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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處女座


  邁克在那方面不行,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沒有成功。作為他的老師,我只能說他是一個無能為力的人。我勸告自己,他不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男人。如果我能度過那方面的難關,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問題是我無法度過它,不是嗎?我是說,邁克確實是個非常好的人,對一個生理上不需要男人慰藉的女人來說,和他為偶應該是很幸福的。我倒是想成為那樣的女人,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欺騙自己。
  也許我很傻,可是如果我不能給他帶來幸福那又該怎麼辦?人生太短暫了,不能欺騙自己或虛度年華。邁克比我還傻,此刻他正躺在我的旁邊,睡得可香了。這是我們第九次睡在一起,可是在我的一生中,從來還沒有見過男人會像他這樣來去的如此之快。他很憨,而且體重有增無減。一周前,看見他洗澡,我想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為他生孩子。哪個神經正常的女人會花上9個月的時間去懷一個明知非常難看的孩子?我不會,絕對不會。憑什麼我要自尋煩惱?
  我這個人,嘴快,易輕信別人,但又不太聽話。我母親很早就告訴我,作為一個女人,萬萬不可將所有的秘密都告訴男人。有些事只能永遠埋在心底。因為,如果你一時激動,告訴了他真相,他以後反而會用它來攻擊你。她還告訴我,一個女人千萬別告訴男人,你曾愛過多少男人,和多少男人上過床,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要說出任何有關你過去和別的男人的細節。可是,我恰恰把母親的這番教誨給忘了。
  現在,我正在苦思冥想,用什麼最好的辦法告訴邁克,我們這樣很難維持。讓他退出,又不能大傷他的感情。因為這個笨蛋已經死心塌地地愛上我了。我想他對我的癡迷可以理解。他承認他是一個比較隨便的人,自從他離婚以後,他也曾對女性有過幾次狂熱,但那只是「放鬆」一下自己。可是,經過一段時間仔細觀察,我發現他還是很容易著迷的,一個容易上鉤的傻瓜。在我們相處的這6個星期裡,他在我身上所花的時間和金錢比我過去交過的所有男朋友加起來還多。遺憾的是,這些卻並不能使我激動和興奮。他帶我住最豪華的度假村,去最好的餐館。他常常為我預約位子,甚至加入了他們的會員。他為我支付帳單,還幫我支付了2200美元的稅,使稅務局對我沒有實行扣押稅款。他甚至要幫我償還學生貸款。不過我不想永遠欠他的,所以我拒絕了。我想,不管今後怎麼樣,我都要償還他所為我付出的。我無法愛上他,儘管他的年薪8萬,在天堂谷有別墅,開著300E的奔馳,但這些都無法使他成為我心中的白馬王子。
  如果我現在就想擺脫他,他可能會認為我在利用他,可是我真的沒有這樣。難道他的慷慨是我的過錯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們能成為完美的夫妻,可是,希望總歸是希望,事實無法實現,這難道能怪我嗎?我給他算過,從他的星相來看,很難和我合得來。
  我的金星是在處女座,就好象受到堅實的外殼的保護。也就是說,我對自己的愛人的選擇太挑剔,這就是為什麼我到現在還遲遲沒有結婚。不過根據法朗西斯﹒薩克恩和路易﹒艾克的說法,這也意味著我是一個「有教養的人,尤其是對病人富有同情心和樂於幫助他們,並能善待那些由社會或經濟造成的心理上有問題的人」。我和拉賽爾能相處得那麼久就是證明。他們還說,如果處女座的金星受到火星、天王星、海王星或者冥王星的折磨,那麼它對害羞和不軌行為就會很不在乎,從而追求一種比較隨意和亂交的生活方式。也正是這些原因和因素使我對性愛特別感興趣,以滿足我的欲望。這簡直是胡扯!但不管怎麼說,我必須處理好邁克。
