了?」裘琳的心跳加快起來,她的計劃會成功嗎? 紐霖偏著頭,瞪著她身後某處。「他們現在抓住他了,在布萊恩丘、烏鴉山下面的 海灘附近。」 「現在?此時此刻?」裘琳瞪著詩人,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他不可能是對的,他怎 麼會知道?然而她無法懷疑他。他怎麼知道這種事情的,她永遠也說不上來,誰也不能 。他知道就夠了,而且還跑來告訴她。 「接下來怎樣呢?我叔叔首先要怎麼辦?」 紐霖打量著她。「我想,歐文會折磨他吧!」 「歐文?可是這跟他沒有關係。」 「妳是他的未婚妻。妳剛失蹤的時候,妳叔叔懷疑是歐文把妳拐走了,他們之間還 為這個錯誤有些不愉快。可是歐文沒有因為這個侮辱就打退堂鼓,他為妳召集了許多村 裡的年輕人。妳叔叔行事很謹慎,他卻很莽撞。」 驚慌的感覺湧上裘琳的心頭,把她的希望摧毀了。「是他放火燒掉英格蘭人的船, 還差一點殺死亞倫。」 「不錯。」 「也是他抓住了費傑柏。」 紐霖瞪著她,眼睛眨也不眨。「看來是如此。」 裘琳跌坐下去,深為落入歐文魔掌的人擔憂,即使對方是費傑柏也一樣,而費傑柏 被抓還可能促成她恢復自由呢!但這是戰爭,她提醒自己。一定會有人受傷,一定會有 人死。 然而,這是她第一次引起這種痛苦,雖然她並不是直接介入,卻仍然心存愧疚。她 強按捺下激動的情緒。「蘭德知道嗎?」然後她發現自己的問題好傻。從烏鴉山附近的 海灘快馬跑到南邊也要三個小時以上。她修正自己的問法:「你會告訴他嗎?」 「我沒在營地裡看見他。」 裘琳歎一口氣。這兩天來蘭德一直避她避得遠遠的;兩個漫長難熬的日子。「如果 你詢問,他們會告訴你,他在哪裡的。」 「他知道消息以後,可能會把怒氣發洩到妳的身上。」 裘琳也猜到這一點,但真正聽到這位睿智的詩人把她的恐懼說出來,不禁使她背脊 一陣戰慄。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我叔叔一定不會讓歐文折磨他。」 「他無疑會試著阻止的。」 「他會成功嗎?」 紐霖的答覆只是不具保證性地聳聳肩。 裘琳心煩意亂地站起來。「根本不該有這種事的。我是要傳話給我叔叔,他為什麼 會讓歐文插手呢?他也應該知道歐文會破壞一切的!你難道不明白嗎,紐霖?要是歐文 傷害了傑柏、或是他把傑柏殺死,那蘭德就絕對不會放我走,他也絕對不會原諒我們。 儘管他是我們的敵人,他還是一個有榮譽感的人。他一定會為他弟弟報仇。我知道他會 的,紐霖。你必須阻止歐文,以免事情發展得太過頭。」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孩子。妳最好為自己的處境想一想。」 「歐文究竟有沒有打算要用傑柏來交換我呢?」 紐霖隔了許久才回答。「會有那麼一天的,而且不會太久,妳就會恢復自由,嫁到 陸家去。」 裘琳激動地猛搖頭。「我絕不會嫁給陸歐文那樣嗜殺成性的人,他會很殘忍地虐待 俘虜的。」 「那就嫁給另外一個。」 紐霖離開之後許久,他的話還在她的耳邊迴響。嫁給另外一個。然而現在若回拒陸 家,就表示他們之間將永遠樹敵--除非她嫁給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她的思考停頓了一下 。陸邁鐸沒有別的兒子,但是有兄弟、侄子和表親,其中一定有人未婚或者是鰥夫。 好比陸邁鐸一樣。 從紐霖離開後就開始不安地踱步的裘琳終於停了下來。嫁給陸邁鐸、歐文的父親。 他會同意嗎?他是否還想娶妻呢?還有,話再說回來,她能否願意跟一個年齡像她父親 一樣的人同床呢? 這個答案簡單得嚇人;她寧願委屈自己嫁給上了年紀的陸邁鐸,也不願嫁給殘酷的 陸歐文。 她癱靠在牆上,雙手掩面,然後整個人緩緩地跌坐到地板上縮成一團,為自己所剩 的選擇感到難過。她只是男人所玩的戰爭遊戲中的抵押品,她的身體是他們的獎賞。叔 叔、敵人、未婚夫他們對她的看法都是一樣的,而且老實說,他們看所有女人都一樣。 她的身體是獎賞,而她的感情完全無關緊要。 她難過得哭不出來,太過絕望而哭不出來。她原來計劃滲入蘭德的營地,或許可以 藉此躲掉歐文,此時看起來只不過是一個傻女孩的癡夢。她永遠都打不過這些男人的,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 紐霖離開之後,蘭德鼓起精神回到他的房問,發現裘琳依舊是這個樣子。稍早他讓 紐霖來看望她,隨後就一直在猜想他們談了些什麼。雖然兩天前他就發重誓,要避免再 度跟她獨處,但詩人走了不到一小時,蘭德就開始後悔發這個誓了。現在看到她這麼頹 喪、這麼委屈的樣子,讓他嚇了一跳。 他把門帶上時,她抬眼看他一下,然後緩緩地站起身--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妳怎麼了?」他要知道原因。「裘琳?」 她拒絕看他。「我渴望自由。」她答道,同時雙臂環抱胸前保護著自己。「這有什 麼好驚訝的?」 是沒什麼。然而他知道她還有話沒有說出來。「紐霖帶來什麼消息,讓妳變成這個 樣子?」 她兩眼無神地轉頭看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然而理論上,如果有什麼消息會讓 她沮喪,就應該可能對他有相反的影響才是。但他仍然覺得緊張不已,他不禁抓住她的 肩膀。「發生了什麼事?」 她縮開身子。雖然他不想放手,但還是隨她去了。她走到屋子的另一頭,雙手又環 抱在胸前,而且一直迴避著他的眼光。一定是問題很嚴重的消息,才會讓她有這種反應 。但是,是什麼呢?他的手下並沒有開戰啊! 除非是韋爾斯人之間起了衝突,她叔叔與未婚夫之間顯然誰也不信任誰。 他打量著她,注意到她臉色蒼白、動作不安、舉止悲傷。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種不 大可能有的感情;他想要安慰她。如果是某個她喜歡的人受了傷或者死了,他想要安慰 她。 除非那個人是歐文。如果她是在為歐文哀傷,他就要把她腦海中所有關於那個人的 記憶全部清除。 他握緊拳頭,強迫自己留在原處,讓她依照自己的步調對他透露問題何在。 她揉著手臂,然後深吸一口氣。他看得出來,她終於鼓起勇氣,轉身面對他。但是 他完全被她那份女性美給迷住了--她的臉孔與身形之美、她那罕見的力量與堅強之美。 因而她一開始說的話,他並沒有聽進去。 「你弟弟被抓了。」 他們眼光相接,然後他眨眨眼睛。「什麼?」 「你的弟弟……傑柏,他被抓了。」 現實像一個貿然的入侵者跑進了這個他讓給她的舒適房間。現實醜陋得不能存在於 這裡,不能在他倆獨處時存在。但是她那修長的身體是那麼緊張、臉色是那麼蒼白,因 而壯大了人侵者的力量,現實在瞬間像把劍刺入他的腹部。 他不想相信她,但他直覺知道這是真的。一種冷冷的平靜突然降臨他身上,一種冰 冷的憤怒。「是誰抓的?妳叔叔嗎?」 她咬著下唇。「歐文。」 「他在哪裡?」 「烏鴉山。離這裡有三小時的路。」 他雙手插腰,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臉上。「我想他是打算用傑柏與妳交換。紐霖為 什麼不直接跟我談條件?」 她看向別處,他以為自己看到她在顫抖。她為什麼這麼怕?然後他的心臟突然停止 了跳動。「他死了,是不是?」 她驚愕地轉頭看他。「沒有。至少……至少我想沒有。」 「他媽的,把妳知道的都告訴我!」 他以為她在他的盛怒之下會退縮,但她卻反而挺直身子迎視他帶著責怪的目光。「 這只不過剛剛才發生。我無法解釋為什麼紐霖會知道這種事,可他就是有辦法知道。」 「這事情發生在三小時路程以外的地方,他卻已經知道了?」蘭德搖著頭,他不相 信這種傻話。他們又怎麼知道傑柏要來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立即跳到他眼前:裘琳。 這個事實令他的頭暈眩了起來。他在酒後跟奧朋與亞倫的談話被她聽見了,她再告 訴紐霖-- 不對,紐霖那天晚上已經離開了。然後他突然明白了。「是那個林子裡的小女孩, 妳透過她把消息傳出去的。」 她不必承認,但她還是講了。「我不可能做一個被動的囚犯,不能傻傻地站在這裡 看你們奪取我們的土地,還滿不在乎地把我跟你的弟弟配對。我告訴蓉雯,她再告訴我 叔叔--」 「他再叫歐文去抓傑柏。」 她說:「除了我自己這一部分之外,我不知道其它的情形。」 蘭德想對她發脾氣。他沒有理由期待她會對他忠心,然而他竟然還是會有這種妄想 。他有受到背叛的感覺,但他寧願趴在她腳底下也不願意承認。她要是知道自己對他的 影響力,一定會得意至極。 然而她的眼中卻見不到那種得色。「妳的未婚夫把我弟弟抓走了,這個大勝利為什 麼沒有讓妳欣喜若狂呢?」 她把臉別過去。 他發覺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她的反應在某方面毫無道理。「妳不想跟傑柏交換 嗎? 難道妳不想離開這裡、回到妳心愛的歐文身邊嗎?」 一聽到歐文的名字,她就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慄著,使蘭德看出了她有多麼不情願。 「妳不必嫁給他,裘琳,如果妳不願意。」 她鼓起精神。「你是指歐文,還是傑柏?」 他遲疑了很短的片刻。「歐文。」 她追問道:「你弟弟呢?」 他緩緩地吁一口氣。「我不會強迫妳嫁給他。」 她考慮了一下。「你支持我自己選擇丈夫?」 「我不能讓妳嫁給會跟你們家族聯合起來反對我的人,妳當然能夠明白這一點。」 「那麼我就永遠都嫁不出去,因為你不讓我嫁給任何韋爾斯人,而我又不願意嫁給 你們英格蘭人。」 這在他倒是挺理想的,但眼前還有傑柏的問題。「紐霖還告訴了妳什麼?」 「你在迴避我的問題。」 「先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 她的目光閃避開了一下,然後又轉回來看他。「紐霖擔心傑柏在歐文的手裡會有安 全的問題。」 蘭德勉強自己不要有所反應,至少不能表現出來,但內心卻是憤怒已極。「歐文對 我手裡的人質那麼不在乎嗎?他難道認為我不會以同樣方式回報嗎?」他朝她走近,雙 手在身側緊握成拳。「他真以為由於妳是一個女人,我就會對我弟弟受到的虐待不作反 應?」 他在她面前幾寸之處站住。她站在他面前顯得嬌小纖弱,跟他憤怒的力量簡直無法 相比,他隨便用什麼方法處罰她,她都是全然無助的。 而他確實想處罰她。他想要懲罰她,因為她讓他舉止變得像傻瓜一樣。她對他隱瞞 身份,然後又用天真的熱情迷惑他。他被自己對她的慾望控制住,結果竟把不該讓她知 道的事情透露出來,而那是牽涉到許多人命的事情。 首先就是他弟弟的性命。 然而,她做的也就跟一個忠誠的士兵會做的一樣。她找出了敵人最弱的一環,然後 就從那裡對他下手。而他也任由她那麼做。他的腦筋跑到褲子裡頭去了--這是他一向責 怪傑柏的問題。 他低頭怒視著她,恨她把他當傻瓜一般玩弄。即使是現在,他弟弟的生命危在旦夕 ,他竟然還對她作著傻傻的承諾。老天,他應該把她鎖在世上最兇惡的人身上! 裘琳看出蘭德在拚命控制著憤怒。你現在知道為自己的親人擔心是怎樣的情形了? 我的叔叔、嬸嬸也同樣會為我擔憂,而這都是你害的。不過,她雖然知道自己應該很高 興看到他的挫敗,以及那麼擔心他弟弟,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 「我希望我叔叔會阻止歐文傷害他。」 他不屑地看她一眼。「我們在說的是一個讓妳嚇得發抖的人,我看到妳的反應了。 」他不等她否認就說道。「告訴我實話,裘琳。他會不會殺傑柏?」 「我……我想不會吧!,」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本性誠實的她忍不住又補充道:「 但那只是因為如果我受到報復性的處罰,別人就會怪他。」 蘭德下頷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會折磨他嗎?」 裘琳又是一陣戰慄。「我相信他可能會的。」 在接下來的沉默之中,她的恐懼感越來越強,因為他的臉上現出一種神情、眼底閃 爍著一種光芒。以前那個充滿誘惑的劫持者、那個迷人的劫持者不見了,就連那個曾因 她奮力反抗而挫惱的劫持者也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個有著鋼鐵意志的領主,一個 心中只想報復、只想殺人的英格蘭騎士。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在戰場上的樣子,但她知道 一定是一副勢不可當的樣子,不然英格蘭國王不會派他到這裡來。 她再次後悔當初竟傻傻地想來偷窺他的營地,以為替他做飯、洗衣服、教他韋爾斯 話就可以藉機瞭解敵情。現在她對他已經太瞭解,而且也遠超過她本來的意圖;瞭解得 甚至會認同他的痛苦、對他的渴望竟會超過對其它任何男人。 然而不管他倆本來有何種關係、不管有多麼不智的關係,今天也都將切斷了。歐文 抓走了傑柏,而且是由於她幫忙之故。現在蘭德想要的只是報復。 她看著他轉身去取東西,他的皮盔甲、騎馬用的厚手套,以及他的劍。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轉頭看她,她以為他要對她說話,但他的眼光卻只有堅硬的冰 冷,她倒很慶幸他沒有說話。門關上時發出一個問擊聲,門閂滑落就位,他就這樣離開 了。 歐文抓住了傑柏,蘭德抓住了她。裘琳恐懼的是,在接下來的時刻中,這件事的代 價恐怕不堪想像。 「一根指頭就夠了。」 那個人話中的意思應該不會搞錯的。傑柏側躺在被人丟下來之處。他失去知覺究竟 有多久了?他的頭一陣一陣地抽痛著,好像有蘇格蘭戰鼓在裡面敲一樣。他的肩膀以一 種不自然的角度往後面扭著,反綁在背後的雙手也已經麻木。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也不知道是誰抓住了他。但由他略能辨識的韋爾斯語聽起來,似乎他們打算切掉他的一 根手指。 他不知道應該感激,還是詛咒自己當初決定學韋爾斯語。他那麼做是要給蘭德一個 好印象。他哥哥一直認為他一事無成,因此他想向哥哥證明他錯了。但結果他卻落得躺 在一個破茅舍的泥濘角落,憑著這項剛學到的本領來翻譯自己的命運。 另外」個人又說:「一隻手才能證明我們不是隨便說說的!」 一隻手!他的一隻手? 他的額頭開始冒汗,兩隻手也不自覺地扭動起來。有一根尖棍子刺了他肋骨一下, 他發出一聲合哼,然後有一個小孩的聲音說道:「他醒了,這個英格蘭佬醒了。」 「把那個小女孩趕出去。」要切斷傑柏一隻手的那個人命令道。 「快離開這裡,蓉雯。杜伊,把她帶回家。」這是那個選擇只切掉他手指的人在說 話。 「萬一你們需要翻譯怎麼辦?」那個叫杜伊的人問道。 「我們要聯絡的是費蘭德,不是他弟弟。」 傑柏早知道這跟蘭德有關係,但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呢?他哥哥把他扯進什麼樣的 複雜關係中了?門口響起一陣混亂的聲音,那個小女孩喊道:「如果你傷害他弟弟,他 就會傷害裘琳!」 她那尖銳的聲音使傑柏的腦袋裡面又是一陣劇痛,令他不禁猛眨著眼睛。那個他媽 的裘琳到底是誰? 蓉雯被推到外面,門當著她的面砰地關上,她忍不住流下眼淚。她害怕到了極點。 自從裘琳被那個該死的英格蘭佬抓去當人質以來,她就一直生活在擔心失去裘琳的恐懼 之中。然後今天他們又把那個英格蘭佬的弟弟逮到河巖村來,她本來還鬆了一口氣,因 為他們現在有辦法把裘琳換回來了。可是現在,他們非但不救她,反而在爭辯著要把這 傢伙的哪一部分割下來以作為他們要挾的證明。他們難道笨得看不出來,要是他們把這 個人傷得太重,裘琳就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嗎? 「蓉雯,孩子,妳到哪裡去了?」 聽見母親的聲音,蓉雯轉過身來。雖然她母親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喝醉了,蓉雯還是 不信任她。裘琳如果不在了,葛蕾可能又會恢復那種不管事的老習慣。 她的母親向她伸出手,可是蓉雯皺起眉頭往旁邊移開。「我希望父親在這裡,他會 知道怎麼樣幫助裘琳。」 每次都一樣,只要一提到托馬斯,葛蕾就會僵在那裡。她強忍住情緒,用手擰著圍 裙。 「也許他會。可是他已經不在了,妳又只是一個小女孩。妳還太小,不能干涉這種 事情。」 「可是裘琳告訴我說,我們必須比他們聰明。雖然女人不像男人那麼強壯高大,可 是我們有自己的力量和機靈--」 「親愛的,她指的不是這種事。」 「妳只是太害怕了!而且妳也跟他們一樣笨!」她對母親罵出這句自己所知最惡毒 的話之後,就朝林子裡頭衝過去,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痛哭,為她所碰到比誰都 愛她的那個女人哭。 但即使在這密林裡頭也不能帶給她安靜,因為已經有一個人佔據了她早就認為己有 的那棵紫杉樹。她還沒看到他,就已經感覺到他在那裡了。當她從樹枝縫隙間瞄過去, 他並沒有試圖躲起來。 他好大膽! 「離開我的樹!」她命令道,把自己的怒氣全部發洩到這個一臉髒兮兮的小孩身上 。」 滾開,把你的髒身體移開。」 他瞪著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誰敢要我走?」 這句話讓蓉雯超過了忍耐的限度。她憤怒地喊一聲,爬到樹上要把他從樹枝上推下 去。 她要把他丟下她的樹、把他趕得遠遠的,讓他以後再也不敢侵入她的領域! 只是他跟她一樣頑固,動作也同樣快。他們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她在後面 追,他則總有辦法躲開。他個子比她小,年紀也比她小,可是他一點也不怕。 「怎麼啦?慢得抓不到我?」 「誰要抓像你這樣的臭東西?」她哼道。「我只是想把你從我的樹上踢下去,以免 我被你熏得昏倒。」 他激道:「妳才臭。」 她捏住鼻子。「你才臭死了,天哪!難道你沒聽過要洗澡嗎?什麼樣的母親會讓自 己的孩子這麼齷齪?」 「我母親死了,所以妳管不著!」 「哼,我父親死了,那又怎麼樣?你還是跟豬窩一樣臭。」 他們怒目相視著,兩人都氣喘吁吁的。 「你究竟跑到這裡幹麼?你不是河巖村的人。」 「我是陸瑞斯,跟亞風谷的士兵住在一起。妳是誰?」 蓉雯瞪著他,一面回答道:「陸瑞斯?陸歐文是你的父親?那個要害裘琳的人?」 那個男孩朝地上啐一口口水,然後用骯髒的衣袖擦擦嘴。「我希望她死掉。」 蓉雯驚呼出來。他怎麼敢說這麼殘忍的話? 她怒喊一聲就朝他撲過去。她的手抓住他的腿,可是還不夠讓他失去平衡。他正要 開口笑她,可是她乘他不注意,抓住他棲身的樹枝,用全身的力氣往下一扯。 他搖晃了一下,瘋狂地揮動雙手想抓住另一根樹枝,可是那根樹枝已經腐朽,他的 手一碰就斷掉了。蓉雯搖搖晃晃地站在他剛才所在的樹枝上看著,只見這個男孩由樹枝 間滑落,重重地跌落到地上上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 蓉雯驚恐地往下瞪著。她已經達到了目的,只不過她並無意殺死他。 他死了嗎? 儘管全身顫抖著,她還是設法爬下樹,不過仍不敢接近他。死亡是會傳染的,就好 像致命的熱病一樣,會從一個人身上跳到另外一個人身上。而她是殺死他的人,情形就 更不妙。 可是萬一他沒死呢? 她眨眨眼,把眼淚逼回去,然後看見他的胸部微微起伏著。他還活著! 她的愧疚感迅速消失了。他還活著,可是他父親將會害死裘琳--不然至少也會害她 受到嚴重傷害。說不定如果她把這個男孩拿來當人質,他父親就得聽她的了。 這個男孩咳嗽一下,然後呻吟起來。她立即下定決心。她必須膽子大一點,她必須 勇敢。她不能讓陸歐文把那個人的頭割下來,不管她有多恨英格蘭佬也不行。那不是救 裘琳的好辦法,所以她要用這個孩子來跟他父親打交道。 可是首先她得把這個孩子綁起來。 她俯身解開他那超大褲子上的髒腰帶。她的鼻子皺了起來,他近一點聞起來更臭。 「你是我的囚犯。」她對他說道,而他只是再度呻吟出來,眨眨眼睛,茫然地瞪著 她。 她用那條褲帶將他的腳踝綁起來,然後又解下她自己的腰帶綁住他的手。「你是我 的囚犯,而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給你洗一個澡。」 第一部 第十九章 那些韋爾斯人與蘭德聯絡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三個人由黑暗的谷地走上山, 手裡拿著火把。他們站在墓穴前,等著蘭德走近。 黑暗在許久以前就已降臨大地,陣陣的北風狂吼著,一場暴風雨正在逼近。通常這 個時候營地裡的英格蘭人都已經入睡,但蘭德一整天都怒不可遏,惡劣的心情影響了所 有人。每個士兵都準備好要應戰,武器都已磨利擦亮。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 突然的備戰狀況,可是誰也沒有膽子開口問蘭德,只有奧朋除外。 顯然奧朋對於詩人帶給裘琳有關傑柏的消息並不感到懷疑。但是在陸邁鐸--或者陸 歐文與他們聯絡以前,他們什麼事也不能做。 此時,蘭德帶著兩個手下走下山,風頂著他們的背後吹著。他期望著最好的情況, 但也畏懼著最壞的情況。 他認出了克萊與翻譯,但吸引他注意的是跟他們一起來的第三個人。那個人很年輕 ,體型不錯,中等高度,可是嘴角帶著一絲冷酷的意味,眼睛裡也閃著效意。是陸歐文 ,不可能是別人。 「我們要給你一個交換條件。」克萊先透過杜伊的翻譯說道。 蘭德問道:「我怎麼知道你們真的已經抓到我弟弟了?」 克萊驚訝地揚起眉毛,歐文則生氣地垂下雙眉。「你怎麼聽說的?」 「你們知道我聽說了就已足夠。有什麼證明讓我知道這不會只是你們在吹牛?」 歐文毫無預警地丟了一個小包裡給他,蘭德用一隻手接住。」他的身高跟你一樣, 但比較瘦。」杜伊翻譯著歐文的話。「他的頭髮顏色不如你的深。」他又說道:「打開 那一包東西。」歐文咧嘴笑著。 蘭德把包裡平舉起來,一種沒來由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他強忍住想把包裡丟下去 的衝動,因為他非常不想看裡面是什麼。 但他並不是害怕歐文,事實上他很想跟這傢伙在戰場上見。總有一天他們會戰個你 死我活。他必須殺死歐文,不會有別的結果。現在他們彼此怒視著,就已經有一種沉默 的死亡協議在他們之間形成。 然而他還是必須打開這個布包。 他的手很穩,臉上也絲一毫不露感情,但呈現在他眼前的景象令他喉間升起一股苦 澀的味道。 那只是一根手指,可能是屬於任何人的。但上面有一隻他認得的戒指,刻印著他們 的家徽。那是他弟弟的手指,由於蘭德判斷錯誤而被人用斧頭砍了下來。他低估了敵人 ,而且不只是低估歐文一個人。 他抬起毫無表情的瞼看向歐文。「你會用你的一條命來償還這個的。」 對方笑了,然後臉孔突然變得醜陋無比。「如果你敢玷污我的新娘,我會用斧頭把 你一塊一塊地切下來。手指、手、腳,我會活活地把你分屍。」 「阿塔爾!」克萊喊道,他走到兩人中間。「不要再說了。我要的是我的侄女,你 要把她安全地還給我。」 「等我看到傑柏再說。」 「一言為定。」 「他在哪裡?」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可以很快地就把他送到這裡來。」 「黎明的時候把他帶來。」 「為什麼要等那麼久?」杜伊把歐文的話翻譯出來。 「我要看著他從遠處走過來。他走上山的時候,我就會把裘琳送下山去。要是他無 法自行走上來,你們就祈求老天爺幫忙吧!」 「他行的。」克萊說道,同時用銳利的眼神示意歐文不要妄動。「黎明的時候。」 裘琳坐在壁爐前,雙臂抱腿,額頭抵在膝蓋上,身上衣著整齊。 今晚並不冷,壁爐裡的火散發著熱氣,但是她仍然顫抖不已。 自從蘭德沉默地離開之後,她便沒再見過他。他把門閂上,窗戶也封好,不久之後 就有一個她不認識的守衛站在那裡。她問了那個守衛兩次,可是完全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於是她只好等著,也一直擔憂著。 然而她擔心的並不是有沒有人質交換這檔事。蘭德不會拿他弟弟的性命來冒險而拒 絕釋放她。雖然他一定很氣憤自己得跟原本該由他統治的人打交道,但他必須這麼做, 不然傑柏就會喪失性命。 裘琳擔心的是自己不可知的未來。如果真是歐文抓住了傑柏,他一定會要求釋放她 。他會被捧成英雄,而且無疑地會希望當場就與她舉行婚禮。即使只是想像自己嫁給他 的情景,她就不禁打起寒顫。 可是如果她說出了她與蘭德的親密關係怎麼辦?歐文若知道她已經跟別人睡過覺, 是否還是會想要娶她? 她無法確定。 她的族人對於新娘的貞節比較不重視,不像傳言中的英格蘭人或法國人那樣。但歐 文跟一般的韋爾斯人也不一樣。他既殘酷又自私,而她直覺知道他會懲罰她的失貞--尤 其對方是英格蘭人。他會懲罰她,而且終她一生都會那樣。 她強忍住恐慌。她不能嫁給歐文,她將必須面對暴怒的歐文,甚至還有她的叔叔。 