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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過，莎拉強迫自己將相機拋諸腦後，在凱倫的悉心照頓下，調養身體。
但有時候，她卻壓抑不住洶湧的思念浪潮，魂不守舍地在凱倫的屋裏遊盪，東翻西找她
尋找那部相機。但即使她一遍又一遍地打掃屋裏，整理書架及衣櫃，仍舊徒勞無功。
她每天都以彌補落後的工作為由，抽空回家一趟。她回家的真正理由，是那屋子充
滿了她和邁可的甜蜜回憶，待在屋裏，讓她覺得離邁可較近。雖然屋內家具陳設迥異，
但他的氣味，仍殘留在屋裏的每個角落。
她一回到家便爬上閣樓，蜷縮在邁可搬上去的老舊安樂椅上，眺望窗外的街景。他
的臉孔、他擁抱的方式，他們身軀完美而特殊的結合，以及他皮膚上特有的氣息……都
令她魂縈夢繫。
一想及他們相愛卻無緣相守的悲慘命運，她不禁黯然神傷。他們原本可以共同編織
人生的美夢，一起攜手走向未來，但現在卻只能相隔兩地，再也沒有相見的希望。莎拉
一時悲從中來，淚下沾襟。
最近，她和房地產經紀人聯絡，洽詢有的買下教堂那塊荒地的事宜。她想買下它加
以重建。
「妳對那塊荒地有何打算？」經紀人好奇地問。
莎拉遲疑片刻。「我尚未打定主意，」她應道。「我只是覺得那教堂荒廢太久了，
需要有人加以整頓。」
經紀人很快地給莎拉回音。那塊地多年前便抵押給銀行了，自此便一直乏人間津，
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一位有興趣的買土，銀行方面非常樂意賤價出售。
「那塊墓地也包括在內嗎？」
「對呀，」經紀人熱心地接著說，「如果妳不想要墓園，我們可以想辦法把墳墓移
到他處。
「不必移動，」她很快地說。「我要一切保持原狀。」
他們訂好成交的日期，莎拉將伯母遺留給她的存款，提出來做為資金。
※※※※
要到銀行簽約的那一天，凱倫一直試圖讓莎拉改變心意。「莎拉，那可是一大筆錢
哪，妳確定這是明智之舉嗎？」
「我百分之百確定，」她毅然地說。「妳幹嘛那麼緊張？」
「因為這件事一定和史邁可脫不了闖係，妳又開始著魔了。」
「也許我只是想保存古蹟，」她悄聲說。「也許那塊地頗有發展潛力，而且任它荒
廢實在太糟蹋了。」她帶齊所需文件，拿起皮包往門口走去。「況且，凱倫，我一直計
畫開間攝影工作室，擁有自己的事業，這樣就不必經常出外旅行工作了，我可以利用那
間教堂呀！」
「在附有墓園的教堂開攝影室？」
「有什麼不妥？」
「這是種病態的行為，莎拉，大大不妥！」
「噢，凱倫，這並不病態。妳有空真該到那墓園走走。我在清理的過程中，發現許
多耐人尋味的故事。有個兩歲的小女孩死於霍亂，有個老人竟有七十個孫子女……」
「他是邁可的親戚嗎？」
莎拉走到門口，轉身面對凱倫。「凱倫，為什麼妳對和邁可有關的事物那麼反感呢
？」
「因為他是這一切災難的罪魁禍首！」凱倫忿忿不平地說。「從他出現後，妳整個
人都不對勁了。」
「那是因為我生病，」她謊稱。「這兩件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凱倫放棄地歎口氣。「總之，自他出現後，妳的生活就蹙得天翻地覆，好像妳為他
而沽，要繼承他的遺志似的。」
「邁可沒有任何遺志可言，」莎拉黯然神傷地說。「韓戰之後，他使意氣消沈，了
無生趣。」
「所以妳就想為他而活？」
莎拉凝視著地面。「凱倫，我無法向妳解釋我的所做所為，妳的成見太深，根本無
法客觀地看清事情的本來面貌。」
「也許是妳太主觀，而且太盲目了。」
一陣被激怒的感覺在莎拉的胸口翻拒。「是嗎？凱倫，妳認為我既瘋狂又盲目嗎？
」
凱倫無言以對地凝眸注視著莎拉。
莎拉強迫自己吐盡胸口的怒氣。「我愛妳，凱倫，不管妳對我的看法是什麼，我還
是一樣愛妳。」話畢，莎拉便朝門外走去。
但凱倫出聲阻止她。「莎拉－－」