  我在他頭上數了41根白髮,最後我拍了拍他。「邁克,」我輕聲地叫他。「你醒醒。」他一動不動。「邁克!」我提高了嗓門,「你醒醒!」
  他翻了個身,又拉過去一半被子蓋在身上,把床邊箱子上的玩具娃娃都碰了下來。他的嘴角留著白沫,對這一點我並不想說什麼,因為我醒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把頭放在我的大腿上,我想把它推開。可是我沒有。10分鐘過去了,我的腿麻了,發涼。我拍了拍他的後脊樑,這次他就像聽見了鬧鐘似的,猛地坐了起來。當他揉揉眼,看是我時,他笑了。「早上好!」他說著掐了我一下大腿。
  「邁克,」我說,「我們需要談談。」
  「談談?」
  「是的,談談。」
  「這聽起來好象很嚴重。」他笑著說。「我能不能先去刷個牙?」
  「可以,」我說。他起身離開床後,被壓下去的床墊又恢復了正常。我跟著他進了洗漱間,假裝進裡面找東西。我找到一瓶眼藥水,分別在兩隻眼睛裡擠了幾滴。這時,邁克走過來,將兩隻手放在我的屁股上,我把他推開了。
  「哎,怎麼啦?」他說,「有什麼不對嗎?」
  「邁克,」我說,然後又停下了。
  「我不喜歡你用這種腔調和我說話,魯賓,我真的不喜歡。」
  「你需要咖啡嗎?」我問,然後咬著自己的下嘴唇。
  「要,看來確實需要。這個事情很嚴重嗎?「
  「我說不准,邁克。我已經準備了咖啡,你過來吧。」他抓起床邊的浴衣系在腰上。我倒了兩杯咖啡,在餐桌邊坐下。
  「好,準備談什麼?」他問,「什麼事這麼急?其實,你不用說我也能猜出幾分。」
  「我還沒開口呢,邁克。你先知先覺還是怎麼的?」我說,很快又改口:「對不起,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還不能讓你滿意是不是?對你還不夠好是不是?」
  我沒作聲,只是喝咖啡。
  「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嘛。」他說。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邁克,而且最近確實有進步。可是,我的煩惱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我停了停又道:「我覺得你是個非常好的人,我真的是這麼認為的。而且,我也確實希望我們之間能有奇跡出現,那樣我們就可以過上神仙般的生活。可是,現實中,我卻無法擁有像我幻想的那樣興奮和激動。但這一切都不能怪你,也不能說你不是一個好的愛人,更不能說你不是個好人。因為,你人確實不錯。」
  「那,問題在哪裡?魯賓,是因為拉賽爾?難道他又回來了嗎?」
  「沒有,跟他沒關係。我不想再提他。」
  「我愛你,魯賓。」
  「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感到很為難。」
  「你的意思是不想再見到我,是嗎?」
  「我只是想我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或許我只是需要和你保持一段距離,以便我更好地觀察你。我是說,我們上班在一起,幾乎每天都見面。而我有一大堆衣服要洗,我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打掃房間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我的女朋友和我的父母了,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享受自己一個人的自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那麼,魯賓,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見我?」