但她絕不能同意當歐文的新娘。 她考慮著自己所剩的少數幾個選擇,於是她的念頭再度轉到陸邁鐸身上。只有歐文 的父親能控制得住他,並且能夠保證援助她的叔叔。 她遲疑了一下。援助她叔叔、幫忙把英格蘭人打退、幫忙維護韋爾斯的自由,不使 家園受到英格蘭人的統治。然而,打贏了英格蘭人之後,這些韋爾斯氏族一定又會不改 惡習,彼此爭鬥起來。 噢,看來什麼事都是毫無希望的。難道沒有方法可以讓這塊紛擾不已的土地維持和 平嗎? 裘琳抬起頭,茫然瞪著火光,同時第一次容許自己開始考慮另一種情景。萬一英格 蘭人留下來了呢?萬一蘭德的城堡建好、並且統治了這塊土地呢?他曾發誓要保護大家 ,要建一座城堡讓英格蘭人與韋爾斯人並肩一起生活,並且確保這裡的和平。他是當真 的嗎?他能夠確保那樣嗎? 對所有住在葛芬河谷的人民而言,那樣是否會讓大家生活得比較好呢? 結果她混亂的思緒被打斷了,只聽見喀啦」聲,木板被扯下來,門砰然打開,蘭德 闖了進來。他的呼吸急猛,整個人散發出一波波的怒氣。 他用力把門關上,發出一個冰冷的重擊聲,然後他舉著一個小布包說:「我見到了 那個想把妳要回去的人。」 「歐文?」她緊張地站起來。「他把你弟弟帶來了嗎?」 「沒有。」 這個簡單的答覆裡面含著不祥的意味,一種危險的意味。然而跟不知道狀況比起來 ,那種危險還比較不可怕。「傑柏不在歐文的手裡嗎?」 他把那個布包丟給她,她伸手接住。見他只是瞪著她,一臉怨恨的表情,眼神冰冷 ,裘琳的心往下一沈。這個小布包裡是否有什麼東西可以回答她的問題? 突然之間她知道了,她抬起震驚的眼睛,想把布包塞回給他。然而他的表情變得更 可怕。「把它打開,」 她搖著頭。他弟弟的某一部分就在她手中的小布包裡面,代表著歐文抓住他的證明 。在此之前,傑柏對她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她不必認識就已憎恨的英格蘭人。現在他 成了歐文的加害對象,她卻為他感到心痛。一股愧疚感湧上她心頭,她垂下了頭。要不 是她……她用發抖的手指摸索著布包。上面有血跡,她為自己惹來的這種痛苦感到愕然 。這裡面是他的耳朵嗎?還是他的鼻子? 她想起自己曾發狂地想,希望把男人的某一部分下體切下來,藉此挫一挫他們的大 男人力量。求求老天,別是那個! 看見那根手指的時候,她倒吸一口氣。既是寬慰又是恐懼。那指甲已經變青了,膚 色蒼白得很不自然,上面依然戴著一枚戒指,而她竟然無法移開目光。只不過幾個小時 以前,這根手指裡面還有血液流動著、還是溫暖的、還會動,曾經抓過一把刀、碰過一 個女人、抓過一處癢,可是以後再也沒有辦法了。 她悔恨不已地緩緩抬眼看蘭德。「我很抱歉--」 「閉嘴!」 裘琳嚇了一跳,在他把指頭搶回去的時候,她並沒有退縮。他把那根手指頭用原先 那塊髒布包好,然後放到桌子上。然而,等他轉身回來看她的時候,她卻嚇得發抖。 「我把妳留到黎明的時候,」他說道。「而我要妳為妳給他帶來的痛苦付出代價。 」 他根本連衣服都懶得脫。他的匕首還掛在身側,而他依然讓它掛在那裡。他也不在 乎她穿著衣服,因為他以一個敏捷的動作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推倒在床上,然後把她 的裙子掀到腰際。 裘琳已經驚駭得無法反應,也麻木得無法掙扎。如果換成別人,她可能就會反抗, 會又踢又抓,並且將心中的恨意大聲尖喊出來。只是她並不恨他。 然而他恨她。他猛然用膝蓋把她的雙腿分開,然後摸索著解開他的褲子,每一個動 作都很明顯表示出他的恨意。他恨她,而且打算強暴她,要摧毀他們這段痛苦的關係中 僅有的片段的美好回憶。 她沒有想阻止他的那種意志,但她也不能坐視。她轉開頭,掙扎著要呼吸--也掙扎 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注定要失敗的。因為他繼續把她的裙子掀高一點,使她的腿、臀部與腹部暴露在 他眼前的時候,她開始發抖了。而當他用強硬的手抓住她的腰、把她身體拉近一點的時 候,她的第一滴眼淚流了出來。 她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他穿著羊毛襪的腿摩擦著她張開的大腿內側。 他以前做過,她這麼告訴自己,這跟我以前甘願跟他做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這套理論對她失效了。這次跟以前完全不同;她並不甘願,他也是怒氣沖沖的 ,並不是出於渴望。他想要懲罰她,而她明白這一點,只是她仍然無法忍受。 又是一滴眼淚流了出來,一滴含著千愁萬緒的熱淚,然後又是一滴,一滴接著一滴 ,直到她再也無法控制。她默默地哭著,任他把她的身體移到適當的位置,讓他不帶感 情地佔有她。她無法相信他會這麼對她,難道他不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嗎?難道他不知道 她是多麼輕易就可以愛上他嗎? 她的暗哭變成了啜泣,變成她不想讓他聽見的用力嗚咽。 然而蘭德聽見了。雖然他不想理會,只是卻沒有辦法。她在哭。這個對她族人那麼 中心誠的勇敢女人終於崩潰了,而使她變成這樣的人是他。 他應該很得意才是,他應該馬上佔有她,向她證明誰才是他倆這場戰爭中的勝利者 ,但是他不能。事實上這個念頭反而使他覺得嫌惡。即使他想要完成剛才那麼粗魯地開 始的事情,他的身體也無法配合。一這樣子佔有她沒有快感、沒有喜悅,只有對自己的 嫌惡。 他縮回身子,然後轉身離開她的身上,深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瞻寒。老天!他什麼時 候變得這樣卑鄙的了? 他踉蹌地往門口走去。他必須離開這個房間、離開有她在的地方。然而到了門日他 又停住了,因為他無法離開,她還在哭泣。他小心地回頭瞥一眼,看見她蜷曲著身體側 躺在那裡,兩腿和臀部仍然露在外面。她是這麼蒼白無助又心碎,而這都是因他而起。 但是傑柏怎麼辦?他仍在生氣的那一部分提醒著他。他弟弟正在遭受她未婚夫的折 磨,那又怎麼辦?難道傑柏就毫不重要了嗎?他的手指頭完全沒有價值了嗎? 那麼他何不把她的手指頭也切下來?為什麼要強暴她呢?他知道以牙還牙沒有用, 那麼為什麼會以為強暴她就有用呢?謝天謝地!他終於恢復了理智。 可是他不能就這樣離開她。 他轉過身來,心情不安得像一個受責罵的小孩,擔心得像一個初次上戰場的士兵。 他朝她走近一步,然後又停下來。「妳不必怕我,」他喃喃說道。「我不會傷害妳。」 然而他的話不僅未使她不再流淚,反而讓她流得更厲害了。她的身體蜷縮得更緊, 頭也與身體縮成一團,而且哭得整個身體都在猛烈抽動著。 「裘琳,不要這樣--」他說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麼,要怎樣使她停止哭 泣。而他竟然想要安慰她,這個念頭也使他自己生氣。她是他的敵人,他不應該在乎她 有多痛苦。但他確實在乎,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他為自己的矛盾暗咒一聲,然後走到床前,把她的裙子拉下來蓋住她的腿,又往後 退開,不過仍然無法離開。 一會兒之後,她的哭泣聲終於緩和下來,令他大鬆一口氣。她抽噎了幾次,然後用 被單擦擦臉,最後終於坐起身,小心地環顧四周。一看到他,她就把目光避開。 她那種充滿畏懼的姿態使蘭德的五臟六腑絞痛。他從來不想令她害怕,但現在卻是 她對他僅有的感覺,另外還要加上怨恨。 他輕輕咳嗽一聲。「妳不必再怕我,裘琳,我的脾氣已經發過了,我很後悔剛才那 麼對妳。」 她斜瞄著他,眼睛紅腫得厲害,淚濕的睫毛黏在一塊兒。看她衣裳不整、頭髮蓬亂 ,一副備受虐待的樣子,他更加覺得需要安慰她了。 現在輪到他迴避開目光。「已經約好要交換了,拿妳換傑柏。」 許久之後她才回答:「那麼你的弟弟還活著?」 「還活著。」 「這樣。」停了一會兒,她才又問道:「什麼時候交換?」 他轉頭望著她淚盈盈的目光。「黎明。」 「黎明。」她往床邊移動一下,動作僵硬得像一個老婦人。她整理一下裙子,然後 雙手放在腿上。「我……我很抱歉害傑柏受歐文的虐待。」 蘭德握緊拳頭。他不想要她道歉,不是她把傑柏的手指切下來的。「我不應該找他 來的。」這話中有許多沒有說出口的涵義,但蘭德由她眼中看出她已明白了,他不應該 威脅她嫁給傑柏的。 他應該自己娶她。 這個不該有的想法嚇了他自己一跳。那樣永遠都行不通的,因為他不打算長久待在 韋爾斯,而她也不適合英格蘭那種地方。他只是肉體上渴望她,才會有這麼愚蠢的想法 ;他一直都想要她,即使是現在。 「妳只須等到黎明。」他說道,同時拚命想壓抑住對她不該有的渴望。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氣,彷彿是在設法振作精神,胸口的衣服繃得緊緊的。 熱血立刻湧至他的大腿之間,他不禁又發出一聲暗咒。他們倆之間已經完了。他失 去了她,不只是由於歐文,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可以再找別的女人發洩。這次要找英 格蘭女人,兩人之間的關係就不會那麼複雜。 然後她站起來走向他,這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的事情。她的表情無法看透,既是遲疑 也是堅決;是悲哀也是寬慰。 她走到他面前,問道:「那麼黎明之前的時間就是我們的?」 她距離這麼近,太近了。她抬起臉看他。 「黎明之前的時間是我們的。」她又說一遍,低低的嗓音在寂靜的房間裡迴響著。 「然後我就得嫁給一個我不想要的人,得跟一個我不渴望的男人睡覺。」她猶豫著,然 後在他的凝視之下,她又鼓起勇氣說下去。「可是我渴望你。我渴望你,費蘭德。」 他在她的臉上搜尋著,簡直無法相信她在暗示什麼。他搖著頭。「妳不明白,裘琳 ,妳不必這樣。幾個小時之後,妳就自由了。」 她悲哀地笑著。「不對,是你不明白。」她把一隻手心貼在他的胸前。 他應該質疑她的話。他不明白什麼?但是她的觸碰雖是那麼輕柔,卻又強力無比, 簡直是勢不可當。他剛才強行按捺下的慾望又整個活生生地跳了出來。他用手蓋在她的 手上,雖然知道他會後悔,卻也知道自己無法再抗拒她,就像自己無法選擇停止呼吸一 樣。 這一次他們脫光了所有的衣服,或者應該說,是她替他脫,然後再脫掉她自己的。 這一次沒有重重的敲門聲打斷他們。 這一次他引導她騎到他身上,然後他們汗淋淋地喘氣的時候,他又讓她翻身平躺著 ,與她再度做起愛來。 他們沒有說太多話,沒有承諾。這是他們對彼此的道別,因為黎明之時他們就要再 度變成敵人。可是在這寂靜的深夜裡,他們是愛人,熱切地想盡量享受每一刻歡愉。然 而,無可避免地,黑夜開始消退了。 裘琳首先注意到這一點。她背對著他,窩在他的懷裡。兩人的頭都枕在他的手臂上 ,他的另一隻手臂環抱著她,兩人手指交握。她抬起頭,頂到他的下巴。「時間到了, 蘭德。」 她以為他在睡覺,因為他沒有響應。但在她想抽出手的時候,他卻反而握得更緊。 有那麼一刻,那傻傻的、充滿希望的一刻,她以為他不要放她走。可是最後他也把手收 回,她知道他跟她一樣沒有選擇。他弟弟依然性命難保。 她站起身,心中慶幸黑暗能夠遮住她的裸體,也遮住她無法平息的赤裸感情。她不 想離開他。當然,這是毫不理性的,但仍是實實在在的感覺。他是一個相當好的男人當 然比歐文好得多。但他們兩人之間有國籍作梗,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於是她穿上衣服,收拾好東西,然後坐下來開始用手指梳頭髮。 蘭德點亮一盞燈,她聽見他也開始穿衣服。房間裡很冷,然而他倆結合時所產生的 熱度與氣味仍然佔據著她的感官。一個男人與女人之間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她以後能否 再知道這種事情? 她的下唇在發抖,於是她抿緊嘴唇,直到這種軟弱的表現消失為止。這個問題的答 案是否定的,她以後再也無法知道這樣的夜晚。她告訴自己,她應該成心謝自己畢竟曾 經擁有這麼一夜。許多女人甚至連這一夜都沒有,因為她們嫁給了自己不愛的男人。 愛?她的喉頭哽咽。這就是她對蘭德的感覺嗎?這種強烈的感情與肉體的渴望,難 道就是愛嗎?恐怕是的。但他是否對她也有同樣的感覺呢? 她不知道,再說,反正愛也不能改變他們現在的處境。 她繼續勉強梳著糾纏在」起的頭髮,但蘭德朝她走近的時候.她的手指僵住了。她 抬眼看他,與他互視著。他一身戰士的打扮,全副武裝起來,短劍和匕首都掛在身側。 然而他卻遞給她一把梳子,表情雖然嚴肅卻不兇惡。 「謝謝你。」她低聲說道。他們互相凝望了許久。 「別嫁給歐文。」 裘琳的心跳加速起來,而且猛得令她胸口發痛。「你在說什麼,是說我應該留下來 嗎?」 他搖著頭。「妳不能留下,我必須保護我弟弟,妳必須走。可是……」他用力吸一 口氣。「歐文會對妳很壞,他的本性就是那樣。」 裘琳移開目光。「我知道他的本性。」 「那就不要答應嫁給他。」 她突然很生氣。「為什麼?為什麼,蘭德?那樣他家和我家就不會聯合起來反抗你 ?」 「不是的!」他把梳子丟到她腿上。「他媽的,我是在為妳的幸福著想,不是為我 !你們族人無法與英格蘭人的力量相對抗的。亨利王已經聲明這塊土地屬於英格蘭了, 千百年之後這裡還是會屬於英格蘭的。不管妳嫁給誰,都不能改變這一點。」然後他的 怒氣消失了。 「我不想看妳受到傷害,裘琳,就是這樣。」 他最後一句話是那麼充滿決定性。就是這樣。她本來還在猜想他是否愛她,現在知 道答案了。她領悟到,他不會向她求婚的。他不會要求她嫁給他以確保英格蘭與韋爾斯 之間的和平。他曾經說過什麼--他不會長久待在韋爾斯?一等玫瑰崖城堡蓋好,他就要 離開。她早就知道了,那為什麼她還一讓自己傻傻地懷抱著希望呢? 她移開茫然的目光,開始機械般地梳起頭髮。頭髮上打結的地方很頑固,但她絲一 毫不顧痛地把結扯開。是該走的時候了,是該跟他告別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二部引言 慈悲、憐憫、和平,以及愛,所有絕望的人都會祈求這些。 --威廉.佈雷克 第二部 第二十章 黎明是一種朦矓的東西,灰暗的雲層低垂,裘琳想著,黎明是很悲傷的。她與蘭德 一路無語地走向牆邊,然後走下仍在暗影中的石坡。即使她的族人已經來了,那麼暗她 也無法看出來。 他們在一處高僅及膝的牆邊停下。他踏上一堆碎石,然後伸手要協助她。但裘琳不 必他協助也可以應付。她以後這一輩子都必須不靠他而自己過下去,現在當然可以應付 這道矮牆。然而正是這道牆把他倆隔開,把英格蘭與韋爾斯隔開,也隔開了他與她的野 心。而歐文把傑柏的手指頭送給蘭德的時候,也使這道矮牆變成了彷彿有一百尺高。 她抬眼看蘭德。至少她能夠做的是跟蘭德承諾她不會嫁給歐文。可是就在她轉頭的 時候,歐文就在他身後喊了出來。「他在那裡,看見了嗎?」他伸手指著,兩人都拉長 了身子想看清楚在林邊出現的兩個幽靈般的影子。 那兩個人穿過晨霧,彷彿飄浮在腿邊的雲氣之上。其中一人走的動作比較僵硬,像 一個老人一樣。他走上山坡,霧氣也漸散了,他們才看出他托著一隻手臂,手上也包紮 了起來。 她發覺那是傑柏,而歐文得意地走在他旁邊。 看見歐文以及他邪惡手段下的受害者,她頓時感到喉頭苦澀!只能強忍著不嘔吐出 來。 若非蘭德抓住她的手臂朝那兩人走過去,她是絕對無法自行走近他們的。 他們跳下那道牆,然後沿著潮濕的坡地走下去。野草在他們的腳邊發出歎息似的摩 擦聲,還有腳底下踩著碎石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靜。她想著,即使是地上的小 生物也都畏懼歐文的兇惡而躲了起來,要不然就是蘭德的憤怒使得牠們畏縮了。 她斜眼向他看去,他瞇起眼睛望著接近的那兩人。她可以感覺到他緊繃的情緒,以 及與歐文一戰的決心。 她突然一時衝動,停下腳步。她不要讓歐文也有機會傷害到蘭德。 見她停下來,歐文也停了下來。「要裘琳走到前面來。」他隔著五十步以外喊著。 裘琳翻譯給蘭德聽,然後開始走過去,只要能夠阻止他們開戰就好。但蘭德抓住她的手 臂。「不要嫁給他,裘琳,除非妳想很快就變成寡婦。」 她抬頭看他。為他擔憂,也為她自己擔憂更為這片山區所有即將為戰爭受難的人擔 憂--使她的聲音帶有譏諷的出忌味。「那就解決了我們所有的問題,不是嗎?我嫁給歐 文以討好我的叔叔與歐文,你再殺死歐文以討好我跟你自己。這樣大家都皆大歡喜。但 是那又怎麼樣呢?經過那麼多不幸,卻沒有什麼能夠改變,永遠都不會改變。」因為你 不會選擇通往和平最明顯的一條路。但她不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她不能。於是她轉身跑 開,而他也放手讓她走了。淚水湧到她眼裡,使她視線模糊一片,然而她知道自己要到 哪裡去。她是要下山,遠離玫瑰崖,再也不回來。 她一直跑著,直到蘭德的弟弟也往上走的時候才停住。他們在中途相遇,彼此打量 著。 他有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嘴唇也腫了,有一邊嘴角也破了,上面還有乾涸的血跡 。他把被切斷指頭的那隻手捧在胸前。 「我很抱歉。」她低聲說道,除了愧疚之外,他所遭受的虐待也讓她驚駭。 他懷疑地用那只好眼睛瞪著她。「我會復元的,大體上會。但妳那些眼淚一定不是 為我流的。蘭德對妳那麼不好嗎?」 她的下唇在顫抖,她搖著頭。「沒有。我的遭遇不像你在他手下那麼糟。」她朝歐 文那個方向比了一下。 「裘琳!」歐文喊道。「快來!」 她看見傑柏恨得咬牙,但他卻只是對她苦笑。「再見了,柯裘琳。」 「再見,費傑柏。」這個我本來可能會嫁的人。雖然交會的時間很短暫,但她知道 跟他在一起也會比歐文好得多。 要是她現在轉身跟傑柏跑回玫瑰崖會怎麼樣?要是她就依蘭德所願嫁給他弟弟又怎 麼樣?那樣是否對每個人都比較好,即使對她也一樣? 然而她怎能那樣做呢?她怎能跟蘭德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身份卻是他弟弟的女人呢 ?她不能! 她轉身走開,每一步走起來都很吃力。每離歐文更近一步,就是離蘭德更遠一步。 等她走到那個殘酷的族人面前時,她根本不能抬眼看他!因為他實在讓她有強烈的反感 。 即使歐文注意到了,也不在乎。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臂,然後拔出劍,把她推向後面 的林子裡、推向安全的地方,也推向裘琳無法想像的淒慘八叩運。 整個柯巖村都處於一種騷動狀態。從亞風谷湧進來的人使得路上擁擠又泥濘不堪, 而且還堆著厚厚的馬糞。村裡每一個房子都有士兵守著。人人都大聲講著話,氣氛緊張 ,到處都看得到武器。女人都躲在廚房裡,孩子也全帶在身邊,只有男人在外面走動。 裘琳感覺到歐文令他們很不安,就跟英格蘭人在場時一樣。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蹣跚地走入村裡,兩邊由她叔叔和歐文陪著,後面則跟著兩 隊分隔頗遠的護衛。她睡眠不足,再加上跟蘭德做愛牽扯到不常用的肌肉,然而這都不 是她疲倦的原因。她的情緒過度激動,已經快要到達崩潰的邊緣。等她看到奈絲嬸嬸含 笑迎接她時,裘琳再也無法堅強下去。她衝入奈絲嬸嬸的懷中,把臉埋在嬸嬸溫暖的肩 膀上,像小孩一樣地哭起來。 歐文罵道:「我要把那個混蛋宰掉。」 裘琳沒有聽見叔叔的回答,因為奈絲嬸嬸已經把她帶到廚房裡,並且把門關上,不 讓男人進入。不過廚房裡也沒有什麼隱密性,葛蕾與蓉雯在那裡照顧可娜和戴維。然而 這裡畢竟是純女人天下,裘琳依然能夠找到些許的安慰。 葛蕾把兩個較小的孩子摟在懷中,默默看著裘琳。她跟奈絲一樣,對於裘琳在蘭德 那裡受到怎樣的待遇顯然有一點概念。但蓉雯仍是小孩,看見裘琳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 ,就覺得高興不已。 「我們打敗了他們,把妳救回來了!妳說得對,我們女人是比較聰明,我們可以憑 聰明勝過那些笨男人!」 葛蕾斥道:「蓉雯!」 蓉雯轉頭不耐地朝母親瞪一眼,這時候卻讓裘琳嚇了一跳,因為那孩子的臉上有一 塊瘀青,幾乎跟傑柏的臉一樣醜。「她怎麼搞的?」 葛蕾與奈絲都沒有說話,但蓉雯卻得意地笑了。「我跟他們鬥智結果都贏了,包括 歐文和那個可怕的英格蘭佬,還有那個臭小鬼瑞斯。」她自我誇耀著。 「瑞斯?歐文的孩子?」裘琳想起那個一面生氣地罵她,一面用石頭丟她的小男孩 。」 他把妳打成這樣?」 「這是歐文打的。」葛蕾咬牙說道。「不是那個孩子,是他的父親。」 「可是為什麼呢?」裘琳問道。對蓉雯的關心已經使她忘記了自己的痛苦。「他為 什麼要把一個小孩子打得這麼厲害?」 「因為我把他那個臭兒子抓來當人質。」 裘琳難以置信地看看這個自誇的小女孩,又看看那兩個沉默的女人。見她們兩人都 點點頭,她又回頭看蓉雯。「為什麼?」她只說得出這句話。「為什麼?」 蓉雯走到她面前站著。「要救妳呀!歐文要把那個傑柏的手割下來給他哥哥,不只 是他的手指頭而已。可是我怕那個英格蘭佬也會同樣對付妳,所以我碰到瑞斯的時候, 就決定把他抓來當我的人質。」 奈絲說:「妳叔叔同意蓉雯的作法,於是歐文只好讓步。」 葛蕾又說道:「歐文不喜歡被小孩子佔便宜。」 裘琳捧起蓉雯沒有受傷的那邊臉,看著這孩子誠實的眼睛。九歲大的蓉雯竟然抓住 歐文的兒子當人質來保障裘琳的安全?即使沒有奈絲與葛蕾證實,蓉雯臉上的紫色瘀血 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老天,她真是恨透了那個傢伙! 「很痛嗎?」她忍住喉頭的哽咽,勉強問道。 蓉雯縮開臉。「不大痛。」然後她又咧嘴笑了。「能看見妳得到自由也就值得了, 而且還能看到他那副氣壞的樣子。」 裘琳只能想像歐文當時一定氣得臉色鐵青。他打了蓉雯,那麼他是否還會遷怒到兒 子身上呢?「瑞斯現在在哪裡?」 「那個又髒又臭的小鬼?」蓉雯不屑地哼一聲。「他可能在垃圾堆上睡覺吧!他真 臭,其臭無比。」 裘琳微微皺起眉頭,她希望蓉雯是對的。「我知道他是一個很麻煩的孩子,可是妳 要記住,他沒有母親照顧,我們也都知道他母親是怎麼樣的人。妳至少還有一個愛妳的 母親,蓉雯。」 那孩子望著她的眼睛,裘琳雖然在蓉雯的眼中只看到抗拒之色,但她知道那感覺不 會持久的。蓉雯移開目光,警覺地看一眼她的母親,裘琳忍不住把她緊緊抱住。「妳的 母親愛妳。」她在小女孩糾結的髮際說道。「妳知道她是愛妳的,而且妳也愛她。我們 女人都必須團結,才能達到我們想要的目標。」 蓉雯抬頭看她。「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裘琳猶豫著。究竟是什麼呢?「和平,我想是吧!和平以及豐收,有能夠尊重我們 的丈夫,還有健康的孩子。」 那兩個女人低聲附和著,一會兒之後她們開始忙著準備大家要吃的午餐。但裘琳跟 她們一起工作的時候,耳邊卻一直迴響著自己剛才說的話。她為她們描述的目標多麼崇 高啊!但老實說,她們女人根本沒有辦法達成。和平是要靠男人,豐收要看天氣。她們 不可能強迫丈夫要好好地對妻子,孩子的健康也是操控在老天爺的手中。 她彷彿被沉重的負擔擊敗一樣,肩膀頓時垮了下來。的確是很好的目標,然而她大 概無法活著看到任何一項目標達成,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看得到的。 傑柏的臉色蒼白,除了眼睛上面那一大塊青紫色。他已經洗過澡,也吃過東西了, 那根被切斷的手指也已重新包紮過。此時他正閉著眼睛癱在蘭德的椅子上。 蘭德打量著弟弟!這個他其實並不甚瞭解的弟弟。這孩子在剛脫離襁褓時期,蘭德 就被送到另位爵爺家去受訓,之後他就很少看見弟弟。後來蘭德去為國王效命,傑柏被 送到華新漢修道院去,接下來的三年他們根本沒有聯絡過。 然後傑柏突然離開了修院,成為他們父親好友的隨從,很快又受封為騎士。蘭德一 直懷疑他是否真的準備好要過戎馬生涯。現在,他跑到玫瑰崖來,臉被打傷、手指被切 斷--他的少年生涯兀然終止。然而所為何來?蘭德本來不想要他來的。然而有那麼短暫 的一段時間裡,蘭德以為讓他跟一個韋爾斯的女繼承人結婚,似乎是解決此地政治狀況 的好方法。 只不過蘭德卻先與准新娘上了床,而她的未婚夫又把傑柏折磨了一番。 老天,他實在不該把這孩子找來的!他推開身子底下的凳子,它倒在地上時發出砰 地一聲。傑柏一驚,坐直身子,用睏倦的眼睛驚視著蘭德。 蘭德咒了一聲。「我要把那個混蛋的頭掛在竿子上。」 傑柏的臉扭曲一下,然後他換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坐著。他很清楚蘭德指的是什麼 。「她的頭怎麼樣呢?是那個女人,那個柯裘琳,她出賣了你,比陸歐文還過分。」他 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臉上露出了瞭然的笑意。「還是因為跟她在床上的時候實在太甜蜜了 ,使你變得寬宏大量了呢?」 