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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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楔子】 剪掉了一頭烏黑的頭髮,換上男裝,藍安妮小姐變成了藍安利 爵士, 為的是保住她在海上失蹤的孿生哥哥名下的財產。被困 住在她扮演的角色中--也可以說是被解放,安妮遇見她的新監 護人,英俊危險的沙維奇。他剛自錫蘭致富回來,並決心要將 這位純真的「男孩」教育成世故的男人...... 他是名花花公子、傳奇的冒險家,他帶疤的臉及冰冷的藍眸可 以軟化最剛強的女人。他打定主意要帶年輕的「安利爵士」到 倫敦這個大染缸,教會他一位年輕的繼承人所應知道的一切。 但他絕未料及安利最深的秘密,而這場化裝舞會注定要爆發成 最放縱的熱情,在一個熾熱、難忘的夜裡...... 序幕 「你知道那個傲慢的律師怎麼說嗎?」那對貓般的綠眸閃著氣憤的光亮,一頭烏黑 的秀髮往後甩。藍安妮和她新近繼承為藍安利爵士的孿生哥哥坐在船上,正訴說著最近 和他們的外婆去倫敦拜訪藍家律師的經過。 她模仿那位律師正經八百的語氣道:「我親愛的藍小姐,你沒有屬於自己的錢。過 去你是你父親的責任,此刻你是你哥哥的責任,未來你會是你丈夫的責任。」 安利笑了,他是個年方十六的瘦長青年,容貌和他的孿生妹妹神似。他瞭解妹妹一 向最氣憤男女間的不公平,這次她直接找上律師詢問她的財務狀況也合她的個性。 這是個難得的晴天,也是自從兄妹倆得知父親藍洛斯爵士,在錫蘭擔任總督時卻因 病逝世的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駕船出海。此刻他們全坐在甲板上享受陽光,享用管家柏 克準備的豐盛午餐,任「海鷗號」隨波逐流。 兩兄妹驚人的相似,不認識的人常會將他們搞混。就像一般的雙胞胎,他們也愛玩 假扮彼此的遊戲,戲弄左右的人。將近十七歲的他們仍未發展出明顯的男女特徵,安妮 又喜歡和她孿生哥哥做一樣的打扮,穿著上衣、長褲,在鄉間騎馬,任何安利會的事她 都要學會。由於他們一直居住在鄉下的藍莊,遠離倫敦的社交界,和外婆及管家同住, 只要老夫人不管,其他人也不去說話。雙胞胎的父親在他們小時候就到錫蘭赴任,擔任 總督,母親伊芙也跟著洛斯一起走。因為雙胞胎年紀還小,擔心他們無法適應錫蘭的氣 候,他們被留在老家藍莊,並請伊芙夫人的母親,寡居已久的南蘭絲夫人來照顧他們。 南夫人因為沒有自己的子嗣,南家的爵位在南爵士死後傳給了爵士的其他男性繼承人。 夫人被迫搬離開南邸,靠一份微薄的寡婦津貼,住在城裡的房子。接到她女兒的邀請, 南夫人極樂意承擔起照顧這對年幼的雙胞胎兄妹的責任,她可以住到舒適的藍莊,有成 群的僕役可使喚,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她愛這對年幼的外孫子女—— 不像她那個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女兒。伊芙太過重視自己的美麗及魅力了,不可能成為 好母親。 安利催他妹妹說下去。「後來呢?」 安妮綻開個燦爛的笑容,這一刻她美麗得誰也不會將她誤認為她的哥哥了。滿十六 歲後她在羅絲的堅持下,換穿過女裝,雖然她一直遺憾自己的胸部不夠豐滿,但羅絲告 訴她胸部堅挺是最重要的。 她有對瑩亮的綠眸,反映出每個激動的熱情,加上那性感的雙唇,長密的睫毛,沒 有人不對她強烈的美麗屏息。羅絲本已安排她進倫敦的社交界,後來這件事因為洛斯的 死耽擱下來。 安妮又開口了,「我問他,如果我這位未知的丈夫沒有出現,我可以用我的嫁妝來 養活自己嗎?」 安妮到倫敦問藍家的律師這些問題是有目的的:由於外婆的遭遇,她明白到財政獨 立的重要。羅絲出嫁後,一切的財產都屬於她丈夫,在南爵士去世後,她只得到微薄的 寡婦津貼,所有的錢都到了南爵士的男性繼承人那兒。最主要是上個星期她哥哥的墜馬 意外令她不得不關心起這個問題。因為安利沒有結婚,如果他意外去世,所有的錢會落 到他們的堂兄藍伯納手中——藍洛斯的弟弟藍洛勃之子。而根據羅絲瞭解的,藍伯納並 不是個善良人物,他在倫敦花天酒地,還欠下一屁股債。 「他怎麼回答?」安利又問。 「我親愛的藍小姐,我保證你不會有找不到丈夫的問題。」安妮學對方的樣子說道 。當然,那時她穿的是她外婆為她打點的淑女裝束。 安利笑道:「瞧你現在這樣子可不一定。」他打趣安妮此刻男孩般的裝束。為了方 便在船上工作,他們都穿著長褲,頭髮紮成馬尾,梳在腦後。 「最後我直接問他父親是否在遺囑裡留錢給我,他坦白說沒有。」