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前一刻美麗的魏蒲甄還是個柔順的孤兒,下一刻卻躺在搶匪的懷抱裡。可怕的蘇格蘭
搶匪由於搶劫失手而受了傷,又被暴風雨淋成落湯雞,看起來似乎不具傷害性,至少蒲甄是
這麼想的——結果這個惡名昭彰的歹徒卻讓她無法呼吸,陶醉在他甜蜜的親吻裡。
魏蒲甄是柯塞斯渴望、卻無法擁有的一切——一位淘氣的美女,有一對紫水晶般的眼睛
,和他渴望探索的紅唇。然而他雖然把蒲甄擁入懷中,卻明白終究要放開。因為他過的是危
險的雙面人的生活,沒有談情說愛的空間。
從風雨襲擊的英格蘭鄉間,到開滿石楠花的蘇格蘭荒野,這位勇敢的美女和她性感的不
法之徒,點燃了激情的火焰,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情結。
序幕一七七三年,蘇格蘭高地這個混帳看起來像死人。塞斯用腳推推他,預期他像爪子
似的手會飛出來拍開自己瘦瘦的小腿,預期他會哈哈大笑,結果只有麥酒從他的嘴角流下來
。塞斯不大敢使力,用腳趾壓壓他的肚子,還是沒聲音,連醉醺醺的鼾聲都沒有。這個混帳
真的死掉了。
塞斯蹲下來。他怎麼會這麼安靜就死掉了?塞斯還以為他會大肆咆哮、憤怒的吼叫,直
到最後太陽穴的青筋爆掉。結果根本不是那樣,只是身體一歪,「砰」地一聲就斷氣了。
塞斯撥開眉梢的頭髮,望向頭頂的天花板,在寂靜中屏住呼吸,彷彿全世界的鐘聲都停
住了,只剩餘音繞樑。然後他聽見其他的聲音:屋頂築巢的燕子聲音、松樹梢的聲音、微風
吹過石楠花荒野的窸窣聲音。他低下頭,寂靜的教堂讓他感動得想哭。
只不過他沒時間哭。一如父親的警告,姓麥的敵人一定會來佔據宕肯克。塞斯抿緊嘴唇
,姓麥的可以奪走城堡,但是困不了他。
他雙手扣住父親的靴子,柯伯恩死了和活時一樣臭,而屍體在夏天是撐不了多久的。他
使盡力氣用力拖,一路把他拖到草地上,此時的他已經累得氣喘如牛、汗如雨下。
你的眼睛竟然像個大姑娘,連脾氣都和女人一樣彆扭。
塞斯倒退一步,像以前一樣的瑟縮。但是柯伯恩沒有爬起來,一隻蒼蠅在他的太陽穴上
盤旋。
男孩咬緊牙關,有一股野蠻的衝動想把父親推下懸崖。可是不行,母親一定不肯,所以
他要把父親理得很深、很深,堆很多石頭,從此再也不必聽見他嘲弄的聲音。
塞斯在墳墓上擺上最後一塊石頭時,太陽已經西沈。他沾滿塵土的手指笨拙的在胸前畫
了個十字,這是母親的宗教象徵,他只憑記憶去做,動作有些生疏。
一隻蒼鷹在荒野上翱翔,給他一種自由的感覺。他匆匆爬上宕肯克的台階來到塔樓,收
拾僅有的家當——包括一件舊袍子、兩塊馬鈴薯以及母親的銀質別針。他正要轉身離去,又
停住腳步。
他蹲在床角,充滿罪惡感的回頭一瞥。上次碰父親的保險箱,就被賞了一巴掌,耳朵轟
隆作響了好幾天。
他顫抖的掀開蓋子,色彩鮮豔華麗的格子呢就像他記憶中那樣,由父親以令他嫉妒的溫
柔手法細心摺疊收藏的。格子呢是往昔最後的記憶,當時柯民和麥氏並肩作戰,共事同一位
領主。他骯髒的手指拂過綠色和黑色的方塊,幻想刀劍交鋒、風笛飄揚在霧罩荒野的年代。
塞斯起身把格子呢披在身上,厚厚的毛料裹住他瘦弱的身軀,差一點滑開。他從行囊裡
掏出母親的別針,把格子呢固定在肩膀上。
在夕陽餘暉下,塞斯越過頹圮的矮牆,奔下懸崖,迎著風,伸展他年輕的肌肉,享受腳
下泥土的滋潤。
跑到荒野的半途,他突然停下來,轉身看著夜色下的宕肯克城堡。