坐在桌子另一頭的奧朋揚起眉毛,但並沒有被傑柏開的玩笑逗得笑出來。他對蘭德 的心情自有分寸--而傑柏實在對他所知太少,蘭德心裡這麼想著。他凶狠地瞪弟弟一眼 。「她嫁給陸歐文會使韋爾斯人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那將使我們在這裡的任務更加艱難 。會有人流出更多的血,你流的那一點根本不算什麼。」 傑柏反駁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拿她跟我交換?以前我對你根本沒什麼用。」 「你現在也沒什麼用。」蘭德斥道。「可是你是我的弟弟。」 「半個弟弟。」 那也比約翰好,他還是我真正的親哥哥呢!蘭德想著,不過他不能把這個想法說出 來。 「不管是半個還是一個,你都是我的血親。」他恨恨地答道。「我不能讓你留在歐 文的魔掌之下。」 蘭德倒了一杯麥酒,感覺到弟弟一直在仔細注視著他。對傑柏隱瞞事實是沒有意義 的,所以他已經準備好答覆傑柏要問的問題。 「你為什麼把我叫來,之前你還一直要我待在倫敦?」 「我計劃讓你娶裘琳,那樣可以確保此地的和平。」 傑柏默默思考著他這句話。「這個計劃很合理,」他終於說道。「不過我不會同意 的。」 蘭德生氣地瞪他一眼。「要是我答應讓你在玫瑰堡完工後主管這裡,你就得答應。 」他看著弟弟考量著這個重要的宣佈。 結果他弟弟聳聳肩。「也許我會為了這個而娶她。她看起來長得還不錯,而且據說 韋爾斯女人都很放蕩,不過我自己還沒體驗過就是了。她怎麼樣呢?」他笑著問蘭德。 蘭德簡直快按捺不住脾氣了。傑柏想要激怒他,但傑柏不可能得逞的。再說,蘭德 也不想跟這個小鬼討論那個沒良心的丫頭。「這都是假設性的話。她已經不在我們手上 了,也鐵定要嫁給一個韋爾斯人。」 「你的意思好像是說她不會嫁給歐文似的。如果她真的嫁給他,就只能求老天爺發 發慈悲了。」他弟弟挖苦道。「你知道,他本來要把我整隻手都砍下來的。」 「是克萊阻止他的嗎?」 傑柏瞪著自己包紮起來的右手。「他不知道我是左撇子,所以打算把他以為我用來 拿劍的手砍下來。克萊跟他爭辯,說小指頭就足以證明他們的意圖了,可是歐文不聽。 結果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小女孩,讓那傢伙改變了主意。」 「一個小女孩?他的女兒?」 「不是,是柯巖村的小孩。」他搖著頭,做了一個鬼臉。「她真是一個凶狠的小丫 頭。 她發誓說她很樂意看到我被碎屍萬段,然後把我用兩個籃子裝著放在驢背上送給你 。但先決條件是裘琳必須安全。如果我的手被砍下來,她恐怕你會向裘琳報復,所以她 堅持只能砍小手指。」 蘭德無法相信這種故事。「歐文會聽一個小孩子的話?!他會聽命於一個小丫頭? 」他搖搖頭。「你又怎麼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說的都是韋爾斯話啊!」 「我這幾個月也沒有閒著。一傑柏急切地說道。」我聽說你要到韋爾斯來的時候! 就開始學本地話了。我已經學過拉丁文,所以這一點也不難。至於那個女孩,她也有她 的人質在手上。」 這回輪到奧朋表示懷疑了。「一個小孩抓著一個人質?」他譏笑著。「你大概是頭 上挨了一下之後就變糊塗了,傢伙。」 傑柏正經地傾身向前。「她在林子裡逮到了歐文的兒子當人質。當時簡直一團亂, 歐文打了那個孩子,克萊又打了歐文。我還以為他們會互相打死對方,而且連我也一起 殺死呢! 不過結果我的腦袋還是連在脖子上,而這全多虧了那個小女孩。」 蘭德起身走向壁爐,瞪著冒著火星的柴火。他想起一個勇敢的小女孩,先是第一次 他在林子裡碰到裘琳的時候,後來是在牆外頭的樹上朝他丟石頭,企圖為裘琳爭取自由 。難道她就是傑柏說的這個小女孩嗎?毫無疑問是她。她以前就夠勇敢了.現在更是勇 敢,竟然不怕激怒歐文,在勇氣、忠誠與愚蠢方面都到了極點。歐文絕對不會放過任何 曾經騎到他頭上的人,尤其是一個小女孩。她讓他成為大家的笑柄,他絕對不會忘記的 。 他是否會將怒氣發洩到裘琳身上呢? 蘭德壓抑住一陣戰慄,他為裘琳也為那個小女孩擔心。他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畢 竟,她們是他的敵人。他應該慶幸這些韋爾斯人之間起了紛爭,因為那樣對他只有好處 。 他轉身離開壁爐,把對她們的關切拋到腦後。裘琳已經表明了自己的中心誠。她想 要逃離英格蘭人的營地,結果也如願了。現在她得自己承受後果,就跟他們一樣。 第二部第 二十一章 裘琳回來的第一天,柯巖村的人都歡欣無比。 第二天,他們都震懾於歐文的暴怒之下。 第三天,他們默默地看著一場婚禮把他們的村子與亞風谷的村子聯合在一起。 這樣的聯合不會是很容易維持的,每一個村民都知道這一點,婚禮的慶祝活動也縮 減不少。在裘琳而言,她已經宣誓要做一個好妻子,並且對丈夫永保忠誠。 在整個場合中,只有陸邁鐸一個人看起來最高興。歐文根本沒有參加婚禮,可是他 手下的士兵參加了,因為他們本來也是陸邁鐸的手下,而且他仍然聲明掌權--再加上歐 文受到一個小孩羞辱--在在都提醒了他們,究竟是誰在統領陸家的產業。 就讓歐文為自己的父親搶走中意的女人而生氣吧!陸邁鐸狂喜得彷彿重拾青春年少 。他大聲狂笑,大享美食,還與自己美麗的新婚妻子舉杯互賀。 他喝得太多,結果洞房花燭夜就一直呼呼大睡,連圓房都不曾一試。 裘琳躺在他旁邊,聽著他的鼾聲,焦慮地準備執行做妻子的職責。昨天晚上他沒有 做,今天醒來就一定會要做。而如果都沒做,今天晚上他們回到亞風谷之後也會做。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因為他會是一個比歐文好得多的丈夫。 然而,想到赤裸地躺在他身體底下的樣子,就不禁令她皮膚發麻。想到他的舌頭伸進她 嘴巴裡,他的嘴舔著她的肉,他的那部分插入她體內的情景,她就覺得噁心。 她忍住淚,翻身下床,窩到房間的一個偏僻角落去。雖然明知不應該,但她仍然情 不自禁地想念著蘭德。如果他是她的丈夫,她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反感。 只是這種假設也無法給她帶來安慰,蘭德才應該是讓她起反感的人。他是她的敵人 ,她才應該為自己竟那麼輕易就依從他而難過。但事實上她想要他,想要他在她的床上 ,就如他已經在她的心中一樣。並不是因為陸邁鐸太老,而是因為她已經迷上了蘭德。 即使蘭德那位年輕英俊的弟弟,對她也沒有吸引力,他不是蘭德。誰都不可能取代蘭德 。 但是蘭德不想娶妳,她提醒著自己。他如果娶她可能也替他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煩, 但他不要。她實在太傻了,這種時候竟然還會替他著想,而他顯然早已不在乎她了。 他是否知道她並沒有嫁給歐文呢? 蘭德是從紐霖那裡得知裘琳並沒有嫁給歐文的。那是一星期後一個起霧的早上,紐 霖坐在墓穴上面。這位詩人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就跟那些韋爾斯人一樣。他們都只在村 子附近活動,只敢進入離玫瑰崖比較遠的林區與山區。蘭德知道這個情形,是因為他已 派人嚴格留意柯巖村的動靜之故。 他的手下奉到嚴格命令,除了自衛以外,絕對不可以驚擾任何人。但他們得報告所 見到的一舉一動,而他們向蘭德作的報告令他非常沮喪,也令他非常生氣。 有一大隊人馬離開了柯巖村,其中包括一個女人。他們是冒著大雨上路的,除此之 外就沒有別的好報告了。她與一個男人並騎,而且兩匹坐騎都是上等好馬,於是蘭德知 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結婚了。就這麼一件事情,已使韋爾斯人聯合在一起,而他也失 去了裘琳。 他告訴自己,他最不想見到的是前者,然而在他最深沈不為人知的思想中,事實是 無法否認的。不管那些韋爾斯人有沒有聯合起來,他都照樣可以把他們打敗,讓他們明 白一個強勢的領主足以維持這個地方的和平。但裘琳自他的生命中消失,卻是無法補償 的事。 即使紐霖透露了裘琳新婚丈夫的身份,蘭德也不覺得寬慰多少。「至少他不會像他 兒子那樣殘暴。」他喃喃地說道。然後他緊盯著紐霖問:「我這麼說有沒有錯?」 紐霖望向一隻鷽鳥怒斥著某個侵入牠領域的同類。一會兒之後他眨眨眼睛,又轉頭 看蘭德。「有其父必有其子。陸邁鐸年輕的時候也很強悍,對第一任妻子很凶,只生了 一個兒子。他對第二任妻子也很凶,而她生下一個女兒之後就死了。他發怒的時候,誰 都不敢惹。可是現在他年紀大了,貪求的只是舒適而已。至於如果他這個新婚妻子沒有 再給他生一個兒子……」紐霖聳一下歪斜的肩膀。「我想他不會在乎的,只要她能滿足 他其它方面的需要就好。」 然後他們又談了一些其它事情,談天氣、本地石材的采鑿,以及越來越明顯的春天 跡象。但蘭德心底始終浮現著裘琳與一個老頭子共枕的景象、一個年紀比較老的歐文。 直逼喉頭的怒氣幾乎令他窒息,他強忍著發洩到別人身上的衝動。任何人身上都行。他 突然打斷詩人的話。 「要是她以為自己已經與我鬥智贏了、要是他們有誰以為聯合起來就會令我放棄為 國王在這裡蓋城堡的計劃,那他們可錯了。他們不可能打得嬴我的。」 紐霖皺起眉頭。「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 蘭德沒有回答。也許本來有別的方法。如果不把傑柏找來,他也可以認真考慮過要 不要自己娶裘琳……但他拒絕去考慮。他的政治野心是首要之務,而她不能與之相提並 論。他當時拒絕考慮,現在後悔也已來不及了。 夏天來了,碧綠的草地上出現許多新生的小羊,雛鳥也飛到了空中,到處是一片生 意盎然的景象。 裘琳也有這種感覺。她的乳房越來越大,月經已經停止來潮,腰部變粗,胃口卻降 低了。但是即使自己心裡明白,她仍然對別人隱瞞著事實。一個小孩在她體內開始成長 ,只不過那不是她丈夫的孩子,因此她心底也藏著深深的恐懼。 陸邁鐸也曾試過。他們回到亞風谷的第一夜,還有第二夜。他把她的衣服脫光,用 手揉遍她全身,還捏她的乳頭,不過並不大痛就是了。襄琳靜靜地躺在那裡,拚命地忍 住噁心的感覺。她答應這樣的,她不能違反誓言。 然而,陸邁鐸的命根子始終軟趴趴的。 他強迫她摸他,要刺激他勃起,她照做了,可是都沒有用。到最後他只好讓自己喝 得爛醉,於是這也就成了固定的形式。 然而,現在她懷了孩子。蘭德的孩子。 陸邁鐸並不是很凶的丈夫,不過他對她比較像是對女兒,不像是妻子。但他依舊每 星期造訪她的臥房兩次,她也配合著這種模式。 在裘琳而言,她一直盡量配合著他的需要。她學著瞭解他的習慣、他最喜歡的食物 與飲料。她為他挑選最好部位的肉,為他把衣服縫補得完好如新,應他的要求把武器擦 亮,替他剪頭髮,每星期幫他洗一次澡。她還為他用薄荷與苦艾等藥草調和幫助消化的 飲料,用牛膝草調製軟膏治療腳癢。他高興的時候會拍她的屁股,其它時候就不大常來 找她。畢竟,他們還要跟英格蘭人打仗呢! 今天早上要洗衣服,她不大喜歡這個日子。她與梅麗把髒衣服以及床單收到一個籃 子裡,兩人合力抬到門外廣場上的井邊。村子裡的婦女都聚在這裡,一面搓衣服一面聊 天,打發著父親與丈夫不在身邊的時光。她們都把小孩子與嬰兒帶在身邊,而裘琳發覺 自己帶著不尋常的興趣一直瞧著嬰兒。 梅麗斜瞄她一眼。「說不定妳很快也就懷裡抱著一個了,嗯?」 裘琳設法專心分撿衣服。「我想每個女人都想要生孩子吧!」 「不錯。」梅麗答道,但口氣怪異,裘琳不禁抬眼看她。只見那個女人的嘴巴抿成 一條線,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裘琳這才想到梅麗並沒有生小孩。雖然這個女人生性緊張 又狡猾,卻是裘琳唯一的女性同伴。她當然不想因細故而與對方疏遠。 「對不起,我剛才的話不是故意的,梅麗。相心要生小孩可是生不出來,一定是很 痛苦的事情。」 梅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用力扯著一條床單,裘琳聽到了輕輕的撕裂聲。「一個 女人如果跟同一個丈夫十年都沒有生小孩,就不會有別的男人要她了。他們會相信是這 個女人有問題。」然後她抬眼直視著裘琳的眼睛。「有時候是男人有問題,如果妳明白 我的意思。」 裘琳只能點點頭,心跳猛得像打鼓一樣。梅一麗知道陸邁鐸的事情嗎?她是否在暗 示這個呢?如果是,她就一定也會知道裘琳懷的不是他的孩子。 而且她會猜到是誰的。她會不會跑去把自己的懷疑告訴陸邁鐸呢?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裘琳必須先告訴陸邁鐸。 那天下午她就等著他。他一早就跟一小隊人馬出去了,每人都是全副武裝,好像要 上戰場的樣子。這兩個月來,大家都在爭議要如何把英格蘭人趕出去,但是除了幾次突 襲與偷了幾頭牛之外,多半都只是空談。 裘琳懷疑,這是由於歐文離開了村子的緣故。他是這個村子的火力源頭,而且陸邁 鐸也太老了。從她與陸邁鐸的婚事宣佈的那天起,歐文就帶了三個親信的手下不告而別 ,自此不見蹤影。 裘琳當然很慶幸歐文不在,歐文的兒子瑞斯也失蹤了。陸邁鐸對兒子與孫子毫不表 示關切,梅麗也一樣。但有一天晚上他正在猛灌酒的時候,裘琳發現他在撫弄一把木劍 ,那是一把雕刻精細的戰鬥劍縮製品,是小孩子的玩具。是瑞斯的嗎? 他發現她在看,就把那東西丟到旁邊去。但裘琳把它拿過來以免被人壓壞,然後放 在一個櫃櫥裡保存起來。此刻她坐在凳子上在陽光下縫衣服,一面等著陸邁鐸回來,一 面擔心著丈夫聽見這消息不知道會如河反應。他會不會打她?會不會把孩子殺死? 恐慌湧上心頭,令她幾乎無法呼吸。他不會那麼殘忍的,不可能的。她用手撫著腹 部,托著肚子裡的新生命。她的孩子,蘭德的孩子。 這時有兩個女人經過,她連忙低頭繼續縫衣服。 「急著要見妳的丈夫嗎?」梅麗走來坐在裘琳旁邊,一面將兩手在圍裙上擦著。她 的手指由於工作的關係而關節粗大,皮膚也龜裂了。 「我可以給妳做一種草藥敷手。」 梅麗不屑地哼一聲。「現在不是到外面曠野上找藥草的時候;邁鐸不會喜歡那樣的 。」 「也許我可以勸他陪我去。」裘琳回答道,而且答覆得相當急促。梅麗的口氣有一 點特別,彷彿有一種裘琳既不喜歡也不明白的狡猾意味。 「哈!他才不是那種正在談戀愛的年輕人,會跟著妳到處跑呢!那不是他的本性, 我非常清楚。他和我出生只相差兩個星期,我們雖然是表兄妹,卻像兄妹一樣一起長大 --」她的話突然中斷,然後站了起來。「他雖然娶了妳,可也不會為妳當傻瓜。」 裘琳搖著頭。「我並不要丈夫當傻瓜。」 梅麗嫌惡地瞪她一眼,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可是她們的對話被馬蹄聲打斷了 ,陸邁鐸正由山谷下騎回來。裘琳站起身看,卻立即悲上心頭,因為她丈夫帶的人馬比 先前多了一點。 歐文騎在他的旁邊。 這個消息像野火一樣傳播開來。歐文回來了--那個殘暴又強勢、有一天將統領這裡 的歐文。跟歐文一起回來的有他的三個親信、他那張牙舞爪的兒子,還有一個非常漂亮 、非常瞻怯的妻子。 陸邁鐸注意著歐文如何跟裘琳打招呼。「我的好繼母,」他握住她伸出來的手親了 一下,態度、聲音與表情都不顯怒意,然而他那種保留的態度卻使她更感害怕。「現在 妳是我兒子瑞斯的祖母了。」他把那男孩推到她面前,手指捏緊了男孩的肩頭。 這孩子並不像他父親那樣善於掩飾情緒,他怒視著裘琳。「告訴那個丫頭,下次讓 我看到她,我會把她撕成碎片!」 歐文連忙制止他,男孩詛咒了一聲就溜走了。歐文笑起來。「被一個小女孩打敗。 我別的兒子就不會這麼沒用。」他把那個沉默的女人拉向前。「跟妳介紹我的妻子,艾 莎。」 圍觀的群眾發出驚訝的低語。陸邁鐸對於歐文這突如其來的婚姻顯然極為滿意,因 為他一直開心地笑著。他知道自己兒子性喜報復。對於將裘琳由兒子手中奪走這件事, 他是否曾有過其它打算呢? 並不是他真的把她奪走的,是裘琳說什麼也不肯嫁給歐文。但是那也不能令歐文對 父親打消怒氣,他們三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然而,說不定這位漂亮的妻子可以使他的怒氣軟化,或者轉移怒氣。陸邁鐸顯然也 希望如此。「歡迎,艾莎。妳是我兒子的妻子,也就像我的女兒一樣。裘琳,來見過艾 莎,她也將成為妳的姊妹。」他又連忙更正道:「妳的女兒。」他對大家說道:「來吧 ,我們來慶祝一下,因為我兒子帶著新婚妻子回來了。」 結果這個晚上相當難熬。男人都在歡慶,女人卻在辛苦做飯、送飲料,並且設法維 持和平--只能盡她們的力量而已。那些醉醺醺的男人之間起了好幾次衝突,不是互相叫 囂怒罵,就是將水連著桶子一起砸到對方身上。 裘琳忍受著這種場合,艾莎也忍受著。說不定她可以跟這個膽怯的可憐女孩成為聯 盟,因為梅麗不時用著未多加掩飾的輕蔑眼光瞄向這個新來的入侵者。然而,歐文叫這 個女孩過去的時候,她立刻就聽命地跑過去了。 裘琳這一整個晚上都在慶幸自己脫離了歐文的魔掌。他瞧都沒有瞧她一眼,反而把 所有的魅力都施展到他父親與村中長者身上。然而,此刻他站起來,把新婚妻子整個人 拉到他身上倚偎著,同時直瞪向裘琳這邊。 「對不起我疏忽了妳,我甜蜜的新娘子,我可口的點心。「他用舌頭緩緩舔一下嘴 唇,眼睛卻依然盯住裘琳。然後他猛地把艾莎拋到肩上,用力拍一下她的屁股,就扛著 她往樓上走去,把剩下的客人都樂壞了。 「好好地享用她!」 「在她肚子裡下一個胖兒子!」 「讓她知道她的丈夫是誰!」 他們的殘忍令裘琳反胃。她猛然放下手中的水罐,往門口直衝過去。沒有人注意到 她把晚餐吃的東西都吐在菜園的一個黑暗角落裡。沒有人關心地跟著她,或是拿一塊濕 布與水給她漱口。 沒有人聽見她上方的樓上窗內傳出來的粗聲咕噥,以及歐文將自己的歡樂強施在妻 子身上時,艾莎壓抑不住的嗚咽聲。 裘琳認出了那可怕的聲音,不禁用手搗住耳朵。她忍住淚,踉蹌著走開。那原可能 是她。謝天謝地!當初她夠堅強,能夠堅決拒絕這種下場。 可是艾莎會不會由於歐文對她的怒氣而加倍受苦呢? 裘琳跑著,一路避開醉鬼與野狗,還有一對在麥酒屋暗處交合的男女。但是,她怎 麼跑也躲不掉自己的恐懼與愧疚。她一直跑到村子外面才停下,整個人癱靠在一棵樹上 ,熱淚奪眶而出。 噢,老天!她無法忍受自己的生活。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這種可怕的地方與這些 可怕的人群中長大。 這時有一個聲音響起,好像是用腳踢石頭的聲音。她緊張地站直身子。 「原來是妳這麼傷心。」一個小男孩在嘲笑她。 是瑞斯。她不知道應該感到寬慰還是害怕。 那男孩又說道:「妳聽見他對她在做什麼,而妳受不了了,對不對?哼,妳最好習 慣這樣,因為他會一整天都不停的。他打算搶在他父親之前先讓她生孩子。」他狡猾地 補上一句。 裘琳更為艾莎心痛了,因為她的無心之過又將害這個無辜的女孩受罪。但她勉強打 起精神,來應付歐文這個不快樂的兒子。 「歐文為什麼要在乎這個呢?他是邁鐸的繼承人,就跟你是他的繼承人一樣啊!」 瑞斯哼了一聲。「妳對男人一點也不懂,尤其是我父親。」 她反駁道:「他對女人也一點都不懂。」 他不屑地說:「有什麼好懂的?她們做飯、縫衣服,她們把兩條大腿分開。」 他在故意用殘酷的輕蔑態度傷害她,而且也成功了。但裘琳不能被這個小鬼擊敗。 他所說的只是反映出他的無知,因為他只有父親帶他,而歐文又是她所知最惡劣的男人 榜樣。可是現在有她來了,還有艾莎。雖然裘琳很同情這個可憐的女孩必須忍受的痛苦 ,但是她發誓要與艾莎作朋友--也要與這個邪惡的小鬼作朋友。 她平穩地深深呼吸一口氣。「看來你父親要讓你跟他一樣無知。你母親要是還活著 ,一定會讓你受到完整的教育。真可惜像你這麼一個孩子,長大以後懂的竟然比你要管 的人懂的還少。」 她轉身走開,但不確定自己的話對他究竟造成多大的衝擊。就在她走近自己那嘈雜 的家時,她聽見他在黑暗中尖細的喊叫聲。 「笨婊子!妳什麼都不懂。妳也不是我母親,誰都不會當我的母親!」 「你已經說過兩次了。」裘琳對自己低聲說道。「你一定是太需要母親照顧,才會 這麼激動地要否認。」然後她勉強振作,準備再度面對自己要忍受的環境,打開門走了 進去。 陸邁鐸這天晚上喝得太醉,根本沒有辦法跟他談話,第二天早上又心情不爽。然而 裘琳不能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再拖延下去。如果他要打她,就讓他打吧--如果他要把她送 回她叔叔那裡……慈悲的聖母啊,她多麼希望能夠那樣!她願土息接受丈夫的任何懲罰 ,只要不傷害她腹中無辜的孩子就好。 她跟著他走著每天必行的小路到村外的廁所去。他出來後,她對他搖著一杯熱麥酒 !招手要他跟她走。「到草地邊走一走就好。」她懇求著,並且擠出一絲笑容。 「一個孩子。」聽見她把真相說出以後,他重複著這句話。他的灰眉毛蹙到一塊兒 !眼睛盯著她的肚子,彷彿要尋找證明似的。然後他癟起嘴巴。「是歐文的嗎?」 這個推斷令裘琳驚訝地退後一步。「不是!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 「妳那時候一個人和他在一起,而且--」 「不是的!」她強忍著想吐的感覺,因為想到歐文如果把對艾莎做的那種事施加到 她身上就令她噁心。「你兒子讓我覺得噁心。」她脫口說道,也不在乎他會不會生氣了 。「他一向都讓我有那種感覺,所以我才拒絕他,決定跟你結婚。」 陸邁鐸咬著下頷思考著,然後他瞇起眼睛。「那孩子的父親知道妳懷了孩子嗎?」 裘琳搖著頭。「不知道。」 「妳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她不敢呼吸。她應該如何回答呢?但這時他笑了出來,狡猾的嘴角往上揚,露出黃 黃的牙齒。「嗯,妳知道,我也知道。」然後他的笑容消失了。「可是不會有別人知道 。我會承認這個孩子,也會保護他。」他又說道:「只要妳把他當成我的就好,我的。 妳明白嗎?」 裘琳點點頭。她已經驚愕得無法有別的反應了。她曾想像過他的各種反應,卻怎麼 也沒料到他竟然要承認這孩子是他自己的。她整個心情放鬆下來,膝蓋也不禁發軟了, 還好他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用手掌貼在她的肚子上,用手指輕輕捏著。他雖然老,不過 力氣還不算小。「走吧,老婆。讓我們去宣佈這個好消自心。」 他們往村子裡走回去。他的腳步輕快而充滿自信,她踉蹌地勉強跟上他的步伐。然 而走到大廳暗處的時候,他停下來把她推靠在門框上,然後把臉埋在她的耳邊。一個人 經過時,格格笑了出來。又有兩個小男孩嘰嘰喳喳笑著,然後跑開散佈這個見聞去了。 然而陸邁鐸心裡盤算的倒不是什麼愛情遊戲,他低聲對裘琳威脅道:「我要提醒妳 ,老婆,妳要好好地照顧妳給我懷的這個孩子。我知道妳很會說外國話,可是我要我的 孩子只能說他父親的語言。」他特別強調著這個字眼。「不可以說諾曼底法語,不可以 說粗野的英格蘭語。這孩子只能說韋爾斯語--不然就根本不用說話。」 裘琳緊張得喉頭哽咽。她的心臟坪枰跳著,彷彿有一副沉重的擔子壓在上面,彷彿 要碎了一般。但她知道自己的職責。 「好的,我的丈夫,我會聽你的話。」 「永遠都要這樣。」 她回答道:「永遠都這樣。」 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亞風谷的人那天晚上又慶祝了一番,不過陸邁鐸這次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狂飲,反而 是一面啜著酒,一面看著兒子,同時要自己的老婆整個晚上都陪在身邊。 裘琳不明白他的反應。他為什麼要把別人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呢?是為了面子問題嗎 ?可是後來她就逐漸明白了。陸邁鐸還沒有準備好要將領袖的大權交出去,而他對兒子 高漲的權勢,以及民眾對他的反應也並不盲目。以他的年紀再生孩子能夠提升他在手下 心目中的形象,而且能夠趕在歐文之前先生下孩子更是理想。 因此之故,在每個人向他敬酒的時候,陸邁鐸總是淺嘗即止!還不時拍拍裘琳,彷 彿把她當成心中的最愛一般。他也一直得意地注視著歐文。 陸邁鐸對於她懷孕的消息有這麼出乎意料的反應,倒讓裘琳寬慰不少,但仍並未完 全放心。歐文的仇恨是不可以輕忽的。他恨他父親,也恨她,將來還會再恨她的孩子。 想到這就令她渾身戰慄,真想溜回自己房間獨處一下,但陸邁鐸把她的手按在桌子上。 他命令道:「留下來。」 她低下頭。「我非常累,我的丈夫。」 「妳永遠也不可以一個人獨處,」他對她說道,卻同時仍然面露微笑回敬別人祝賀 他雄風再現。「絕對不可以。」他又說一遍。「妳明白嗎?」 裘琳很想哭。難道她連片刻的隱私都不能夠享有嗎?「我不明白。」 他的答覆卻是站起身來。「現在讓我們舉杯向我的兒子歐文敬酒,願他跟妻子早生 貴子,就跟我一樣。」 每個人都喝下酒,但歐文那狠戾的雙眼卻對著裘琳瞪視良久,邪惡的眼底充滿憤怒 、挫敗和報復的意念,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然後他就笑著把酒喝下去,還說著不堪入 耳的話,描述他如何在三個地方在老婆的體內播種三次。 