  「只是暫時不想過多的和你在一起。事情發生的太快,我跟不上。」這對我來說真是個很好的借口。我不知道如果換成男人,當他們也以要個「空間」為借口來打發女人,他們是什麼樣一種感受。此刻,我想盡一切辦法來誇獎他,哄他離開,這樣他就很容易接受。
  「幸好我們不在同一層樓上班。」他說。
  「別擔心,邁克,你為我花的錢我會還的。」
  「我並不在乎錢的事。我只是想我能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才能使你改變主意。」
  「現在?不可能。」我喝了一口咖啡。
  「一點門兒也沒有?」
  我托著臉問他:「你到底怎麼看我?」
  「我不是說了無數遍了嗎?」
  「說來我再聽聽。」
  「我不想再充傻了。」
  「相信我,你一點不傻。」
  他思考了一會兒,覺得說了對自己也沒什麼損失。「總的來說,我覺得你對我的最大魅力是你完全和我不一樣。你有激情,有一種自發的衝動、狂熱,說的不好聽點兒,有點野性。但以後別走得太遠或太離譜。我是說你往往只是由著性子而不考慮後果。你難以琢磨,有味,聰明,有分析能力,對生活充滿熱情並勇於追求。而我還特別喜歡你的幽默。當然最讓我動心的是你非常漂亮。」
  「哇……!」我高興得說不出話。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抬舉我。我希望別的男人也能這麼看我。
  「我要說,我必須重申,我愛你,魯賓。我要娶你。我等你,不管多久。你可以和別的男人約會,繼續尋找對象。如果哪一天你覺得累了,你想要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來照顧你,請你通知我一聲。對你,我只有這點要求,你能答應我嗎?」
  「你怎麼能說的那麼有把握?」
  「因為你常常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麼。我認為,你在最後確定選擇像我這樣的男人之前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土壤。」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在這方面所走過的路比你長。你在等待著一個能讓你在心中燃起煙火一樣激情的人,那個人可能就在那兒,但我要說的是,你只有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點燃火花,那火花才能燃燒的更持久。」
  確實很有道理。邁克看問題總是很透很準。但這也正是我對他厭煩的原因之一。「我只是想證實我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說,「因為有時候我確實說不准。」
  他站起來,把空杯子放進水池裡。「你今天還想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他問。
  「不想。」說著,我也站了起來。「我今天要開車去圖森。我爸媽那邊有麻煩,我要去看看他們。」

  邁克離開後,我簡直如釋重負,渾身充滿了活力。現在才是上午8:30,於是,我首先開始洗衣物,烘乾後疊好放了起來。我開始打掃衛生,吸塵。刷了浴室,然後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泡沫浴,泡了足足20分鐘。洗完澡,我在臉上抹上美容潤膚泥膏,換上新床單。洗掉泥膏,我穿上牛仔短褲,橘黃色的T恤衫,黃色的厚襪,蹬上一雙耐克氣墊鞋。將一條手帕塞進口袋後,我又戴上一頂洛杉磯來克斯棒球帽。穿戴完畢,我把車送去洗淨,最後開車上路,向離這裡約90英里的圖森飛馳而去。我帶上墨鏡,和著收音機裡的音樂哼唱著。經過基拉印第安人保護區時,我仍和過去一樣,好奇地想他們的人現在都在哪兒。窗外金黃色的士地上長滿了橘樹,樹上掛滿了青青的橘子。再往前,是一望無際的棉花地,可笑的是現在盡然是墨西哥人在采摘。經過一所監獄時,路邊的牌子上寫著「禁止停車帶人!」我看了不禁失聲笑了起來。遠處的山脈看上去像是畫在天空似的。來到皮剋扣峰下,我真想停下車,爬上頂峰。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要實現這個願望。經過皮瑪航空博物館,我又想,有機會,最起碼有一次,我要到博物館裡看看那些飛機。在驅車走過的80英里中,我一路欣賞著美麗的自然風光,亞里桑那,多美啊!我極力把注意力放到我看到的自然風光上,以沖淡我對父親病的煩惱。可是,現在馬上就要到家了,想到他的病情惡化,剛才那種美好的感覺被一掃而光。
