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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車前往雜貨店，莎拉興致勃勃地和邁可一起下車。她好奇地在店裏東張西
望，發現裏面的陳設非常古老。
還可買了好幾盒底片及一句香菸，她訝異地問：「你抽菸嗎？」
「偶爾會抽。」
「抽菸容易得肺癌，在我的時代，每包菸上都印有警示標語。」她輕聲地說。
「那還有人抽菸嗎？」
「嗯，仍有人抽……」
他將香菸丟進垃圾桶。「我戒菸，妳覺得好一點了嗎？」
她投給他一個溫馨的微笑，化嗔為喜。「好多了。」
他大笑。「好極了，我請你喝飲料。」
他帶她到飲料販賣部，點了杯麥酒，要了兩根吸管，兩人一邊啜著飲料，一邊相視
微笑。
「在我的時代，這種小攤子早就落伍了，現在都是速食店……」莎拉喃喃地說。
他大惑不解地甩甩頭。莎拉知道這一切對他而言是很難想像的，不禁略帶傷感地微
笑。
他抬起散置在桌面上的報紙。「妳想看看報紙，了解一下我們的落伍？」
她瞄了一眼頭版新聞，看到一張尼克森和文森豪握手約合照。「天啊！尼克森是副
總統嗎？」
他不解地看她一眼。「對呀，怎麼了？他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好的一個副總統。」
「他會當上總統，但又因政治醜聞被迫辭職下台。不過，那是二十年以後的事，噢
，你看，甘迺迪和賈桂琳要結婚了！」
他不以為意地放下報紙。「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莎拉伸手拿過報紙，興味盎然地讀那篇報導。「十年之內，他會當上總統，然後在
德州被暗殺身亡。」
還可萬分懊惱地看著她。「我不想聽這些消息，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嗯，」她小萼地說。「你說得對。」
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我想……如果我的相機能將我們都送回妳的時空，我怎
麼跟得上時代的腳步？人們會以為我愚蠢得一無所知。」
「我會教你，」她安撫他。「那並不難，我相信你會迎頭趕上的。」
「可是……」
邁可惶恐不安的情緒感染了她，她凝視著那疊藍眸。「邁可，我知道這對你不容易
。你必須放棄一切從頭來過。」他的眼光迅速掃視那袋底片，然後停駐在她臉上。「但
是，我們只剩下這條路。」
他們都知道分隔在而處時空，會讓他們的靈魂從此無所歸依，寂寞哀傷。一想到此
，還可更緊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如果妳還想行醫，可能得重回學校上課……」
「不，」他低頭看著那杯麥酒。「我告訴過妳，我再也不當醫生了。」
「即使在我的時空，你也不願意？」
「絕不！」他斬釘截鐵地說。「有些人天生有濟世救人的本領，但有些人天生不適
合走這條路。」
他滑下椅凳，放些錢在桌上。「我們回家吧。」
莎拉一言不發地尾隨在他身後。坐上車後，她伸手輕觸他的手臂，想擠出話來安慰
他，卻又不知自己哪裏說錯話，而使他如此懊惱。「邁可，對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不，是我不對，妳並沒有說錯話。」
一陣微風將牠的頭髮吹亂，他的眼神黯然。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她低語。
「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發動車子，住回家的路駛去。回到
家，他順手將鑰匙丟在桌上，看著莎拉在沙發上坐下。她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緊繃的氣氛
，邁可就要告訴她，一些他最不欲人知的深藏秘密。
「如果妳真想進一步了解我……關於我不再行醫的事，」邁可喃喃說道。「我會告
訴妳。」
「究竟發生什麼事，竟使你放棄投注了許多心血精力的醫學呢？」她殷切地問他。
「失敗！」他陰沈沈地說。還可在她身畔坐下，手肘撐在膝蓋上，眼神空洞地注視
著地面。「妳無法想像在那邊，有多少生命因為我來不及搶救而劃上句點。有多少母親
、妻子，或姊妹，因此而肝腸寸斷，悲慟欲絕。」
「但那並非你的過錯。」
「我的手腳不夠快，反應也不夠靈敏，才會這成許多不可彌補的遺憾，斷送許多無
辜的生命。」
「反過來說，你拯救了多少生命呢？」
他抬頭看她。「很多。但是每當夜晚降臨，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便糾纏著我……」