安妮繼續道。「 但他保證我的嫁妝絕沒有問題,我又問他我的嫁妝有多少,如果我不結婚,是否可以用 那筆錢來養活自己?他不肯說,只說那不是他可以決定的,我就問他該由誰來決定?」 安妮說到此露出忿忿之色。 「誰?」 「我們的法定監護人沙維奇,無論多大或多小的事,我都得徵求他的同意,你也是 ,安利,魏律師這麼說。」 兩兄妹的表情變得沉重了起來。他們及羅絲外婆都對這位被指定為他們法定監護人 的男子無甚瞭解。只除了他很有錢,擁有和他們父親相鄰的農場——而那也是最近才知 道的。 「藍洛斯爵士病逝還不到一個月,他才年過四十,誰都沒料到他會這麼早走,但在 錫蘭熱帶潮濕的氣候下,生命是脆弱的。多少懷著淘金夢的英國人因為在他那兒水土不 服,或染上疫病而埋骨異鄉。 安利和安妮自他們父親離開前往錫蘭後就沒再見過他,錫蘭遠在半個地球外。雖然 他們以前還小,但他們還記得小時候父親慈愛的樣子——反倒是對他們始終在開宴會的 母親無多大印象。長大後安利及安妮還刻意學會駕船,希望有朝一日能到錫蘭。 但在一個月前一紙惡耗傳來,他們的父親在錫蘭病逝,安利成為繼任的藍爵士,藍 莊、藍家在城裡的房子,及所有附屬的產業都由他繼承。藍洛斯在遺囑中並指定了他在 錫蘭鄰居及好友沙維奇為兩兄妹的法定監護人。 惡耗傳來後,兩兄妹傷心了好一陣,甚至閉門不出。倒是他們的外婆經歷較多,羅 絲關心雙胞胎的未來,找人打聽他們的監護人沙維奇是何等人物。她所得到的結果令她 非常滿意。儘管沙維奇並不是貴族——顯然他是那些赤手空拳到錫蘭打天下,並成功發 跡的少數人物——現在他已富可敵國。他擁有和總督府相鄰,一座叫黑豹園的農場,農 場種植茶葉——當時被稱為綠金——及同樣是高價作物的橡膠。他還擁有自己的船隊, 一艘艘的船將茶及橡膠運回歐洲,獲得暴利,再進口印度需要的商品。他到錫蘭還不到 十年,已經富有得無法估計。而顯然他最近正打算衣錦還鄉。事實上羅絲之所以能打聽 到這麼多關於他的事也因為他最近不惜重資,在藍莊鄰近不遠的地方買下了一大片土地 ,建造一幢叫「伊甸莊」的華宅。 安妮沉默了一下,又繼續開口。「我一直覺得很不公平,這位遠在半個地球外,我 們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竟可以決定我們的一切?我告訴魏律師我要立刻寫信給錫蘭的 母親,告訴她這是無法忍受的。」雙胞胎的母親仍留在錫蘭,他們曾以為她會在辦完喪 事後回到英國的。但從藍伊夫最近的來信中顯然並無此打算。 「結果?」安利又問。 「魏律師說那沒有用的,我們的母親並不能改變法律,他還強調即使是你——現任 的藍爵士需要動用到任何錢,也要徵求沙維奇的同意。」 「幸好他是個有錢人,我們可以不必擔心他會偷用我們的錢,甚至花光它們。」安 利一向個性樂觀。 「我就不服氣了,他憑什麼管我們?還沒離開魏律師的辦公室,我心裡就有個計劃 了。」 「我幾乎不敢問那是什麼了?」安利含笑道,他很清楚自己和這位孿生妹妹最大的 不同處是她個性精靈古怪,並總能想出一些妙絕點子。 「我決定好好淘空這位『監護人』的錢包!首先在我們離開倫敦前,我去大大採購 了一大堆女性的服飾,並將帳單寄給他!」雖然安妮喜歡穿長褲的輕便,她畢竟還是有 女性的虛榮心,喜歡所有美麗的飾物。 「老天!他看到帳單時會氣壞的!」安利坐了起來,不再懶洋洋的。 「那還只是開頭,我真正的計劃重心在『伊甸莊』。」安妮洋洋自得地道。 兩兄妹很早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拜訪過「伊甸莊」,即使它尚未完全落成。事實上 ,那次安利墜馬的意外就發生在他們由「伊甸莊」騎回來的路上。那次的造訪雖然只看 到建了一半的「伊甸莊」,安妮已被它徹底地迷住了,之後她又單獨去了好幾次。安妮 一向喜歡豪華的建築,甚至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她自然地和負責造園的名建築師韋威廉 一見如故。韋威廉告訴她沙維奇建園的預算是毫無限制時,安妮對這位法定監護人的財 富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次造訪過倫敦後,她就有了個計劃。 「你怎麼做?」安利專注地問。 「我去找韋威廉,說服他在『伊甸莊』的每一處使用最貴的建材。」安妮很清楚自 己對韋威廉的影響力,憑女性的直覺,她知道韋威廉喜歡她,並善加利用這一點。 「我幾乎不敢問了,」安利假裝呻吟狀。「譬如?」 「我說服他宅邸裡所有原本鍍金的地方,都改用真正的十四K金,這就夠他花費了 。」 「的確,」安利附和。「我想我可以不必問其他的了,我相信你的計劃會把他的口 袋挖個大洞。」 