莎拉轉身，以雙臂環胸，準備接受更多的冷嘲熱諷，但凱倫只是將手抬到唇邊，送
個飛吻給她。
莎拉面露欣慰的笑容，伸手假裝接住那個飛吻，然後將手心裏的物壓在心房，才轉
身離開。
※※※※
成為教堂的所有人，並未減輕她心裏的哀傷。教堂破舊得像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而墓園的雜草，可能要花上好幾星期，甚至好幾個月才能修剪整齊。她的存款不夠請工
人來幫忙，必須親手清理這片廢墟。她完全不介意做這些粗活，因為這是對邁可很重要
的事。她立誓，只要這裏一切完工，就要將邁可的墓遷過來。
除非她能找到相機，試著再回到他身邊一次。
日復一日辛勤地整頓教堂及墓園，讓她相信自己已有足夠的體力再承受一次時空之
旅。
她雖仍很虛弱，但體能狀況日漸好轉。如果還有機會……現在，唯一棘手的問題，
便是如何找到相機。
她刻意在凱倫家逗留不去，一心一意想找到相機。她每晚不動聲色地，等凱倫和傑
米上床睡覺後，便蹣手蹣腳地溜進車庫、洗衣房及儲藏室，翻箱倒櫃地尋找相機的蹤影
。
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竟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那部相機赫然出現在凱倫的秘密
保險箱中－－藏在一幅畫後面的牆壁裏，她從來不知道有這個保險箱存在。當時，凱倫
打開保險箱取出傑米送她的一條貴重項鍊，而她則在一旁，正巧看見相機被藏在保險箱
的最深處。
她趕緊轉身，以免凱倫發現她盯著相機看。她的心坪然作響，並偷偷從眼角餘光，
看到凱倫鎮上保險箱，將畫掛回去，並把鑰匙丟進皮包裏。
那一整天，她的心裏燃起一道希望之光，希望能順利拿到相機，再回到邁可身邊，
和他永不分開。但要說服凱倫不再將她喚回，卻比登天還難。她只剩一個選擇，雖然這
可能會令凱倫心碎，但她迫於無奈，只好出此下策。
當晚，她靜待他們上床就寢後，就偷偷摸摸地自凱倫的皮包翻出保險箱的鑰匙，靜
消悄地將相機拿出來，塞進裝有換洗衣服的帆布袋中。她輕手輕腳地將一切恢復原狀，
大功告成後便走向大門。
「妳要去哪裏？」
她猛然一驚，轉身看見凱倫身著一件美麗的白色睡袍，站在走廊。那是莎拉特地為
她挑選的結婚禮物。後來，凱倫告訴她，傑米非常喜歡那件誘人的睡袍，但他更喜歡替
她脫下。
「呃……沒有啊，」她詞窮地說。「我是說……我要回家。我睡不著，所以覺得也
許該回家過夜。」
「就這樣？」凱倫驚訝地問。「妳一聲不響，這個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
「我才剛剛決定，」她找盡理由。「我不想吵醒妳。」
凱倫穿過客膚朝她走來，一臉狐疑地看著凱倫手中的帆布袋。那只袋子看起來沈甸
甸地，不像只裝了幾件輕便的衣服。「妳確定一切都沒事嗎？」
「確定呀……我們明天再聊嘍！」
莎拉定定地凝視著凱倫，突然領悟到，如果自己的計謀得逞，很順利地回到邁可身
旁，可能再也見不到凱倫了。淚水在她眼眶哀打轉，她伸出手，輕撫凱倫的粉頰。「我
愛妳，凱倫，謝謝妳這麼盡心盡力照顧我。」
凱倫的眼裏也蒙上一層淚水，彷彿預感到有件可怕的事，將會使她的生命從此改觀
。「妳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當然得盡全力看護妳呀！」
永遠離開妹妹的生命，還比莎拉所預期的困難得多。她伸手擁住凱倫，緊緊地抱著
她，緊得害怕自己永遠捨不得放開手。「凱倫，請你……不論發生什麼事……謹記那是
我真心的選擇。」
凱倫將身子抽開，臉上佈滿警覺之色。「妳在說什麼？會發生什麼事？」
莎拉後退一步，拭去淚水，和心頭沈重的哀傷相對抗。「沒事。我只是說……許久
以來，我和現實一直有種格格不入的突兀感覺。凱倫，妳知道我的痛苦……而現在我有