  媽媽給我開門的時候,我看她非常憔悴,滿臉憂傷。她又瘦了許多,過去就未曾胖過,現在就更不用提了。我知道這都是因為爸爸。問候之後,我們彼此在臉頰上吻了一下。她用手摀住右臉,好像要說什麼,可是沒有說出來。看著她手面上凸起的青筋,我想她過去的那雙手是多麼細膩和光滑。她的頭髮上仍然捲著發卷,穿著一身單調的干家務便服。動手術之後,她仍然戴著胸罩。可是裡面放的全是泡沫海綿。當我擁抱她的時候,感到它們立即癟回了進去,我的心碎了。「爸爸在哪兒?」我問。
  她搖搖頭,指了指廚房說,「他在做他的午餐。」
  我穿過起居室——這裡的家具擺設還和我小時候的一樣,沒有改變。走進廚房,看到爸爸坐在餐檯前,台上亂七八糟,至少散放著10片麵包。面前還有一瓶蛋黃醬。手上正拿著一把塑料餐刀。因為媽媽怕他亂來,把所有的真刀都給藏起來了。他是一個五大三粗的人,要不然我也沒這麼壯實。可是,現在他已經骨瘦如柴。他的藍布牛仔褲松松垮垮,原來寬大的肩膀變窄了,胳膊還沒有我的粗。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並稀落了許多,我甚至能看到他頭上的斑點。「爸,您好,」我說。他轉過身,向我點點頭。然後繼續在他的麵包上抹著蛋黃醬。
  「你干嘛來了?我的大人物。」他說。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為這次他認出我來了。看來他今天比較正常,說話也不像過去那樣慢而含糊不清。
  「專門回來看您和媽媽的,看你們怎麼樣。」
  「我很好,正在做我的午餐,然後準備去工作。」
  工作?自1981年他從部隊退役後就沒有工作過。我不忍心看到父親這樣。「你今天一定特別餓吧?」我說。
  「你看我像什麼?」
  「爸爸,我剛才是說您今天一定感覺很好,很餓。」
  「別說我不好,」他說,「我只關心我的生意,做我自己的午餐,所以,你別批評我。」
  「對不起,爸爸,我沒那意思。」
  「那好,你別管我。」說著他揮了揮了手趕我走。
  我回到起居室,媽媽還坐在那裡,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幾個月前,由於爸爸的病越來越嚴重,媽媽傷心極了。她遵照醫生的建議,參加了由那些家中有類似病人的家屬組成的支持團體。她帶爸爸參加了團體的一次會議,可是爸爸的失控使她難堪極了,她再也不想帶他去了。她說,當時在會上,別人正在發言,爸爸卻突然站了起來,唱起他剛在教堂裡學會的那首歌,接著又開始哭鬧起來,制止不住。說到教堂,我記得父親曾和我說過這事。在那個教區他們是唯一的一對黑人教徒,但他從來沒有什麼不愉快,直到有一天他問媽媽是否想從信天主教改為信摩門教。我們感到,這是他腦子開始出問題的第一個信號。
  從那以後,我們發覺他的記憶開始減退:常常忘記東西放在哪兒了;媽媽剛剛告訴他要做什麼他就給忘了。對於大事,他往往忘記家裡的住址和電話號碼,甚至忘記系鞋帶。有時去一趟離家僅兩個街區的商店,就找不到家了。慢慢地他開始做那些過去他從來沒有做過的莫名其妙的事,他不像過去那樣無憂無慮,而是常常心煩意亂。過去兩年,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有時他把我媽看成自己的媽媽,而且每遇這種情況,不管我媽怎麼向她解釋他都不信。我的父母結婚已經39年,過去他們喜歡周游世界,喜歡打高爾夫和野營。爸爸還自己動手在西拉維斯塔建了我們的住房。可是現在他連洗澡都要媽媽幫助。他尿了床,媽媽還得為他換床單。過去他的法語很流利,可是現在卻連一個單詞都不認得。他老以為有人跟蹤他,追殺他,所以他常常自己躲藏起來。我媽說,有時他發起火來真是嚇人,她不得不抓起一個枕頭作為擋箭牌,以免他大打出手,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