他發誓有一天一定要回來,不是像小偷似的趁著黑夜溜回來,而是駕著寬敞的馬車、荷
包鼓鼓、肚子飽足的衣錦還鄉。他要有權有勢,每個人都要聽他發號施令,連姓麥的都不敢
阻止,更不會聽見父親嘲弄的聲音。
他要站在那個山坡上,一身華衣美服,朝他父親的墳墓吐唾沫。
總有一天。
塞斯揹緊行囊,毫不回顧地走入夜色之中。
第一部
華麗的衣裳和文質彬彬的外表,或許得以稍稍觸動人心,但是唯有純真和謙虛,才能磨
光劍刃。
——蘇格蘭詩人羅伯.巴斯1一七九一年英格蘭北部的諾森伯蘭郡蒲甄走過滑溜溜的叢
林地,脖子上的頭髮濕淋淋的好像變成一條又一條的繩子,她停住瘋狂的搜索行動,拔出珍
珠髮夾,塞進口袋裡面,以防遺失。其實她心裡懷疑根本不必這樣小心翼翼,雖然姑姑不承
認,卻不會把真正的珍珠浪費在她這個平凡的姪女身上。
她把天鵝絨裙子上的雨水擰掉,繼續前進,濕樹葉打在她臉上,閃電劃過天際,映出一
條白線。蒲甄再次大喊,卻被風聲掩沒。雨一直下,細密的松枝再也擋不住水滴,蒲甄抱住
樹幹,偏著頭,在暴雨中凝神細聽是否有急切絕望的嗚咽聲音。
她仰頭迎向天空,渴望屈服在刺激的雨夜裡——雷聲轟隆、閃電迅速、雨水打在皮膚上
,這一切和她蜷縮在窗邊、捧著書,看著窗外下雨的景象,實在大不相同。一股原始的飢渴
,驅策她張大嘴巴捕捉雨珠,只不過這一刻不是沈思的時機,耽延可能會導致她的摯愛喪命
。
她無視於沈重的裙子纏在腿上,衝出濃密的樹林,來到陡坡邊緣。風呼呼的吹,把裙襬
打得無處可閃,「轟」的一聲響徹樹林,蒲甄以為是雷聲,可是閃電照亮山坡底下的路徑,
證明她錯了。天空又是一片漆黑,她蹲下身體,瞇起眼睛,灰色的雨幕讓她視線不良的眼睛
更加的模糊。
一輛馬車晃動的停在路中間,車門上華麗的紋徽看起來很陌生。蒲甄尖銳的倒抽一口氣
,猛地明白馬車為什麼突然停下來。
六個騎士團團圍住馬車,其中一位顯然是首領,大聲命令車夫。即使光線微弱,依然看
得出來車夫的臉色發白。
蒲甄抓緊突起的樹根,一個歹徒猛力拉開車門,女子的尖叫聲劃破夜空,首領緩緩地抬
起手臂,閃電照亮他手中黑色的槍管。然而蒲甄的注意力突然轉向,一團白灰交雜的小毛球
縮在馬車上方的枝幹上,吸引住她的目光。
「『塞斯』!」她尖聲大叫。
蒲甄完全撇開小心謹慎,半滑半摔的溜下山坡。
尖叫的聲音震撼了柯塞斯,他從馬背上轉身,在山坡邊緣搜尋聲音的來處——沒想到這
不知名的地方竟然有人叫出他的名字來。在那瘋狂的一瞬間,他還以為是母親的聲音,沙啞
中帶著恐懼和渴望。
這一夜就在聲響中爆炸,車夫的眼睛眨也不眨,抄起沈重的木杖揮中塞斯的肚子,他應
聲摔下馬背的那一瞬間,火藥齊發。塞斯重重地摔在路上,腳踝「喀」的一聲壓在身體底下
,馬車裡面的女人還不停的尖叫著。他有些發狂,恨不得剛剛開槍打死她。
其他的騎士勒馬轉身,低身伏在馬背上,一溜煙的四散飛奔。車夫舉起手來,塞斯渾身
繃緊,期待致命的攻擊落下來。然而對方只是揮動馬鞭,叱喝馬匹,讓馬車加速的離開。
四周又一次寂靜下來,只剩答答的雨聲和遠處的雷鳴。
渾身劇痛的塞斯躺在泥濘當中,雨水流進他的嘴巴裡。剛剛是母親在喊他嗎?他閉上眼
睛,彷彿聽見她悅耳的法語,感覺她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眉宇之間。過了半晌,他終於得以
呼吸,這才察覺腳踝的悸痛和腫脹。他真是愚蠢的傻瓜!一定是父親在喊他。他閉緊眼睛,