個機會，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以脫胎換骨……我不得不做些犧牲，一些可怕的犧
牲。」
「噢，天啊！」凱倫驚惶地摀住嘴吧，激動得漲紅了臉，雙眼飽含淚水。「求求妳
，莎拉，不管妳想做什麼，求求妳打消那個念頭！不值得的！」
莎拉邊啜泣邊喘息。「凱倫，請你聽我說，這很重要！」
凱倫抬起頭來看她，肩膀因哭泣而顫抖不停。
「妳有沒有覺得自己生錯了時代的經驗？」
「我不知道。」
「嗯，我有。現在，我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更正這個錯誤。如果有一天，我不能
再和妳朝夕相處，那並不表示我不再愛妳，不想念妳，或是不再看著妳……」
「噢，老天，莎拉！」凱倫失聲大哭。「求求妳……自殺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我們
可以帶妳求醫！我們可以解決妳的問題！」
莎拉的心這然下沈，她渴望能讓凱倫了解，分開她們的並非死亡，而是她的重生。
她和適可之間所存在的愛情，是她生平從未經歷過的摯愛，連她和凱倫的手足之情都無
法相比。
臥房的門倏地打開，傑米睡眼惺松地走出來，當他看到太太傷心欲絕的模樣，立刻
上前環抱住她。「怎麼了，甜心，發生什麼事？」
「她想要……」凱倫痛哭失聲。「她要離開……」
傑米不解地望向莎拉，她正奮力地強忍住淚水。「我只是想回家過夜罷了。」她哽
咽地說。
「不是的，」凱倫哭叫道。「傑米，請你攔住她。」
傑米將凱倫的頭壓在胸前，輕柔地安撫著她。「莎拉，能否請妳留下來？不可能有
事情那麼重要。」
莎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想個方法安撫凱倫激動的情緒，使她安心回去睡覺，而
不會阻撓接下來的計劃。如果剛才能安然離去，沒有被凱倫逮個正著的話，現在可能已
躺在邁可的懷裏了……但現在她站在這兒，眼睜睜地看著妹妹為她心碎的景象，令她不
忍離去。她緩緩地將帆布袋放在地上。「好吧，」她妥協地輕語。「如果妳真的那麼在
意的話，凱倫，我就留下來不回去了。傑米說對，沒有什麼事比妳更重要的。」
凱倫用力吸口氣。「好。那……那妳今晚就住下來，我去拿些藥來，幫妳入睡，然
後……然後明天我們去看醫生，我發誓我們會幫妳度過低潮的。求求妳，給我一個機會
。」
「好吧。」莎拉低語，上前擁抱凱倫，但她們的相擁充滿了絕望、急切、恐懼，她
對凱倫所承受的椎心刺痛也感同身受，而她自己心裏的苦，更是無法言喻。「我會留下
來，凱倫，別再哭了。」
凱倫的情緒稍微平復，她走到廚房找些低劑量的安眠藥，然後拿杯水走出來。「來
，吃下這些藥。」
莎拉將藥丸藏在舌頭下，作勢喝水將藥吞下。「謝謝妳。」她故作輕鬆狀。「我去
睡了。不出幾分鐘，我就會睡得不省人事。」
「是呀，」凱倫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後又將莎拉緊抱在懷。「我愛妳，莎拉。」
「我也愛妳。」
莎拉看著傑米擁凱倫進房，趕緊吐出口中的藥丸。她回到客房，靜躺在床上，望著
天花板出神。此刻，傑米正摟抱著凱倫，輕言細語地安慰著她，以一種夫妻間特有的輕
憐蜜愛給她撫慰。而莎拉情傷地想，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沈醉在那樣的濃情蜜意中。
她全身僵直地躺在那裏，任淚水氾流，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她確定他們已進入夢鄉
，才坐起身，拿起帆布袋不聲不響地從前門溜走。
沒有人知道她離開了。
她開車回家，動作敏捷地將相機放置在三角架上，努力壓抑住心中想立刻回到邁可
身畔的急切慾望。她走回客膚的寫字桌，坐下提筆振書。
親愛的凱倫：我真希望我能向妳解釋清楚，讓妳明白我的苦衷。