  有時他半夜起來,穿著睡衣到街上夢游,媽媽沒辦法只好報警。後來,為了不讓他夜裡出去,媽媽特意把家裡的門鎖換了。在過去半年裡,他的肢體運動功能嚴重退化,以至他不會穿脫衣服。他經常聽不懂媽媽說的話,所以媽媽對他盡量用最簡短的句子。爸爸也知道自己得了這種病,但他也沒有辦法。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了。
  「媽,我們得想個辦法,」我說。
  「我知道。可是他說他不想去私人療養院,在這個問題上他的心裡明白的很。既然這樣我就不好硬送他去了。」
  「那,請個護士怎麼樣?我會付給她專職工資。」
  「你知道這要多大花費嗎?1200美元一個月。你負擔不起,我們也負擔不起啊。」
  媽說得對,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病這樣惡化下去,這樣下去,我媽首先得給折磨死了。她太累了。她已經照顧爸爸兩年多了,現在看來她一個人很難堅持下去。我想辭職搬到這裡來幫助他們,可是媽媽不讓。去年我想請假來替換她一段時間,她怎麼說也不同意。「你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她說,「別因為我們耽誤了你的前程,我們自己能行。」
  「我還是得想個辦法,」我說。
  「我過去查看他一下。」她說著站了起來。
  我發現,她對爸爸就像管孩子一樣不放心。因為爸爸總是失去平衡,或者莫名其妙地發神經,毀東西。媽媽把浴室裡的熱水全部給關了,因為有一次他刷牙差點把自己給燙了。他總是把自己的東西藏到最奇怪的地方:把手錶放到馬桶裡;把他最喜歡的咖啡杯子藏到床底下;把那些書籍藏到一堆衣服裡。有一段時間,他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銀色/!』東西。媽媽發現她裝食鹽和胡椒的瓶子不見了,接著托盤和純銀茶壺也不見了。她問他看見沒有。他說不知道。即便從他大衣口袋裡搜出刀叉和勺子,他也堅持說他不知道。
  現在媽媽拉著他的手,倆人一起走出了廚房。媽媽曾告訴我,用手撫摸他,他就會好些。她把他領到長沙發上坐下,然後去烘乾機裡取衣服。爸爸一看媽媽離開了這房間,他馬上站起來,不安地跺來跺去:「現在幾點了?」
  「一點半,」我說。
  「我必須走了,已經遲到了。」他說著便向門口走去。
  「等等!」我喊著沖了上去。
  「別叫喊,」媽媽說著從洗衣房衝到大門口,可是爸爸已經出門了。「如果你叫喊,那就更麻煩。」媽媽對我說。
  我們一起追到外面,由於爸爸的行走比較緩慢,很快就被我們趕上了。可是他不讓我們碰他。「離我遠著點兒!」他嚷道,並把我和媽媽推開。我沒想到他還有那麼大的勁兒。
  「我們只是要你回家,爸爸,」我極力克制著自己溫柔地說。
  「聽我說,弗雷德,一切都很正常。他們正等著你去上班呢,你的老闆剛剛還打電話來找你。」我媽說。
  「是嗎?」
  「當然,不過你需要回家先穿好衣服才能去。我已經把你的工作服都準備好了。」
  「你不是騙我吧?」
  「真的,爸爸,我們干嘛騙您呀。」我說著上前握著他的的手。他看著我,很不信任。他又看看媽,把手伸給了她。我的心很難受,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爸爸是個病人,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我和媽媽一人一邊攙扶著他向家走去。進屋後,媽媽首先把門給反鎖上。爸爸走進臥室,媽媽跟著進去。我感到自己毫無用處,不知該干什麼好,於是進了廚房。
  爸爸把所有的麵包片都抹上了蛋黃醬,並把它們摞在一起。他把一些速溶咖啡放到一個塑料缸裡,與糖和咖啡知己攪拌在一起。他還取出一些冰凍果汁,裝在塑料口袋裡。我沒有動他的,因為我怕惹他生氣。這時我聽見我媽在說,該吃藥了。看來爸爸好象沒事了。