咬牙忍耐新一波的疼痛襲來,依稀聽見父親濃厚的蘇格蘭腔說:塞斯!一個蠢小孩的蠢名字
。他本能的瑟縮著,等候靴尖踢中他的腳踝。
可是打下來的只有雨水,他睜開眼睛,現實就像他手肘底下冰冷的泥巴一樣的實際。他
壓抑住同伴棄他而去的憤恨,自己怎能詛咒他們,畢竟他們所知的一切都出於他的教導。不
要冒險等待受傷的人,他這麼指示,失敗的同伴就是下一位脖子套繩索的人。想到他的同伴
空手返回愛丁堡、面對狄坦不屑揚眉的表情時,他不禁畏縮了一下。
他感覺好累,這一夜本來就很不順利。先是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接著意圖攔下的第一輛
馬車竟然不停,第二輛馬車又碰到這麼頑強的車夫和叫個不停的胖女人,最後則是那個衝下
山坡的神秘物體……塞斯用手肘撐起身體,隔著雨水仔細一看,一個女孩就坐在幾尺外的泥
巴裡,無視於雨水、骯髒的天鵝絨裙子、以及頭髮一條一條的黏在臉上。更無視於他的存在
。
她低著頭,對著縮在她下巴底下的一團毛球喃喃喊著他的名字。聽見有人用這麼愛憐的
語氣喊他,讓他感覺很奇特,連他那個美麗的英格蘭情婦都不曾用過這樣的聲音。在那一瞬
間,他心裡浮起一股荒謬、瘋狂的情緒,竟然嫉妒起女孩抱在胸前的小貓咪。
「你真是頑皮的小東西,『塞斯』。」她溫柔地責備著,撫摸顫抖的小貓。「害我四處
找你,還以為『巴瑞斯』把你拖走了。」
貓咪氣憤的喵喵叫,張大的嘴巴好像大得可以吞下牠自己,塞斯倒希望是這樣。
他意有所指的清清喉嚨,憤怒的目光從小貓轉向女孩身上。兩個人的四目交接,她似乎
困惑的瞇起眼睛。
她抱著貓,蹣跚的爬到他身邊,重重的壓到他腳踝。「你受傷了?很痛嗎?」
塞斯臉色發白的抱著腳。「現在最痛。」
她坐在後腿上。「要我找治安官來嗎?我認識他。」
塞斯呻吟著,納悶這一夜的噩運還要持續多久。「自然。」
小貓溜出女孩的懷抱,施施然地走到塞斯的腳邊停下來,像針尖般的爪子插進他的蘇格
蘭裙裡,塞斯大叫一聲。
女孩抓住小貓,連帶也把塞斯的蘇格蘭裙扯到驚人的高度。「你又來了,邪惡的貓咪,
真頑皮。請你一定要原諒牠,先生,恐怕牠天生就這麼淘氣。」
「別人也指責我有這樣的缺陷。」塞斯呢喃。她傾身向前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讓他
一時分了心。
她終於成功的分開貓和蘇格蘭裙,伸手撫平沾泥的格子呢,然後僵在那裡。
「我知道你是誰,」她低語。「你是可怕的蘇格蘭歹徒柯派克。」
她的目光移向遮住他上半部臉龐的面具,伸手要拿開。
塞斯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別忘記我很可怕。」
她明白這個暗示,手臂放鬆下來,塞斯放開她。然而她反倒湊近他的臉,帶著興奮——
而非恐懼——的表情。他真應該命令這個傻女孩走開,不過他不想死在這冰冷泥濘的道路上
,需要她幫忙。
「我聽過你的故事,」她的語氣充滿驚奇。「諾森伯蘭郡邊界為你深感苦惱,蘇格爾和
英格蘭的居民聞風喪膽,每個旅客都因你而缺乏安全感。你一再挑動文明人心底的野蠻和貪
婪,處處搶劫、綁架、凌虐——」
「——連玩撲克牌都作弊!」他打岔,害怕她再覆述自己那些卑劣的罪行,會興奮地暈
過去。「妳如此鉅細靡遺、誇大形容我的惡行,讓我無法壓抑驕傲的心。可是這一刻,我不