所有的男人全都爆笑出來。 「說不定那正是還沒有結果的原因。」陸邁鐸開玩笑地說道。 裘琳不懂他們那種猥褻性的幽默,但現在卻明白了剛才陸邁鐸的警告。她不能一個 人獨處,因為他不信任歐文。他是否真的認為歐文會過分到傷害自己父親的妻子呢? 真是傻女人,她責備著自己。歐文如果要下手殺她或是她的孩子一定不會遲疑的, 她恐懼得渾身戰慄起來,他大概也不會在意殺掉自己的父親吧! 「妳懂了嗎?」陸邁鐸坐下以後又問了一遍。 她點點頭。「懂了。」 「如果妳希望生一個健康的小孩,就要記住我說的話。因為妳不會再有別的小孩了 !」 他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會容許的。」 她抬眼迎視他。「我會謹守做妻子的職責。」她說道。「我不會違背對你的誓言而 不守貞節的,我的丈夫。」 「很好。」然後他托起她的下巴,痛快地吻下去,在場的人全都歡呼起來。裘琳雖 然不喜歡這樣做給別人看,卻也知道最好不要表現出自己的感覺。所以她就盡量配合著 扮演自己的角色。她彷彿害羞似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忍受著大夥兒的粗俗暗示以及醉 後的胡言亂語。 她非常明白自己必須拿什麼來交換孩子的合法身份,也明白自己夾在這對父子的鬥 爭之間,而她那無助又無辜的孩子也將處於同樣可怕的鬥爭夾縫中。 她也明白,在這場鬥爭中,陸邁鐸不大可能獲勝;時間對歐文有利。等歐文最後勝 利的時候……她必須對那一刻有所準備。但要怎麼做,她現在也還不知道。可是她一定 會想出什麼辦法的。 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腹部。她沒有別的選擇。 蘭德看著在擊劍場中的傑柏。那孩子使劍的技術相當高明,在使用長槍方面也日有 精進,甚至空手搏擊方面也很不錯,以他曾在修院度過五年的背景,這實在不是件容易 的事。 現在他與亞倫搭配得相當好,兩人都已由歐文造成的傷痛中復元。他們一起練習、 一起喝酒,也一起打架。蘭德皺起眉頭,抓一抓下巴。 「那孩子真的熬過來了。」奧朋對著空麥酒桶說道。 蘭德咕噥著說:「他很能打。」 「那會讓你不高興嗎?你還希望他怎麼樣呢?」 「他的能力已經像個男人了,卻沒有男人該有的心。你一定也看得出來。」 「他才十八歲。」 「他對什麼都不認真,即使練習時也是在玩。」 「那你就自己去挑他。」 蘭德怒視著朋友。「那可不是聰明之舉。」 奧朋仍然直視著他。「為什麼?」 蘭德的怒火升起!血脈沸騰。這一整個漫長夏日他都是這樣子,他總是怒氣沖沖的 ? 多半時候他都忍了下來,卻始終無法真正平息。他曾經發作過兩次,兩次都讓對方 為之流血。如果要他拿劍對自己的弟弟發洩,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我恐怕會殺了他。」 奧朋搖著頭。「他比你想的要好得多。」 「那只會使事情更糟。」 「不會更糟的!」奧明也忍不住了。「從他來了以後,你脾氣就一直很大。你說自 己在氣歐文,但其實是在氣傑柏。為什麼?因為你被迫拿裘琳來換他的一條命嗎?老天 !她只是一個女人啊,傢伙,再找一個就是了!」 「他不應該被歐文抓到的,要是他警覺一點、要是他對自己的職責認真一點,他就 能夠打敗歐文,毫髮無傷地抵達這裡!」 他們兩人互瞪著,握緊拳頭,態勢緊張。在場中的傑柏與亞倫則毫不知情地繼續比 劃著,只聽得金屬相錯的聲音,以及悶哼聲與友善的挑戰聲不時響起。奧朋用力吁一口 氣。「如果你不要在練習場中對他發洩,就必須往別的地方發洩出來。」他雙手插起腰 。「你需要一個女人,我們也都需要。怎麼樣,我們去徹斯特買幾個姑娘吧?大夥兒會 自願蓋一間妓院給她們住的。」 一間妓院。蘭德曾想過要蓋一座教堂,但老實說他與手下比較需要的是妓院。這種 諷刺實在是很痛苦的事。老天!怎麼什麼事都不在他的計劃之中呢? 和平?那是癡人說夢。 熱情?轉眼即逝。 滿足?恐怕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那種感覺的。 他咬牙強忍住失望。和平是可以維持的,但願如此。熱情可以在妓院中買到。至於 滿足……他望著練習場上。傑柏與亞倫正倚著劍,滿身大汗地笑著,就跟他與奧朋年輕 時一樣。 或許奧朋是對的,或許傑柏還是可以好好受訓練,等蘭德回倫敦以後就能接管玫瑰 堡。 或許滿足也是他仍可以找到的東西。 他點點頭,明白奧朋在等他的答覆。「那就去徹斯特吧!去給我們找一些女人,但 不要那種想結婚的,我不要大家為了要娶她們而打架。只要有經驗的妓女,不會要什麼 心機的。 」他想起一個曾欺騙了他的女人。 「你去打點吧!」他又說道,然後轉身走開,去做一些現在必須親自處理的事,而 以後也許可以放心丟給傑柏了。包括玫瑰堡,這個給他惹麻煩的地方。現在的牆還不夠 高,但一直在加高之中。 羅爵士的藍圖現在已經很清楚地呈現在這處多石的工地上了。城牆光滑的內面高度 已經及胸,不過外圍還沒有這麼高;中間夾層每天都用貨車拖拉石塊填充進去。夏季日 照比較長,再加上蘭德也不斷增加給工人的獎勵,所以工作量大增。一旦牆建到有頭那 麼高,而且必須在冬天之前用乾草把尚未封好的牆頂遮蓋起來,工人就可以在他選定做 為城鎮的土地上蓋自用的房子。他承諾要給已有家室的人房子,還要在來春派遣專船把 他們的家人接過來,這些誘因使玫瑰崖這裡變得像蜂巢一樣活動頻繁。羅爵士每天都抱 怨不已,但其實他對進度是非常滿意的。 蘭德可沒有那麼滿意,但他的問題比羅爵士還大得多:糧食、安全、防衛。無論如 何,韋爾斯人對於玫瑰崖在各方面都一直是個威脅。截至目前為止,韋爾斯人還沒有對 興建中的城堡發動大規模的攻擊,而蘭德有時也懷疑是否真會有那一天。取而代之的是 連續不斷的小攻擊,有兩個工人被箭射倒。還有一次縱火事件,但這次沒有燒船或建築 。他們變狡猾了,一把火燒掉了半邊乾草地,那是準備在寒冬給牲畜當糧草用的。 現在在周圍森林裡能獵到的東西越來越少了。亞倫在許多地方發現有其它獵人的痕 跡,而這結論也很明顯。韋爾斯人都集中在離玫瑰崖最近的林子裡打獵,想把這片林地 裡的獵物滅絕。但如果他們以為那樣就可以把英格蘭人餓死,那可是絕對不會成功的。 蘭德雖然看到魚就想吐,但他知道就算其它所有資源都消失了,大海仍然能夠讓他們活 下去。 然而,他還是想吃魚和牡蠣以外的東西。他命令獵人到比較遠的地方去試探看看, 不過狩獵陣容必須較大,而且至少要帶一匹快馬,那樣萬一遭到攻擊就可以迅速示警。 他歎一口氣,望著城牆外面,掃視著美麗的原野風光。然後他把注意力放到墓穴之 上,那是韋爾斯人的象徵,他突然迫切地想把它摧毀,將石頭拆下來給玫瑰堡蓋城牆用 。 「那不會改變什麼的。」紐霖的話並未使蘭德驚訝。 這個小矮人怎麼樣悄無聲息地走近、怎麼樣看穿他的想法,籣德都不曾費心去猜測 。顯然這個詩人就是有這種能力。蘭德又歎一口氣,肩膀垮了下來。「你不必擔心,我 只是想想而已。」他停了一下又說道:「只是一個瘋子的瘋狂念頭。」 他們靜一且許久。週遭可聽見施工的聲音,貨車發出的嘎吱聲,石塊撞擊的聲音, 以及石匠敲打的聲音。他們來此地不過半年,環境卻已改變了許多。 「在你們佔用的這塊地方之外,還有很多美麗的原野。「紐霖用一隻好眼睛看著蘭 德。 「還有村莊與高山,有野地與鄉鎮,有市集與市場。」 市場。蘭德若有所思地抓抓下巴。他需要刮鬍子,不然鬍子就會長得像蘇格蘭人一 樣了。他不瞭解這個長相怪異的詩人,但對他卻相當信任。「這附近有沒有市集或者市 場,而且我可以用英格蘭錢幣買東西的?」 蘭德帶著奧朋以及十個親自挑選的戰士騎馬到連甘鎮去,他們雖然全副武裝,卻是 為著和平前往。聖艾比節市集在這裡是一項傳統活動,由連甘修道院為紀念主奉的聖人 而贊助舉辦。這場市集正好配合上收穫季節,修士可以藉此採買一些冬季必需品,不必 拉著貨車到處去搜購。對許多住在北韋爾斯偏遠山區的人而言,只有聖艾比節市集能讓 他們換個心情,暫時擺脫一年到頭做不完的例行工作:勞動六天,剩下一天做禮拜。然 後在勞動六天,做一天禮拜。到了聖艾比節就不一樣了。 在河邊平坦草地上的市集裡,足足擠滿了四百多人。大街把場地分成兩邊,粗貨攤 子在靠河的那一邊,比較高級的貨品則靠著修道院圍牆邊展售。 蘭德一行人走在街上,一面觀察著週遭的環境。他注意到韋爾斯男人都怒視著他們 ,婦女都擔憂地皺起眉頭,小孩則好奇地等著他們。有這麼多婦孺在場,那些韋爾斯人 不大可能挑起戰爭,只要不激怒他們。而蘭德也無意激怒他們。 群眾之中響起嗡嗡的低語,大家口耳相傳地轉述著警告,其它的對話都中斷下來。 市集上變得異常安靜,不過耍熊把戲卻仍在繼續著。蘭德可以聽見激動的狗吠聲夾雜著 熊痛苦嚎叫的聲音。由三個裹著褐衣的修士匆匆上前迎接這批新來的人,顯然想維持場 面的平和,蘭德繃緊的肩膀肌肉這才放鬆下來。他來這裡時對的,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修士陪在這些英格蘭人左右,一路穿行過各攤位。蘭德是來賣韋爾斯貨品的,而他 也確實賣了不少,包括兩桶鹽、一組公牛、幾十隻母雞、兩隻公雞,還有兩隻剛斷奶的 小狗。 他帶來的兩個貨車上裝滿了買來的東西,而他不停購買的時候,旁邊對他們怒視的 人漸漸減少了,至少某種程度上是如此。 市集上吵嚷的聲音又恢復了,娛樂表演繼續著。有一個表演特技的家庭吸引了一群 觀眾,其中包括了他自己的幾個手下;一個表演吞火的人也把觀眾唬得入了迷。三個修 士終於放心丟下這些英格蘭人,因為大概不會爆發什麼衝突而破壞他們這個最賺錢的日 子了。 「這跟英格蘭的市集完全不像。」奧朋評論道,眼睛一面瞄著一盤肉派,那熱騰騰 的香味瀰漫在初秋的空氣中。但戰士精神令他再度把持住。「不過現在晚了,除非我們 打算在修道院圍牆邊紮營,不然就得回頭往玫瑰崖走了。你說呢,蘭德?」 可是蘭德沒有聽到他說什麼。有一小隊人剛騎著馬抵達這裡:七個男人,兩個女人 ,其中一人是裘琳。 他不自覺地握緊韁繩,訓練有素的坐騎立即往後退著,差點踢翻一個布攤的桌子。 那個布商喊道:「嘿!」 「對不起。」蘭德咕噥道。「艾斯古所帶非。」他又補上一句韋爾斯語,希望自己 沒有說錯。然後他沒有多想就策馬繼續前行。他早知道可能會碰到陸邁鐸或者陸歐文, 所以才把傑柏留在玫瑰崖。如果打起仗來,萬一他被殺死了,傑柏仍可以繼續把玫瑰堡 建好。但他完全拒絕讓自己想像會在這裡碰到裘琳。 並不是因為那有多重要。 他咬緊牙關。她跟著丈夫到市集來了。他突然對她心生氣憤,於是把馬往旁邊一扯 。他還沒有向這對快樂的新婚夫婦致意呢! 「走。」他對奧朋下令道,然後就直直騎向依然出現在他夢中的那個女人,以及她 那個老得足以當她父親的丈夫。 裘琳比丈夫先看到蘭德。她本來沒有理由要抬眼看什麼,但她卻看了,而一見到蘭 德就令她頓時心緒激動翻騰。她彷彿感覺到他在場一般,而在陸邁鐸尚未注意到蘭德的 那短短片刻間,她的眼睛貪婪地看著他,想記住他那充滿男性氣概的身形,以及悠然騎 在馬上的英姿。等他走近之後,她又看到他臉上的憔悴神色,以及嘴角新增的線條。在 太陽曝曬之下辛苦的工作,使他變成了褐色。她聽說玫瑰堡的城牆越築越高,他的手下 日夜趕工,常常還點著火把地工作,而他比手下工作得更辛苦、時間更久。 她也聽說他找了一些女人去為他的手下服務--無疑也包括他自己在內。她倒並不在 乎這個,但她仍然難捺胸口的不平之氣。他難道沒有羞恥之心了嗎? 由他那堅強的外表看來,他是沒有的。 陸邁鐸以一種挑戰的姿態騎到她前面,她叔叔也騎上前來。然後蘭德與奧朋勒住馬 。 一股新的沉默立即像傳染病一樣蔓延開來,就連正在叫喊的摔角表演者也靜止下來 ,只有咯咯叫的母雞打破這不自然的寂靜。 奈絲將馬騎到裘琳的旁邊,然後向她伸出手。奈絲是想安慰裘琳,但事實上沒有人 可以做到這一點。裘琳瞪著蘭德,渴望看清楚他外表的每一處細節。她原以為早已經將 他排出腦海,現在才知道失敗了,看見他就表示想要他。只不過他絕對不會像她這樣渴 望見到對方。 他已經轉頭去看陸邁鐸。 「恭喜你結婚大喜。」蘭德用值得稱讚的韋爾斯語說道。 陸邁鐸冷冷地盯著他。「我們見過嗎?」 克萊湊向前說:「他就是那個英格蘭人費蘭德。這位是陸邁釋,我侄女的丈夫。」 裘琳閉緊嘴巴,痛苦地讓自己不發出聲音。陸邁鐸不會容許她插嘴的。這是男人的 事,不是女人的,但感覺起來很像是她的事。她的一生都被此刻騎在前面的三個男人操 控著。 陸邁鐸在馬鞍上栘動一下位置,馬鞍發出嘎吱的聲音。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狡猾的笑 意。 「我接受你的祝賀。但你大概不知道我還有更值得祝賀的事情。」 裘琳猛吸一口氣。不要!他不可能想把這件事說出來吧!他不可能那麼傻! 陸邁鐸彷彿聽見她心裡在想什麼似的,他瞄她一眼,眼中警告意味明顯。奈絲嬸的 手抓緊了她,彷彿提醒她別激怒丈夫。她當然是對的;隨裘琳怎麼說都不會改變陸邁鐸 的計劃。 裘琳雖然心如刀割,卻仍然做出一副好妻子的樣子,移開目光,聽著陸邁鐸如何自 我炫耀。 「我的妻子給我懷了一個兒子。」 蘭德沒有回應。裘琳再也忍不住了,抬起眼睛看他。「我妻子給我懷了一個兒子。 」陸邁鐸又說一遍,然後說:「笨英格蘭人,他聽不懂我的話。」 但他聽懂了。蘭德毫無表情地瞪著陸邁鐸。他明白這個人的話,裘琳懷孕了。他不 明白的是,為什麼自己會有如遭到強烈失落感猛擊的反應。裘琳懷了這個老頭子的孩子 ? 或者是他的孩子? 他用銳利的目光盯著裘琳,只見她那修長的身形跨坐在馬鞍上。她怎麼可能懷孕了 呢? 她那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來,除非是剛剛才知道。他們上次共枕是四個月以前的事了 ,如果那是他的孩子,她的體態應該更明顯才是。 他的目光往上移到她不顯露表情的臉上,然後他的失落感變成了苦澀。他斷然將目 光移回至陸邁鐸的臉上,用韋爾斯語說道:「希望你我的子嗣都能夠和平相處。」然後 他點點頭,就掉轉馬身騎開了。 裘琳目送著他離去。她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出賣自己感情的動作。但在無人能探 知的內心,她卻在哭泣。他知道孩子可能是她的,卻一點也不在乎。 陸邁鐸得意地笑著,連克萊和奈絲也都不知道他剛才宣佈的消息。每個人似乎都很 高興,奈絲伸出手擁抱裘琳,克萊則握住陸邁鐸的手。 裘琳也笑著。她回答奈絲關切的問題,對她給予的忠告也點頭接受。但她的內心卻 在哭泣。丈夫選購的東西她都表示贊同,也提出建議要買多少香料、布疋和家用品。然 而在她平靜的外表下,她在哭泣著。 一直等到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了,她才讓自己解放,擺脫白天舉止正常的自 我控制,讓情緒奔流出來。但即使這樣她也沒有讓自己的哀痛被淚水淹沒。她兩眼乾澀 地躺在床上,懷疑著自己要如何忍受未來的幾個月,更不用說要如何忍受未來空虛卻又 壓力沉重的幾年了。 裘琳的孩子在一個暴風雨夜誕生,是一個頭髮稀疏的黑眼睛小女娃。她是九個足月 生的,但仍然相當瘦小。裘琳幫助接生過其它小孩,知道這不是好現象。但是這孩子五 官健全,是一個純潔漂亮的小嬰兒。裘琳第一眼就愛上了她。 在生產前的整個冬天,裘琳都因害喜而躺在床上不能動。歐文在家令她更不好受, 艾莎備受粗暴凌辱的樣子也使她更加難過。再加上梅麗鬼祟的監視,以及陸邁鐸一直吹 噓個不停。他有時候似乎相信這孩子是他親身的,而他一星期來與她同床兩次對她則變 成一種折磨。 那多半只是做給別人看的。他對她試了三次行房,而三次他都不舉。 上次她在終於結束時,大概鬆懈的表現太過明顯,他竟動手打她,使她跌到了床下 。 她臉上的瘀傷過了一個星期才消。不過之後,他就沒再試過了。 對於她生下來的是一個女嬰,他幾乎是頗感寬慰的樣子。孩子是誰的種似乎不如是 否男孩那麼重要。從生產之後,他對裘琳與孩子好像都失去了興趣。她給孩子取名為漪 瑟。 艾莎在秋天的時候也懷孕了,卻在還未確定時就流掉了。她沒有告訴歐文,可是他 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將她痛打了一頓。 一定是梅麗告訴他的,梅麗似乎一天到晚都在偷偷摸摸地監視人。先前裘琳本來要 嫁給歐文的時候,梅麗就一副很熱心地想陪伴她的樣子。後來裘琳嫁給陸邁鐸時就完全 不同了,梅麗無論何時都拒絕與她友善,裘琳在挫惱之餘也曾試圖瞭解其中緣故。梅麗 為陸邁鐸料理家務多年,如今先是被裘琳取代,接著又來了艾莎。有一次陸邁鐸喝醉時 曾說她是醜陋的老表妹,裘琳看見她臉上露出深受打擊的樣子。然而她卻斥責裘琳,要 裘琳不必多管閒事。裘琳一直深為自己的哀傷所苦,也就無心去追究梅麗封閉自己的原 因。 如今裘琳至少有了漪瑟,她拚命祈禱這個嬌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有許多這 樣的孩子都活不下去。裘琳望著這個裡得暖暖地、放在壁爐邊的小女兒,她是不是還在 呼吸呢? 「漪瑟?」她擔心地摸摸孩子的臉頰,看見孩子嘴巴反射性地吸吮起來,她才鬆了 一口氣。裘琳的乳房由於脹奶而癢起來,但孩子需要睡眠。等她餓的時候自然會醒,而 裘琳也必須去拿一點乾淨水回來。 這時候是中午。陸邁鐸在大廳的椅子上打鼾,歐文與艾莎不見蹤影,梅麗坐在唯一 的窗戶旁邊替陸邁鐸縫補長襪。按理應該是由裘琳替丈夫料理衣物,但她非常清楚不必 跟梅麗爭,而且其實她也不想做。陸邁鐸是一個殘暴自大的土霸,比歐文好不了多少。 如果梅麗喜歡照顧他,就隨她去吧! 裘琳去拿桶子裝水時,這兩個女人都沒有說話。她把水桶抬到樓上時,心裡不禁愧 疚起來。她應該對梅麗再用點心試試。梅麗的年紀大了,又沒有女兒可以照顧自己。 裘琳把水桶放在門外的地板上,揉著發痛的背部。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弱了?一 時她聽見房間裡傳出一個聲音,所有的疲倦感立刻消失了。誰在裡面?她衝進房間,赫 然發現瑞斯正俯身趴在漪瑟的搖籃上。 「你在做什麼?」 那孩子驚跳起來,骯髒的臉上帶著愧疚之色,卻擺出一副防衛的架勢。他望向門口 ,但裘琳擋住了出口。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要幹麼?」 他皺起眉頭,十足是他那老子生氣時的縮小翻版。「我在看她,如此而已。」 儘管裘琳擔心可能是歐文派瑞斯來傷害漪瑟,但她仍然按捺住驚慌,小心地走向搖 籃。 「她在睡覺,現在不大適合看她。」她摸摸嬰兒的臉頰,睡眠中的嬰兒又吸吮一下 嘴巴。漪瑟沒有受到傷害。他是否有那個意思呢? 她抬頭看瑞斯。他已朝門口移近了一點,但並沒有離開。他那近乎黑色的眼睛看看 漪瑟,又看看她。「她真小。」 「她會長大的。」 「梅麗說她很可能死掉。」 「梅麗錯了,她錯了。」襄琳重複說著。她伸手去抱漪瑟,不管嬰兒是不是在睡覺 ,她都需要把女兒抱近一點,要保護女兒,不讓女兒受到這個惡劣環境的傷害。 小男孩看著她把嬰兒抱在懷裡。「女孩子不能繼承什麼。」 「她不會威脅你的繼承權,對你父親也不會有威脅。你沒有理由害怕她。」 「害怕一個小嬰兒?我才不會呢!」他說道,可是仍然沒有離開。 裘琳打量著他。以年紀而言他算是高的了,不過卻很瘦,而且一直都是髒兮兮的。 她一時衝動地說:「如果你把自己洗乾淨,我就讓你抱抱她。」 他口氣很沖地說:「我才不想抱她。」 裘琳聳聳肩。她低頭看著漪瑟甜蜜的小臉,然後微笑起來。「我喜歡抱她。她這麼 柔弱、這麼好。她使我也想要變好,想變得比我平常更好。」 她再瞄一眼瑞斯,只見他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她想著,真是一個孤獨的孩子 ,孤獨又無人理會。而她來這裡幾個月了,也一直都忽略了他。她對他笑著說:「對她 感到好奇是很自然的事。畢竟,她就像你的小妹妹一樣。」 「她不是我妹妹,妳也不是我母親。」 「不錯,可是等她會走路以後,就會一天到晚跟著你跑。走近一點,瑞斯,來看看 她的手指有多小、看她的指甲有多小。」她用微笑鼓勵他。「來,她也會想認識你的。 」 他在她的房間裡逗留了很久,一直到陸邁鐸大聲說話的聲音傳來,才提醒了他身在 何處。但這期間他已經洗乾淨了手和臉,抱過一次熟睡中的漪瑟,後來又在餵奶後抱過 一次。漪瑟大聲打了一個隔的時候,他還真的笑了起來。 「真是一個粗魯的小傢伙,不是嗎?」他笑著說,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起來真的像一 個小孩。 裘琳也笑了。「我們以後會教她禮儀的。」 可是後來他走了以後,裘琳爬上床,漪瑟躺在她旁邊,她卻無法入眠。瑞斯很容易 讓人忘記他只有八歲。他是歐文的兒子,而且跟他父親一樣性情惡劣又好攻擊。但他也 是一個孩子,孤單地生活在惡劣的環境中。她應該試著跟他做朋友,應該嘗試感化他。 就算沒有其它作用,至少在往後的歲月裡,她也可能讓他成為漪瑟的盟友與保護人 。 第二部 第二十三章 這個冬天酷寒,但很快就過去了。冰雪消融,小溪夾帶著石頭滾流入大海。春天帶 來了盎然的綠意,也為這片北方的山區生物帶來蓬勃的生機。但隨著山區逐漸進入炎熱 的夏天,韋爾斯人與英格蘭人之間的敵意也漸漸白熱化成正面的衝突。 事情始發於四月,羊群被放出來在春天的草地上覓食。歐文怒闖入大廳,把身上的 毛皮斗篷一脫,一臉憤恨地怒視著他父親。「你不肯聽我的警告,現在看看你惹來什麼 麻煩!」 陸邁鐸一臉疑問,另外三個正在與他談話的村中長者也露出警覺之色。陸邁鐸問道 :「怎麼啦?」 裘琳正在一旁將菜肉濃湯上面的浮油濾掉;艾莎坐在壁爐邊縫衣服,聽見那些男人 憤怒的說話聲,她們都不安地朝樓梯移過去。歐文發起脾氣來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陸 邁鐸跟他怒罵的時候也一樣不好惹。只有梅麗反倒傾身向前,急著想知道是什麼讓她的 表哥如此激動。 「有一個牧羊人被殺了、十五隻母羊被偷,還有一隻公羊被宰了。」 陸邁鐸站起來。「誰敢偷我的羊?」 「是你老婆家的羊他們才敢偷;受到攻擊的是柯巖村,至於是誰幹的則無庸置疑。 那些黑心的英格蘭人開始行動了,他們要逼我們屈服,要讓柯巖村的人餓死,然後再來 對付我們。」他不滿地瞪著四位長者,鼻孔不停地翕動。「你們這樣坐等他們動手已經 夠明顯了。」 他一手握拳用力打著自己的胸口。「我可不願這樣子!」 接下來是一片緊繃的沉默,每一雙眼睛都望著陸邁鐸。歐文丟下了一張挑戰書!不 可能還有別的用意。裘琳看見陸邁鐸握緊拳頭,但聲音卻出奇的平靜。「克萊對這件事 怎麼說? 他有沒有向我們求助?」 歐文怒吼一聲,抽出了匕首。其它所有的人都嚇得往後一退,連旁邊的女人也一樣 。他迅速一丟,那把匕首就插到了隔在他與陸邁鐸之間的桌面上,而且絲毫未曾晃動, 可見匕首刺入之深。他怒視著父親。「克萊什麼也不願做,他是一個懦夫。可是我要報 復,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不要再等下去了。」 裘琳看著他倆的衝突,心中緊張的情緒越來越強。如果陸邁鐸沒有反應,歐文一定 很快就會把他的權力奪過去。但更讓她緊張的是柯巖村的一個牧羊人被殺害了--而且是 費蘭德下的命令。 「遇害的是誰?」艾莎抓住她的手臂警告她,但裘琳不聽勸阻。「是誰?你知道他 的名字嗎?」 歐文轉頭看她,裘琳敢發誓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之色。「一個就快成為戰士的男 孩,很強壯也很聰明。」他停了一會兒才又說下去:「他根本沒有機會,他的頭被人用 一把長劍跟肩膀分了家。」 裘琳覺得喉間苦澀,她必須閉緊嘴巴,設法阻止自己發抖。「他叫什麼名字?」 他對她盯了好一會兒,故意慢吞吞地拖延時間好折磨她。「高爾。我聽說他的名字 是高爾,妳認識他嗎?」 裘琳的雙膝發軟。高爾是寡婦何玟的獨子。她為那個女人感到心痛不已,也感到強 烈的渴望想抱緊漪瑟。但她只是堅強地挺住自己,不願讓歐文得意地看見她的痛苦。她 點點頭。 「我認識他。」 「那麼妳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決定要向那些殺害這麼一個孩子的冷血傢伙報復了。 」 裘琳雖然一向不信任歐文,但此刻卻同意他的看法。為什麼要殺高爾呢?他只是一 個純樸的男孩,對母親又很孝順。以後誰要來照顧何玟的晚年呢? 那一天就是這個血腥的春天的開始。亞風谷與柯巖村的男人動員起來備戰,接下來 四月與五月的栽種季節,是由婦女與男孩下田撥種的。高爾遇害掀起了一種謀殺性的報 復。裘琳雖然已經不住在柯巖村,卻仍舊能夠每天都聽到許多消息。又有一艘英格蘭的 船被燒了,而且這次有兩個守衛死掉。兩隊韋爾斯與英格蘭的狩獵者發生衝突,死了三 個英格蘭人、兩個韋爾斯人。 在蘭德的帶領下,英格蘭人的回應也同樣激烈。他把韋爾斯人徹底趕出玫瑰崖與河 巖村之間的地方,但克萊仍然守著村子,不過大部分婦孺都已逃到亞風谷去了。 然而奈絲嬸嬸仍然留在柯巖村,裘琳為此每天擔心不已。葛蕾也留下來了,可是她 只把小戴維帶在身邊,而將蓉雯與可娜送走了。