  我回到起居室,她正打開電視,接著給爸爸倒了一小杯威士忌。
  「這就是他的藥?」我指著酒問。
  「這管用,」她說,「可以使他鎮靜下來。你等著看。」
  我坐在那裡,看著爸爸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約莫一個小時,我發現爸爸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我每天都得這樣,」媽媽說。
  「別著急,」我說,「讓我想想,我不能讓你們再這樣生活下去了,我不能。」
  我幫媽媽洗完衣服,打掃完衛生後,想帶他們去購物或看電影什麼的,可是因為爸爸我們無法行動。我們又不能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裡自己去玩。媽媽只得又打開電視,讓他看Nickelodeon,這是兒童頻道。「他就喜歡看這個,」媽媽說著,進廚房準備晚餐去了。爸爸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我問他喜歡這些節目嗎。他只是坐在那裡,好象什麼也沒有聽見,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我們開始吃晚飯,媽媽這次給他吃了真藥。晚飯後,媽媽讓他上床,給他讀睡前故事。他愛聽,因為我聽見他在笑。媽媽一直要讀到他進入夢鄉為止。8點20,媽媽穿著睡衣走出臥室,這時她很平靜。「我要上床睡覺了。」她說,「你不一定要在這兒過夜,孩子,如果你有更要緊的事,就早點回去吧。這裡的情況並沒那麼糟。」
  「媽,今晚我想留在這兒。」
  「那就把長沙發推出來吧。如果夜裡聽見你爸爸跌跌撞撞的走出來,別理他,他自己會再回去睡的。」
  「放心吧,媽媽。」我擁抱了她,和她吻別。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爸爸在夜間也沒有醒。我的腦子非常清醒,一直在想:爸爸為什麼會得這種傻病。上帝要讓他得病也別讓他得這種毀腦子的病。我爸爸的身體過去一直很強壯,我一直崇拜他,敬重他,依賴他。我始終是他長不大的小女兒,寶貝得不得了。我又想到媽媽,萬一爸爸去了,她該怎麼辦?她將如何活下去?她一生都是與爸爸相依為命的。

  早上,我迷迷糊糊感到有人站在我跟前。睜開眼一看,是爸爸。他微笑著看著我,就象我小時候他對我笑一樣。「你想知道什麼嗎?」他問。
  「是的。」我坐了起來。
  「我愛你,」他說,重重地拍了我一下腦袋,「可千萬別忘了!」說完,他向廚房走去。
  我回到家,有錄音電話,是伯納丹打來的。她說薩瓦娜來這裡已經有一個星期了,她住的公寓和我在一條街上,相距不遠。她想讓我和格洛麗亞一起去見見她。並交代星期三別安排別的活動,我們要好好的聚一聚。我知道那天我將在亞利桑那南部印地安史前遺址卡薩格蘭德有個活動,不過我可以在6點以前趕回來。我給伯納丹回電話,接電話的是薩瓦娜。
  「你好!我是魯賓。」
  「你好!」她說,「我早就聽說你了,據說我將住的房子離你家很近,差不多是鄰居了。」
  「關於我,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你什麼時候搬家?在什麼地方?」
  「我明天就搬,那個地方叫波因特。」
  「我住的地方離波因特不到5個街區,這當然可以稱得上是鄰居了。」
  「這下好了,在這裡除了伯納丹我誰都不認識。」
  「現在你認識我了,我可告訴你啊,我會纏得你心煩,你可要有思想準備。伯納丹說你在KPRX工作,是有線電視台,對不對?」
  「是的,36頻道。我從下周一開始工作。」
  「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吃飯,我的辦公室離你們的電視台僅三到四個街區。」
  「那太好了,」她說。
  「你喜歡出去活動嗎?比如說參加聚會什麼的?」
  「誰不願意去?」
  「那好,三個星期後將舉行Eboy時裝博覽會,你去嗎?」