過是個受傷的男人,頭疼腳踵的躺在雨水裡。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幢佃農的小屋,妳能扶我過
去嗎?」
她湊得更近,期待的睜大眼睛。「你要綁架我嗎?」
「不是。」
她的臉失望的垮下來。
「好吧,」他從泥巴裡面撈出手槍,指著她胸膛。「幫我。」
她馬上把貓咪塞進另一個口袋裡,任由牠一路喵喵地叫著,然後讓塞斯環住她的肩膀,
把他撐起來。她的力氣讓塞斯很驚訝,沒想到矮他一個頭的她,苗條的身軀卻充滿優雅,即
使他腳步蹣跚,她卻依然能夠維持平衡。尤其是當他的腳踝踩到石頭,幾乎疼得摔倒時,她
卻及時環住他的腰。當他們來到淺淺的小溪邊,塞斯唐突的停住,知道自己無法再走了。他
們倚偎著有如熱戀中的情侶,她的手臂緊緊的箍住他的腰,他的額頭貼著她的臉頰。
「我沒法再走了,」他喘息,筋疲力盡得無法保持有教養的腔調。「妳自己回去吧,姑
娘,免得我害死我們倆。」
「胡說,」她尖銳的說。「你說木屋就在山坡上方,只要翻過這道山坡就到了。如果我
把你拋下,任你自生自滅,那我算什麼人?」
「聰明人。」
斜坡上濕滑的樹葉簡直是噩夢,女孩的手不只一次引導他抓住樹根攀上去。當他幾平爬
上頂端時,腳踝卻在此時棄他而去,整個人往下滑。他感覺面具掉了,卻不在意,乾脆躺在
泥濘裡,歡迎昏迷的濃霧裹住他。
女孩扯住他的腰帶把他拉起身,痛苦立即轉變成怒火,讓他抬頭怒吼。「該死的女孩!
別管我,否則我開槍殺了妳!」
「那樣可能有困難,因為槍在我手裡。」
塞斯回過神來,瞪著自己的槍管。女孩跪在他面前,看起來比較像調皮的樹精而非英格
蘭的淑女,她的衣裳黏貼在身上,皮膚上沾著泥。
她伸出手臂。「把手給我。」
他狡黠的笑了。「妳要綁架我嗎,姑娘?」
「是的,先生,正是這樣。」她嘲弄地模仿他的口音。「把你該死的屁股挪上山坡,免
得我被迫開槍。」
塞斯垂著頭,不知道大笑會這麼痛。他伸出手臂,兩隻髒兮兮的手握在一起,他捏了捏
,然後再次備受折磨的爬上山坡。
佃農的小屋坐落在山凹處,旁邊就是一條小溪,木屋蓋得歪歪斜斜,彷彿從天上掉下來
,連窗戶和門都被撞歪了一樣。想到要踏進賊窩,蒲甄忍不住心跳加快。
她在風雨中推門,毫無動靜。
「踢開它。」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派克命令著。
她狐疑的看他一眼,優雅的踢了一下。
「不是那樣,要使盡全力。」
蒲甄抽回腳,這次不只用上全身力氣,還加上他的重量。門被撞開,兩個人應聲摔到地
板上,蒲甄的口袋抗議的蠕動著。
歹徒痛得呻吟。「妳簡直要害死我,早知如此,我應該讓妳去找治安官,他給我一槍斃
命還比較痛快。」
她哼了一聲。「別不知感激,嘲弄不適合你。」她從他的重量下爬出來。「拯救壞人對
我而言是嶄新的嘗試。」
「難道倫敦的社交季裡面沒教妳這些嗎?」
「我沒進過社交圈。」
蒲甄跪著打量陰暗的木屋,遠處的閃電讓她瞥見一盞生繡的油燈和火絨箱掛在木樁上,
她爬行過去,藉由下一道閃電點燃油燈,火光照亮骯髒的木屋內部。木屋顯然被棄置許久,
任由蛛網佔據四處。唯一的家具只有一桌一椅,石頭壁爐裡面只剩灰燼,旁邊則有一堆木頭
。木屋裡面沒有床鋪,一堆毛毯堆置在角落,窗戶沒有玻璃,而是用黑色帆布釘住,冷風襲
來,蒲甄打個哆嗦,匆匆走過去關上木門。
搶匪仍然躺在門邊,好幾分鐘沒說話,她猜想他大概是昏迷不醒。蒲甄走過去蹲下來,
呼吸加速的舉起油燈。
油燈突然被撥開,蒲甄愕然驚呼,畏縮的迴避他憤怒的目光。