不過裘琳並不常見到自己的同胞,因為 他們都待在亞風谷外圍的房舍裡,而她卻住在主屋那邊。 到了七月,空氣中瀰漫著戰爭與死亡的氣息。艾莎又懷孕了,不過沒有人開口提這 件事,怕為小孩帶來噩運。歐文通常都出去跟英格蘭人打仗,他不在的時候,艾莎就顯 得比較輕鬆,不再害羞了。瑞斯在祖父的屋子裡時,行為也正常了一點。他經常吃東西 ,只要放到面前他就吃。裘琳很高興看到他的瘦臉漸漸豐潤了起來。 漪瑟也在長大,雖然看起來還是很小,但變得比較胖也比較健康了。她會微笑也會 格格笑,還會對他們唱歌,至少在裘琳聽起來是如此。裘琳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自己 的女兒。 漪瑟實在是完美無瑕,粉紅色的身體柔軟無比,而她也漸漸長出金色的頭髮,看起 來比較像陸邁鐸而不像蘭德。 蘭德。 裘琳也曾試著不去想他,但仍舊無法做到,每天不知浪費多少時間在想、在分析這 個男人。他既充滿野心又很無情;他誘惑了她,卻又要把她嫁給他的弟弟。他簡直糟透 了又是英格蘭人、而且還殺害了高爾。這都是她所知的事情。 然而她也知道蘭德並不是第一個發動攻擊的人,歐文才是。蘭德不容許強暴婦女, 而歐文……她知道歐文會的。他對自己的妻子都那麼殘暴,對敵人的妻子還會怎樣呢? 蘭德引誘了她,但那也是她自願的。即使他威脅要把她嫁給傑柏,後來也打消了念頭。 老實說,她想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女兒,他會怎麼反應? 「看看她有多強壯。」 瑞斯的聲音把裘琳由白日夢中拉回現實。他盤腿坐在漪瑟的搖籃邊,含笑看著嬰兒 抓住他的手指。「我相信她可以自己抓著站起來。我可不可以試試看?」他望著裘琳問 道。 「不行,親愛的。我想他還不能那樣。」 但瑞斯不認為如此。「她流著跟我一樣的血統,是來自她父親,也就是我爺爺的強 壯血統。她做得到的。」 「不行,瑞斯,她還太小。」 然而這個男孩很頑固。裘琳還來不及阻止,他就把漪瑟拉起來。小嬰兒眨眨眼睛笑 著,彷彿為自己的成就感到很高興似的。可是她隨即鬆手跌下去,頭碰到搖籃邊上。 裘琳在她哭出聲之前就趕緊把她抱起來。瑞斯往後跳開,像是怕受懲罰似的,然後 又躲到她可觸及的距離之外。 「她不應該鬆手的,」裘琳安慰著哭泣的嬰兒時,瑞斯在一旁咕噥道。「那不是我 的錯。」他沒有注意到海麗走近,所以她在他的頭上猛敲一記的時候,把他嚇了一大跳 。 「噢!」他用手捂著耳朵閃避開。「笨老婊!」 「很痛,是不是?你如果要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就應該知道怎麼樣製造痛。「梅 麗喊道。「你一定也知道怎麼樣忍受痛。」 她伸手又要打他,但他跑到她碰不到的地方去。 「笨老婊!每個人都知道女人不可以打男人,我爺爺沒有教妳嗎?」 梅麗尖聲說道:「他從來不打我!」 「那妳為什麼又是呻吟又是尖叫的?」瑞斯頂嘴道。「我聽過艾莎跟我父親在一起 的時候怎麼呻吟的。我也聽過妳跟我爺爺那樣,在他跟她結婚以前。」他指著裘琳說道 。 裘琳雖然在哄著還在哭泣的漪瑟,卻仍怒視著那一老一少兩個人。「不要再吵了。 快閉嘴!」 但瑞斯已經野放太久,不是洗一次澡和說幾句好話就可以馴服的。「妳又不是我母 親,妳不能叫我做什麼!」然後他用一種狡猾的了然表情瞪著她,那樣子看起來是那麼 像歐文,看得她心中一陣戰慄。「妳丈夫上妳的床的時候,妳為什麼不叫?」 她永遠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這個噁心的問題,因為就在此時艾莎闖進主屋,一 面還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歐文派人傳話來了,」她怨恨地看著裘琳。「可是他只要 跟妳講話。」 一定是壞消息,她們都知道;而漪瑟的嗚咽聲打破突然隨之而來的沉默。梅麗不等 裘琳就先衝向門口,裘琳則緩緩地跟在後面。 來者是歐文的手下克南,他正用水瓶喝水。看見裘琳,他就用袖子擦擦臉。「陸邁 鐸病得很重,歐文要妳去。」 「病得很重?他怎麼了?」梅麗喊道。 克南不理梅麗,只是直盯著裘琳。「他突然胸口痛,叫著要見妻子。」 漪瑟彷彿感覺到母親的不安,這時又哭了起來。裘琳把她抱緊,努力讓自己清楚地 思考著。「我不能把孩子留下。」 「那就帶著她。」 裘琳不想去。雖然職責所在她應該去,但某種莫名的恐懼使她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 她太小,不能去。」 「只不過兩小時的路程。」 「那是騎馬,我要乘馬車。」 那個人聳聳肩。「他要妳去。」 「我代她去。」梅麗插嘴道。「我跟你一起去給他治病,這些年來我一直幫他治療 各種疼痛。我應該--」 「妳不是他的妻子。」克南不屑地說道。「這是她的責任,不是妳的。」 裘琳問:「他在哪裡?」 「在妳叔叔家。」 她叔叔家,這就完全不同了。「我馬上就去準備上路。」回到柯巖村,回到克萊叔 叔和奈絲嬸嬸那裡。即使在這種情形下聽起來也跟天堂一樣。 他們在一小時之內出發,黃昏時抵達。那時裘琳感到很羞愧,因為陸邁鐸的幸福竟 然不如她自己的重要。雖然他們的婚姻只是權宜,但她對丈夫的職責不能因此而減少。 他給了漪瑟一個姓氏,而她給了他別人眼中的男性雄風,她沒有權利抱怨。 現在他病倒了,為了他也為她自己,她都必須照顧他!讓他恢復健康。 奈絲張開雙臂歡迎她。「啊,她真是一個小東西!」奈絲喊道,立即將這個瞪著大 眼睛的小嬰兒接過去抱在懷裡。 裘琳低頭微笑看著漪瑟。「又小又可愛,像個小仙女一樣。」 「不要這麼說。」奈絲低聲說道。「有很多人都很迷信,如果聽見妳這麼說,他們 會詛咒她的。」 裘琳摸摸漪瑟的臉,然後歎一口氣。她這個心愛的國家有些事情、水遠都無法改變 的,尤其是迷信與相互爭鬥。「我必須去看我的丈夫,妳可以幫我照顧漪瑟嗎?」 「當然。」奈絲把漪瑟抱緊。「他在妳以前的房間裡。」她看著裘琳。「情況不大 妙。」 陸邁鐸看起來是必死無疑,恐怕那大概是眼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事。他躺在她以 前的床上,身體已經沐浴過,覆上乾淨的被單,躺著就像死屍般一動也不動。他的身上 沒有什麼傷痕--至少沒有新的,只有年輕時打仗留下的舊傷疤,也看不出有受到感染的 跡象。 「他抓住胸口就倒了下去,」坐在一旁的女人告訴裘琳。「然後他睜開眼睛想說話 ,可是說不出來。」她接著又悄悄地說道:「就好像有魔鬼控制住他的舌頭一樣。」 裘琳不理會她的最後一句話。「當時是在打仗嗎?」 那個女人猶豫著。她轉開目光,然後又游移回來。「他們去放火燒英格蘭人的田。 」她壓低了聲音。「聽說他真正打的仗是跟他兒子打的,跟那個歐文。」她的嘴角嫌惡 地抿起來。 這是不足為奇的事情。當晚陸邁鐸的心跳終於停止跳動,也不令她感到訝異。 裘琳本來坐在他床邊打盹。半夜時,她起來給漪瑟餵奶,再檢查看看他的狀況時, 發現他已經不動了,皮膚冰冷,靈魂已經遠去。 於是她成了寡婦,儘管本來她也不能算是他真正的妻子。 她把漪瑟帶到大廳。雖然心裡害怕,卻還是得去找歐文。他很晚才回到村裡,所以 她始終未曾見到他。奈絲告訴她說,他把修士的房子佔為己用,於是裘琳提著一盞燈, 穿過石板路去找歐文。她要守衛去叫歐文出來,但那個守衛卻粗魯地把她推進去,同時 大聲喊叫歐文,然後就把門關上,把她跟歐文關在裡面。 她竟然惶恐起來,驚慌地拉著門,但毫無響應。 「好哇,這不是我的繼母嗎?半夜跑到我這裡來?」 裘琳猛然轉過身。歐文穿著鬆垮的衣服站在那裡,他背後有影子在動--是一個女人 ,裘琳看見被子底下有一張臉在偷窺。她的恐懼立即轉變為對他不忠所感到的嫌惡。「 你父親死了,我想你應該會想知道。」他笑了,然後用一隻手緩緩敲著胸口,故意裝出 悲痛的樣子。「他死了,我親愛的父親。」 雖然沒有什麼理由,但裘琳卻不由自主地想到可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可是我忘了,」他又繼續說道。「妳也失去了丈夫。來吧,裘琳,」他對她伸出 手。 「讓我們彼此安慰一下。」 「不用。只要叫你的手下讓我出去就好,你的女伴在等你。」她提醒著他,以免他 忘了還有個觀眾在那裡。 他又笑了。「隨妳。可是,裘琳哪,」他說話的速度變慢了。「總有一天我們可以 ……談一下。談談你,還有你的孩子。」 她瞪著他,迅即緊張起來。「沒有什麼好談的。」 他大膽地盯著她,她知道他仍是那個邪惡的魔鬼,而且比以前更危險了。「我知道 真相,」他低聲說道!同時又向她逼近了一點。「我一直都知道。」 她往後退著,一直到碰到門板才停。「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夠多了。那孩子就是妳的致命弱點,她的幸福對妳比什麼都重要。」有 那麼短短的一瞬間,裘琳鬆了一口氣。他指的並不是有關漪瑟親身父親的真相。但一股 更可怕的情緒又湧上她的心頭--冰冷的恐懼,以及冰冷的憤怒。他是拿漪瑟來要挾她。 她面對著他,一股猛烈的恨意迅速充滿她心底,猛烈得連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然而 她的聲音卻冷靜得很,甚至還有一點嘲諷的意味。「不錯,被你發現了,我愛我的孩子 。現在,請你開門。」 他舉起拳頭,她心頭一驚,但他笑著敲敲她頭後方的門。可是在她離開以前,他又 丟下一句話。「如果妳在空床上覺得很寂寞,告訴我一聲。」 她沒有理他就跑走了。他為什麼要拿漪瑟來威脅她呢?難道他知道陸邁鐸不是漪瑟 的親身父親了嗎?要是他知道了,最壞的結果會是怎樣的? 漪瑟會被說成是個私生女,一個英格蘭佬的私生女。她喘著氣在叔叔的家門外停下 來,試著讓自己冷靜一點。英格蘭佬的私生女會遭到她韋爾斯同胞的痛恨,尤其是現在 這種時候。 然而那還不是最糟的。歐文暗示說如果她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可能會傷害漪瑟。 想到他的要求會是什麼就令她渾身戰慄,然而如果不依他的結果會更糟。她一點也不懷 疑他會傷害一個小孩子。她看過蓉雯臉上的瘀青,還有瑞斯。他喜歡欺凌人,一向如此 。只要他在附近,漪瑟就不會安全。 她必須保護漪瑟。她把孩子交給奈絲照顧,自己去為陸邁鐸準備葬禮。派兩個人把 他的遺體抬到大廳!她為他沐浴,給他穿衣服,用乾淨的布將他包裡起來,然後在他的 頭前與腳邊點上蠟燭。最後她才把漪瑟接回來抱在懷裡,這舉動彷彿是在安慰孩子,也 是在安慰她自己,因為她非常害怕。現在陸邁鐸死了,就沒有人管得住歐文了。 結果第二天一早這就成了事實。村中的修士來為陸邁鐸祈禱,克萊帶著手下,歐文 也帶著他的手下,大家聚集在廣場上,圍在遺體的旁邊。在微弱的晨光之中,裘琳這才 看清楚這一年來河巖村的變化,不禁令她感到駭然。這裡已經不是一座村子,而是一個 戰士駐紮之地。只剩下極少數的婦女與小孩,而歐文的手下人數幾乎跟她叔叔的一樣多 。 憂懼的感覺沿著她的背脊往上爬升。她原以為在柯巖村會感覺比較安全,結果不然 。再也不會安全了。忽然,紐霖出其不意地來到她身邊。他雖然沒有碰她,她卻產生一 種很實在的安慰感。 修士說道:「……被我們的敵人殺害,就有如英格蘭佬用劍劃破他的喉嚨一般。」 亞風谷的人都喃喃地附和著,修士看向歐文。裘琳看見歐文的臉上微微地現出笑意。修 士歎一口氣,彷彿是鬆了口氣似的。 難道是歐文告訴修士,要他怎麼說的嗎?但那又是為什麼呢? 然而裘琳仍無法擺脫歐文害死他父親的想法,她擔心著那所代表的意義;那個微笑 、那聲歎氣。一直到她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才發覺原來是歐文在說話。 「……他的妻子裘琳和我會把他的遺體帶回亞風谷,用他應享的榮耀方式安葬他。 我們一小時之後出發。」 「要小心,孩子。」紐霖低聲說道。「那個人不可信任。」 襄琳強嚥下緊張的情緒。「我不想回去。」她不想讓人聽到她的話,但歐文聽到了 ,於是他大步朝她走來。 「妳必須去。這是妳做妻子的責任,就像做母親的對孩子一樣有責任。」他說著又 咧嘴現出狡猾的笑容、一個邪惡的笑容。 「鮑爾和杜伊會陪妳去。」她叔叔說道,並且過來挽住她的手臂。他瞪著歐文,歐 文才聳聳肩離開了。 她發覺大家都知道歐文有多邪惡,但也都知道如果反抗他,柯巖村的人會有何後果 。為了把英格蘭敵人趕走,他們反而引狼入室--而且似乎是更可怕的敵人。 等他們抵達亞風谷的時候,裘琳已經累得無法形容了。她這兩天都在路上奔波,其 中只有晚上睡了少得可憐的一點時間。梅麗與艾莎準備了一頓豐一昌的食物迎接他們。 梅麗一面哭泣,一面服侍著這些飢餓的人。裘琳試著安慰她,但梅麗卻不接受。裘 琳明白了,梅麗愛陸邁鐸;不只是把他當表哥,也愛著他。所以上次瑞斯才會說他聽到 陸邁鐸與梅麗做那檔子事。但陸邁鐸沒有娶梅麗,卻娶了裘琳,因此贏過了兒子歐文, 不過那也只是暫時的。難怪梅麗對她一直充滿敵意。 至於瑞斯,她只瞥見過那男孩一次。一如往常,只要他父親在,他就會跑到村子外 面去生活。他像只流浪狗一樣寄居在外圍,既受人群吸引,卻也害怕人類。 陸邁鐸下葬的時候,那些避難到這裡來的柯巖村村民都過來圍在她身邊。但是等夜 幕降臨之後,歐文主宰了他父親的房子,他們也就無法保護她了。 她睡覺的時候把漪瑟的搖籃放在床邊,鮑爾與杜伊守在她的門外睡覺。但她在夜最 深的時候突然驚醒,心臟狂跳不已。房間裡不只她一人。 裘琳掙扎著坐起來。黑暗中歐文那邪惡的聲音聽起來更讓她恐懼萬分。真的是他, 還是魔鬼來到人間折磨她?然後他移動了一下,她看見他抱著漪瑟的身影,於是她知道 歐文正是惡魔本身。 她驚駭地跳下床。「把她還給我。」 「噓,妳會吵醒她的。我無意傷害她,裘琳--如果妳聽話。」 一股冰冷的恐懼流竄至她體內,使她僵在那裡。「你是什麼意思?」 他格格笑著,那是一種醜陋的獰笑。「我無法經由婚姻關係從妳身上得到的,現在 我要在那些規矩之外找回來。」 她恐懼得想逃跑,但他抓著她的孩子,而她寧死也不會放棄漪瑟。她朝他走近。「 把她還給我。」 「她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很像她母親。她和瑞斯會是很好的一對。」 她把漪瑟由他手中奪回來時,他並沒有阻止。她往後退開時,他也沒有阻止。不過 她知道他這個提議所暗示的是什麼。但裘琳必須確定,於是她說:「漪瑟也是你的妹妹 。雖然她比瑞斯小,卻是他的姑姑。他不能跟她結婚。」 「她是英格蘭佬的私生女。」 這句話在黑暗的房間內迴響著。 「你不能證明。」 「梅麗可以證明。」 梅麗。這正是裘琳所擔心的,梅麗知道陸邁鐸無法與她圓房。她把漪瑟摟得更緊, 在面對歐文的惡勢力時,嬰兒甜蜜的氣息提供了她些許安慰。她的聲音在發抖。「你要 是敢傷害她--」 「我對妳的小鬼沒興趣,我要的是妳,妳可以很輕易地就替她換取到安全。雖然妳 已經不是處女,我也不會因為這點就不要妳。現在,妳快把她放下去。」 恐慌席捲了她全身,但憤怒給了她力量。「我會尖叫,鮑爾和杜伊就會來。」 他大笑起來,她的恐懼感更強了。「他們聽不見的。」 她驚駭地問:「你把他們殺了?」 「別擔心,他們只是喝醉了。」 「不可能!」她搖著頭。「他們不可能這麼不小心的。」 他有笑了。「似乎他們喝的麥酒相當烈。總之、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快把她放下 。」 她被困住了。裘琳別無選擇,只好把漪瑟放回搖籃裡。嬰孩眨眨眼,然後睜開了眼 。 「對不起,小甜甜。」她低聲說道。然後她站直身子的時候,乘機在女兒的大腿上 捏了一下。 漪瑟立即有了反應,她尖聲哭喊出來,裘琳立即又把她抱起來。她轉身看歐文,咬 牙說道:「現在時間和地點都不適合你搞鬼。」 但歐文不是輕易就可以嚇阻的人。他將漪瑟一把搶過去,然後粗魯的放在床上。受 驚嚇的嬰兒尖喊得更大聲了,裘琳想去抱女兒,但歐文抓住她,將她推到牆上。她的頭 被撞得劇痛,而她還來不及躲開,整個身體又被他壓住,雙臂也被他抓緊而動彈不得。 「我會把你弄手的,裘琳,不管何時何地我想要都行。你如果想要讓那個小私生女 活這,我建議妳最好合作一點。」他騰出一隻手捏她的乳房,然後猛地插到她的雙腿之 間,只有一層薄內褲擋住了他。「要來軟的還是硬的,由妳決定。」然後他咬她的脖子 ,她疼得叫了出來。他在她耳邊由齒縫擠出一句話。「我寧願來硬的。」 說完話後,他突然放開她,令她差一點癱倒在地。漪瑟的尖聲哭叫傳入她的耳朵, 她聽見大廳有人聲響起,然後又有別的聲音。她踉蹌地跑去抱漪瑟時,房門打開又關上 ,歐文已經離開了。 只是他沒有離開,沒有真正的離開。裘琳抱著漪瑟搖晃著,設法讓自己的恐懼平息 下去。她必須逃離歐文,不然他會殺了她。她不能假裝若無其事,但她並不是為自己擔 心。她已不再害怕了,她所關切的是漪瑟;她的孩子必須安全,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蘭德騎著馬,緩緩地穿過焦黑的田間。沒有鳥叫蟲鳴,也沒有蝴蝶飛舞於這塊荒地 上,而昨天這裡還長著一片金黃色的小麥。如今只看到一輛翻倒的木板貨車,還有犁溝裡 的麥稈餘燼足以證明昔日的榮景。 六個月的辛勞全部付之一炬,本來足夠讓他們度過寒冬的麥子都沒了。 馬蹄激起燃燒過後的酸味,刺激著他的鼻子。一點風也沒有,在這潮濕的午後只有 濃密的雲層重壓在頭頂上空。等雨一落下來,河水就會被焦灰染成烏黑色。 他握緊韁繩。等他抓到陸歐文以後,河水將會變成紅色。 老天爺彷彿在回應他這種陰鬱的想法,一陣轟隆隆的雷鳴傳遍曠野。在這片谷地的 另一頭、在一隊重裝騎士的防守下,一批工人正在清理田邊樹間低垂的枝梃。自從『聖 約翰夜』之後,有三個工人遭到韋爾斯人偷襲,其中一個死了,另外兩個以及其它的十 幾個工人就拒絕再下田。他們寧願去採石場扛著重得幾乎可以把背脊壓斷的石頭,也不 願冒著生命危險去抵擋韋爾斯人的暗箭。 他回望著玫瑰崖。儘管韋爾斯人的騷擾不斷,城牆仍在逐漸增高中。在小麥被燒燬 之前,他原打算在冬天把所有的工人數額補足。沿著城牆邊所搭的臨時工寮應該堪用, 馬廄與接近完工的主屋之間也有足夠空間讓工人在漫長冬日裡有得忙的。大塊石頭可以 修磨來鋪地板,橡木屋樑也需要測量尺寸、磨平與雕刻,軍械工匠也得製作絞鏈與門閂 。 可是現在沒有麥子做麵包,沒有食物供應那麼多人吃,令他不得不把大部分人都送 回英格蘭,等到春天再說。 「該死的!」他咒罵道。以這種速度,他大概到老年都得困在韋爾斯了。他已經中 止了在城堡外建鎮的工程。誰也不願意把家眷帶來住在這個充滿敵意的危險地方。沒有 了工人,他就不能生產糧食;而沒有糧食,他也就不能再輸入工人。他被歐文箝制住了 。 「南邊的田沒有完全毀掉。」奧朋騎過來向他報告著。「我們挽救了差不多四分之 一的地方,大概有一畝半吧!」 「那是離城堡最遠的地方,也是最難防守的。」 奧朋聳聳肩。「只剩魚和奶酪,這個冬天得節衣縮食了。」他又打趣說:「我本來 已經差不多快把去年冬天瘦掉的一圈肥肉長回來了。」 但是蘭德卻無法笑看這個挫折。到目前為止他只是在反擊韋爾斯人的騷擾,然而這 項策略顯然沒有效,他必須更具攻擊性一點。他喃喃說道:「這次我要給這些韋爾斯強 盜好看。」 「所以我們要戰爭,不要和平了?」 蘭德掉轉馬頭,兩人往玫瑰崖騎回去。「這些人對和平沒有反應,我現在明白了他 們經常內鬥原來是出於本性,必須找人來給他們一頓好打。好吧!我就給他們一個他們 從未見過的強敵。」 奧朋揪著自己的鬍子。「這是不是說,我們要拿下村子了?」 蘭德將身子前傾,他的馬立即加快了步伐。「我們要拿下柯巖村。我要與陸歐文對 陣,讓事情一了百了。」 「陸邁鐸與柯克萊呢?」 「他們老了,一旦解決了歐文,他們就會選擇和平,不要戰爭。韋爾斯人如果沒有 強勢的領導人接替,反對力量就會消退。我要拿下河巖村。」他又說了一遍。「必要的 時候,我也要拿下亞風谷。」 我也會拿下裘琳,如杲她笨得要阻止我。 種種跡象絕對不會讓人另作他想的。英格蘭士兵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操練,軍械匠的 爐火從未熄過。即使紐霖坐在墓穴頂上,對著肅穆的夜色與智慧的星辰冥想時,他都可 以聽見清脆的打鐵聲。 他移動一下身子,始終無法得到心靈的平靜。他嗅一嗅空氣,聞到的是警覺、是緊 張。 戰爭要開啟了。跟英格蘭人即將對這片土地所發動的血腥戰事比起來,這一年來那 些小小的衝突根本不算什麼。紐霖很訝異這位英格蘭領主竟然自我克制了這麼久。他那 些年紀較輕的戰士,尤其是他的弟弟在這種限制之下都變得很焦躁。如今他們將把這一 年來的挫怒都補償回來。 紐霖不喜歡戰爭,不管是誰開戰的或是為了什麼正當的理由。他尊重有榮譽感的男 人。、以及女人。還有小孩,他糾正著自己的想法,因為他想到了那個勇氣十足的蓉雯 。但他不喜歡干涉週遭這些人的生活。 通常是如此。 他把左眼的焦距對準西方地平在線一顆明亮的星星。眾人總以為他擁有很大的力量 ,但他要是有他們所想的一半強,早就能夠讓自己的兩隻眼睛同時對焦了。要閉上他任 一眼的心窗一直都是很吃力的事情。 他再度看向那顆星星。 他不應該干涉的,但他特別寵愛裘琳,也知道自己會喜愛她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能 夠逃過歐文的魔掌。 他的心平靜下來了。他看見了那個孩子,這個夏天她長大了。上次他在聖史威松節 時看過她,臉頰紅紅的,金色的頭髮也長了出來。可是終有一天她的頭髮會變成黑色的 ,就跟她母親一樣。 也跟她的父親一樣。 紐霖想到了蘭德。蘭德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裘琳到底打不打算告訴他呢? 紐霖皺起眉頭,裘琳在為這個孩子擔憂。他轉移著眼睛的焦點左眼、右眼。他閉上 兩隻眼睛,不想再看下去。他不能出面干涉,也不願出息那麼做。但他真想再去引導一 個小孩子的心靈。裘琳現在是一個女人了,關切的是女人的問題。蓉雯還是很怕他,但 是漪瑟……他含笑望著夜空,眼睛又恢復了焦距。那顆熟悉的星星也閃爍著回應他。他 不會干涉的、他不會去選邊站。但即使是古代的詩人也需要吃東西才能度過嚴寒的冬季 ,他要採取必要的行動以確保自己有充足的糧食。 他聽見腳步聲。天黑以後就沒有人敢走到玫瑰堡的城牆內,至少不敢單獨來。但這 個夜行者是單獨一人,而且並不害怕。「歡迎,費蘭德。」 「我希望會在這裡見到你,紐霖。我是來警告你--還有所有住在葛芬河邊的韋爾斯 人。我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你不想把我趕出這個地方。」 「不想--」 紐霖打岔地繼續說道:「也不想把這些從三位女神時代就住在這裡地人趕走。」 「我只想把那些拒絕在此和平生活的人趕走。」 月光照在這個英格蘭人的臉上,紐霖看到他的臉就心安了。紐霖更仔細地盯著他看 。」 陸邁鐸死了。」 陸邁鐸死了。蘭德聽見了詩人這句驚人的話。陸邁鐸死了,裘琳現在是寡婦了,她 的孩子成了孤兒。 他搖搖頭,他不要去想那種事。這消息的真義是說:現在是陸歐文率領著谷地這裡 的韋爾斯人;至於裘琳怎麼樣並不重要。 但紐霖卻有不同的看法。「你曾想讓她嫁給你的弟弟,說不定現在這又成為獲得你 想要的和平的方法了。」 蘭德嘲澀地笑了出來。「如果只有單方面想要,還是不可能有和平的。若說陸邁鐸 的死有什麼影響,首先就是歐文會採取更殘暴的殺戮行動。」 「那跟我的建議沒有關係。」 蘭德不想考慮紐霖的建議,而他懷疑這個怪老頭知道他的想法。對於裘琳在他情緒 上激起了什麼樣的折磨,紐霖究竟還知道多少呢?「等我解決了戰爭的問題,才會去擔 心和平的問題。」 詩人沉默下來。一隻孤獨的鳥兒咕叫起來,是一隻貓頭鷹在準備獵食。 「我是來警告你的。」蘭德繼續說道。「讓你有所準備。會流很多血,一直到我跟 歐文面對面的時候才會結束。」 「我不會離開這個地方的,「紐霖只是簡短地答道。「大部分的人也不會離開。」 「我也不會。」 「你現在打算留下來了?」 蘭德皺起眉頭。「我不打算被人趕走。我如果要離開,也將是因為這裡不再需要我 了。」 「需要你。」詩人應和著他的話。 這個人想要激怒他。蘭德雙臂抱胸。「我是奉國王的命令來這裡建一座堅固的城堡 ,以確保所有住在這裡的人和平生活,不管是英格蘭人還是韋爾斯人都一樣。等這項任 務完成,我就會回倫敦去。」 「可是你的弟弟會留下來。」 而且會需要一個妻子。 這句沒有說出口的話彷彿懸浮在半空中。 蘭德咬著牙。「他會需要娶妻,我也會鼓勵他娶韋爾斯女人。如果他想要娶裘琳, 就隨他。話說回來,我想知道陸邁鐸是怎麼死的。」 詩人聳聳正常的那邊肩膀。「聽說他是胸口突然發痛,據說是他的心臟。不過也有 人說他手摸的部位比較低,是在腹部。」 「他的腹部?」蘭德僵住了。「中毒?」 紐霖移開目光。「誰知道?他已經很老了。」 「誰會想要毒死他?」詩人沒有回答,蘭德自己說出了答案。「一個將會繼承父親 地位的兒子、或者是一個厭倦了老丈夫的年輕妻子。」 「你相信如此?」 蘭德望向別處。什麼樣的魔鬼會讓他說出這種話來?「不會,我不相信。但歐文會 是這麼一個敢毒害父親的懦夫嗎?」 