  「這有點不對我的口味,我曾經去過一次,感覺還不錯,不過對我來說一次就夠了。」
  「那好,不過,最近還有一些別的活動,如果你想參加,給我個電話就是了。」
  「我會的,」她說,「我們星期三可以見面嗎?」
  「沒問題,只要把地點告訴我就行了。你正在適應這裡的環境吧?」
  「沒有什麼太多的東西需要適應。」
  「你說得對,這個地方比較單調。你怎麼想起來要到這裡來生活?」
  「為了工作。再說這裡總不會比丹佛更死氣沉沉吧。」
  「嗯,我希望你能喜歡這裡。」
  「我也這樣期望。好,你別掛,我去叫伯納丹來接電話,她正幫助小約翰往牆上和天花板上畫太陽系呢。」
  「什麼?」我問,可是她已經放下了電話。
  「你好!姐兒。」伯納丹拿起電話就說。
  「你們在做什麼?」
  「我給這孩子買了一個叫『夜空』的模板,當他晚上睡覺時,就可以感覺到和在外面野營一樣。可是在天花板上畫這些東西可真是要命,我的脖子都快斷了。感謝上帝,我們總算快完工了。」
  「你說什麼呀?我聽不懂。」
  「當你開燈以後,你會感到這房頂就像銀河系一樣,到處是星星和星座。你也可以考慮買一個,既然你那麼喜歡研究星星和星座。」
  「去你的,伯納丹。」
  「好了,不管怎麼說,現在總算聽到你的聲音了。當你有飯吃有酒喝的時候,就失蹤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剛從圖森回來,看了看老人。」
  「你老爸怎麼樣了?」
  「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好轉。」
  「你老媽怎麼樣?能撐得住嗎?」
  「難,不過我在設法幫助她。我看了很難過,姐兒。她自己很難撐下去。伺候我爸這麼個大男人,我媽的負擔太重了。現在他有時簡直就像個小孩子。」
  「干嘛不請一個家庭護士呢?」
  「我沒那麼多錢,他們也支付不起。」
  「把他們納入你的保險裡行不行?」
  「我已經試過了,不行。」
  「那該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我說,很快換了個話題。「星期三我們好好聚聚,薩瓦娜聽她說話,感覺她人不錯。」
  「你會喜歡她的。她也非常想見你。」
  「酷!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進展順利。我的律師幫我雇了一個私人偵探。」
  「於嘛?」
  「調查約翰,他是個騙人的狗雜種,你知道嗎?」
  「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管怎麼說,我的偵探已經弄清楚了,真讓我難以置信。」
  「什麼事?」
  「約翰將公司的股權給悄悄地賣了,你知道嗎?」
  「這,我沒聽說過,」我說。其實我已經知道,格洛麗亞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我,甚至包括約翰幾乎把所有的銀行存款都給取走了,以及伯納丹自己給自己開支票,約翰不得不支付等。伯納丹喜歡向我訴說,所以我裝作不知道,很驚訝,以免掃她的興。
  「你聽,」她說,「他以為他真能把這筆錢給騙走,可是我的律師知道如何對付他。法庭已就孩子的養育和監護問題進行了聽證,我的律師將繼續調查直至把事情統統弄個水落石出。不過,那法官有點麻煩。」
  「為什麼?」
  「因為約翰所有的財產報告都是假的,重新弄法官嫌麻煩。不管怎麼說,我的律師已向法院提出了一些請求,要求阻止約翰繼續出售任何財產,凍結資產,在我們最後結案之前,如果他還有什麼動作的話,會有他好果子吃。」
  「那麼,什麼時候你才能知道你將得到多少?」
  「我不知道。6個星期後我們再上法庭。法官命令他現在每月必須向我提供1800美元的生活費用,此外他還得付房屋抵押貸款,汽車的分期付款以及保險費等。」
  「孩子們怎麼辦?」
  「在下次開庭之前,他每隔一周的周末和每周有兩個晚上可以來看孩子。我現在討厭見他,我不會讓他進屋子。每次我都讓他在外面他的車子裡等。」
  「這樣好。你覺得這要多長時間才能徹底解決?」