但是她無能為力。她焦躁地咬著筆端，腸思枯竭地尋找適當的措辭。如果對凱倫吐
露實情，而凱倫也相信了，她一定仍會將她喚回。以她對妹妹的了解，知道凱倫絕不會
就此死心的。
只剩一個破爹沈舟的方法，她暗忖，縱使她已親眼目睹凱倫為她擔憂，悲慟欲絕的
心酸場面，她也只能狠下心腸孤注一擲－－如果凱倫以為她死了，便會放棄呼喚她。只
要凱倫不到她家來，四處呼喊她的名字，她就可以和邁可共偕白首。
莎拉將臉深埋於雙掌中，當地想到凱倫會受到多痛苦的打擊時，灼燙的熱淚自她眼
中滴落。但她知道，傑米會陪她度過這一切驚風駭浪，會幫助凱倫療傷的。而且，也許
，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凱倫的內心深處會明瞭莎拉並未喪失神智，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千
頁萬確的。凱倫會明瞭她並未死去……而是快樂地活在另一個時空中。
但先決條件是，她沒有住回程中喪生。
莎拉將這令人心驚肉跳的念頭揮出腦外。邁可會救活她的，他一定得救活她。
沈思片刻，她又開始下筆。
我久病纏身，病痛與日俱增。我努力和病魔爭鬥，但仍無法戰勝它。這一切令我心
力交瘁，我已厭煩試圖改變這命運的安排。
這樣的措辭太殘酷了，她暗想，會讓凱倫以為她走上自殺之路，再沒回頭的可能。
她必須在不使凱倫喚她回來的峖全範圍內，多洩露些訊息。她思索半天，終於提筆繼續
完成這封訣別信。
凱倫，請別為我哀傷，當妳感到絕望時，聆聽妳的心音。聆聽顆將妳我緊緊想連的
心。自孩提時代起，那顆心就告訴妳我所有的喜、怒、哀、樂。妳的心會告訴妳一切真
想，妳該信任它。妳的心，會告訴妳，我有多心滿意足……記住我對妳說過的話……我
愛妳，我也愛傑米，天地間沒有任何事能改變我對你們的愛。請妳試著諒解……愛妳的
莎拉凱倫看到這封信時，她的心靈一定會受到巨大的創傷，但不至於痛不欲生。因為，
她深知凱倫在悲痛之餘，一定會靜靜聆聽她的心，然後一切就會真相大自。她會明白，
莎拉正在另一個時空過著幸福甜蜜的日子。
她折好信紙放入信封中，然後匆匆走到門外，把腳踏車放進汽車的後車廂中。一切
就緒後，她便上車駛向凱倫的家。
十分鐘後，她回到凱倫家，把車隨意停在街上，以免把他們吵醒。她爬上前廊的樓
梯，把信塞到門下。
這個痛苦的決定，幾乎讓她心碎欲裂。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撞開門，把信拿回來，
從此留在此地。留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有妹妹的愛的地方……但是，如此她就必須
終其一生，沒有邁可為伴。
莎拉平息情緒，回到車裏，往小橋開去。
她停在橋上，自車廂拿出腳踏車，放在欄杆旁，然後站在橋上，眺望著河水。明天
，凱倫就會發現那封信，並且趕著道上來，一抵達橋上，便會看見腳踏車，最後假定她
已跳河。
莎拉蒙住臉，為殘酷的命運迫使她演這齣戲而哭泣。這是個可怕的事，但她別無選
擇。
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後，莎拉開車回家。她想，等凱倫再度走進她家時，就會以為她
已經投河自殺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理由，大聲呼喚她。
莎拉按下相機的定時器，坐在凳子上，在改蹙她一生的六十秒間，環顧四周即將拋
下的一切……但是她知道，縱使這會令她傷心欲絕，她也得冒著生命的危險，回到過去
，唯有如此，才能改變她錯誤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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