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杰米是蒲甄碰過的人當中最惹人嫌的,一路上囉囉嗦嗦地說著只適合在妓院聽的笑話,
還不時停下來搔搔鼠谿、吐唾沫,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等他們來到路邊時,他已經害她撞上
一次樹叢、兩次地洞,甚至撞到樹幹。她知道明天一定會發現下肢的瘀青,可能還會搔癢不
已。
杰米停在路邊。「我真不想把妳獨自留在這裡,」他說。「萬一妳碰上搶匪怎麼辦?他
們最喜歡瞎眼的女孩。」他色迷迷地說。「瞎眼的女孩被偷親也不會說。」
「我沒事,只要你牽我坐在路邊就好了,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人經過。」
他帶她走到大馬路中央,讓她坐下來時,蒲甄真想踢他一腳。「好了,姑娘,就坐在這
堆野花上,很漂亮,不是嗎?」他皺皺鼻子。「妳聞聞看。」
蒲甄什麼都聞不到,只有泥巴黏在她的裙子上。他一定以為她又瞎又笨,她對著樹微笑
。「謝謝你,你真是位紳士。」
他繞到她後面。「我走了,再見。」他跑了幾步,然後靜止不動,屏息以待。
蒲甄開始哼歌,好像真的在等馬車一樣,過了好半晌,杰米挫敗地嘆了一口氣,走進樹
林裡。蒲甄沒有移動,而此時早晨的太陽已快要上昇到正中央。
最後她終於轉頭去看,鳥叫聲打破等待的寂靜。她確定沒有動靜也沒有聲音時,這才拎
起滿佈泥濘的裙襬,走過草地。
一顆腦袋從樹幹後面冒出來,看著她的背影。「你不是說她是個該死的瞎女孩嗎,柯派
克領主?」
蒲甄從窗戶爬進去,脫掉鞋子、踮著腳尖走路,深怕被人發現。發亮的木板上突然響起
腳步聲,她慌亂的轉身,然後貼住牆壁,彷彿希望縮進去消失無蹤。姑姑的老管家老余走過
轉角,大聲地倒抽口氣。
他頭也不回地經過她身邊。「早安,蒲甄小姐,妳姑姑說她要去倫敦十幾天,叫妳自己
打發時間。」
蒲甄瞪著他僵直的背影,然後俯視自己,她的裙子都是泥巴,腳踝有擦傷,鈕釦鬆開,
而且披頭散髮。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自己剛剛經歷了一生中最特別的冒險,卻沒有任何人發現她昨夜不
在家。
她溜進自己的小房間,拉鈴喚女僕,希望洗個熱水澡可以振作精神。舒適的床看起來也
很有吸引力,她應該學姑姑一樣聲稱頭疼,睡上一下午。只不過有的時候,姑姑屋裡不只她
一個人。
不久兩個女僕拖著馬口鐵的浴盆走進來,同時收走蒲甄命令她們燒掉的髒衣服。然而她
們甚至沒有露出好奇的眼光。
沐浴過後,蒲甄坐在梳妝檯前面,把頭髮綰成嚴肅的髮髻,盤在腦後,不容一絲一綹垂
下來,然後機械式的插上髮夾。這一頭濃密的頭髮,實在難以整理,更無法上粉。有多少次
姑姑都建議她剪短、買一頂時髦的假髮?她心想,還說如果她拒絕,就得綰緊,免得別人注
意到它有多難整理。