他的聲音逐漸隱去，莎拉輕觸他微頭的手臂。「邁可，再過十年，我們又將投入另
一場戰爭，這一次是在越南。這場腥風血雨的戰爭，比韓戰還要慘烈。很多越戰退役軍
人，都因身歷那場人間地獄，而得了戰後失調症。其實，根據心理醫生的觀察，你現在
所承受的壓力及沮喪，是很正常的後遺症。你只是需要幫助罷了。」
「向誰求助？」他反問。「妳要我去找心理醫生，躺在沙發椅上，談論我的童年及
性幻想？」
「不是的，」她柔聲說道。「你需要將積壓在心底的夢成及罪惡感向專家傾吐，他
們可以幫助你找回快樂和平靜。」
「一個鎮日坐在窗明几淨的高級辦公室裏，未經戰爭的心理醫生哪能了解我心中的
罪惡感？」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著。「妳難道不了解嗎？當我第一次見到妳在我眼前
消失時，我確定妳一定就是那些冤死者的女眷亡魂，在要我續罪！他們的鮮血沾滿我的
雙手，用絕望的眼神哀求我拯救他們，但我卻無力救治，令他們成了冤魂……」
「但現在你已知道我並不是你的報應，也不是上帝派來懲罰你的使者，韓戰所發生
的一切，並非妳的錯。」
「有很多事是我能補救的，我實無旁貸。」
「有什麼事是你能控制的呢？你難道可以起死回生？」
「莎拉，妳永還無法了解的！」他憤然地說。「如果妳不是我的報應，我怎麼會等
妳一輩子，而且在還來不及看妳一眼，我死在妳面前？妳不認為這樣的生活和煉獄根本
沒有兩樣？」
她再也無話可說，只能用雙臂環抱著他，就像她第一次在他懷裏啜泣時，他溫暖的
懷抱一樣。
他們慵懶地做愛，緩慢而甜蜜，兩人的靈魂就此合而為一，再也分不開。
激情之後，他們躺在彼此的臂彎中，邁可柔聲地建議：「我們試驗一下那部相機，
看看那方法是否行得道。」
他們起身著衣，將底片裝入相機，四下搜尋合適的東西來充當實驗品。「我必須找
件比較不尋常的物品，」莎拉指出。「如此一來，我們才能確定它的確被送到我的時空
去。」
邁可沈思片刻，眼光落在一個西洋棋盤上。「棋盤上刻有我的名字。」
「好，」她回答。「我們就拿它當實驗品。」
莎拉拿起相機，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剎那，兩人緊張得屏息以待。
這次相機並未轉出電流，他們大失所望地發現那個棋盤文風不動。
「怎麼回事？」他不解地問。
「我想，我們的收穫只是一張很無趣的棋盤相片。」
「試試較小的物體。」邁可找出一個以前病人送牠的小貓玩偶。「試試這個。」
莎拉聚精會神地將焦點對準玩偶，並按下快門。「仍然毫無動靜。」她喪氣地歎道
。
邁可跌坐在沙發上。「這實在令人費解，妳確定是同一部相機嗎？」
「嗯，至少看來一模一樣。那部相機是我在閣樓的雜物堆裏找到的。它又破又舊，
我甚至不確定是否還能用呢！」
「那為什麼現在它無法發揮相同的功能呢？」
「誰知道！」莎拉坐在他身側。「這部相機能將我送到這裏，原本就是件匪夷所思
的事，根本無從解釋。」
他們相視無言，眼前的現象令他們百思不解，而唯一的一絲希望現已落空。邁可突
然靈機一動，「也許，它只對人有效！我們都曾用這部相機拍過照片，但從來沒有任何
東西被轉移到不同的時空去。妳的狀況是破天荒頭一道！」
莎拉迎上他的視線，看見他眼眸深處有股蠢蠢欲動的念頭。她不禁猜想，接下來的
決定，會不會使這曲折離奇的狀況，再節外生枝。「我們別無選擇，」她屏住氣。「只
能放膽一試了，是不是？」
「我們一起試，」邁可說。「我們用定時器拍合照，那麼，不論我們被送到何時何
地，都還能在一起。」
她握住還可的大手，眼裏盡是浪情蜜意。「邁可，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是的，」他毫不遲疑地說。「妳呢？」
「不管我到哪個時空，凱倫都有可能將我喚回。」淚水在她眼眶打轉，「我好怕…
…」
「別怕，」他撫慰著她。「不會有事的，妳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
莎拉默然地點點頭，看著他將相機置於桌上，調好焦距設定時間。一切準備就緒後
，他緊假著她坐下，手臂擁著她的雙肩，將她緊緊環抱著。
「如果實驗失敗，」他低語，時間一秒一砂地過去，「至少我仍有這張合照以茲留
念。
如果實驗成功，我們便可共度餘生。」
希望之光在莎拉心裏飛舞，她屏息凝神地，靜待閃光燈亮起。
但是一切仍沒改變，他們仍在這棟房子裏，她的心條地沈落谷底。
「沒有用，」她的喉間湧上一聲嗚咽。「噢，邁可，這樣還是沒有用。」
他隱藏住自己的挫敗之情，將莎拉探擁入懷。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靜默，他沙啞地經