「我還沒完呢!我仍有許多打算要說服韋威廉的呢!」內心裡,安妮卻知道她這麼 做不只是為了報復那位不知名的沙維奇而已,還有其他更深的因素是她沒有對她哥哥說 明的。事實是,自從看到「伊甸莊」的第一眼,她便已經深深愛上了它,而她說服韋威 廉所做的一切改建,也正是她夢想中的完美建築該有的樣子。 安利突然抬起頭看著遠方。「西邊有著很厚的烏雲,快速地朝這邊飄來,我怕不久 天氣要改變了,穿上你的油布雨衣,懶骨頭,」他開玩笑道。「起來準備回港了。」 安妮跳了起來,一顆心揪著憂慮。她還沒告訴安利上次她和羅絲外婆到倫敦途上的 馬車意外。外婆認為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鋸斷車軸,她甚至斷言安利上次的墜馬 也可能不是意外。安妮感到難以置信,但羅絲外婆接著告訴她,他們的堂兄藍伯納曾在 他父親的死訊傳來不久後來訪。羅絲閱人無數,她一眼就看出伯納心術不正,他打量藍 莊的樣子好像在打量自己的財產。 羅絲沒有告訴雙胞胎這件事是不希望他們多慮,但不久後就發生了安利墜馬的意外 ——因為馬勒斷掉,而後又是馬車意外。她開始懷疑這一切不只是外表顯現的那麼簡單 。她知道如果安利有什麼不測,藍家的一切財產便由藍伯納繼承,利慾薰心之下,這些 意外就有可能是由有心人造成的了。 當然,羅絲並沒有告訴她的外孫女這麼多,她只要她多加小心。安利更是完全不知 。此刻安妮想起了這件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安妮照安利說的穿上了雨衣,安利也一樣。就這麼一會兒間,氣溫已經陡降,他們 可以聽到隆隆的雷聲,風起得好快。兄妹倆忙著調整帆的角度,讓它正對著風面。 「海鷗號」開始變得不穩,船身下沉。他們盡可能彎低身子,並不由得感到一絲恐 懼。風吹得船身極難控制,似乎隨時有翻覆之嫌。 安利忙著調整帆布,一面下令道:「放鬆主帆,讓它減輕一些風力。不要拴住,握 在手裡,才能較快地放開它。」 他們都知道在陷入颶風時,必須盡快把帆收起來,「帆腳的繩索纏在一起,我沒辦 法弄好它。」她對她哥哥喊回去,然後她看見了舵的底部被鋸斷了一半以上,隨時會斷 裂。藍伯納的影子閃過她心中,但她很快地抑制下去。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她 沒有告訴哥哥這個可怕的消息。也許它還可以支撐下去。她勇敢地決定道,沒有必要多 增加安利的驚慌。 安利盡可能調整船首向著風,以減輕風力。他心中憂慮,他們在距陸地頗有一段距 離的外海上,歸程會是一段漫長的奮戰。風將海水吹成了一片白沫,浪濤聲震耳欲聾。 安妮的恐懼愈來愈增,她似乎可以在耳際聽到自己的心跳。她用力吞嚥,制止自己尖叫 出聲。 「找出水桶來,船進水了!」安利,叫喊道。 安妮的目光掃過小船。「它不在船上,我用果汁桶!」但小船傾側後不久,兩個桶 子就都被海浪掃下海中了。 「老天!幸好這只是短暫的,一下子就可以脫離了。」他試著壓低情況的嚴重性, 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妹妹。但他顯然很清楚情況並沒有那麼樂觀。他突然地放開舵輪,用 繩索在安妮的胳肢窩下繞了一圈,再綁回到主桅上。當他再次握住舵時,它由被鋸開的 地方整個斷裂了。小船傾側向風的方向,隨波逐流。 緊接著一根桅桿斷了,像吐信待聲的長蛇般,隨風掃過空中,並以致命的準確性擊 中了安妮的臉頰,劃出了一道血痕。她的臉龐早因寒冷而變得麻木了,她只感覺到一陣 尖銳的刺痛。 「海鷗號」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但是最可怕的還是已經放鬆了的主帆,它隨著風 獵獵作響地在小船上掃過來掃過去,雙胞胎必須不停地閃躲,不然被擊中,不是腦袋開 花,就是被掃下船去。 安妮咬緊唇,制止自己尖叫出聲,但是閃電擊中桅桿時,那陣壓力令她不由得放聲 尖叫。不穩的小船向風面栽過去,海濤已經與船舷平,而後他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海鷗號」傾覆了。 事實上,一切事情應該是發生在一瞬間,但安妮的感官卻似乎被扭曲了,對她來說 ,一切進行得就像慢動作一般。船朝海浪中陷入時,她整個人靠在舷上,她的眼睛驚恐 地大睜,看著排山倒海般的海濤升起,冰冷的海水牆以萬鈞之勢將她壓到了海水下。她 被海水壓著一直往下沉,當她睜開眼時,她看見一片海綠色,以及無數的泡沫包裹著她 ,而後她明白到那是由她的口鼻中吐出的氣,並意味著她生命的氣息正在離開身軀。等 到泡沫停止時,她就再也吸不到空氣,她的肺感覺像要漲破了。 