妳不需要詩篇,蒲甄,妳就是詩的化身。
粗嘎的嗓音縈繞在耳際,那個搶匪把臉埋在她難以梳整的頭髮裡面,溫暖、甜美的氣息
騷動她濃密的髮絲,然後深深凝視她眼底,問可不可以撫摸她。她把另一根髮夾插進去,用
刺痛感來分神。
她掀開櫻桃木的盒子,掏出一副厚厚的眼鏡,架在鼻梁上;這是父親從他埋首的發明中
,抽空替她製作的。
蒲甄抬起頭,打量鏡中人,昨夜躺在蘇格蘭搶匪懷裡那個魯莽的女孩消失無蹤,取而代
之的是一位平凡女子,五官普通,連醜陋都稱不上。魏蒲甄,平凡的蒲甄,乖順的女兒,通
曉事理的姪女。厚厚的鏡片遮住她的眼睛,即使在十一歲的時候,她就不想對父親解釋:有
時候生活的模糊比清晰的事實更加仁慈。
鏡子似乎晃動起來,霧一般迷濛的灰眼睛變得有如陽光照在鋼鐵上。
鉛框的玻璃窗把世界扭曲成閃亮的綠色鑽石,塞斯聽見後方的門開了又關,在轉身之前
,他移動重量,掩飾自己沈重地倚靠拐杖的程度。
波斯地毯掩沒狄坦的腳步聲,他逕自坐進書桌後面的椅子裡,手指托住下巴,薄薄的嘴
唇露出嘲諷的笑容。塞斯知道狄坦的作法,他會一直保持沈默,直到塞斯忍不住結巴,胡言
亂語。然而塞斯決定不讓他稱心如意地抓緊拐杖。
狄坦顯然也相當了解塞斯,看見他微微抽動的手指,反而笑得更開心。
他流暢的法語好像糖蜜。「你的傷勢還好吧?會造成困擾嗎?」
「不,幾乎痊癒了。」塞斯咬牙說謊道。
丹尼重新打斷骨頭接續的疼痛,依然讓他不時地作噩夢、顫抖而滿頭大汗的驚醒過來。
丹尼強迫他吸的鴉片只能減少疼痛,卻無法磨滅記憶中那個女孩輕柔的聲音。塞斯不願
意提及那一夜,免得狄坦嗤之以鼻。
他以柺杖敲地板。「這裡真是休憩的好地方。」
狄坦揚揚眉毛。「侃波爵士十分仁慈,允許我暫時使用他鄉間的別墅。」
「你依舊是愛丁堡的寵兒。不是嗎?善加利用侃波爵士對倉皇逃離法國大革命的可憐人
的同情心?」
「英國人本來就缺乏想像力,他們在我身上看見萬一革命跨海發生時,自己可能面臨的
窘境。」他倒了兩杯威士忌,一杯遞給塞斯。「這是我召你來的理由之一,侃波爵士的仰慕
終於造成具體的成效,明天我要去倫敦晉見國王,即將入選為下議院的議員,每年有微薄的
五千鎊收入。」
塞斯差點嗆到,他仰頭大笑時,威士忌灼燒著喉嚨。「老喬治一定是瘋了,萬一國王和
侃波爵士發現所庇護的不是逃亡者而是革命份子,而且還把微薄的薪俸送往巴黎購買火藥和
槍枝時,不知作何反應?」
狄坦聳聳肩膀。「沒有火藥,就沒有革命。」
「沒有革命,就不能向英格蘭開戰。一旦國王發現自己的國家面對槍口的威脅時,我真
懷疑他還會如此寬宏大量。」
「不可避免的,新秩序必須廣加傳揚。」狄坦舉起杯子。「向法國的榮耀致敬。」
塞斯舉杯。「都歸功於狄坦。你究竟胸懷怎樣的大志呢?難道是大不列顛的首要市民嗎
?」他用狄坦輕視的態度擦嘴巴。
狄坦輕蔑地看著塞斯的柺杖。「你這次的意外很不幸,然而更不幸的是隨之而來的疏忽
吧?你的手下提及一位少女。」
該死的丹尼,塞斯心想,就像母狼保護小狼似的。他預作心理準備,面對即將發生的攻