「你們英格籣宮廷中沒有這種懦夫嗎?」 蘭德冷哼一聲。「每個地方都有這種人,每個村子都有。」 「也會有被消息誤導的時候,但我們已經遠離了你到這裡來的目的。你打算消滅那 些反對你們英格蘭人留在我們土地上的人。還有什麼事嗎?」 蘭德想歎氣,但忍住了。他沒有什麼別的話想說出來,但他心裡對許多事情都有疑 問,。 比他剛來見這詩人時更多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裘琳是否會為丈夫守喪、是否會被 迫嫁給歐文、她是否想要再嫁。 「歐文有老婆了。」 蘭德眨一下眼睛,每次紐霖出其不意地看穿他心思時,都會令他驚訝無比。「就算 他有老婆了,她也很快就會成為寡婦,然後她就可以與裘琳兩人彼此安慰了。」他又說 道:「你自己保重,不要被困在玫瑰堡與柯巖村的戰事之中。晚安。」 蘭德離開了,而且幾乎有一點後悔來找紐霖。他原希望能為自己攻擊韋爾斯人這個 行動找到一點肯定,卻反而覺得比先前更加困惑。裘琳不再屬於陸邁鐸、她自由了。 也許現在她忍受過一個老頭子的觸碰之後,會比較願意做一個更邪惡的年輕人的情 婦。 總有一天他將再度面對她,那時他就會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然而,此時他不知道 自己是渴望聽到她的回答!還是害怕聽到。 在一個看似隨時都可能下雨的黎明,英格蘭人對柯巖村發動了攻擊。雖然說體型高 大的戰馬不適合在滑溜的濕地上奔馳,但那天雨畢竟沒有落下來。蘭德挑了一批戰力最 好的手下把村子周圍的幾個守衛擄獲之後,他的騎兵與步兵就朝向已武裝起來的村子逼 近。 奧朋攻左翼,傑柏攻右翼,蘭德則在中央發號施令,直攻柯巖村的心臟。 麥酒廠燒了起來,直衝雲霄的黑煙把仍留在那裡的幾個女人和小孩嚇得驚慌失措。 韋爾斯人努力反擊,但英格蘭人把所有反抗者都殺死了,不過丟下武器投降的人都逃過 一死。 蘭德上次帶兵作戰是三年以前的事,他還記得那種恐懼與期望,以及心中感到的憤 怒。 但他已忘了自己嗜血的情緒有多快就會激動起來,也忘了那種情緒會有多猛烈。 他遭遇到一個健壯的韋爾斯人,然而他的長劍一揮一刺就把那個韋爾斯人擊倒。那 人旁邊的同伴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與蘭德打鬥起來,但下場跟同伴一樣。第三個人朝蘭德 衝過來,可是蘭德用還在滴血的長劍指向他的時候,那人就把武器一拋,喊道:「處加 瑞得。」 蘭德很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人的求饒,因為他的鬥志方酣,週遭的廝殺叫陣正無比 激昂,但殺人並不是他的目標。他抓起那人的劍與盾牌,將那人丟給亞倫去處理,然後 他又返回攻擊的陣勢中。 他們從柯巖的村頭戰到村尾。太陽還未下山,英格蘭人就已經佔領了整個村,不過 付出的代價也很高;有九個人戰死、十一個人受傷。不過韋爾斯人死了十四個,還有二 十二個受傷、六十三人被俘。整體說來,這是蘭德的一場大勝利。 裘琳是由奈絲口中聽到這場戰役的消息,而奈絲是少數幾個逃到亞風谷的人之一。 所有村人都民心沸騰,發誓要拯救被俘的同胞,並且替戰死的人復仇。就連瑞斯與蓉雯 也都變得同仇敵愾、團結了起來。 但就在亞風谷的人一面咒罵英格蘭人,一面忙著收容傷患,並且募集補給要送給仍 在奮戰的同胞時,裘琳心裡卻擔心不已。她跟著奈絲一起工作,心思卻在柯巖村那裡。 蘭德有沒有受傷? 她應該希望他被一劍刺死才是,只是她卻沒有辦法。反之,她祈禱著他能安然無恙 ,並且希望有一天他能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漪瑟醒了,哭著要母親餵奶,裘琳如釋重 負地跑了過去。她把女兒帶回房間,一面餵奶,一面擔心著蘭德。 後來,就在日暮時分,歐文憤怒地騎回亞風谷。他一路咒罵著衝入大廳,喊著要人 拿食物與麥酒給他。梅麗與艾莎忙著服侍他,其它人則都不見蹤影。然而不到一小時之 後、梅麗未敲門就匆匆闖入裘琳的房間。 「他要見妳,妳最好別讓他等。」她最後又補上那不祥的一句。 「他為什麼要見我?」 「我相信他會比我清楚要怎麼回答妳的問題。走吧,女人。噢,他還說要妳把她一 起帶去。」她指著已經睡在搖籃裡的漪瑟。 帶漪瑟去見歐文?裘琳的心狂跳起來。她湊近自己心愛的寶貝。「她已經睡了,我 不要吵醒她。」 梅麗笑了,露出黃黃的牙齒。「好吧!那麼就讓我留下來照顧她,妳一個人去見歐 文吧!」 裘琳以前從來不擔心梅麗會傷害漪瑟,可是現在她卻猶豫了。她沒有他法,只好抱 起嬰兒,並且暗中告訴自己最好搞清楚歐文在打什麼主意,然後她鼓起勇氣走下樓去。 然而她這輩子從沒有這麼害怕過。歐文既危險又喜怒難測,此時她又還無法逃避他。不 過她發誓一等自己有辦法時,就一定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我會給妳安全的。」她在小漪瑟的髮際低聲說道。「我會讓妳安安全全的,即使 那表示要把妳送到妳親身父親那裡去也可以。」 歐文發怒的聲音由樓梯下傳來。「妳死了嗎?妳沒聽見我說要快一點嗎?」她聽見 一記重重的耳光聲,加上一聲掩住嘴巴的嗚咽。然後淚流滿面的艾莎跑上樓梯,破裂的 嘴角還淌著血。裘琳僵在那裡,恐慌感又湧了起來。也許她還是把漪瑟留給梅麗照顧比 較好。 「走啊!」梅麗在後面推著她走入大廳。「該妳了。」 裘琳明白,有一件可怕的事要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一直到其它人都離開了大廳 ,裘琳才有勇氣走近,歐文也才開口說話。 「我要給妳一個任務。」 比較可能是一個陷阱吧!但裘琳不願表現出恐懼的樣子,她抱緊漪瑟。「什麼樣的 任務?」 他笑了,那笑容像連同類也會吃的狼一樣猙獰。「去找費蘭德,我相信他一定會見 妳。 把他哄出來,讓我殺掉他。」 裘琳強忍著不讓自己顫抖。幫歐文殺死蘭德?她搖著頭,她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 「他不會見我的。」 「妳在說謊!他會見妳的!」他壓低聲音,眼光在她身上游移。「他會想要干妳這 拒絕過他的女人。」 裘琳忍受著他的殘酷。「不會的。他不會--」 「他會的。妳拒絕過我,而我就想要干妳--總有一天我會的。他為什麼會有不一樣 的感覺呢?他會想幹妳,即使那可能只表示是懲罰妳而已。而在此同時,妳就乘機把他 誘到外面來。」 裘琳拚命讓自己思考著。她想用理性戰勝驚慌,她絕對不可能出賣蘭德。不過除非 她發瘋了才會對歐文這麼說。話再說回來,說不定這正是她逃離歐文魔掌的好機會。 他一定感覺到了她思想的轉折,因為他一面斟著酒,一面又露出那種獰笑。他用袖 子擦擦嘴--那袖子上還沾了別人的血。「為了保證妳的忠誠,裘琳,妳去誘惑他的時候 ,我會把妳的孩子留下來當作誘捕妳的餌。」 「不行!」裘琳驚呼出來,她惶恐地往後退著。 歐文猛地站起來。「行。」這個字像蛇發出的嘶嘶聲般由他口中吐出來。「把他騙 出來,她就會活下去。妳如果讓我失望……」他朝她逼近著,口氣歹毒。「讓我失望, 她就會代他死。」 裘琳背部碰到堅硬的牆上,歐文站在離她不到一臂之遙的地方。他伸手用力捏一下 漪瑟的臉頰,頓時把她痛醒了,哭聲充滿了整個大廳。他的身子湊向前。 「我用手指一捏就可以把她的小命奪走--捏斷她的頸子把她掐死。不過我比較喜歡 殺死她的父親。妳要不要幫我下手呢,裘琳?」 他這個問題的口氣那麼溫和,用字那麼謹慎,裘琳竟忍不住想笑出來。不可能有這 種事的。但確實如此。 見她仍在遲疑,歐文伸手要搶漪瑟。 「我願意!」裘琳喊道,一面遮住漪瑟不讓他碰。「我願意。」 他笑了,同時他的手改抓住她的臉頰。「妳真是一個好母親。如果妳成功,我就把 孩子毫髮未傷地還給妳。如果妳沒有成功……」他聳聳肩。「不過我對妳有信心,裘琳 。等姓費的死了,妳會得到獎賞的。」 接下來的一小時簡直是一場夢魘。歐文對她暫時不會有什麼威脅的,可是對漪瑟… …她看著梅麗把孩子抱走,她雖然靜靜地坐在那裡,內心卻在痛苦地嘶喊。她不信任歐 文,她也不信任梅麗。如果她能傳話給奈絲或葛蕾……給任何柯巖村的人。但歐文太狡 猾了,不會讓她見到可能幫助她的人。 歐文與她一同騎到森林的邊緣,並且指點著她應該怎麼做。她得去找蘭德尋求庇護 ,假裝想幫助他打敗歐文。她要假裝帶他去找歐文在溫得漢林區的藏身處,讓他出其不 意將叛黨擄獲。但實際上歐文會埋伏在那裡等著殺死他。這是極為簡單的事情,而且他 提醒她說-- 她的報酬會非常豐厚。 裘琳一面聽一面點頭,同時盡量支撐著不讓自己崩潰。 他把方向指給她看。在這寒冷的晚上,他不給她披肩御寒,只給她一匹半跛的馱馬 。「如果妳看起來又餓又累,他比較可能相信妳是從我這裡逃跑的。」他笑了起來。 「別傷害她。」裘琳乞求道。「我會照你說的去做,可是你一定要遵守諾言,別傷 害她。」 低垂的暮色給大地染上一層暗紫,恰如皮膚瘀傷的那種顏色,也把歐文那張臉上的 邪惡烘托得更明顯。他冷冷地笑著說:「妳別給我理由傷害她就是了。」 如果她有武器在手,一定會當場把他殺死。她要把他的眼睛挖出來、把他的肚子剖 開,還要在他的心臟上面雕花。 然而她沒有武器,沒有力量對抗他的邪惡勢力。於是,她只好踢一下那匹可憐的馬 要牠往前行,茫然地往北穿過林子。她要找到蘭德。她會編出一個理由、某個借口,把 他騙出來讓歐文逮住。 她不會猶豫的,她不會考慮是錯是對。她會做必須做的事以救回自己的女兒,即使 那表示她要殺掉自己所愛的人也是殺掉她自己的一部分生命。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三部引言 她打開一扇小門,位於大門中央的小門;大門內外都是鐵鑄,擺開戰鬥陣容的大軍 已踏步而出。 --柯立芝 第三部 第二十五章 裘琳先碰到的是亞倫,或者應該說是亞倫在她最低潮的時候發現了她。那時她那匹 可憐的馬已經完全跛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也讓她迷失了方向,她擔心自己永遠也找不到 往柯巖村的路。 亞倫看到了她,就把她帶去見傑柏。英格蘭人在柯巖村下方的谷地南邊派人巡守著 ,在這黑暗的夜裡形成一幕駭人的景象。 他們奮戰了一天,已經都非常疲倦,但仍為勝利感到興奮不已。他們在林子裡抓到 三個韋爾斯人,裘琳就成了第四個,只不撾她是自願來的。 她對傑柏說:「我必須跟你的哥哥談談。」她對亞倫說的也是同樣的話,但他仍堅 持帶她先去見他的直屬長官。 「好哇,我們又見面了。」傑柏跳下馬,站在她面前。他跟蘭德一樣高,不過肌肉 沒有那麼發達。她發現他比上次看起來更年輕更英俊、五官分明、嘴唇性感。但他仍然 帶著一點稚氣,以及一股虛浮的傲氣。 他會成為某個女人最難纏的丈夫。但那與她無關,她的問題比那個急切得多。「我 必須跟蘭德談。」 「蘭德,是嗎?不是蘭德爵爺或者費爵爺,而是蘭德。」他笑了。「妳有什麼事要 找他呢?是有情報要出賣嗎?」他打量著她。「妳能提供給他的,我也能夠買。」 她怒視著他。她沒有時間搞這個,歐文正抓著漪瑟當人質,於是她唬他說:「我跟 你保證,他聽到我要說的事情時,一定不會高興有人耽擱了時間。」然後她又對亞倫說 :」要不是事關緊急,我也不會來的。你知道這是真話,亞倫。告訴他吧!」 亞倫顯然不喜歡支持她的說法,但猶豫片刻之後,他扭著臉說道:「他會見想她的 。」 他又對她說道:「不過妳會發現他已經跟去年受妳蠱惑的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妳 的伎倆對他已經不管用了,對我們也一樣沒用。」 「那是你說的。」傑柏插嘴道。「我可是甘願當她美人計的受害者。妳說如何?」 他說著,一面把她的頭巾扯下來。 裘琳把他的手打掉。「你自己去找一個修女吧--兩個也可以。」她頂嘴道。「只要 告訴我蘭德在哪裡就行了,我自己會去找他。」 結果還是他們帶她去見蘭德,她那匹已經半死的馬則踉蹌地夾在他們兩匹健馬之間 走著。 他們到了河巖村,村舍看起來依舊,但又有些不同。這裡本來是她自幼生長的家園 ,後來變成了歐文駐軍的營地,現在又成為一個淪陷區,受到英格蘭人的控制。外觀上 這個村子還是一如以往--除了麥酒場被燒燬了之外。她看到幾個韋爾斯人,都是在戰鬥 時被俘的。 但現在這裡到處都是英格蘭人,感覺起來像是在外國一樣。這裡是否還有可能變回 韋爾斯人純樸的自由家園呢? 她走向她叔叔的房子--蘭德的總部。她在門口遲疑著。她要對他說什麼呢?她要怎 麼開始說呢?他會不會相信她而跟著她步人歐文為他準備的陷阱呢? 她真的能夠引誘他步向死亡嗎? 她瞪著門,那扇她曾經進出過千百萬次的門,但這次不同了。這次她進去時心裡帶 著謀殺的念頭。如果她帶蘭德去見歐文,就是在參與謀殺。 然而這牽扯到漪瑟。她頭痛得像有戰鼓在裡面敲一樣。怎麼辦?怎麼辦?然而裘琳 知道自己必須做什麼。她祈求著漪瑟的平安,也是在敲著蘭德的喪鐘。她終於推開了門 。 她訝然發現裡面竟然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坐在未生火的壁爐前。是蘭德,一個人 沈湎於思緒之中。 他抬起頭,看見她時並未顯出驚訝的樣子。然而,她原以為已經對這次重逢有備而 來,卻反而深受震撼。他在這裡,蘭德,漪瑟的父親、她唯一的愛人、她以為自己愛上 的男人。 這一年來她曾緊懷疑自己的感情,但只要那麼一瞥、只要他那雙黑眼睛與她互視那 麼一瞬見。她就知道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愛他,而且跟以前一樣愛他。這會使她擔負的 殘酷任務變的有多艱難呢? 只是他那張飽經戰火歷練的臉上毫無表情,這又令她想到另一個苦澀的事實。他以 前不曾愛她,當然現在也不愛她。 她忍住突來的失望。她不是為了愛情而來,而是為了她孩子的平安。無論她的感覺 如何,她都必須繼續進行將他誘入歐文陷阱的瘋狂計劃,她沒有別的辦法。 他沒有起身。經過尷尬的片刻之後,她走進屋子,「我是來--」她的聲音沙啞,於 是她身吸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我是來請求你幫忙的。」 他刻意緩緩地用手撐住下巴,「求我幫忙?一個頑強的韋爾斯叛黨會需要向敵人求 什麼呢?當然啦,除非妳是要來誘惑我,要轉移我的注意力。」他抿起嘴巴。「我曾懷 疑妳死了丈夫之後會怎麼辦。老實說,我沒料到妳會來找我。不過既然你來了,就請你 開始吧!讓我轉移注意力吧,因為我還真的很需要分一下心呢!」 裘琳搖著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關心的不是你跟歐文打的這場仗--」 「妳不關心?妳以前可是很關心的,妳還關心得嫁給一個老頭子以確定會打仗。」 這個諷刺性的事實很難入耳,然而這裡面所代表的意義又不只如此。她只能說道: 一你有所不知。」 「我也不想知道。我能維持亞風谷這一帶的和平就夠了,至於要幫助你嘛……」他 上下打旦裡著她,那種野性的眼光令她膽寒。「我只有一種形式的援助可以提供給妳。 如果妳想要,就把衣服脫掉。不然,就請妳離開。」 她不想哭,但仍無法忍住刺痛眼睛的淚水。「隨你怎麼想,你要對我怎麼樣也隨你 。可是我求求你,蘭德,請你聽我說。我是來幫助你的。」 「幫助我?」他笑了出來,那冷酷、輕蔑的笑聲在空蕩的屋子裡迴響著。「妳怎麼 幫助我?妳的丈夫死了,妳的村子也淪陷了。妳沒有力量幫我,除非把歐文獻上來給我 。妳願意那樣嗎?」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與漪瑟那麼像,令她看得心痛。但正是這種相像給了 她力氣說出歐文要她說的謊話。「不錯,我可以把他交給你。」 他那雙眼睛懷疑地瞇了起來,接下來的沉默反而產生讓她耳聾的效果。他不相信她 ,而且也有理由懷疑。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內心在激戰。 「我為什麼要相信妳?」 「因為……因為我沒有理由說謊。」 「妳有充分理由說謊。」 「不對,你想錯了。歐文是一個瘋子,」至少這句話是真的,她又往前走一點。「 他要害我的族人滅亡。這裡的屠殺不就是證明嗎?」 「陸邁鐸死了,歐文就接下了韋爾斯人的領導地位。而妳叔叔又不是他的對手,妳 的村子也落到了我的手中。」他雙臂抱胸,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她。「妳夾在我跟他之間 --而妳一向如此。不過以前妳以為跟我比起來,歐文還算是惡性比較小的一個,現在似 乎反過來了。我這樣評估妳現在的處境,妳說公正嗎?」 裘琳激動得說不出話。他說的話不假,但仍有許多事實沒有說出來。例如她愛他, 而他卻要把她送給他弟弟;他們生了一個孩子。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才是她關 切的問題現在,以及漪瑟的未來。「不錯。」她終於開口說道。「我現在明白了在英格 蘭人統治下的生活比受歐文統治好。」 她以為自己說服了他,因為他沉默了許久。然而他起身朝她走近,眼神再度充滿懷 疑。 「妳打算怎麼樣幫我呢?」 要把嘴邊的謊話說出是這麼容易,然而那謊言的味道卻是苦澀無比。「我可以帶你 去他藏身的森林,他正在那裡策動報復。你和手下可以出其不意地把他抓個正著。」 「我懂了。」他的手指握緊了又鬆開。「原來妳要帶我們去那裡屠殺妳的同胞,我 沒聽錯吧?」 經他的口說出來的話是這麼駭人。而她對他設下的騙局難道就不可怕了嗎?她勉強 壓抑下自己心底的疑問,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他轉身緩緩走開。裘琳被心頭的罪惡感壓得挺不直身子。可是她這 麼做是為了漪瑟,她告訴自己,是為了漪瑟。 他突然轉回身,搖著頭,一面用嚴厲的眼神盯著她。「妳在說謊。妳也許會出賣歐 文,可是會出賣自己的同胞嗎?不會的,不可能的。是歐文要妳這麼說的,對不對?」 「不是!不是的,他根本不知道這--」 「那麼妳的孩子在哪裡?」 「什麼?」 他朝她走近,像一個準備獵食的巨獸一樣繞著她打量。「妳的孩子在哪裡?」他在 她身後重複一遍。「妳到這裡來,那麼誰在照顧她?」他又走到她面前問道。 她的耳際響起血液奔流的聲音。「我嬸嬸。」她扯著謊。 「所以妳的嬸嬸知道妳到這裡來。還有誰知道?」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溜出來的--」 「連歐文也不知道?」 她的心猛然停止跳動。「歐文?沒有,他不知道--」 「我認為他知道。我認為他抓了妳的孩子當人質,好讓妳聽命於他。不然妳不會丟 下孩子的。」 她想告訴他真相。噢,她真想告訴他!然而恐懼--極度的恐懼--為女兒生命安危擔 憂的恐懼阻止了她說出真相。他必須相信她的說法,他一定要相信!漪瑟的平安就一罪 他了。 只是她雖然拚命想找話讓他信服,卻怎麼也想不出該怎麼說。 他緊盯著她的眼睛,搜尋著她的謊言、搜尋著真相。 「她跟奈絲在一起。」她重述著,整個人驚恐無比。 他輕蔑地笑出來。「歐文不是傻瓜。他不可能面對面打敗我,可是如果對我偷襲或 者設下陷阱,他的機會就比較大。」她想轉開臉,他卻牢牢地抓住她的下巴。「說實話 ,裘琳。 告訴我實話。」 她想要說實話,但那就等於是宣判漪瑟的死刑,她那甜蜜無辜的寶貝。「不要這樣 。你想錯了,歐文沒有派我來。」 他嫌惡地將她推開。「滾開這裡,看到妳就讓我覺得噁心。妳就帶著這個訊息爬回 歐文那裡吧!他的土地是我的了。我要把他的土地全都拿過來,而且會保證不讓他留下 什麼孽種來接續他。我的孩子會永遠留在這裡統治這個地方。我的,不是他的。妳把這 個訊息傳給他,柯裘琳。帶著這個口信走吧!」 裘琳渾身顫抖,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她失敗了,她失敗了,然而要付出代價的卻是 漪瑟。熱淚刺痛了她的眼睛,然後溢流出來。她瞪著蘭德,他對她與她的同胞充滿了恨 意。只是她不能接受失敗,她不要接受。她向他伸出手。「求求你,蘭德,你一定要聽 我說。」 他發出一種充滿嫌惡的聲音。「妳滿嘴都是謊言,妳的眼淚也是在騙人,妳從我們 第一次見面就開始騙我。」 他的指控讓裘琳畏縮。她騙過他,現在她發覺自己再也不能騙他了。謊言讓她失敗 ,現在只有說實話才能救她及孩子了。 她把眼淚擦去。「你對了,你對了!」她嗚咽地承認道。「我是說了謊,是歐文派 我來找你的。」 她以為他會很得意,但他的臉上卻益發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雙臂抱胸,站在那裡等 著。 她吞口口水,繼續說道:「可是,我是因為他把我的孩子捉去當人質。他知道她是 我最弱的一環,」她猶豫著。「他也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響應的是一片沉默,像一片巨大的黑暗洞穴包圍住他們。 蘭德瞇起眼睛。一會兒之後,他搖搖頭。「還是謊話。我知道她不是我的。」 「可是她是你的孩子。我發誓!」 他的下頷有一絲肌肉在抽動。「妳騙我對妳沒有好處,女人。妳忘了,我在聖艾比 節市集上見過妳,妳當時一點也看不出來懷了孩子的樣子。我知道,因為我留意看了。 」 淚水刺痛她的眼睛,可是她拒絕哭出來。「她長得很小,而且差一點死掉,即使現 在她也還是很小。可是她是你的孩子,蘭德。」 他嘲澀地笑著。「妳以為用這套可憐的假話騙我,就能夠給妳帶來什麼好處呢?」 「她在歐文的手裡!」裘琳喊道。「如果我沒有達成他給我的任務,他就會殺死她 !」 他搖著頭,拒絕接受這種可能性。「那只是威脅,他不會傷害自己的妹妹的。」 「可是她不是他的妹妹,歐文也知道這一點,他知道的。」她的聲音變成害怕到極 點的低語。 然而,蘭德仍然不為所動。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慢慢地飲盡。然後他用銳利的 目光盯著她。「歐文怎麼知道呢?或者也可能是父子共享一個老婆?說不定那孩子是歐 文的種呢!」他語帶譏諷地說道。 這種說法令她渾身不禁戰慄起來。「你要對我怎麼殘酷都可以,可是不要因為你看 不起我,就封殺你自己孩子的命運,蘭德。陸邁鐸不行--他不能……人道。歐文知道了 ,就能夠輕易作出結論,斷定孩子的父親是誰。他絕對不會猶豫用漪瑟來控制我的。她 是你的女兒,我憑我的性命發誓!」 他的眼光閃爍了一下,裘琳抓到了一線希望,或許他已經動搖了。但他接下來說的 話又粉碎了她的希望。 「她不是我的。不行,我不能幫妳,只能按照我的原定計劃:擊敗歐文。在那之前 ,妳如果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就最好乖乖地服侍他,就像我懷疑妳打算對我做的一樣。 妳可以用自己的身體讓他爽快,引誘他和妳上床,聽他的擺佈,妳就可以保護孩子。他 一直就想要妳這麼做的。」 裘琳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又退一步,彷彿遭受無情的重擊一般。他不在乎。他不肯 接受她的懇求。她為什麼以為他會呢?等到她終於有力氣說話的時候,她也只能一再喃 喃地說著:「她是你的孩子,蘭德,你的……」 他拒絕聽。他轉開身子,又倒了一杯酒。他的手沒有搖晃,他是這麼冷靜、這麼全 然不受她的話影響。他不相信她,隨她怎麼說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她頹喪地轉身,茫然地走向門口。她的動作僵硬失衡,彷彿腳底下的地在傾斜。她 早知道他恨她,然而她心中某一部分仍傻傻地以為他會相信她、以為他會認自己的孩子 。她心中某一部分原以為他會迫不及待地趕去救漪瑟,現在她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 她離開屋子,步履搖晃地穿過院子。有幾個他的手下目視著她,但並未阻止她步行 穿過防守嚴密的大門。太陽很快就要升起來了,她可以看見黑暗的樹影以及東邊山脈的 灰色輪廓,一隻公雞的啼聲傳遍了牠的活動領域。 然而,裘琳沒有心思去觀賞她心愛的這塊土地,也聽不進這片大地的生命呼喚。漪 瑟是她生命的中心,一這片土地不是。漪瑟,那麼嬌小,卻那麼有活力,又那麼脆弱。 裘琳鼓起精神面對新的困境,她必須想辦法勸歐文。他一定會對她發怒,但她絕對 不能讓他將怒氣發洩到漪瑟身上。她願意獻身給他,一次,兩次,上千次都行。為了救 孩子,她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因為漪瑟的親身父親拒絕做。 蘭德在柯巖村外趕上了裘琳,就在潮濕的草地與森林相接的地方。櫸樹與榆樹頂上 門著曙光,但她走在暗影處,一個裡著衣服的細小身影、一個脆弱無助的身影。 她有沒有欺騙他呢? 她離開以後,蘭德一直在與自己辯論著這個問題。她有沒有說謊呢? 他勒住馬,看著她蹣跚爬向山上的森林。她是被派來將他與手下誘向毀滅之途的, 她已經承認了這一點。