突然間,她像木塞般被突然拔離到水面上。一切緩慢地停下來,再加速變快到令人 暈眩的速度。她用冰冷麻木的手指將頭髮撥離開眼睛,狂亂地在船上尋找著她哥哥的蹤 影。她有安全繩繫住,但安利什麼都沒有。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看到彼此,並伸手摸摸 對方。 雙胞兄妹堅決不要顯露出彼此心中的慌亂。他們曾在平靜無波的海面練習潛到水中 一段長時間扶正船身,此刻他們將兩人所學的派上了用場。他們抓住斷裂的舵,雙腳抵 著舵舷。船在他們的重量下翻了過來,他們用腳抵住船,抓著船舷。 安妮爬到船上舀水,安利則留在船外平衡船身。船身漸穩後,安利也爬上船幫安妮 舀水。「海鷗號」現在可說是一片殘破,一度兩兄妹沒有時間去談話、祈禱,甚至思考 ,現在他們重回到了船上,兩人不由得同時又哭又笑。他們全身濕透,冷到了骨髓裡, 他們也有些情緒失控,幾乎恐懼得發狂。 另一波巨浪掃過船上的甲板,安妮尖叫道:「撐下去,安利。你在哪裡?」 冰冷的恐懼攫住她的心。「安利!安利!安利!」她一遍又一遍地尖叫。但觸目所 及是滾滾不絕的海浪,一片灰色的雨霧迎面狂掃過來,眼前幾乎什麼也看不到。安妮原 以為她可以輕易地瞥見她哥哥穿的黃色雨衣,但什麼也沒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慌淹沒 了她。她並不是為自己危急的處境擔憂,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她哥哥身上。 耀眼的閃電劃過了天空,安妮聞到硫磺的氣味,知道地獄近了。她看見主桅折斷, 像被砍斷的大樹般往下倒。她忘了自己還綁在主桅上,下一刻她只知道她已在海裡,拚 命喘氣,吐出她吞下去的海水。 她像軟木塞般在水中漂蕩。海水不停地覆過她頭上,她感覺到腋窩下被束縛住,用 力一扯,隨即明白自己還繫在斷掉的主桅上。當它蕩到她身邊時,她雙臂用力抓住它, 終於她的頭能夠浮到水面上。 上帝!安利究竟在哪裡?她告訴自己他可能已爬回船上,正瘋狂地找她。海水冰冷 無比,她的身軀逐漸變得麻木,繼之是她的心靈。雨繼續傾盆而下,遠方的海面雷聲隆 隆,安妮攀著浮木,機械式地在海面浮沉,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地過去。 數里外,安利正有著和他妹妹類似的遭遇。他躺在管家柏克為他們準備的大野餐籃 裡,餐籃像大筏般地帶著他出海,越來越遠。安利也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迷。清醒 的時候他在心裡感謝天至少安妮留在「海鷗號」上,並漂向正確的方向,遲早潮水會將 她帶上岸,他自己則已離岸太遠,唯一的希望是有船隻經過求救,但那機會幾乎是微乎 其微。黑夜開始降臨時,他的希望隨著漸暗的光線消逝,他陷入了昏迷。 一艘商船上的水手正在看著一群被暴風雨驅離了航道的鯨魚,就著微弱的太陽光, 一個水手瞥見了安利穿的黃雨衣,喊叫出聲。在水手們的合力協助下,終於一名勇敢膽 大的船員用魚鉤勾住了野餐籃,水手們七手八腳地將那名溺水昏迷的年輕男孩拉上了船 。救了安利的是東印度公司的船「亞伯威伯爵號」,而它的目的是孟買。 自從天色轉暗後,一股緊張的氣氛就籠罩了藍莊。黑色的雲朵由西方吹過來佈滿海 上,雷聲開始隆隆響起,南夫人原本在會客廳接見一位傾慕她的中校,此刻她向布中校 致歉。她無法再心平氣和地和布中校喝下午茶,她的兩名年輕的外孫子女正在海上。 「我得上樓看看暴風雨有多大,由安妮的房間看出去的視野最好。」南夫人憂心忡 忡地道。 南羅絲雖然已年過五十,但風姿仍不減當年。她因為和南爵士沒有生下男性子嗣, 南爵士去世後,她只得離開南邸,靠著一份微薄的寡婦津貼維生。因此當她的女兒邀她 來藍宅照顧一對雙胞胎外孫子女時,她欣然應允了。 數十年來,雙胞胎可說是她一手扶養長大的,而且她敢說她疼愛他們比她那位自私 美麗的女兒遠甚。雖然藍爵士夫婦到錫蘭赴任時,雙胞胎已經七歲,但伊芙從以前就不 是很喜歡親近他們,她更感興趣的是在藍莊大開宴會,招待遠近的年輕紳士,享受他們 的傾慕、恭維、讚美,不管她丈夫正因公在倫敦忙碌。 事實上,伊芙和洛斯的結合一開始就不是出於愛的考量。若說伊芙曾真正地愛過誰 ,那或許是洛斯的弟弟洛勃。不像他嚴肅的長兄,洛勃一向風流不羈,瀟灑自命,而且 自我中心,他和伊芙是同類。羅絲知道他們甚至曾議及私奔,而後藍老爵士去世了,洛 斯繼承了爵位及藍家偌大的產業,伊芙實際的一面很快地看出成為男爵夫人的好處,她 拋棄洛勃,很快地擄獲了藍洛斯,成為藍莊的女主人。 藍洛勃並未傷心太久,他很快地娶了一位有錢商人的女兒,並生下一子,命名為藍 伯納。