擊。
「我不是嫉妒你的戀情,」狄坦說。「可是對某個喋喋不休的愛人露出真面目不是大不
智嗎?」他語帶責備,表情卻沒有改變。「你不是告訴過我,面具可以增添危險的魅力,有
助於……浪漫的插曲嗎?」
塞斯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這麼說。「那不是我的選擇,而是面具滑落;至於那個女孩,
她既非喋喋不休,也不是我的愛人。」
狄坦清清喉嚨。「那就更不幸了,你應該把她追到手,醜聞的威脅足以有效地讓她守口
如瓶。」
「我不知道強暴也是職責之一。」
狄坦聳聳肩膀。「為什麼要當作是職責呢?應該說是掌握優勢。」
塞斯轉身面對窗戶,避開那對冷硬的眼睛,穩定自己的呼吸。他推開窗戶讓微風吹入,
空氣中瀰漫著忍冬花和溫暖的夏天氣息。塞斯的喉嚨裡出其不意地湧起一股渴望。
「既然你消息如此靈通,一定也知道她是瞎子。」
狄坦嗤之以鼻。「有點脫出常軌,不是嗎?」
「事件結束了,我永遠不會再見她,何必在意她呢?」
「她並不重要,」狄坦拍桌子表示憤怒。「但是你對法國、對我都很重要。身為柯塞斯
,你可以在倫敦和愛丁堡的社交圈凝聚對法國政府的支持。」
「我正想和你談這件事,上次我告訴你杜爾侯爵發表反對法國國民議會的言論,和他不
幸在公園發生馬車意外無關吧?」
狄坦感傷的搖頭。「可憐的他斷了一條腿;不過我不是找你來討論他駕馭馬車的手法。
」他起身踱步。「我一直容忍你攔路搶劫的手法,但是不能危及我的新地位和影響力。
你已經太過驕傲自信,成為邊界的傳奇人物,甚至被人作詩傳頌。連那些英格蘭治安官的妻
子都夢想——」
「夠了!」塞斯怒吼。「別忘了我的攔路手法在侃波爵士垂憐之前,就替他賺了一大堆
金子,你走私到法國的大砲和手槍都是誰在付錢?」塞斯的捲舌音變得更明顯。「別管那女
孩,她衣裳的樣式比流行至少舊兩年,頂多是個窮鄉紳的妹妹,不可能出現在我的社交圈裡
面。」
「你說的可能正確。」狄坦以令人瘋狂的平靜說。「不過眼前的風險太大,萬一你被捅
,你的姓氏輕而易舉地就會扯上我,一切努力就付諸流水。」他坐進椅子裡面。「在我八月
從倫敦回來之前,我要你把她作掉。無論是摔下馬背,或是打獵出意外,簡單就好,你看著
辦。」
塞斯像個瞎子似地抓住窗沿,修剪整齊的草坪似乎在嘲笑,為什麼這些貴族所到之處,
都要創造小型的英格蘭景色,磨滅蘇格蘭原有的狂野和壯麗?他多麼渴望看見蘇格蘭高峰上
的皚皚白雪,以及開滿石楠花的荒野。
他心底浮起嶄新的決心。狄坦還不知道,等他回到這裡時,塞斯已經永遠關進自己所選
擇的、有著整齊草坪和噴泉的牢獄裡面,餘生不必再面對狄坦。
蒲甄的話在耳邊響起:搶劫是危險的工作,不只危及性命,也危及靈魂。或許現在帶著
靈魂逃避還不大遲,免得他變成為了貪婪和政治、不惜磨滅紫水晶光芒的那種冷酷的男人。
狄坦起身走近他。「如果你不肯保護自己,我只好被迫派人去追蹤她,到時候她可能更
慘。」
塞斯懶得掩飾憎惡的語氣。「不必了,萬一我和她相遇——我想應該不可能——我再親