然而,現在他卻像傻瓜一樣跟著她,而她的同胞可能就在旁邊伺 機而動。 說不定這就是歐文所設的圈套。 他用訓練有素的眼睛掃視著森林。他的手下已經佔據了這片森林,在玫瑰崖與柯巖 村目前沒有韋爾斯人在活動。但是就算有,他也必須再和她說話。 她為什麼要對他說謊?她聲稱那孩子是他的目的何在呢? 答案再明顯不過。裘琳怕歐文,希望藺德替她把威脅除去。可是他本來就打算那樣 做,而她一定也已經知道了。儘管那不是為了她的緣故,而是為了他自己以及所有喜歡 和平的人。她很快就會擺脫歐文,她的孩子也一樣會安全,所以她沒有理由這麼急著欺 騙他。這是否表示她是在說實話呢? 就是這一點可能性驅使他跟著她來此。 他策馬向前,眼睛一直盯著裘琳。他看見她身體僵住,因為她發現到有人在跟蹤她 。她害怕地回頭看一眼,然後撩起裙襬,加快了本已疲倦的步伐。但是他仍沈穩地騎著 ,因為她跑不過他的。她再度回望,然後停下腳步。她知道是他了。 他勒住馬,俯視著裘琳抬眼看他的樣子。她的臉上有著疲倦的痕跡,紅腫的眼睛顯 示她哭過。然而儘管如此,她依舊很漂亮,嘴唇豐潤,身體成熟。他不想看見她的美, 不想產生回應。然而並不是她的女性美誘使他無法轉移目光,而是她眼中那種迫切的希 望神色。她害怕他改變主意,卻又無法不懷著希望。 她愛她的孩子,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但那是他的孩子嗎? 他長吁一口氣。那真的有關係嗎?「我會把妳的孩子從歐文那裡救出來。」 一種近乎沉默的聲音、一種細微的吸氣聲、一種半是嗚咽的聲音--不管是怎樣的聲 音,而那就是她唯一的響應,至少沒有其它用語言表達的響應。但是她用手按住他踏在 馬鞍上的腳,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動作,卻帶著強烈的衝擊。是感激、是信任。 這深深地打動了他。 他想起自己對亨利王所發下的效忠誓言。他跪在那裡伸出手,手掌向上好讓國王將 腳放在上面。現在在這山榆樹下,她似乎也在對他默默地發誓效忠。 只是,他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不只是這個。 他暗咒一聲,將這個白癡念頭壓下去,掉轉馬頭走開一點,然後他下了馬。「歐文 在哪裡?」 她抿緊嘴巴。「在亞風谷。」 「孩子呢?」 「也在那裡,至少本來是在那裡。他可能會把她送到別的地方。」她用驚恐的眼睛 望著他。 他強忍住想安慰她的衝動。「去找歐文,跟他說妳說服了我,必要時盡可能誇大一 點。 他打算在哪裡偷襲我?」 她挺直身子,彷彿有一股新生力量湧入她的血脈。一線曙光照在她的髮際,更襯托 出她那烏雲般的頭髮。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然而他卻注意到了。 「在河邊有一個狹窄的地方通往下面的草地,那個地方叫溫得漢林區,一邊是森林 ,一邊是陡峭的山地,走上去很危險。」 「所以他會在林子裡等著?」 「我不知道他的計劃,只知道我必須讓你走那條路。」 他望向她後面的森林。「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吧!」他看著她上面努力把心裡對她的柔情驅走。「妳知道會有很多人 死,很多是妳的同胞。」 她低下頭。「我知道。」 他長吁一口氣。她欺騙過他那麼多次,他竟然還會相信她,是否他真是一個大傻瓜 ?明天他就會知道了。「走吧!回歐文那裡去吧!」 她抬眼看他.並且朝他走近。走得太近了。她說道:「蘭德。」 「別這樣,」他咬牙說道。「別再說什麼。」 可是她不聽。「她是你的孩子,你會知道的--」 「不可能。我只知道她是陸邁鐸或者陸歐文的孩子--誰的都可能,就是不是我的。 她是誰的並不重要,妳跟誰睡覺對我都無所謂。」 但願如此。只是想到別人碰她的樣子就使他血液冰涼。即使是現在,已經事隔一年 ,他還沒有學會如何控制她對他激起的那股瘋狂佔有慾。 他不想有那種感覺,但事實是他仍然想要她,不只是要她的身體。他知道自己可以 得到她的身體,因為她是這麼感激他。可是他想要的不只是她的感激、不只是佔有她的 身體、不只是她的效忠。他不想給自己索求於她的加上任何理由,但這樣仍然無法令他 將她由他心中驅除。雖然她曾拒絕他,寧願要她的族人而不要他,雖然她曾出賣他,還 差一點害死傑柏,但無法改變的事實是,他的渴望不曾動搖。 他想要她愛他。 「回歐文那裡去。」他喃喃說道,一面抗拒著胸口掙扎著要釋放出的那種感情。 她點點頭,然後轉開臉。然而她還來不及走開,他就抓住她的手臂。她抬起頭,兩 人都被他這衝動的行為嚇了一跳。在他看到她眼中的默許,知道那是出於感激之前,他 已經一把將她摟住,粗野地吻上她的嘴唇。她並沒有反抗。她反而接受他的攻擊,並且 還挺身迎接他。這使他更無所顧忌地繼續吻下去。他想要她本能地響應,不給她思考實 際理由的時間。他要品嚐真正的熱情,享受她真正的順服,要知道她並不是在假裝。 結果他知道了。 他對她相當粗魯,有些近乎殘暴。但她在每一方面都歡迎著他。他就在當下佔有了 她、靠著那棵古老的山榆樹,過程原始而迅速。完事之後,他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喘息, 也設法讓自己恢復理性。他什麼也沒達成,連剛開始的疑慮都未消除,卻反而對她更暴 露了他自己的弱點。 他只知道,就在此時此刻,隨時都有可能有一枝她同胞的箭射向他的背部。 他挺起身子,迅速環視一下週遭,然後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實他是在拖延時間 。等他終於抬眼看她時,才知道自己處理得有多糟。 他粗聲問道:「妳還好吧?」 她微微點著頭。 他清一下嗓子。「告訴歐文說我會召集人馬,告訴他說,我會在明天黎明時攻擊他 的營地。我會把歐文打敗,妳則要自己注立息孩子的安全。」 她又點點頭。「該做的我都會做,她是無辜的。」她放低了聲音。「她是我們之間 真正無辜的人。」 一股莫名的嫉妒突然刺痛他的心。她愛這個孩子,不管真正的父親是誰。她不愛她 的丈夫,也不愛他。可是她愛她的孩子。「妳給她取什麼名字?」 「漪瑟。我給你的女兒取名漪瑟。」 「妳說她是我的毫無意義,」他說道。「她的生父是誰永遠都無法證明。」 「既然你這麼想,為什麼還同意幫助我們?」 「因為我想要妳。」他否認著所有其它的理由;他答應幫助她、幫助漪瑟的理由。 他的直言令她心頭一縮,但她不能轉身走開。她抬頭望著他,臉色蒼白卻面容平靜 。「只要你想要我的時候,我就會讓你如願;如果你願意救我女兒。」 他沒有回答她這句話,因為他無法回答。他剛才對她那麼說已經夠殘忍了,現在她 卻對他更殘忍。他想要她,不錯,但卻不是要她這種服務來作為回報。 然而自尊心使他確信自己只有這種方法才能夠得到她。她會出於感激而來服侍他, 而那是基於為孩子擔憂而產生的感激。這只比她單純出於恐懼而服侍他好一點,因為她 也會對歐文這麼做。 她對歐文的恐懼更強,這一點並不能使他略感安慰。她會以同樣方式響應他們,如 果只有這種方法可以保護她的孩子。 他的胃彷彿打了結一般。他強嚥下喉間的苦澀感,抓起韁繩,跨到馬上。她站在那 棵山榆樹旁,剛才的做愛使她衣衫不整,神情顯得既懼怕又懷著希望。 「謝謝你。」她低聲說道,那感激的語氣使他必須硬起心拒絕聽進去。 「不必謝我。」他說道。「妳永遠不必謝我。」然後,他無法再忍受與她這麼接近 ,就策馬往山下騎去,離開這片森林,回到玫瑰崖那堅固的高牆之內。 他必須為明天的交戰擬定計劃。他必須將她自腦中排除,才能專心處理手邊的事情 。 他必須迴避心中的一種恐懼,就是漪瑟可能是他的女兒--也可能不是他的。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三部 第二十六章 裘琳加快腳步趕路,可是這片她心愛的林子彷彿在跟她作對。羊齒植物勾住她的裙 子,陡坡使她不得不放緩速度!路上還不時有石頭絆住她。她循著原先的那條路與河流 平行走著,而且盡量靠近樹林走。然而她已經累得幾乎無法抬起腳,是恐懼驅使她繼續 走下去的。 她必須回到漪瑟的身邊,必須抱著自己的孩子,才能把訊息傳給歐文。 只是現在除了恐懼之外,還有別的東西。而她不願稱之為寬心。只有看到漪瑟遠離 了歐文的魔掌,她才能感到寬心。她也不能稱之為安慰,因為蘭德答應幫忙仍有一個陰 暗面:他不相信漪瑟是他的孩子。雖然他願意和裘琳睡覺,卻顯然沒有興趣娶她為妻。 她被一根凸出地面的樹根絆倒,擦傷了手掌。她這才讓自己趴在潮濕的地上喘口氣 ,忍受著手上的刺痛。她必須找回繼續走下去的力氣,必須把蘭德趕出腦海,因為她對 他與他的行為都沒有控制的能力。不過她相信他會遵守承諾,這樣就夠了。 她繼續在陰鬱的黎明中前行,趕往另一個灰暗的日子。走近零星散佈的村舍時,雨 開始落在她的身上,彷彿要擋住她的去路。但是不管什麼都無法阻止她去找回她的寶貝 漪瑟。 一個躲在黃色楓樹下的守衛喊住她。「把臉露出來讓我看!」她抬起頭,把頭巾拉 下來。他咕噥一聲,示意她走下去。就在她蜿蜒地走下山、踏上一條穿過矮樹叢的小徑 時,歐文出現了。她心一驚,看到這個為達目的連小孩也會殺的人就令她作嘔。她可能 這輩子都會為她將對自己同胞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但她絕對不會為歐文感到愧疚。 她面對著他,卻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恨意。「我照你說的做了。我的孩子在哪裡? 」 歐文的嘴角露出邪笑,閃爍的目光打量著她全身。「妳達成了我交代的任務了。很 好,非常好。」他咧嘴笑著。「妳一定是讓他幹得非常爽,才會這麼快就贏得他的信任 。」 裘琳雙臂抱胸。他這麼輕易地就把她與蘭德的親密關係說成那麼醜陋的事情。老天 ,她真是恨死他了!她又問道:「漪瑟在哪裡?」 他隨便指了一下。「她很安全。可是妳要多告訴我一點,甜蜜的裘琳。」他抓住她 的手臂。「他什麼時候要進攻我的秘密營地?」 「明天黎明。」 「黎明。真沒有想家力。」然後他又笑了。「黎明的時候,我恐怕啊,妳那英格蘭 情人和他的手下都早已經死了。」 本來被他抓住時,裘琳就僵在那裡,但此時的她開始試圖掙脫,因為他的話嚇到了 她。 「你是什麼意思?他們早就死了?」 「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又把她拉回他面前。「妳真的以為我會把實情告訴一 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已經出賣了同胞、還張開兩腿歡迎敵人的女人?我看見了他在妳身 上留下的痕跡。」他用他粗糙的臉揉著她臉上與頸間蘭德吻過的部位。 裘琳扭動著身子抗拒,可是他太強壯了。 「現在輪到我了,婊子。我現在就要上妳,這次要讓韋爾斯人的種留在妳的肚子裡 。」 他把她的裙子掀起,她聽見撕裂的聲音,然後她聽見他的手下在她身後大笑,她的 血液立刻變成冰冷。她雖然發誓無論如何要努力活下去,但卻無法忍受在這裡公然遭受 強暴,讓他的手下邊看邊笑--而且還等著要輪暴她。 「不要!不要!」恨意使她萌生一股力量,她用膝蓋猛地踢向他的鼠蹊部。 他尖叫著往前倒下。她想也不想地跑向亞風谷、跑向她女兒先前的所在、跑向她叔 叔嬸嬸的居所。但願他們會在那裡。 求老天爺讓漪瑟還留在那裡! 她用力跑得腰側發痛,然後她跌跌撞撞地碰到一小群女人--艾莎與奈絲,還有葛蕾 和其它人都聚在井邊。在她們的驚視之下,她撲倒在嬸嬸的懷裡。 「裘琳!我好擔心--」 「漪瑟在哪裡?她在哪裡?」 「在主廳裡睡著,可是--」 裘琳立刻趕到主廳。漪瑟在那裡靜靜地睡著,但裘琳仍然把女兒抓起來緊緊抱著。 她再也不要放手了,再也不要!他得先把她殺死才行。 「她被照顧得好好的。」奈絲在門口說道。「是梅麗在照顧她。」 裘琳望向嬸嬸。奈絲不知道這個地方有多邪惡。 梅麗站在她嬸嬸後面,窄臉上露出狡笑。 裘琳明白了,梅麗願意幫助歐文做任何事情以打敗蘭德,包括犧牲一個英格蘭私生 女嬰在內。要是歐文嬴了,大家都會聽歐文擺佈,以後誰也不能阻止他為所欲為。 她必須傳話給蘭德,裘琳知道她一定要這麼做。只是她這次不要離開漪瑟了,她不 能冒這個險。 「我很累,」她說道。「我照歐文說的做了,現在我得睡覺。」然而,她還來不及 逃回自己的房間,就聽見院子裡傳來騷動。 「……婊子!她在哪裡?」歐文衝進大廳上臉怒氣,眼睛充滿報復之色。他的目光 落到她身上。「我跟妳還沒完!」 他繼續走近時,裘琳抱緊了漪瑟。他身後跟著一群人有女人,也有歐文的手下。但 是也有幾個她自己的族人--杜伊、塔朗。 「我照你說的做了。」她反駁道,並讓聲音大得使每個人都聽得到。「我把你的訊 息傳給英格蘭人了,你沒有理由再懲罰我或者我的女兒。」 他的目光閃爍。「妳出賣了我們。妳帶那個男人上床,出賣了妳自己的同胞。妳告 訴他說我設下了陷阱。」他環視四周,打量著越來越多的觀眾,就連瑞斯也加入了圍觀 者。「她抱的孩子是英格蘭人的私生女,根本不是我父親的。妳告訴他們,梅麗。」 梅麗走上前。「是真的。她嫁給邁鐸之前就懷了英格蘭人的種,是那個婊子讓他傷 心而死的。」 「這跟我的孩子沒有關係。」裘琳插嘴道。「是歐文,我不讓他強暴我。」 所有人的眼睛全都轉去看歐文。說他強暴是很嚴重的指控。 但歐文只是獰笑著。「是她誘惑我,然後她生氣是因為我尊重我的婚姻誓言。」他 攬住艾莎,笑得更開懷了。「你們可以問克南和格林,他們在場。」 「夠了!」克萊這才遲遲走入擁擠的大廳。他用肩膀頂開眾人,來到裘琳的身邊。 其它柯巖村的人也都過來站在他們後面表示支持。「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有 一場仗要打--而且還得打贏。這種鬥嘴對我們沒有幫助。」 但歐文不願意放手。「她對我提出的是很嚴重的指控。」 「你對她的指控也同樣嚴重。我說知道英格蘭人要來已經夠了,我們必須準備迎戰 。」 他目光堅定地瞪著歐文。 如果要打架,歐文打得過克萊。要打仗的話,歐文的人馬也多過克萊的,而且一定 也會將他們打敗。只是這樣子的衝突沒有好處。僵持片刻之後,歐文也承認了這一點。 他不屑地哼一聲,往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液。 「她是我們之間的叛徒。等我們殺死英格蘭佬之後,我不要她待在亞風谷,她跟她 的私生女都不能留下。」 她也不願意冒險留下來,裘琳心裡想著,一面看著群眾逐漸散去。她只想回到河巖 村,在那裡撫養漪瑟,安安靜靜地生活著。 但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如果蘭德被殺了,這片谷地將永無寧日。 她抓住叔叔的手臂,請他不要離開。「你一定要阻止他。」 「阻止誰?歐文?」克萊把她的手甩開,同時怒視著她。「所以這是真的了?妳要 為了那個英格蘭佬而拋棄自己的同胞。」 淚水湧上裘琳的眼睛。「我沒有拋棄誰,我也沒有背叛誰--除了那些要殘害自己同 胞的人以外--」 「她是私生女嗎?」他指著不安地蠕動著的嬰兒。 「她的父親是英格蘭人可是我沒有欺騙邁鐸,也沒有打算欺騙他,他在她出生以一 刖就知道真相了。然後昨天我聽歐文的命令去找蘭德--如果我不去,歐文就拿漪瑟要挾 我! 我把歐文要我說的謊話全告訴了蘭德,」她轉開目光。「可是他不相信我。」 她用手背擦去眼淚,又轉回頭面對叔叔。「為了避免歐文盛怒之下會傷害漪瑟,我 就把真相告訴蘭德,只有他願意把漪瑟從歐文手裡救出來,只有他能夠阻止歐文對我們 的瘋狂迫害。」她抓住克萊的手腕。「你知道我說的沒錯。如果我們有誰礙著他的事, 歐文都會把他殺死。我們不夠強,沒有辦法阻止他。」 克萊不想聽她說的話。他不想被迫選擇接受自己的世代仇敵,而不要自己的同胞。 她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他的兒子是跟英格蘭人戰死的,而他的哥哥,亦即她的父親 也一樣。 可是他也知道她對歐文的說法是對的。 他轉身走開上面用手抹著臉。裘琳發覺,叔叔已經很老、很累了。即使在年輕的時 候,他也不是喜歡打仗的人。 她繼續急切地低聲說道:「克萊叔叔!求求你。你知道歐文是怎麼樣的人,不要讓 他去殺英格蘭人。如果他掌了大權,他就會--」 「夠了!」他抬起髮色灰白的頭,用痛苦的眼神瞪著她。「我知道歐文是怎樣的人 ,但我還是不能跟敵人一起打我自己的族人。我不能那樣,所以別再問我了。」 他的呼吸聲在空蕩的大廳裡顯得很粗重。「我不能跟英格蘭人聯合,」他喃喃說道 。「可是……可是我也不會跟歐文並肩作戰。」他長歎一口氣。「我最多只能做到這樣 。」 她點點頭,忍住淚水。這樣的讓步總比沒有好。她說道:「我必須告訴蘭德。」 他舉起手。一我不要跟妳的背叛行為有任何關係,這一點妳得靠自己了。」然後他 離開了這個房問,就像一個無法控制自己的世界,也不能適應取而代之的新世界的老人 。 但裘琳沒有時間去思索叔叔的痛苦,她必須立刻傳信給蘭德。 結果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到一小時之內,歐文已召集了人馬要去攔截蘭德。就連瑞斯也來了,騎在一匹小 馬上,但是歐文拒絕讓他跟士兵一起去。而在知道克萊拒絕加入的時候,歐文絲毫不掩 飾自己的輕蔑之意。 「我是尊重我父親的承諾而跟你們連手的。現在為了紀念他,我仍會繼續下去,不 管有沒有你們都一樣。等我們勝利以後、等亞風谷的人替你們打敗了敵人以後,你們就 別想再加入我們。我們會佔領這一片山區、這整個山區。」他用一手拍著胸脯。「我是 陸歐文!所有的人都會在我面前嚇得發抖!」 他的手下大聲附和著。然後他指著裘琳,裘琳雖然外表沒有畏縮,但心裡卻又為新 生的恐懼怕得發抖。「我們要帶著她和她的私生女一起去,以保障我們留在這裡的婦孺 安全。」 克萊皺起眉頭。「這沒有必要,我們會保護他們的。」 「你們今天已經對我們背信了,我們怎能再相信你們呢?」歐文不屑地說道。「再 說,她又犯了叛國罪。」歐文的手移到劍鞘上。「她和她的小鬼得跟我們走。」 克萊的態度緊張起來。一個手下走到他的身後,但歐文的手下也採取了同樣的動作 。裘琳害怕馬上就要流血了,想到那情景就令她無法忍受。 「我願意去!」她走上前,把漪瑟交給奈絲抱著。「我願意去,以消除歐文的疑慮 。但是我的孩子不去,她得留在這裡。」 克萊抓住她的手臂。「妳確定要這樣嗎,裘琳?」 不是的,她並不確定。然而她不能讓歐文屠殺她叔叔與他的手下,也不能讓他控制 住漪瑟。「我確定。可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保障她的安全。」 叔叔的保證是接下來幾小時內,她唯一的安慰。 歐文的手下懷疑地看著她,可是他們的人數使得歐文無法對她進行報復,而且他們 也得趕緊上路。午後不久,歐文有一半的人馬已經偷偷部署在沿著葛芬河岸的狹窄林間 ,另外一半則躲在河谷上方的岩石後面。英格蘭人必須由這兩條路之中擇一而行。 每個人都神經緊繃著。裘琳祈禱著:先是為漪瑟的平安,再來是為蘭德。為她自己 則只祈求冷靜承受老天爺給她安排的任何命運。但是,噢,她多希望能把漪瑟交到蘭德 手中,看著他望著他們的孩子時,眼中的快樂神色。她不知道他是否會覺得快樂,但她 可以藉由想像來給自己一點安慰。 雲層由海上湧過來,黑暗的顏色充滿了威脅。一道閃電劃過北邊的天空,隨後響起 的雷聲也使空氣震撼不已。 這時響起一陣喊聲和尖叫聲,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一個小孩激動地喊:「我可以幫忙,我可以的!」 老天爺,那是瑞斯!他一定是偷偷地跟在他們後面來的。 裘琳看見歐文站起身,一臉怒色。他惡毒地瞪裘琳一眼,然後轉頭去看被拖到他面 前來的兒子。瑞斯像只野貓一樣地張牙舞爪,但是格林揪住他的脖子,另一個人把他推 倒跪在地上。瑞斯看見父親時,所有的憤怒全化成了畏懼。「我是來幫助--」 「我告訴過你要留在後面的!」 「可是我想跟你們一起打仗。」 「打仗?打誰?」歐文笑了起來,那男孩也站起身來。「回家吧,瘦小鬼。回家去 跟別的小鬼打吧!」 「可是父親--」 歐文的一巴掌簡直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頓時就把瑞斯打倒在地。「滾回去,小鬼 ,讓男人來打仗。」 裘琳想去扶瑞斯,可是他怒視著她,然後自己爬開了。等他走了之後,歐文又笑了 出來。「他還真有種,這個小子。他有一天會成為很了不起的戰士的。」 裘琳低聲說道:「他也會恨你的。」 歐文看著她。「他會的,就跟我恨我父親一樣,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可是誰也不 會說我養的是一個懦夫。」 瑞斯在林子裡哭泣,並沒有聽到父親的誇讚。一個真正的戰士是不會哭的,只是他 沒有辦法忍住。他的臉頰發痛,耳朵也在耳鳴。他的臉頰裡也破了,嘴巴裡儘是血的味 道。 他又哭了起來,但同時也發誓要向父親證明他錯了。他擦乾眼睛,掉轉馬身往北方 騎去。如果他先看到英格蘭人到這裡,父親就會承認瑞斯是一個勇敢的戰士。他會明白 瑞斯比裘琳生的那個女娃兒重要得多,也比艾莎肚子裡的小孩重要得多。 他是長子,其它人都沒有這個權利。他是這片山區名正言順的王子,他不會讓別人 的妻子或者後代改變這個事實。 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蘭德將人馬分成五人一組,緩緩地、小心地騎著。蘭德懷疑有陷阱。他將裘琳來找 他的事情思索了許久。她是真心的嗎?他想要相信她是真心的。她曾經試圖出賣他,但失 敗了,然後她才向他招出真相。 但那是全部的真相,還是只是歐文覺得可以對她透露的消息呢? 蘭德計劃在黎明之前就抵達韋爾斯人的營地,但他知道歐文詭計多端,不可能把整 個計劃讓裘琳知道。韋爾斯人可能隨時隨地在他們前行的沿路都設有埋伏,於是他下令 斥候沿途搜尋山區,那天下午他的小心行動有了收穫。 傑柏的那一組抓來了一個韋爾斯男孩,像一個又髒又臭的野貓一樣,不斷用髒話咒 罵他們,速度快得蘭德與傑柏都無法完全聽懂。 「這些韋爾斯人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的小孩都這麼邪惡?」傑柏咕噥著把那個小鬼 推到蘭德面前,然後用一把濕草擦拭著自己的手。「先是那個嗜血的小女孩,現在又來 了這個小鬼。」 蘭德打量著這個小孩,用韋爾斯語問道:「我知道他是誰。你是陸歐文的兒子嗎? 」 那男孩毫不畏縮地瞪著他。「正是,而且他這樣對我,我父親會把他的兩隻手都砍 下來。」他指的是傑柏,然後又不屑地說道:「他要把你們的老二都割下來去餵他的狗 。」 蘭德笑了。「小心啊,傑柏,歐文的這個小鬼在威脅我們。」他又對小男孩說:「 我要把你父親抓起來,讓他不能傷、害別人。他再也不能用刀子傷人,尤其不能傷害我 的人。」 「他會的!」那男孩喊道。「你們等著瞧!」 「隨你怎麼想吧!」蘭德說道,然後他對手下說:「把他送回家,他無法傷害我們 的。」 「你們等著瞧!你們到下一個谷地之前就會血流滿地--」男孩倒抽一口氣,立即往 後退開。然而他已經來不及收回自己的話。蘭德機警地抓住他的後頸。 「把他關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對傑柏說道。「傳話下去說韋爾斯人就在前面等 著。」 在他把男孩打發走之前,又先蹲下來抓住男孩的兩隻手臂,兩人面對面望著。那男 孩顯然發覺了自己犯的錯誤有多嚴重,因為他已經不再試圖逃跑了。他的眼睫毛邊問著 淚光。 「柯裘琳在哪裡?」蘭德輕輕搖晃一下他。「她在哪裡還有她的孩子在哪裡?」 男孩的下巴在發抖,但是儘管他年紀幼小,卻仍然堅持抗拒著。「她在我父親的手 裡,你永遠都無法把她要回來。因為你將已經死了!」 蘭德示意傑柏把男孩帶走,但他那尖銳的聲音仍在蘭德的耳際迴響著:她在我父親 的手裡。她在我父親的手裡。 襄琳是自願跟著歐文還是非自願地? 她的孩子又在哪裡呢? 他的孩子。 這是他第一次為那個她聲稱是他未謀面的孩子擔心,但他提醒自己,在戰場上是容 不下恐懼的。他必須先打敗歐文的人馬,才能去找裘琳和漪瑟。 他的話傳了下去,他們隨時都可能與韋爾斯人交鋒。隊伍繼續前行,不過現在只有 一半的人,另外有兩隊增援人馬緊跟在後。然後他們聽到斥候兵的信號:仿自三趾鷗的 叫聲。一聲,然後又一聲。意思是正前方。 蘭德隔著樹可以看見一塊狹窄的空地,正位於濃密的森林之間。厚重的雲層使得這 個下午感覺起來像黃昏,帶著一股青紫色的味道、一股寒冷的味道。 蘭德示意手下提起精神,然後他比了一個十字架的手勢,把小盾牌安在左臂上,就 策馬衝上前去。 求老天爺今天保佑我,讓我見到我的孩子,他心中禱告著。求神保佑我,讓我找到 裘琳,讓我對她表示我的愛。讓我為這個地方帶來和平,不要再流血。 他左邊有一根樹枝突然斷掉,然後響起拉弓的聲音,以及飛箭射出的聲音。他往旁 邊一閃,舉起盾牌。只有老天爺能夠這麼帶領他。 那枝箭射穿他的盾牌,擦過他的肩膀,卻未造成傷害,只是深深地沒入他後面的樹 幹中。