倒是伊芙因為遲遲不願生育,反而雙胞胎還比他們的堂兄年幼許多。 羅絲想到了這位「遠親」,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憶起了洛斯去世的消息傳出不久後 ,這位藍莊「第一順位繼承人」來訪時,貪婪地打量著藍莊的目光。 安利年輕未婚,沒有子嗣,萬一他有不幸,藍家的爵位和財產都將落入他手中。可 預見的是,南夫人和她的外孫女將會立刻被掃地出門,尤其洛斯在遺囑裡除了安妮的嫁 妝外,並未特別留給她可自己支配使用的財產。 羅絲並不是愛杞人憂天,相反的,她一直是個樂觀、幽默、開朗的老婦人,只是伯 納來訪後就發生兩次意外令她心有不安。一次是安利騎馬因馬勒斷掉而摔倒,另一次藍 家的馬車在她和安妮要往倫敦的路上出事。 羅絲事後還特別查詢了一下藍伯納的經濟狀況。藍洛勃在結婚後不久就花掉了他妻 子大部分的財產,夫婦倆後來在一場意外中一起喪生,他們的獨子伯納的個性酷似其父 ,他流連賭場及風月場所,聽說已債台高築,羅絲的疑心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她沒有對 安利提起她的疑慮,但她吩咐了馬廄的人留意陌生人並注意馬匹。 羅絲上了樓,布中校跟隨其後。他們走進安妮的房間,發現追隨藍家兩代的老管家 柏克早已在那裡。他憂慮地看著閃電劃破漆黑的天空。洛斯及雙胞胎可說都是他看著長 大的,洛斯不在後,他照顧、疼愛雙胞胎恍若自己的子女一般,雖然大部分時候他就像 典型的英國管家,不苟言笑,且不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 此刻他正平靜地對南夫人道:「別擔心,南夫人,安利是個好水手,而且他們兩個 都聰明得很,他們看見天色不對時就會返航的。」 一陣驟雨打了下來,令他們無法到陽台上。「我從沒看過雨來得這麼快。」羅絲道 。 「最近這個星期一直窒熱難當,大概是因為這樣,反常的天氣。」布中校評論道, 他雖已過盛年,但仍儀表堂堂,壯健不減當年。 暴風雨一會兒就襲向了海面,羅絲道:「老天!這風真大,『海鷗號』會被吹成碎 片。」 管家柏克試著安慰夫人,儘管他自己心裡也憂慮得很。「我敢說他們在暴風雨吹襲 之前,就已啟程回到半路了。」 三人回到樓下,守在客廳,等著雙胞胎回來。風捲起了廚房窗外的一處花架,花園 裡不少樹已被吹倒了。 「老天!這是我離開比斯卡灣後第一次看到這麼強勁的暴風雨。」布中校道。 柏克輕碰布中校的肩,示意他不要讓羅絲夫人擔心。羅絲並不是個容易擔心的人, 但是她心裡早有不好的預兆。 柏克走向門。「我去船屋看能不能看到他們。」 「我也去,」羅絲說道。「我沒辦法坐在這裡乾等。」 船屋沒有「海鷗號」的影子,於是他們沿著河往海口走去。暴風雨已移向遠處的海 面,陸地的風變小了。他們來到海邊,舉目往海面望去。但他們聽到的只有澎湃的海濤 聲,海面上什麼都沒有,沒有船隻,沒有人影,或是船隻的遺骸。 布中校很快下了決定。「我們留在這裡沒有用,羅絲,現在暴風雨已經遠去了,海 面可以航行了,我駕我的小艇出去,距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 「哦,傑克,謝謝你,不過不要一個人出海。」 「我的鄰居是個駕船好手,我會找艾肯特和我一起出海。放心,就算『海鷗號』遇 到了麻煩,我們也會將它安全拖上岸的。」 「南夫人,你沒有帶外套,」柏克告訴她。「和中校先回屋子去吧,我沿著海岸走 。潮水就要漲了,就算『海鷗號』的帆被風吹壞了,潮水也會將它帶上岸。」 南夫人決定回去加件外套,但她打算立刻就回來加入柏克。她和中校走回屋子,中 校給她個安慰的擁抱,告訴她不要擔心。他離開回去準備駕船出海。 羅絲披上一件紅色的斗篷,心想著鮮艷的紅色就像烽火般地召喚著海上的人。她經 過鏡子,看見鏡中的自己憔悴不堪。她深呼吸了口氣,平靜自己。離開屋子前,她對聖 朱德祈禱,並嚴厲地告訴自己不能失去希望,亂了陣腳。 她在海邊趕上了柏克。天色已經變暗了,海邊陰沉沉的一片,只有遠處的天空還剩 一點光亮。羅絲抓著柏克的手臂片刻,自鎮靜的老管家處汲取力量。然後她放開了他。 「我走這個方向,你走另外一邊回到河口,潮水就要漲了,我們隨時可能會看到他們。 」 他們分開來找,一個小時後兩人再次回來。海邊已經黑得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但他 們仍竭盡目力,搜索著任何可能的動靜,拒絕放棄希望。 「我們再找最後一遍,我還不能回屋子去。」羅絲道,知道柏克就要叫她回去,事 先阻止了他。 「好吧,」他同意道。「如果你發現了什麼就叫我。」 十五分鐘後,柏克先叫喊羅絲。