手處理。」
狄坦親暱的拍拍他肩膀。「做得好,孩子,不致辜負你的法國血統,你母親一定以你為
榮。」
「我不以為然,外公,我相信是我父親以我為榮。」
塞斯甩掉老人的手,大步走出房間。
狄坦的目光陰沈而深思地看著外孫離去的背影。
憤怒的尖叫聲震碎寂靜的氣氛,蒲甄的背脊僵直,書本掉到地上。
「蒲甄!」緊隨著高八度的尖叫聲後面而至的是怒吼。「蒲甄!過來把妳該死的禽獸抓
離我的假髮!」
戴眼鏡的蒲甄睜大眼睛。「『塞斯』。」她拎高裙襬,匆匆跑向姑姑的臥室,還沒到門
口,就看見小貓咬著假髮繞過轉角。但鑲花的木條地板太滑,以致牠煞不住,一路滑向對面
的牆壁,激起滿天的白粉。蒲甄趕在姑姑衝出來報復之前,低頭拿起假髮。
崔西手指顫抖的指著「塞斯」。「那隻禽獸……怪物……邪惡的東西……」看見自尊受
傷的「塞斯」逕自舔著腳爪上的白粉時,她氣得語無倫次,執意不肯認同這隻貓有個名字。
蒲甄察覺歇斯底里的姑姑即將氣量過去,趕緊把紊亂的假髮遞給她。
她奪過去,再次尖叫,瞇起眼睛。「我去倫敦時,應該吩咐老余把這隻禽獸餵給『巴瑞
斯』吃。」
蒲甄把貓藏到背後,天真地眨眨眼睛。「崔西姑姑,別皺眉,那會強調額頭的細紋。」
崔西立即放鬆臉部肌肉,彷彿罩上白瓷的面具,伸手摸摸眼睛底下細緻的肌膚,然後釋
然地吁了一口氣。
她忘記貓的存在,轉身走回臥室。「來,蒲甄,妳可以看我更衣。」
「我很樂意。」她輕聲說,吻一吻頑皮的小貓,跟著姑姑走進去。
臥室裡瀰漫著白粉和紫丁香的氣味,禮服散落一地。蒲甄撥開凳子上的蕾絲襯裙,坐在
姑姑腳邊,看她畫眉、撲粉。「我的臉好像畫布,」她愉快地告訴蒲甄。「我的責任就是把
它變成一幅難以忘懷的藝術作品。」
蒲甄同意化妝的確是一門藝術,雖然崔西所用的顏料比米開朗基羅還要多,在時髦的社
交圈裡面,卻不顯得過於濃妝。
「親愛的蒲甄,」她擦上紅色的胭脂。「今天是我最重要的日子。」
「我還以為那是妳和子爵結婚的大喜之日。」
她姑姑沈重的嘆氣。「啊,是的,我可憐的葛浮。」
「葛浮是德國王子,」蒲甄提醒她。「柏納才是子爵。」
崔西困惑的愣了一下,蒲甄猜想她是在心裡數算前夫的數目。
崔西天真的揮揮手。「葛浮、柏納,有什麼關係?無論過去多麼甜蜜都已經是過去,今
天要歡迎我的新未婚夫來到霖登。」她捧住蒲甄的下巴。「他急著想見妳,我向他保證,妳
不會變成我們婚後的重擔,而且我可憐的葛浮非常喜歡妳。」
「應該是可憐的羅杰;我和妳同住時。葛浮已經去世了。羅杰才不喜歡我,只是勉強容
忍,因為我會管理帳務。柏納比較喜歡我。」
崔西傾身靠近,距離她不過幾寸。「我很喜歡妳啊!妳就像我的『巴瑞斯』一樣的親愛
、可靠。」
蒲甄皺著眉頭,被人拿來和一隻時常流口水、長相愚蠢的大丹狗作比較,實在算不上讚
美。
崔西撇撇嘴唇。「別愁眉苦臉,親愛的,妳不會比較年輕。」碎石路上的車輪聲音讓她
突然手忙腳亂。「噢,天哪!是他來了!」她披上羊毛披肩。「妳何不去把那頭亂髮上粉?