他的語氣充滿暴力和絕望。「滾開!如果妳看見我的臉,就只有死路一條,我和我的手
下都不會放過妳!」
蒲甄眨眨眼睛,突然害怕起來。她努力保持平靜。「如果你不脫掉這些濕衣服,死的人
就是你。看不見臉,叫我怎麼照顧你?」
他沈默良久才開口,語氣裡忍不住痛苦。「把油燈放在角落,微光就夠了。」
她順從的照著做,這次走近時,他不再抗拒。微光之下,蒲甄只看見他炯炯的眼神,和
陰暗的輪廓。
「我好像爬不起來。」他說。
她把毛毯拖過來,貓咪從她口袋裡跳到地板上,探索木屋的環境。蒲甄雙手抓住男子的
腋下,費力的將其拖上毛毯鋪成的床,墊高受傷的腳踝,然後再次蹲到他的身旁。即使在昏
暗的燈光下,她依然感覺到他在審視自己的臉龐。她假裝忙著解開他的格子呢,掩飾自己的
不安。
「人們怎麼稱呼妳?」他問。
「蒲甄。」
他哈哈笑。「不會吧,蒲甄?(譯註:原文為謹慎PRUDENCE。)好奇怪的名字。」
「唯有一說到貓,我就喪失理性,否則平時我是非常謹慎的。」她伸手替他脫掉潮濕的
襯衫。
他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很溫柔。「如果是謹慎的女孩,就不會和可怕的蘇格蘭歹徒柯派
克在廢棄的木屋中獨處,不是嗎?」
他的指關節拂過她的手臂,簡短的接觸讓蒲甄的肌膚騷動不已,不確定這是威脅或警告
。
她連忙掩飾顫抖,把毛毯鋪在他大腿上,朝他伸出手。「你的蘇格蘭裙?」她很慶幸看
不清楚他的臉。
他疼痛的悶哼,掙扎的脫掉裙子時,她問道:「當歹徒很浪漫嗎?你是不是像羅賓漢那
樣劫富濟貧?」
他的語氣變硬。「對,我給了窮人,我自己就是窮人。」
「你這種態度太沒有愛心了吧?」
「妳窮過嗎?」他勾著裙子遞出去。
她抖了抖潮濕的衣物。「事實上,我身無分文。」
「身無分文?」他嗤之以鼻。「只有富人才說『身無分文』。我敢打賭妳從來沒有餓過
肚子,不是嗎?」怒火讓他的蘇格蘭捲舌音更加明顯。「窮得穿天鵝絨衣服和窮得餓肚子是
不一樣的,如有偷狗食當晚餐的經驗嗎?妳有被打得死去活來,只因為打獵了一整天卻空手
而回嗎?」
她的手安慰地放在他胸前。「對不起,我總是說錯話。」她沒碰過男人的胸膛,對於肌
肉的結實和溫暖深感驚訝。「更沒有批評你的權利。」
他咕噥一聲,似乎對剛剛的激動有些尷尬。她的手向下滑,輕輕探索他的肚子。
他猛地倒抽一口氣,肌肉強烈的收縮。
蒲甄把手縮回去。「我不是有意傷害你,只是看看你的腹部,明天你會有嚴重的瘀青。
」
「明天再擔心就可以了。」他簡潔地說。
他閉上眼睛別開臉龐,蒲甄看了他好幾分鐘。他一直沒動,大概是睡著了,就順手拉起
毛毯蓋住他的肩膀。
結果她錯了,塞斯沒有睡著。她一轉身走開,他就睜開眼睛,目光好奇地隨著她移動。
她站在壁爐前面,環顧小屋,塞斯真希望她別再瞇眼睛,這讓他有一股荒謬的慾望想要
知道她眼珠的顏色。
更荒謬的是,他被她碰觸時的感覺。剛剛她輕輕一碰,立即造成他小腹肌肉猛然的收縮
——不是因為痛,而是她的指尖太過溫柔——讓他大吃一驚。以前不曾有任何女人的觸摸能
挑起他如此激烈的反應。
她跪在壁爐前面生火,充滿效率的動作依然帶著優雅,讓人不禁納悶起她的年齡,似乎
是個女人而不是女孩。剛剛協助他更衣時,她沒有露出少女的畏縮,動作顯得安撫而實際,
沒有臉紅,也沒有結結巴巴。
這個女孩像個謎,挑起塞斯解謎的好奇。
蒲甄的動作很快,不久壁爐裡就有火焰欣悅的起舞,她起身慵懶的伸展身體,以為四下