問，「妳信仰上帝嗎？」
「嗯，」她哽咽地說。「我信，你呢？」
「我也信，」他沈痛地說。「但有時候，我認為他殘忍而無情，不然為什麼要這樣
作弄我們？」
「也許，這化弄人並非他的本意。也許，他正試圖為我們扭轉乾坤。」
「妳相信宿命嗎？」
「相信。」她抬頭看他，發現他面色沈重。
「妳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嗎？也許，是以一種神秘難解的方式。」
「我現在相信了。」她答道。
「也許，妳說得沒錯。上帝是仁慈的，我們注定彼此相驚。」他淡淡地說。「但我
們其中一個人陰錯陽差地生錯時代，而這一切離奇的經過，是上帝在試圖更正錯誤。」
「你認為我們有機會再續前緣？」她凝視著他。「我不會回到未來？我可以留在這
兒？」
「妳想留下來嗎？」他生挺身子，喜懼參半地望著她。「妳真的想留下來嗎？」
她淚染雙頰，無助地甩甩頭。「我不確定，邁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永這失去
妹妹的劇痛。我們是雙胞胎，一直相依為命，她是我這輩子最親近的人。況且，我會日
夜提心吊擔，擔心自己隨時被喚回去，而消失無蹤。這種日子要怎麼過？」
邁可將頭靠在沙發椅背上，盯著天花板看。「我想，妳應該想個辦法，使她不再呼
喚妳。也許據實以告，是最好的方法。不過如果妳開誠佈公地告訴她真相，妳就得在我
們之中選擇其一。」一陣令人窒息的沈默籠罩著他們。「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妳會選擇
誰？莎拉？」
她的目光梭巡著邁可的臉龐，他眼眸中深藏的痛苦，與臉上毫無矯飾的愛意，盡入
她的眼簾。莎拉心中再無任何遲疑。「凱倫有傑米陪伴，」她斷然地說。「現在我有了
你。」
「那麼，我們絞盡腦汁也要找到辦法。」他欣喜若狂。「要找到一個能讓我們在同
一時空白頭到老的辦法。」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們一定能找到出路的。」她口氣堅定。「我想，這是個
永無止境的輪迴。因為我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你生命中，才會令你殷切盼我出生成長，然
後我又藉著相機的神秘力量回到你身邊……」
「這一次，我們會有不同的結局。」
「在第一次的輪迴裏，我並未重回你身邊，」她思索片刻。「會不會因我再回來找
你，而改寫了歷史？也許我們真能超脫輪迴，而有新的發展？」
邁可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大手輕柔似地愛撫著她的臉頰。「我願意這樣相信。」
他輕語。
「相信我，邁可，我會想出萬全之策的。」
當夜幕漸漸低垂，邁可變得坐立難安，好像只要稍不注意，莎拉就又會自他懷裏消
失似的。「我們出去散散心，」最後他說道。「我要你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不能二十
四小時都關在一間屋子裹。我們開車到市中心去走走，不過，不要到太引人注目的公共
場所，因為如果妳在餐聽裏消失，可能會引起騷動。」
「如果在路上撞見熟人呢？」
「那會鬧得滿城風雨。但是，至少大家可以換個話題討論，暫時停止臆測我喪失理
智的原因。」
她無奈她笑笑。邁可不願告訴她在韓國所發生的一切悲劇，以及令他自暴自棄的真
正原因。莎拉的心中首次浮現一個念頭，也許她是上帝派來解救邁可，讓他脫離痛苦深
淵的使者，她是他唯一的生機。
此刻，她真希望自己能薄施脂粉，讓他記住最美麗的容顏。因為，即使他們海誓山
盟要相守一生一世，她知道自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妳美得令我窒息！」他臉上的表情近乎悲痛。「我真想帶妳四處向人炫耀，但我
不能她在牠的下顎印上一吻。「今晚，讓我們假裝自已是正常的普通情侶在約會，不用
擔心時間的消逝會將我們分開。今晚，讓我們想像擁有天長地久的時間可以共處。也許
我們真的能擁有永恆呢！」
他實力地忍住眼中的淚水，按捺胸中洶湧的情緒，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今晚，是屬
於他他兩個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將莎拉自他身邊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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