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的資料開放給民眾查閱。莎拉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的資料發呆，文件上清
楚地記載著，史邁可曾經是她房屋的屋主。莎拉的心臟不規律地跳動著，呼吸也變得急
促。從一九四七年到她出生的那一年為止，史邁可就住在她現在住的房子，和她睡在同
一間房，在同一間飯聽吃飯……這一切究竟代表著什麼？
她跌跌撞撞地離哄市政府，甚至無心向那位花二十分鐘替她找資料的服務員道謝。
莎拉魂不守舍地靠在車邊發怔，心亂如麻地瞪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試圖將這一切理出
個頭緒。
他的舊情人容顏與她肖似，但他可知道她住在他的寶宅中？也許就是因為如此，他
才迷惑得不辨真偽，以為她就是他的舊情人？
太多巧合了！她邊打開車門，還想著這團謎霧。這一切毫無道理可言－－一個男人
莫明奇妙地死在她眼前，而他謎樣的過去，隨著她每天的新發現，竟將兩人的生命緊緊
糾纏在一起。
車裹的電話乍響，將她自沈思中驚醒，她接起電話。
「莎拉，我是明克，星期五晚上的餐會還算數嗎？」
莎拉聞言眉頭微蹙。她和廣告公司的經理訂下約會，而自己竟然志得一乾二淨！「
嗯，當初是怎麼說的？」她含混地問道。
「莎拉，那場晚餐聚會啊！看在老天的分上，那還是妳出的主意呃！」
她將話筒夾在肩膀及耳朵間，雙手握住方向盤，試圖換車道開上高速公路。經他一
提，莎拉頓時恍然大悟。她的確建議在星期五晚上辦場餐會，邀請廠商其議拍攝廣告的
事宜。「當然呀，」她打起精神，「當然算數。」
「妳很慶幸我打電話提醒妳，對不對？」
她微笑。「對。過去那幾天我的確有些心不在焉。」
「我聽說了那天發生的意外，妳一定很難過吧。這世上的瘋子可真不少！」
她的笑容隱去。「他不是瘋子，他沒做錯事……」
「隨便妳說了。莎拉！妳還是自求多福吧。」
莎拉緘默不語，心頭突地湧上一股沒來由的衝動，想替史邁可辯解，胸口不覺一緊
。
「嗨，妳還好嗎？」明克闖心地問。
「嗯，我沒事。我快要抵達神殿了，我得掛電話。」
「神殿？」他大笑地問：「妳什麼時候變成猶太人了？」
「不是猶太教神殿，是希臘式建築的聖殿。而且，我並沒改變宗教信仰，是雅頓化
妝品的廣告在那兒拍攝，想起來了嗎？宣傳古典韻味美！」
「嗅，對呀！那廣告不是還要兩個星期才開拍？」
「我得事先勘察場地。咱們各盡其職吧！」
「好吧，莎拉，再和我聯絡，我會幫妳籌備餐會的。」
「你當然得幫忙呀，你是主廚呃！」
「我的廚藝平平，不過，妳的房子倒是個絕佳的宴客場所。」
莎拉匆匆掛上電話，腦哀思緒飛馳地想著餐會該準備的種種細節。她暗自祈禱，希
望到時候天氣晴朗，不要出現惱人的雨天，這樣大家就可以在庭院烤肉，放鬆緊張的情
緒，一起動動腦筋想望合適的企畫案。如果下起傾盆大雨，那麼多人擠在一問會漏雨的
老屋子裏，豈不是太殺風景。這念頭令她打了個冷頷。
但是下雨並不是她打冷顫的主因。她不喜歡一堆人擠在她屋裏，因為她需要些獨處
的時間，和邁可的遺物獨處，然後在他曾住過的房子裏，把這一切疑圓逐漸解開……她
在聖殿外的停車場停妥車子時想著，凱倫說得對，她的確陷得太深，為這件事而寢食難
安。但這一切古怪的巧合，就像幅拼圖，需要一片片地拼湊起來，謎底方熊揭曉，而莎
拉那鍥而不捨的個性，使她不願輕言放棄。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一探究竟，而這也是她唯一的選擇。
※※※※
星期五餐會開始前兩個了時左右，莎拉收到前幾天郵購的特殊底片。這些日子有太
多瑣事煩心，讓她幾乎忘了自己曾為那部老相機訂購底片。她興沖沖地放下手邊的工作
，將底片裝進相機，然後擱置一旁，以便空閒時可細加把玩。
現在，牛排及其他菜餚都已準備就緒，天空晴朗無雲，雖然氣象預報估計今晚會有
百分之三十的下雨機率，但以目前的晴空判斷，餐會應該可以照常在戶外舉行。這個星
期以來，莎拉被工作纏身，忙得無以復加，日以繼夜地在暗房趕工，以期達到客戶的要
求，交出令人滿意的作品。儘管她忙得昏天暗地的，但仍擠出時間來籌備今晚的餐會。
令人發噱的是，即使她忙得昏頭轉向，史邁可的身影卻也無時無刻地盤據在她心頭
。她花上愈來愈多的時間在翻閱還可的遺物，一遍又一遍地審視著他的照片，試圖用想
像力填補他謎樣的過去，及空洞的眼神。
凱倫說得沒錯，她的確對史邁可著了魔，這團謎霧就像片流沙，令她身不由己地一