前一刻海浪中仍無所見,而後浪花在岸邊破碎,柏 克看見了其中漂浮著一個黑色的物體。他毫不遲疑地踏入浪中,抓住那個東西,立刻知 道那是個人。他看見了對方身上穿著黃色油布衣。 「老天!你還活著嗎?」他問手上抓著的人。「羅絲!羅絲!」他大吼,跟眷用力 將對方抱離水中。 他聽見羅絲回應他,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仍可以聽出她回應的聲音中的興奮。他 注意到男孩身上還有繩子繫著,順著繩子摸到了一截斷掉的主桅。他試著要解開繩子, 但繩結在水中泡得漲大了,他將繩子繞過男孩的下身,脫了下來。 他知道他手上抱著的人還在呼吸,儘管他已昏迷不醒。羅絲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 來。「哦,我的天——」 「是安利,」柏克喊道。「他還在呼吸。老天,他好重!」 「親愛的上帝,安妮呢?」羅絲喊道。 「沒有看到她……也沒有看到「海鷗號』。安利用繩子把自己繫在桅桿上。」 「安妮!安妮!」羅絲絕望地對著漆黑的海面大喊她的名字。她疼愛這個外孫女比 自己的女兒更甚。她的聲音消散在海上。 「羅絲,如果我們要救安利,我們得盡快送他到溫暖的床上,他昏迷不醒,幾乎凍 壞了。來吧,羅絲,我們得盡力搶救生還者。命運只願意交還我們其中一個,但如果我 們不趕快,我們可能兩個都會失去。」 羅絲的心像是被扯成了兩半,但她知道她必須實際一點。她最後絕望地往海面上望 了一眼,啜泣地跟隨抱著外孫的柏克回到宅邸。走到半路時柏克必須停下來喘口氣。羅 絲愛憐地將男孩濕透的頭髮拂開額前。等他們回到屋內,安利的身子溫暖過來後,他就 會告訴他們安妮的下落。 僕人瞪著眼睛站在那兒,女僕則只是無助地搓著手,羅絲迅速地發號施令。「在安 利的房間裡生火,他在海水裡凍壞了。立刻熱一些湯!拿白蘭地過來!由溫櫃裡取熱毛 巾過來!算了,我自己來!」跟著她又想到了些什麼。「叫布萊來!我要他駕著馬車到 布中校那兒,告訴他安利安全回來了,但要他們繼續尋找安妮及『海鷗號』。」 柏克一路抱著安利上樓到他的房間,毫不在意屋子的地毯上滴得都是水。他將安利 放在床上,並開始脫下他濕透的衣服。他扯下雨布。 「我的天——」 羅絲無法相信她的眼睛。「老天!是安妮!」 柏克驚訝地後退一步,讓羅絲接手脫衣的工作。安妮濕透的上衣及長褲被褪了下來 ,羅絲用暖過的毛巾裹住她,再用被單蓋上。 一名女僕端著熱湯上來。「藍爵士會活下來嗎?」年輕女孩哽咽著聲音問道。 羅絲看著她良久。老天!女僕說得對,可以確定肺炎是逃不掉了。「他會的,你出 去吧,我的外孫需要好好的休息。叫其他人不要接近他的臥室,這才是乖女孩。我不要 安利受到任何的打擾,我自己來照顧他。」 門關上後,柏克及羅絲互換了憂慮的眼神。柏克在壁爐裡生起火,羅絲耐心地將熱 湯灌到安妮的口中。安妮的身軀逐漸地暖和了起來,但她明顯地已筋疲力竭。 羅絲用被子包好安妮的身子,安慰她道:「睡吧,親愛的,明天你就可以告訴我們 發生了什麼事。」 安妮的眼睛已經閉上,她已回到了溫暖安全的家。她的嘴角揚起個甜美感激的笑容 ,沉入了夢鄉。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沙維奇在「火龍號」的甲板上不耐地踱著步。他們離開錫蘭才一個星期,但船上無 所事事的日子令他感覺像被拘禁在籠中的豹子。他原打算趁這段時間讓自己放鬆一下, 並多讀些書。確實,他已經讀完了荷馬及魏吉爾,開始看費爾汀近作的小說。但現在他 明白這些閱讀只佔據了他的心,他的身軀仍渴求著行動。距離英國還有漫長的一段路, 他過盛的精力渴望得到紓解。 許多認識沙維奇的人都認為這個名字極為適合他。(譯注;其姓原意為野蠻人)他 高大健壯的身材一點也不是傳統的英國紳士的型,多年來錫蘭熱帶的太陽將他的膚色曬 得更加黝黑。加上他一頭自然捲曲的黑髮、冰藍色的眸子,及嘴角一道過去留下的疤, 他給人的印象就像他在錫蘭的農場依以命名的動物:黑豹。然而這似乎也更增加他在女 性之中的魅力,她們被他的野性吸引,投懷送抱。沙維奇不是貴族出身,他沒有貴族的 藍血,但他不怒而威的氣度卻比許多貴族更加懾人。而他那似乎永不衰竭的精力更是絕 大多數貴族所沒有的。 為了發洩這些過剩的精力,他到船上的馬廄,為他帶回英國的兩匹阿拉伯駿馬刷洗 。最後他乾脆找上船長,要他指派他水手的工作。船長早已熟知這位老闆的脾氣,立刻 遵從。維奇還接下午夜掌舷的工作。這些船上的工作對他是輕而易舉,十多年前他離開 英國時,就是靠自己在東印度公司的船上工作,賺取到錫蘭的船資。十多年後,他已在 錫蘭擁有一塊佔地數千畝的大農場,生產被稱為「綠金」的茶葉及價格同樣高昂的橡膠 ,及一支船隊來回於中國、印度、歐洲。