這塊林間空地立刻變成了一團紛亂之地,韋爾斯人嘶喊著朝他們衝過來,手裡揮 舞著劍與戰斧。 馬匹嘶叫著倒下,男人咒罵著,血腥的味道迅速瀰漫了整片林子。這是蘭德厭惡的 味道,然而也向來會對他產生一種神奇的力量。他的本能發揮了作用,使他像一頭野獸 般戰鬥著,不再只是一個人。他驅策著馬轉身,踢倒了兩個韋爾斯人。他再用力一揮劍 ,加上無情的一劈,那兩個人即瞬間倒地而死。 裘琳看不見山下的戰鬥情景,但她可以聽見痛苦的叫聲與咒罵、廝殺聲,還有臨死 前吐出的最後一口氣。然而她聽不出來是韋爾斯人的還是英格蘭人的。她發覺所有的人 死時都一樣。他們活著是為同樣的事情--食物、權力與愛。而他們也是為同樣的事情而 死。 為什麼他們這麼相像,卻要彼此戰鬥呢?為什麼不聯合起來呢? 這個戰爭的場面讓她害怕至極,使被綁在樹旁的她不斷掙扎著。但這全是徒勞,因 為歐文想要她接近戰場,他說,他要她看著自己的情人死亡。蘭德是否置身於下面那地 獄般的戰鬥中呢?她知道他在那裡的。 他有沒有受傷,甚或有沒有死掉呢? 她全心祈禱著希望他沒有死。 她用指甲抓著身上綁縛的繩子,把指甲都弄裂了。而在此同時,人獸嘶喊的聲音不 斷傳入她耳中。然後她又聽見一種不同的喊聲,她頓時僵在那裡,那是另外一波戰士加 入的衝殺聲。 是增援兵,是英格蘭人的援軍。接著又響起第三波衝殺的聲音,這次是由上一波對 面的方向傳過來的。還有更多的英格蘭士兵來了。 一股全新的恐懼令她渾身戰慄。求你別把他們全都殺掉,蘭德。對我的同胞仁慈一 點。 戰鬥的聲音突然朝她這方向蔓延過來。有一個人爬上山,頭上流著血,手裡的武器 已經不見了。接著又有一個人上來,還抱著一個同袍,他在一塊潮濕的石頭上滑倒,然 後又掙扎著爬起來。歐文的人馬在潰逃,他們打敗了。 可是他們的領袖在哪裡?歐文在哪裡?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出現了。一匹馬由樹林間竄出,朝她直奔過來。歐文由汗濕 的馬背上跳下來,裘琳立即本能地縮避開他,同時絕望地扭著綁住她的皮繩。他的頭上 凝著血塊,馬甲上也沾著血。但她發現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敵人的血。是蘭德的嗎? 他一手抓劍,另一手握著匕首,兩把武器上都在滴著血。 「妳這婊子!」他怒吼道。「妳出賣了我們。」 「我沒有!我不清楚你們的計劃,怎麼能出賣你們?」裘琳發著誓,同時拚命想讓 手掙脫束縛,卻弄痛了手腕。 「妳知道的已足夠讓妳出賣自己人。」他來到她面前,她轉開頭,鼓起勇氣準備承 受一擊。 我愛妳,漪瑟。我愛你,蘭德。 然而那一擊並沒有落下來。反之,他把劍往地上一插,然後用力抓住她的下巴。「 妳當初應該要我的。妳應該知道我很快就會繼承我父親的位子。」 他要殺死她。她明白他不容這件事有別的方法來解決,而這個認知竟給她帶來勇氣 。她瞪著他,而且這次毫無所懼。「你害死他的,對不對?是你!」 「你怎麼能做那種事?你怎麼能殺害你自己的父親?」她繼續說道。「還有高爾, 殺死他的不是英格蘭人,是你!」 他的手指捏進她下巴的肉裡。「沒有人能夠證明。再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那 樣才能使我的人民團結起來。」 「殺死一個無辜的孩子?殺死你自己的父親?」她被他氣得作嘔。 「那男孩的死使人民都支持我。」他說道,口氣有點不耐煩了。「我父親的死讓妳 自由了,我就可以得到妳。」 「你已經有妻子了。」她尖聲對他說道,一面仍努力想掙脫繩子。 「現在我又有了妳。」雖然週遭都是他手下潰逃的聲音,他卻將嘴壓上她的唇。他 只是裝作要吻她,因為他想要傷她的、心。她雖然無法躲開他,卻堅決抗拒著不讓他的 舌頭伸進去。 他抬起頭,咒了一聲。「冷血的婊子!妳拒絕自己人,卻投入該死的英格蘭佬懷抱 。可是我會讓妳熱起來,我會在妳情人的屍體上面干妳。」 他的手迅速一揮,將她手上的繩索切斷。她感到他的刀鋒刺破她的拇指。但那不重 要,她已經沒有束縛了。 只是她並沒有逃離歐文的束縛。他抓緊她的手腕,拉著她離開身後逐漸平息的戰鬥 。他們走到他的馬旁邊時,克南也一拐一拐地走來。 「格林受傷了,很嚴重。」克南說道。他的頭部與大腿上都有一處傷口。 「不要管他!」歐文吼道。他跳上馬,然後把又踢又打的裘琳也拉上馬,放在他的 身體前面。「快一點,姓費的很快就會追上來。他要找他的婊子,可是我不會給他的。 她在我的手裡,他如果想把她要回去,就必須面對我才行。」 「他不會來的。」裘琳罵道,同時用手摑一下他的臉。蘭德不會來救妳的,對不對 ? 歐文把她推開,然後掉轉馬頭,並將她抱得緊緊地以免她逃脫。「他會來的,即使 可能只是為了自尊。可是我會削掉他的自尊。」他又用猥褻的口氣低聲說道:「而等我 用過妳以後,我也會同樣地處置妳。」然後他踢一下馬,他們就離開了這裡,穿過濃密 的森林,進入多巖的山區,那裡是韋爾斯叛軍的最後據點。 哪裡都找不到裘琳的影子。歐文也一樣。 蘭德在亞風谷的主廳裡踱著步子。他們攻下這個村子時,只遭到極小的反抗。他原 預期會在村裡碰到克萊的人馬,因為他們並未參與埋伏。但他們也不在亞風谷,他們那 天根本沒有與他對戰。這是由於裘琳之故嗎? 少數幾個留在亞風谷的人都是一些老弱殘兵。現在他們把戰俘趕回村裡--走得動的 人扛著傷兵,死者則用貨車載運。然後就有越來越多的村民從森林密佈的山區冒險下來 了。 蘭德對屠殺沒有興趣,而看到傷兵有人在照顧,也使他們的妻子與親人相信了這一 點。 先是一個女人回來,然後是兩個,隨後又跟著一隊嚇壞的兒童。到日落時分,差不 多半個村子的人都回到山下來探視參戰的人。但裘琳與她的孩子仍不見蹤影。 屋外生起了一處簧火,烈焰直冒向天空。這是在向膽小的歐文示威,表示他的村子 已經被拿下了。但蘭德並未感受到勝利的喜悅。裘琳不見了,拿下這個村子又有什麼意 義呢?她是否又欺騙了他--還是她的生命正在危險之中? 或是她已經死了? 「老天啊!」 他衝出大廳。他必須找點什麼事情做一做,不然他會瘋掉。他的手下正在外面圍著 簧火狂歡,麥酒與烈酒不停地在眾人之間傳遞著。韋爾斯人都躲了起來或是被關了起來 ,英格蘭人勝利了。他的手下只想要女人來共度這榮耀的一天。 蘭德也想要女人但並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行。因此看到一個怯弱的女人被帶向他這 裡時,他嫌惡地抿起嘴。 「我的命令已經夠清楚了。」他對弟弟斥道。「不可以強迫女人,連我也不行。」 「她特別要求見你。」傑柏有一點傷感情地說道。「她知道我會說韋爾斯語之後, 就要求見你。在我那可是一點強迫的意思都沒有。她的名字是艾莎。」 蘭德看看她,這個嬌小的女人手裡抱著一個嬰兒,而隆起的肚子顯示她又懷了一個 小孩。 「你去打發她,」他斷然說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可是傑柏正要把這個女人推走時,她喊了出來。「不要,不要!他得收下這個孩子 。她是他的孩子。收下她!收下她!」 他的孩子!蘭德猛然轉身。「這是裘琳的孩子?」他又用韋爾斯語問道:「裘琳的 孩子?」 那個女人點點頭,把嬰兒遞過來。蘭德忍住激動的情緒,目光由她移到嬰兒身上, 然後又看向那個女人。「裘琳在哪裡?」 一滴淚水自那女人蒼白的臉頰滑落。「歐文帶走了她。」 「我要殺死那個混蛋!!」 「不要!拜託你。我求求你。我把這孩子偷來給你,現在你必須饒了我丈夫一命。 」 她又把那嬰兒遞過來要給他,可是蘭德往後退開。這真的是他的孩子嗎?他怎麼能 夠確定? 那嬰兒揮動著手臂,在跳動的火光下,她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生物。他再度抬眼看 那個女人,他這才明白了她剛才說的其它的話。她是歐文的妻子。 「他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你必須保證饒了他。」 「饒了他?我知道他一定殺了她!」 她搖搖頭,更多淚水流了下來。」他不會殺她的。他一直想要她,不想要我。可是 他是我的丈夫,不是她的!你必須把她從他身邊帶走,他才會再變成我的人。我把你的 孩子帶來了,我也可以幫你去找你的女人。饒過我的丈夫。她有你們兩個,而我卻什麼 也沒有,這樣太不公平了。」 結果是,蘭德答應了。 他不能再拿裘琳的安全來冒險。他不像艾莎那麼相信歐文不會殺裘琳,於是他承諾 不殺歐文。然後艾莎又要把孩子遞給他。 蘭德從來沒有抱過嬰兒,他感到一陣恐慌,這是他前所未有過的感覺。他可能會把 她擠壞,或者讓她掉到地上,或者嚇壞她。但是怕歸怕,他仍然把嬰兒接過來抱住。一 個女娃兒,他的孩子。 「漪瑟。」他喃喃說道。她抬眼看他,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小臉很嚴肅的樣子。她 真是他的孩子嗎? 老天,他希望是的! 這是很不合理的反應,但是他無法否認。他希望這個溫暖的小東西是他的,是他與 裘琳的。 他把漪瑟留在大廳,由兩個守衛與一個女僕照顧著。他自己則帶著三個手下,在漆 黑的夜裡騎到陰鬱的樅樹與橡樹林間。貓頭鷹在黑暗中叫著,牠們受驚的食物則在林地 上慌忙亂竄。 他就像貓頭鷹獵食一樣地搜尋著歐文。然而歐文並不像那些老鼠與兔子,他不是那 麼容易被捕獲的。如果他被逼得走投無路,也很難預料他會對裘琳做出什麼事來。 他們在夜色中緩緩地走著,途中不時停下來傾聽動靜。黎明時,他們發現一處空地 ,就在一個小山頂的下方。他們可以聞到煙味,雖然很淡,但仍相當清悉可聞。這附近 有人。 雖然傑柏反對,但蘭德還是要他留下來看著馬。另外三個人偷偷地爬到山頂,然後 躲在金雀花叢中。煙味越來越濃了。 「如果那是他,他可真是一個笨蛋才會生火。」奧朋低聲說道。「不然他就是太有 自信,以為不會有人追蹤他。」 蘭德說:「不然就是另一個陷阱。」 他們在山頂緩緩匍匐前進著。下面有一匹馬吐出一口氣,他們立即僵住不動。然後 有一個人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小樹叢中蹣跚走出來。他掀起馬甲,對著一棵樹幹解手。他 是歐文的手下,於是蘭德對奧朋點點頭。 轉眼之間奧朋就將那個人制住了,他在那人的喉頭用刀一劃,那人的身體就無聲地 溜倒在地上。沒有驚叫聲,只有一隻鳥受驚飛走了。 蘭德往營地走近一點。裘琳在哪裡? 「我數了有五匹馬。」奧朋低聲說道。「這數目對我們有利。」 這時他們聽到一聲咒罵,接著是一巴掌和一個女人的喊聲,於是所有的謹慎都顧不 得了。裘琳需要他,蘭德立即產生反應。他衝向前,邊跑邊把劍拔出來,喊殺著直奔入 營地。 歐文站在裘琳的上方,她的衣服被撕破了,臉上還留著清晰的掌印。聽見蘭德的激 昂喊聲,歐文轉過身去抓武器。 裘琳一聽見喊聲就立即翻身爬開,手被石頭劃破了也不在乎。蘭德來救她了。 可是看到蘭德衝向歐文,兩人的劍發出尖銳的撞擊聲,她的興奮又轉成了恐懼。親 愛的老天爺,請保佑他,因為歐文是一個瘋子! 她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有這種精力奮戰。他們都沒有睡多少覺,尤其是蘭德。但是他 們一心只知殺死對方,每個人都瞄準了對方的要害進攻。 歐文漸漸退後,裘琳也爬起來跪在旁邊。 在他們身後另外有兩組人在對打,空氣中儘是悶哼聲與咒罵聲,然後有人尖叫著倒 下。 奧朋癱倒在草叢中,克南的劍上染著他的血,接著克南就轉身朝蘭德衝過來。 裘琳尖喊道:「小心你後面!」 蘭德只差那麼一毫髮就險些被砍頭。然而他往旁邊一閃,靴子在潮濕的草上滑一下 ,他就跌了下去。克南立即追過來用劍刺去,蘭德躺在地上反擊著。 奧朋仍倒在地上,亞倫自己也在奮戰。在看到歐文也向蘭德衝殺過去時,裘琳連想 都沒有多想就撲向歐文,使他踉蹌著失去平衡,然後她就像憤怒的野貓一樣抱住他的背 部。 「奧婊子!叛逆的娼妓!」歐文尖聲罵道,而裘琳拚命伸手去挖他的眼睛。這正好 給了蘭德時間,他乘機爬起身,擋開克南的一擊。 在此同時,歐文把裘琳由北同上扯下來,她感覺手臂彷彿脫臼了一般。然而歐文並 未將她推開,反而又把她拉起來,拿她像盾牌一樣擋在身前,然後用匕首尖貼在她的喉 頭上。 「把劍丟下!」他喊道。「把你的劍丟下,不然我就當場把她剖開!」 蘭德猶豫著。他的眼睛盯著裘琳--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然後他又看向歐文。但是在 與她互視的那片刻,其間充滿了代表千言萬語的感情。他來找她,他拚死是為了她。 他愛她嗎? 她想要相信他是愛她的,但她不希望他為了她而不顧生命。 蘭德的劍對準了歐文的手下,但他瞪著歐文,用平靜得出奇的口氣說道:「放開她 ,你就可以自由離開。不過你如果敢動她一根寒毛,你就死定了。」 歐文笑了起來。亞倫與另一個韋爾斯人仍在他們身後互打著,但歐文那個手下已經 漸漸不支。「叫你的人退開。」歐文命令著蘭德,同時刺一下裘琳的頸子,她嚇得抽一 口氣,一絲鮮血沿著她的喉間流下來。 「住手,亞倫。住手!」蘭德喊道,他的目光再度與她的相接。他的胸膛激動地起 伏著,然而裘琳卻可以感到他內心的平靜。儘管處在困境,他卻並未失去理智。這個認 知也使她得以繼續撐下去。 她不能比蘭德弱,她這麼決定著。於是她擠出一絲笑容,只是給她自己知道的微微 一笑,心中祈禱著能讓蘭德明白她有多愛他。 「把你們的武器丟下。」歐文又命令道。他氣憤得全身在發抖,她可以感覺到。「 把武器丟下,不然她就要付出代價。」 「不要。」裘琳低聲說著。一旦蘭德棄劍,他們也就死定了。 然而蘭德的注意力此時全放在歐文身上。「你放開她,我就把劍丟下。」 「快丟下!」歐文喊著,同時又刺了她一下。 蘭德馬上丟下劍,亞倫也照做了。 歐文笑了起來。「好啊!現在你們兩人都被我逮住了,你跟你的婊子!這比我想像 的還要好。把他們綁起來,」他對手下命令著。「讓他看著我怎麼樣好好幹他的婊子。 如果他抗議,就把他的舌頭割下來。」他又笑了,然後他捏著裘琳的脖子,把她的頭往 後仰,再用舌頭舔著她頸上的血。「妳要乖乖地讓我爽一爽,婊子,我也許還可能讓妳 活命。」 裘琳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蘭德,而她隱約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們之間沒有言語 交流,但她知道。歐文將她整個人的重量都抱在他身上,所以她只須讓自己的腿彎一下 就好。 她倒下時,歐文也踉蹌著往後退,抓著她的手就鬆開了片刻。在這同時,蘭德衝向 克南,亞倫也撲向另一個人。有一瞬間裘琳以為自己已經掙脫了歐文,但他抓住她的頭 髮,把她的身子拉倒。 歐文尖喊著。「我警告過妳了,我警告過妳了!」 她看見他的匕首一閃,她鼓起勇氣準備承受。漪瑟、蘭德……她僅有時間說出這樣 的祈禱。 這時一聲尖叫劃破空中,歐文癱倒在她身上。 他們手腳糾纏在一起跌在地上,他的重量把她肺部的空氣全都擠壓出來。她被困在 他的下面,令她簡直無法呼吸。但她知道自己沒有死,於是她拚命掙扎著要爬起來。 然後她聽見一個新的聲音--英格蘭人的聲音,以及打鬥再起的聲音。歐文往旁邊滑 了一點,她抬頭一看,見到傑柏抓劍對準克南,亞倫將另一個韋爾斯人逼到角落。蘭德 把一動也不動的歐文推到旁邊,他的後頸插著一把匕首。她打了個寒顫,是害怕也是寬 慰。傑柏來得正是時候。 然後蘭德把她拉起來,張開雙臂將她摟緊,她倚偎在他的懷裡,彷彿再也不肯讓他 走一般。他是這麼結實又溫暖,而她卻一直顫抖個不停。 他在她髮際低聲說著:「沒事了,沒事了,妳現在安全了。」 她抬起頭,用雙手捧住他的臉。「你也安全了。」她也低聲對他說道。她望著他的 眼睛,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對他的感情。「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想活了。」 這時一個醜惡的可怕現實把她的幸福感嚇跑了。「我得去找漪瑟!」 「我把她留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了。」他將她臉上的頭髮撩到後面。 「真的?」她大大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傑柏喊道:「蘭德!奧朋情況不妙!」 隨後他們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蘭德這位受傷的朋友身上。裘琳撕下裙角一塊布,再 用牛膝草揉成膏藥敷在他的傷口上止血。傑柏與亞倫做了一個擔架,蘭德則握緊朋友的 手。 「撐下去,奧朋。你的時候還未到呢,我們還有很多仗要打。」他不停安慰著奧朋 。奧朋雖然沒有響應,但呼吸漸漸平緩下來,裘琳確定他聽到了蘭德的話。 一直等他們把奧朋的傷包紮好、將他放上擔架,她才再對蘭德開口說話。他替她把 馬牽來後,她問道:「漪瑟在哪裡?」 他望著她。「在亞風谷。我拿下了村子。」 「我要見她。」 「我們帶著奧朋不能走太快。」 「不錯。」她沈穩地吸一口氣,然後搜尋著他的臉。儘管心有存疑,他還是來救她 了。 現在她必須對他吐露自己的真情。「我知道我們得慢一點走,可是你不知道,蘭德 ,我有多希望看到孩子終於抱在她父親的懷裡。」 見他沒有回應,她咬著下唇,不安地將雙臂交抱在身前。「你必須相信她是你的孩 子。 」她急切地說道。「我不會騙你的,我不會--」 「我相信妳。」 她的呼吸梗在胸口。「你相信?」 他緩緩地點點頭。他的眼睛清澄,裡面漾著光彩。「我相信,但是妳必須知道,妳 得聽我一個條件,我才會把她還給妳。」 「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只要你別叫我離開你。」 他們的目光交會在一起。她屏住呼吸,暗暗祈禱著。然後他緩緩地歎一口氣。「我 永遠也不能叫妳離開我。」他的聲音激動得沙啞起來。「這一年來……這幾天來……」 他搖著頭。「我愛妳,柯裘琳。我以前太傻,一直不知道這一點。我要妳嫁給我。我只 希望我沒有傻得害自己永遠失去了妳。」 「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的。」她哽咽地說道。「我太愛你了,不可能讓你失去我的 。」 她走到他面前,想要抱緊他,也想讓他抱緊。可是他握住她的肩膀,讓她往後退一 點。 他喃喃地說道:「不要為了感激才這麼說。」 儘管他剛才說了那麼多話,卻是這一句才使她淚盈滿眶。他要她愛他的人,因為他 也愛她的人。真是呆頭鵝!難道他不知道她早就這樣了? 她笑了起來,淚水卻也同時奪眶而出。「我愛你,蘭德。我只想嫁給你--可是並非 出於感激!就算你別的都不信,也要相信這一點。」 然後她吻了他,為他倆的誓言加上愛的封印,他也回吻著她。 他們站在馬旁,當著眾人的面吻了起來。一直到某個人粗聲笑出來才使他倆分開。 「這就是我得到的感謝嗎?」傑柏開玩笑地說道。「我救了大家,結果卻是你得到 美女。」 擔架那邊傳來奧朋的聲音,雖然很弱,但仍聽得很清楚。「你還有得學呢,孩子。 你會有機會的。」 蘭德笑看著裘琳的眼睛,那笑意中充滿了愛。「你會有機會的,傑柏。我只希望你 能找到一個像裘琳這樣對我的女孩,能讓你覺得圓滿無比。」 然後他把裘琳抱上馬,他自己再坐在她的身後,他們一起往家園騎回去,回到漪瑟 的身邊、回到玫瑰堡去。 終曲我說啊,妳可願意與我同行,甜蜜的姑娘? --約翰·克萊爾公元一一三七年五月韋爾斯玫瑰堡蘭德把漪瑟高高舉起來放到他的 肩膀上,她快樂的尖笑聲使他的任務更顯得可憎。他會多想念他這個心愛的小女兒啊! 他會多想念她的母親啊! 他的身體左右搖晃著,逗得他的寶貝女兒笑個不停。她相信他不會讓她跌下來、相 信他會永遠保護她。老天有眼,他永遠都不會辜負她的信任。 隔著庭院,在新建好的訓練場上,他看到了裘琳。這兩年來,她使玫瑰堡變成了一 個家。他用高牆築起了一座堅固的堡壘,但她卻用壁氈與壁畫使高牆看起來溫暖不少。 她用香草令房間充盈著芬芳的氣息,並加上墊子與地毯。不過最重要的是,她使玫瑰堡 的高牆之內充滿了愛--對他的愛以及對他們孩子的愛。 他知道自己必須往南邊去,因為他要和其它邊境領主商討斯蒂芬與瑪蒂爾達爭奪不 列顛王冠之事。自從亨利王駕崩後,整個國家就由於政治鬥爭而陷入紛亂之中。斯蒂芬 要求邊境的領主宣誓效巾心,但蘭德知道亨利王的女兒瑪蒂爾達與她的小兒子才擁有真 正的名分。 雖然他很想遠離這種衝突,但他也無能為力。職責所在,他必須去。 面對著他們的第一次分離,裘琳表現出堅定的愉悅態度,這更加強了他對她的愛。 她又懷了一個孩子。她還沒有告訴他,可是他知道。她不想要他擔心,所以她保守著秘 密。 甜蜜的老天,他真愛這個女人! 他激動的情緒彷彿觸動了她,她抬起頭含笑地看向他。他立刻向她走去,寶貝女兒 仍高高騎在他肩上。 她說道:「傑柏派人傳話說手下都已經準備好要上路了。」然後她堅定的態度崩潰 ,眼眶濕了。她把手貼在他的胸口上。「你要小心,好不好?在賴西蒙的城堡那裡開會 ,實在讓我放心不下。」 「我會小心的。」他一手攬著她,另一手抱住漪瑟,然後他低頭親吻她的嘴唇。 「我呢?」漪瑟問道。她拍拍他的臉與她母親的頭頂。「還有我呢?」 他們笑著分開,然後蘭德把格格笑的小女兒放下,抱在他們兩人的中間。 「這樣如何?」他用韋爾斯語問道。 「這樣很完美。」小漪瑟答道,並且攬住他們兩人的脖子。 不錯,蘭德想著。這樣很完美,他們所建立的這個愛的小圈子非常完美。他忍不住 用手撫著裘琳仍平坦的肚子,她瞪大了眼睛。他低聲說道:「我愛你們,愛你們每個人 。」 「那就趕快回家吧!」她低語著靠到他懷裡。 「對,快點回家,父親。」 家。蘭德深吸一口氣。他懷中抱著他的家人,而他們的家外面有安全的高牆保護著 。三年以前,他什麼都不想要,只想盡快完成任務就回倫敦去。現在要他離開玫瑰堡才 兩個星期就讓他不捨。政治在呼喚他,可是家人的呼喚更大聲。 他把漪瑟與裘琳摟得更堅--還有她肚子裡那個尚未命名的孩子。「不要擔心。我會 盡快回來的,我會盡快。」 蘭德帶著手下離開了城堡,騎兵排成一縱行,步兵則排成兩行跟在後面。然而有不 只一雙眼睛望著他們穿越過谷地。 蓉雯躲在冬青樹叢間看著、思索著。說不定裘琳的英格蘭丈夫走了之後,就會比較 容易聽她講道理。畢竟,當初是裘琳說的,儘管男人力氣大,但女人仍然可以打敗男人 。女人只要聰明一點、狡猾一點就行。難道她忘了嗎?是否那個英格蘭人把這記憶從她 那裡偷走了呢?蓉雯拉緊披肩御寒。也許現在是查明真相的時候了。 陸瑞斯在更遠處的山間看著。他坐在一棵大橡樹上,靜靜地坐在附生其上的槲寄生 蔓籐之間。英格蘭人離開了,那個領主與他那九指弟弟都離開了。老天爺公正的話,就 會讓他們永遠離開這裡。然而老天爺並非公正的。老天爺殺死了他的母親與祖父,也使 瑞斯誤信裘琳會關心一個無人照管的小男孩。 雖然他沒有老天爺的幫忙也一樣可以應付的。自從他父親被費傑柏殺害以後,這兩 年來不都是他在照顧自己以及發瘋的梅麗嗎?他們雖然生活貧困,卻也不曾餓死。這都 多虧了他。說起追獵野獸.沒有人比他在行。 他盯著費傑怕。很快就會有那麼一天,他要獵捕到那個傢伙,讓那傢伙為殺害他父 親付出代價。如果陸歐文還活著,這些英格蘭佬都會消失在韋爾斯的土地上。現在瑞斯 決心要為父親報仇,並且拯救自己的族人。 他朝遠方的騎士吐著口水。他要殺死費傑柏以及姓費的哥哥,然後他要把那紅狼旗 扯下,再住到他們建的城堡裡面,以後就再也沒有英格蘭佬敢侵犯陸瑞斯的領土了。 紐霖也在看著他們離開,往日的一段記憶湧上他的心頭。 冬季的尾聲近了。裘琳曾經這麼說過,那是在英格蘭人來此之前。在歐文陶醉於自 己的異能幻象之前。從那個紛擾的久一日開始,許多事情都改變了。 「『等石頭長高,樹木不再生長。』」他高聲唱著。他用那只好眼睛望向玫瑰堡、 望向那片新清理出來的城鎮預定地,以及那一天比一天高的城牆。 許多事情都改變了,然而也還有許多事情仍然一樣。冬季的尾聲近了,然而使這片 山頭變綠的春天還在很遙遠的地方。雖然費蘭德是一位公正的領主,也能使這片谷地維 持和平,但是仍有許多不滿在醞釀著。 蓉雯的影像浮現在他眼前、還有那個野男孩陸瑞斯。並不是只有他倆恨英格蘭人。 他又想到費傑柏,明白這種恨意並不是單方面的。 現在還有下一代的人要考慮--那些韋爾斯人與英格蘭人結婚之候生的小孩。小漪瑟 以及她的弟弟將會帶領大家邁向和平。 他露出微笑,轉身走回墓穴。冬季的尾聲確實近了,也許不是近在眼前,但也快到 了。 很快就會的。 編註:敬請期待「玫瑰堡」第二部〈玫瑰堡騎士〉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譯者: 淇水 出版社:林白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3 年 03 月 17 日 定價:22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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