點一點深陷下去，而無法自拔；如今她心靈深處的空虛，竟被和史邁可的牽纏逐漸填滿
，不再落寞……客人已經陸續抵達，四處充滿談笑聲及酒杯輕碰聲。莎拉收抬起對這位
死去老人的思緒，回到真實世界。她要求自己盡情地加入嬉笑的人群，一起替廣告的拍
攝手法出主意，這才是她的生活。
大家剛吃完晚餐，天空便飄起一陣迷濛細雨，正當大仙要轉移陣地，進屋躲雨時，
莎拉匆忙抓起那部古老的相機大叫：「微笑，大伙見對鏡頭微笑！」
就在她按下快門，閃光燈一閃的同時，她的手指像遭電擊似地微顫一下，令她太驚
失色。她秀眉微蹙地審視著相機，這是她胡思亂想，還是自己真的被電到了？
「莎拉，再拍一張。」
莎拉抬頭看著眼前擠成一團的客人。「好吧，但這會是張風格古老的黑白照片喔，
而且這部古董相機不見得管用。如果照片洗得出來的話，必定效果非凡。」她再次將焦
距調好，按下快門。
那陣觸電般的感覺又倏地傳遍全身，莎拉滿腹狐疑地凝視著相機。也許是閃光燈漏
電的關係，她自我安慰。可是，她的好奇心又被激起了，她開始四處拍照，每按一下快
門，就感到那股微顫，屢試不爽。
「妳可以如洗幾張，讓我們貼在辦公室的佈告櫃上嗎？」有人高聲問道，將出神的
她驚醒。「如果洗出來後不像陳列在博物棺的古董照片的話－－」
「我保證絕不會像古董照片的。」莎拉笑著回答，「如果洗得出來的話，就全是你
們的了。」
客人告辭以後，莎拉已拍完整卷底片，明克卻了無離去之意，莎拉不禁暗自希望他
儘快告辭，她已經道不及待想衝進暗房沖洗今晚的照片。
但明克仍然逗留不去，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莎拉，半開玩笑地說：「莎拉……妳什麼
時候才肯讓我淺嚐妳眼裏燃燒的熱情？」
莎拉對這個相識兩年的朋友露出粲然一笑。若不是明克的提攜，她絕不會有今天的
成就，她的確欠他很大的人情－－但這並不表示必須以肉體相報。再加上他是個備受女
人青睞的花花公子，更便她對他只限於朋友之情。
「噢，我也不確定。」她邊收拾客廳零亂散置的杯子邊回答，「毀掉這樣完美的友
誼，豈不是太可惜了」口
「也許會將我們的友誼提升到另一個境界呀！」他戲謔地說：「當妳的仰慕者，要
如何展開這求攻勢呢？用美酒及燭光晚餐誘惑妳，還是送妳成打的紅玫瑰？」
她綻出一朵迷人的笑用。「那總比癱坐在我的臥椅上，直接要求我寬衣解帶要來得
令人心動。」
「我從沒那麼做過。」
「瞧你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樣也相去無幾了！」
他露齒一笑，緩緩坐直身嫗。「所以……妳的意思是，如果我請妳吃頓浪漫的燭光
晚餐，再送妳一束鮮花，並對妳甜言蜜語幾句，我就有可能一親芳澤，把妳軟玉溫香的
嬌軀抱個滿懷？」
莎拉甩甩頭，帶著不敢置信的微笑面對著他。「完全正確，明克！事實上，光這些
羅曼蒂克的念頭，就已令我情慾難耐，想餓虎撲羊地跳到你身上去。」
「我就知道我能打動妳的芳心。我們走吧。」
莎拉送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你簡直無藥可救！明克，我還得沖洗底片呢。」
「妳知道嗎？妳會後悔莫及的。」
「我知道。」她將碗盤拿進廚房。「這是我的損失。我想今晚我會難過得無法成眠
。」
「賴莎拉，妳是個冷血的女人。」
「我知道。」她故作正經地回答：「如果你能識相地感受到我所散發的寒氣。」
「我早已感受到，我要離開了，希望妳在暗房裏玩得揄快。而可憐的我，只好繼續
作著白日夢，幻想在另一問暗房裏和妳纏綿！」他在她額前輕輕印上一吻，轉身朝門口
走去。「多謝妳今晚的招待，這是個很成功的餐會。」
莎拉在他走後將門上鎮，轉身面對餐會所留下的殘局，眼前她有一大堆收拾工作要
做，但她已筋疲力竭，實在無心將屋子打掃乾淨。
半個小時前，這偌大的客聽還擠滿了歡笑的人群，現在卻空無一人，寂靜無聲。這
正合她的心意，不是嗎？她不必再帶著虛偽的假面具，和他人虛與委蛇了。
可是，為何寂寞的感覺，會隨著黑夜降臨，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強烈？為何寂寞像充
滿毒素的空氣，在呼吸之間侵佔她的胸腔，令她極度渴求他人的援手？
但不是任何人都能解救她。明克不能救她．那些在餐會上試圖誘惑她的男人也不能
。事實上，幾乎沒有任何人能。
她拿起話筒撥給凱倫，響了三聲傑米才接聽電話。
「喂？」
「嗨！傑米，」她應聲，「凱倫在忙嗎？」