這些船載著茶及橡膠啟航到各地。獲得十倍以 上的利潤,回程時再購進商品賣出。他的商業王國已穩立不搖,他的錢多到花都花不完 。最後,他決定也該是他回英國,實現他的夢想的時候,現在他已有這個能力。 夜裡掌舷是最適合讓思緒漫遊的時候。漆黑的天空像黑色的天鵝絨上鑲了無數碎鑽 般的小星星,黎明天色將曙未曙,眺望著海與天的相接處,人很容易陷入沉思及反省的 心緒。回想起來,這趟旅程可說是一種象徵,他正在關閉過去的門,開啟通往未來的門 。而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麼做了。上一次他離開英國,前往印度時,他已第一次地關閉 了過去的門。 維奇的父親是個木匠工人。他們住在泰晤士河畔的南瓦克區自家木匠店的樓上。事 實上,他們所謂的店也只不過是間簡陋的小屋。他們把木頭儲存在樓上,因為泰晤士河 氾濫時一定淹沒了樓下。他父親喜歡他的工作,他是個技術優良的工人,年輕時受過嚴 格的學徒訓練,之後才自起爐灶。 沙維奇並沒有繼承他父親做木頭的巧手,於是他負責買進木頭的工作。但英國的上 好木頭越來越稀少,並開始要靠進口,木價變得高得嚇人。年輕的沙維奇在碼頭看著那 些上好的桃花心木及緞木由東印度公司的船上被卸下來,感到滿腔苦澀的憤怒,因為他 們沒有錢買。他由水手那兒知道這些木頭在印度便宜的要命。他下定決心上船工作,賺 取到印度的船資,並在那兒為他父親買到第一手便宜的木頭。 維奇強壓下湧上心頭的罪惡感。他怎會知道當他在孟買享受著熱帶陽光時,他父親 會在河邊的潮濕小屋中因感染肺炎而死?知道他再也無法供養他父親過著錦衣玉食的生 活,令他那一陣子有些瘋狂。一度他曾殘忍無情地追求財富,他走私鴉片到廣東,他和 其他毒販鬥毆,幾乎在其中一次爭鬥中喪生,還留下了嘴角那道疤做為永久的紀念。但 那也使他清醒過來,明白他正在為了利潤摧毀人命,還有自己的靈魂,於是他再次地關 上一道門,開啟另一道。 維奇將他的全副精力投入賺取清白無玷的財富上,並獲利了千倍。他在黑豹園投入 的心血使它生產出了錫蘭最上好的茶葉及橡膠,他在商船貨物投資的眼光精確犀利,獲 利無數。只有兩項貨物是他絕不碰的:鴉片及象牙,那是種個人的信念,也是贖罪。 維奇想到在英國等著他回去的大宅邸——伊甸莊。它會是另一個象徵。它代表著他 過去一切辛勤努力的成果,一個新的未來,也是他將會養育他的孩子的地方。他們將會 擁有他所不曾有過的一切,他會教導他們的經驗,確保他們獲得最好的教育,在長大後 管理他們的家園。 他早已為這座華宅挑選好適合它的女主人——舉止高雅,風姿綽約,新寡的錫蘭總 督夫人藍伊芙。十年來,藍洛斯一直是他的好友,他曾無數次到總督府做客,並對女主 人優雅的舉止印象深刻。藍伊芙冷艷的美麗同樣吸引了他,但維奇絕不是會招惹好友妻 子的人;但洛斯去世了,他成為藍家未成年雙胞胎的監護人,同樣在不久後,他接到了 伊芙邀他到總督府做客的信。雖然他曾為總督府裡的座上客無數次,但這次他直覺地知 道會有所不同。伊芙太美、太耀眼了,不是能夠淡泊地過著寡居生活的女子,她需要宴 會中女主人的光彩,需要一個能夠奢侈地供養她的丈夫。平常時候,她絕不會看上個沒 有爵位的人,但維奇巨大的財富彌補了這個缺點。再說,爵位是可以買到的——這是伊 芙開給他的條件,也是他此行回英國的目的之一。伊芙挑中他為新的婚姻對象,而他也 樂意配合,只除了必須依照他的規則來玩。他已清楚地讓她明白他不會像已故的好友洛 斯由她隨意操縱,日後做主的會是他。只有他。 當然,伊芙尚在服喪,他們的婚約只是心照不宜的約定。他還必須回到英國取得爵 位——不只是因為伊芙的要求,重要的是要實現他的夢想。他必須先躋身貴族之中,婚 姻得等到他再次回到錫蘭時。他想到了伊芙的孩子,如果他們結婚了,她的孩子也會變 成他的。 維奇的心思回到了錫蘭,他和伊芙分別的那一夜。那晚伊芙刻意只邀請了他一人, 用完晚餐後,她伸手越過桌子,握住他的。「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 那是句邀請,誘惑的懇求。但維奇早過了羅曼史的年紀,而且太過憤世嫉俗。他和 伊芙都知道他們的結合只是出於利益,雙方各取所需,其中並沒有愛情牽涉在內。維奇 知道今夜她的提議純粹是為了確保他們之間的盟約,但維奇強烈的自尊並不容許他和一 個不是真正地渴望他的女人做愛。發現伊芙性冷感是種驚訝,幾次晚餐宴後的親吻及耳 鬢廝磨透露了許多。維奇數次成功地挑起了她的熱情,但隨即感覺到她又竭力將之壓制 下去。他有趣地瞭解到伊芙將男女間的關係視為控制權的爭取,但他並不打算給她那個 控制權,他讓他們的關係止於共進晚餐後,禮貌地告退了。她的性冷感對他是個挑戰, 但他暫時沒有時間來軟化她。