扶正妳那副可怕的眼鏡,難道你要他看你一直瞇眼睛嗎?」不待蒲甄回答,她匆匆在胸
前插了一朵香花,撩起裙襬,炫耀腳後跟的蝴蝶結。
蒲甄坐了半晌,然後嘆息的站起來。依然甩不開昨晚以來的絕望,彷彿昨夜她不只越過
蘇格蘭邊界,也越過人生的某一道界線,現在前方的道路顯得漫長而灰暗。她再一次嘆息,
拍掉裙子上的白粉,預備面對姑姑另一位追求者。
自從她住進霖登七年以來,蒲甄已經習慣那些王公貴人來來去去的身影。他們都有三項
共同的特徵:外國人、家境富有、優柔寡斷。崔西也有自己的原則,她從來不和同一國籍的
人結婚,藉此累積了相當的財富,以及伯爵夫人、子爵夫人,和一個地圖上找不著的小國公
主的頭銜。
如果她姑姑堅信這是為愛結婚,蒲甄又何必多事去道破呢?那些年老的紳士享受美麗愛
妻的擁抱,帶著幸福生活的記憶走進墳墓裡。他們大都短視得看不見崔西一連串的愛人,蒲
甄只希望目前這一位不會老得走不動、一直淌口水。
她塞好一綹桀驁不遜的髮絲,叛逆的調整眼鏡。
「來,蒲甄,」她朝鏡子屈身施禮。「去見妳未來的姑丈吧!我相信他一定會非常喜歡
妳。」
蒲甄站在陽台上,伸手遮擋刺眼的陽光,搜尋姑姑的身影。她和一個男子站在柳樹下,
從身材判斷,這一位似乎保健得很好,不至於彎腰駝背。他的身材不算高,但寬闊的肩膀讓
崔西顯得很嬌小,雖然拄著柺杖,卻不像腳骨發軟的樣子。蒲甄走近時,發現他沒戴假髮,
只是撲了一層灰粉。
崔西的笑聲好像銀鈴,蒲甄知道任何男人都會被這樣的笑聲所吸引,姑姑的手搭著對方
的手臂,顯然聽得很專注。那個男人俯身吻她的唇,蒲甄躲在最近的一棵樹後面,很尷尬撞
見這樣溫柔的場面。
老余正好冒出來,手裡端著托盤。
崔西的聲音傳過來。「酒來了,那棵樹後面是我姪女。」
蒲甄低聲詛咒細細的樹幹洩漏她的蹤跡。
「來,親愛的,」崔西說道。「加入我們一起慶祝吧!希望我們三個以後還有許多慶祝
的機會。」她對男子補充道:「我的姪女很害羞,你不要太在意。」
當然,為什麼不?蒲甄心想,每個人都是這樣看待她。她猜姑姑的新未婚夫也不會太歡
迎她這個重擔。她勉強的從樹幹後面走出來,很想像個頑固乖僻的小孩似的踢石頭洩憤。
老余和她一起走近柳樹,男子端起酒杯,轉身歡迎她。
那雙宛如高地薄霧般的灰眸閃爍地凝視著她。
蒲甄好像被催眠,呆呆地看著他禮貌地一鞠躬,親吻自己的手。最可怕的事情並非他就
是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派克,也不是他即將和姑姑結婚,最可怕的是他竟然不認得她。
他彬彬有禮的表情十分冷漠,空虛的笑容比他當場朝她開槍更加令人痛苦。
崔西一手勾著他,另一手勾著蒲甄,朝她未婚夫甜甜地微笑。「好啦,我就知道你們一
定會喜歡彼此。」
他不置可否地呢喃同意,喝了一口葡萄酒。
「畢竟,」崔西繼續說。「如果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兩個人不能彼此相愛,那就太悲哀了
。」
「簡直太可怕了。」蒲甄呢喃。
她的語氣讓他猛地抬起頭,酒液從白色襪子滴到鞋子上。
崔西分別捏捏他們的手臂。「我知道你們一定能處得很融洽,我親愛的塞斯和我親愛的
蒲甄。」
他隔著崔西的假髮和她四目交接,突然睜大了眼睛,而一陣顫抖也竄過蒲甄的背脊。她
怎能記得他迷人的眼神、卻忘記眼眸深處暗蘊的危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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