「呃……」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床單的沙沙聲，及床墊的吱嘎聲。「嗨，莎拉。」
「我打擾到你們了，對不起，凱倫，我明天再打給妳。」
「嗯，只是一點小事啦。」她輕快地應道，然後話筒那端傳來一陣輕笑聲。「不好
意思，更正一下，我們正在進行一件大事。」隨後又響起一串笑聲，莎拉不自覺地微笑
著。
「明天打電話給我，好嗎？」
「一切都好吧？餐會結束了？」
「是呀。」莎拉漫聲應道。「一切都很順利，回到妳先生身邊去吧！」
她掛上話筒，臉上仍掛著一抹溫馨的微笑。凱倫是個幸福洋溢的小婦人，莎拉衷心
替她高興。但是，在她心靈深處，仍有某個部份和妹妹緊緊相連，現在凱倫找到了歸宿
，反而使她有種悵然若失的失落感。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失去妹妹，但兩人原本相依
為命的親密感，在凱倫認識傑米後，一點一滴地消失殆盡。
不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人一旦長大，就像小鳥翅膀硬了，要振翅離巢
，共建立屬於自己的新家庭一樣。凱倫有她的新家庭了，為什麼她仍獨守舊巢，形單影
隻呢？
莎拉極力甩掉心中沮喪的感覺，打起精神拿著相機走進暗房，打開桌邊的紅燈，開
始沖洗底片。
她全神貫注地進行沖洗底片的例行程序。忙碌一向能麻痺她的神經，讓她覺得好過
些。
就在照片開始顯像時，她不禁爆出一陣大笑。那相片的效果，使她立刻明白，絕不
能使用那部老相機來拍攝工作所需的相片，只能用來消遣把玩。但無論如何，這些相片
還是非常珍實的。
她沖洗出最後一張相片，對自己捕捉到許多客人自然流露的神情感到很滿意。在這
張團體無裏，她看到蒂夫正揚起一邊濃眉在點香菸，而他的太太貝詩則張大了嘴，至於
明克，則正色瞇瞇地盯著艾琳那雙修長的美腿。
她拿出放大鏡以便更仔細地審視照片裏的每張臉孔。她自豪地想，她沒有漏拍了任
何人，廣告公司的人看到這張相片，一定會興奮的。地想替每個人都如洗一張，以茲紀
念。
就在她正想將相片掛起來時，突然有個不明物體捕捉住她的視線，令她驚駭異常。
相片裏，有個人影佇立在她客聽的陰暗處，帶著一雙深沈而憂鬱的眼眸凝視著……史邁
可！
她驚喘一聲，將相片放在燈光下，以便看個清楚。放大鏡使牠的容貌更加清晰；一
頭狂亂的黑髮、眼底的暗影，及那緊抿的雙唇，正是她在舊相片上所看到的臉孔－－戰
後的他，年輕卻滿面愁容。
但是，他絕不可能出現在團體照裏！
她翻閱其他的相片，想找到一張神似邁可的臉孔，一張令她產生錯覺，而誤認他為
邁可的臉孔。也許他是個陌生人，或是個老朋友，而她以前從未注意到他和邁可的相像
之處。
但是相片中沒有任何人長得像邁可。
她跌坐在凳子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相片中的他，恐懼撕扯著她的心。
怎麼可能有個容貌宛似邁可的人，站在她的客人之中，而她竟視而不見？
她將相片丟在一旁，驚惶失措地衝到放置他遺物的盒子邊，她雙手頤抖地翻找那些
舊相片。她抽出的第一張相片，便是他和那名女子的合照－－那個和她酷似的女人。她
不禁心驚擔頭地拿著那張合照，走回剛才沖洗出來的相片旁－－那個男人不可能是邁可
的！
但眼前的相片證明了一切。毫無疑問的，這個男人就是史邁可！一陣昏眩的波浪向
她席捲而來。這一切根本令人匪夷所思，而且絕不可能！
但是鐵證如山，他的確在那裏，她一定要將這口謎霧理出個頭緒來。
凱倫一再說她著了魔，但凱倫並不了解這整件事的始未。莎拉暗想，她不能告訴凱
倫事情的原委，因為這是很私人的，只存在於她和邁可之間。沒有任何人能了解。
史邁可的出現，在她平靜的生命裏，引起驚滔駭浪。她可能永遠無法得知，為何這
個男人會對她產生如此巨大的震撼力。但是，她不會因此而放棄尋找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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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BearBear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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