無人,沒人注意。看著她解開胸前的鈕釦,塞斯開始心跳加快。她的衣服濕答答的,自然應
該脫掉,唯一不自然的是,塞斯身體騷動的反應。換成其他的狀況,他這種反應可以理解,
然而現在他是個病人,剛剛被痛打一頓、渾身疼痛、差一點就死在冰冷的泥巴裡。
他看見她顫抖的穿著薄薄的內衣和襯裙,俯身脫鞋,濕答答的衣服黏在所有不該顯露的
曲線上面,火光照著她修長的大腿和渾圓的胸房。塞斯忍不住呻吟。
她轉過身來,雙手飛快的遮在胸前,塞斯趕快閉上眼睛,好像很痛苦的蠕動幾下。他的
確在痛,但不是她想像的那種。
他等她不再警覺時,才又悄悄地睜開一隻眼睛,女孩坐在壁爐前面,用手指梳開糾結的
頭髮,她的秀髮是天鵝絨般的深棕色,幾乎垂到腰際。
在溫暖的爐火下,塞斯的眼皮逐漸沈重,整個人更加縮進毛毯裡面,蒲甄梳頭髮的動作
似乎帶著催眠的魔力,他真希望那是他自己的手指。
魔法似乎成真,他指尖底下的確感覺到毛茸茸的溫暖,原來是蒲甄的小貓用頭頂他,一
味要求他的注意力。塞斯伸手抓抓牠的下巴,小貓喵喵地叫,滿足的蜷縮在他的臂彎底下。
「『塞斯』,」他低語。「傻氣的名字。」
就像蒲甄這個名字一樣。
當他想起女孩仍然保有他的手槍時,已經飄入夢鄉。
蒲甄有耐心地等了很久。她等襯裙和內衣都烘乾了,只有頭髮還濕濕的,然後才拎起油
燈,悄悄的挨近床邊。只時她的耳中響起姑姑責備的聲音——淑女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心。
不過蒲甄的父親不認為這叫做好奇心,反而稱之為敏銳的探索頭腦。只不過父親忘記告
訴她,男人不認為這是一項優點。她猜眼前這位亡命之徒一定也不喜歡。
她跪在床邊,舉高油燈。搶匪已經踢開大部分的毛毯,只剩一條掩住他的下身。他的胸
膛佈滿蜂蜜色的毛髮,蒲甄睜大眼睛,看著它成一條細線,消失在毛毯底下。她移動油燈,
視線往上挪。他大約一般高度,只是寬闊的肩膀讓他看起來比實際的身材魁梧許多。
一看見灰色的毛球縮在他的手肘旁,蒲甄忍不住微笑。睏倦的小貓抬起頭,不滿的看她
一眼,蒲甄的手指湊向嘴巴,祈求牠噤聲。小貓輕喵一聲,伸展四肢,下巴靠在爪子上。
蒲甄嘴巴發乾,把油燈移向男人的臉,他茶色的頭髮很亂、很長,極需修剪,她不自覺
的伸手替他撥開,隨即詫異的縮回來。結果一不小心,碰到熱熱的油燈,立即捂住疼痛的驚
呼聲。
她把燈舉得更高,飢渴的審視著他的五官。陽光將他的皮膚曬成古銅色,和他的髮色很
接近。眉毛很濃,密長的黑色睫毛貼著臉頰。
崔西姑姑甚至願意殺人來換取這麼長的睫毛,蒲甄心裡想著。
他的鼻子有點彎,彷彿斷過一樣,鼻梁上淡淡的雀斑奇妙的緩和了凶狠的模樣,下顎處
有一道淡淡的半月形疤,嘴角和額頭都浮現淺淺的紋路。蒲甄懷疑這些皺紋不是出於年齡,
而是因為風霜和氣候的緣故,他應該不超過三十歲。
油燈的光芒彷彿情人一樣戲弄著他的嘴角,蒲甄感覺胸口繃緊。他的唇形很美,下唇比
較厚,即使在睡夢中,那繃臉噘嘴的表情,彷彿挑戰著每一個女性。蒲甄想要摸它,讓它彎
成笑容,顯得溫柔一些。
她傾身向前,彷彿被催眠一樣。
「紫水晶。」
這句話好像平空蹦出來一樣,蒲甄的目光充滿罪惡感,從搶匪的嘴唇移向他睜大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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