  「我說不准,姐兒。或許幾個星期,或許幾個月,也可能拖幾年。這要看他們調查的怎麼樣。」
  「開玩笑。」
  「真的,姐兒。這事太複雜了,而約翰只願意付給我30萬。」
  「你不要?」
  「我沒那麼傻,」她說。
  真有她的,要是我,如果有人給我這麼多錢,我早就拿著跑了。
  「你知道30萬美元在1990年能用多長時間?」
  「要是我一會兒就用完了,」我說,「我父親要請一個全職家庭護士,那要花很多錢。我還得償還我的學生貸款、信用卡貸款,還要買套房子。」
  「不管怎麼樣,我的律師讓我別著急。她說約翰雖然狡猾,但他比較馬虎。他最大的失誤是他不該用如此荒唐的低價將公司給賣了,太讓人懷疑了,所以他們一定要調查清楚。我要是不知道這些情況,也許早就同意他私了了。可是,現在,沒門。」
  「我明白了,」我說。
  「不過,我可能要賣掉這棟房子。」
  「為什麼?」
  「因為,如果這個事情一拖再拖,遲遲不能解決,我的錢就不夠花了。」
  「你剛才不是說,你可以得到孩子的撫養費嗎?」
  「是啊。可是這些錢只夠勉強度日。你知道住這麼個大房子和養育兩個孩子要花多少費用嗎?」
  「不知道,不過我想肯定很多。」
  「你知道光是這4000平方英尺使用面積的冷氣就要多少費用嗎?」
  「不知道。」
  「然後還有園丁、洗刷游泳池雜工、女管家。這還不算食物。小約翰的腳天天長,老得給他買鞋子。不過,姐兒,我倒不是說已經過不去了。現在,法院已經讓他支付房屋抵押貸款了,但是他們不會強迫他長期支付下去。我的律師已經向我交代得很清楚了。好了,邁克怎麼樣?」
  「他已經離開我了。」
  「已經?」
  「我覺得他沒意思。」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怎麼會這樣呢?按你說的,他好象人不錯,就是胖了點。就連格洛麗亞見了他之後都誇他好。在我印象中,自從我認識你後,他是你交往的男人中品質最好的一個。」
  感謝上帝,又有電話進來。「對不起,你先別掛,」我說。然後按了一下話機上的接收鍵。是拉賽爾:「你怎麼樣?魯賓。」
  「我很好。」
  「那好,你在做什麼?」
  「和伯納丹通話。」
  「她最近怎麼樣?」
  「還好。」
  「我想你,」他說。
  「不,你不會。」
  「我真的想你。」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問。
  「從上次分手。」
  「你離開我已經很長時間了,拉賽爾。」
  「我知道,太長了,我想你,魯賓。」
  「喂,你這麼說可真好笑。」對面半天沒有聲音。「拉賽爾?」
  「我在聽,」他說,「聽起來你好象只是我的一個普通朋友?」
  我沒加思索就作了肯定的回答。
  「我半個小時後見你。」他說。
  我又恢復了與伯納丹的電話。「我必須出去一下。」
  「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我說,「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們剛才的談話只說了一半。」
  「我需要和這個人談談,沒什麼。」
  「是拉賽爾吧?」
  「不,不是拉賽爾。不過,假如是他又怎麼樣?」
  「我只是問問,算了,星期三見。噢,等等。」
  「什麼事?」我耐著性說。
  「黑人婦女在行動組織的會期改了,推遲到4月5號,也就是星期四。在你的日歷上作個記號。」
  「格洛麗亞已經通知我了。」
  「另外,你要做好擔任委員會委員的準備。」
  「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自己查吧。」
  「再見,伯納丹,問孩子們好。」我掛上電話,沖進浴室,簡單沖洗了一下。感謝上帝,今晚給我送來一個我想要的男人。我不在乎拉賽爾屬於誰,也不在乎他干完了事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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