他計劃等到他由英國回來接她後,再正式和她發生關係。 他知道她正在融化,她曾被他喚起,但她總是壓抑住,而顯然最後一夜她決定犧牲一下 。 伊芙一點也不是他所想像的樣子,他受她吸引是因為她比他稍長,有過為人妻及為 人母的經驗。他原預期她會是個有豐富經驗的母親型人物。假以時日,他知道他可以改 變她,融化她滿足他的需要。就算她不,他還是可以審慎地找個情婦,伊芙只需要成功 地扮演「伊甸莊」的女主人的角色。他知道她會的。她天生是宴會中最耀眼的女主人, 而且是政治家最好的妻子。 那一夜,他只是抱起她回到她的臥室。「我不會在洛斯的床上和你做愛,」他告訴 她。「那會是種褻瀆。」他把她放在床上。「好好睡吧,想念我、夢著我,直到我回來 得到答案。」 他知道那將是約略一年後,他輕輕撫弄著她白緞般的肌膚,藍色的眸子催眠她進入 了夢鄉。離開前,他在她的手上套上戒指。那是個璀璨奪目,十克拉重的巨鑽。那不是 訂婚戒指,他並未真正求過婚,她也未曾同意——在他回英國「買」到爵位之前,她絕 不會。他們有的只是一種瞭解,而戒指只是種象徵,象徵他會回來等待她的答案。 此刻維奇站在「火龍號」的船首,冰藍色的眸子眺望著黑暗的海面,他的心思仍留 在錫蘭等著他的伊芙。他故意不在她醒時給她戒指。她仍在服喪,不可能真的訂婚。他 沒有必要看見她看到戒指時的反應。他知道她的瞳孔會放大,嬌軀顫抖,興奮能得到這 麼昂貴的珠寶。伊芙從未隱藏她真正要的是他的錢。 維奇帶疤的嘴角揚起譏嘲的笑。伊芙是個貪婪的婊子,離開前,他還送給她一個大 禮:他允許她免費使用他的船運送她的商品,利潤全歸她。如果她善加利用,她賺的錢 很快會超過他給的鑽石。但話說回來,大部分的女人都是貪婪的婊子,他並不因此而看 輕她,她只是個人。重要的是,她會成為「伊甸莊」最出色耀眼的女主人,而且她會給 他她的孩子作回報。 其中有一個是已快成年的男孩!他等不及見到他了。他有得是如山的經驗可以教給 他!等等,還有一個女兒,他譏嘲地想,這就不是他的所長了。他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一 位年輕女孩的,但他可以給予她他的保護。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各種的邪惡,但他會確定 絕不讓她沾染到。而一個兒子……藍安利……他等不及了! 安妮張開眼睛,看見羅絲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顯然她已在那兒坐了一整夜。她感覺 有些暈眩。她靠著枕頭坐起來,明白到她是在安利的臥室裡。 她的外婆驚醒過來。看見安妮似乎一切安好時,她釋然地鬆了口氣。 「安利呢?」 「哦,親愛的,我們不知道。恐怕我們得堅強起來,面對最糟的結果。」羅絲溫柔 地道。「你記得發生的事嗎?」 安妮的喉中哽咽,她無法開口。上帝,如果她還活著,她的孿生哥哥一定也是。他 們是一體的兩面,他們的命運是聯繫在一起的,不是嗎? 安妮費力地吞嚥。「暴風雨突然來襲,才一下子一切都出了軌。帆索出差錯,纏在 一起。安利將我繫在桅桿上,『海鷗號』翻覆了,我們努力將它翻正,但船已完全無法 控制,安利被海浪捲下海中,之後我就沒有看見他了。」她的淚水盛滿了眼眶,她哽咽 得說不出話來。 她外婆的眼裡盛滿了悲痛,她知道為了羅絲,她必須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能崩潰 。「應該有人出海去尋找安利。我在海上漂浮了無數個小時,才被海水沖上岸。」 「布中校和他的鄰居駕著船在海上搜索。昨晚我派人通知他雙胞胎之一已經回來, 但我要求他天一亮就再出海去尋找另一個,或是『海鷗號』的殘骸。」 安妮試著掀開被單坐起來,隨即痛得倒了回去。 「你受傷了!」羅絲喊道。「你骨折了?」 「沒有……不,我不認為,」安妮掀開被單,檢視著身上,「老天!我身上都是瘀 傷。」 「你確定只有瘀傷?」羅絲擔心地問道。 「是的,我很肯定。幫我起來,外婆,我得幫忙搜索安利。」 「絕不!靜靜躺著,我們必須談談。柏克在海邊搜索。事實上,所有的僕人都出去 找了。」 安妮歎了口氣,躺回床上。「為什麼我在安利的房間?」 「昨晚柏克由海裡把你拉起來時,他以為你是安利,我也是……」羅絲的聲音逸去 ,安妮知道還有下文。「親愛的,我們必須面對現實。如果安利溺死了,或是在海上失 蹤,你們的那個堂兄藍伯納,就會繼承藍家的爵位以及這幢屋子。」 屋子裡一片不祥的岑寂,安妮試著要理解外婆的話。但她拒絕接受。「不,那是不 可能的。安利只是暫時失蹤,他沒有死……我不會讓他死去!」 「聖母保佑你是對的,但如果不是,安妮,如果他沒有被找到……沒有在這幾天內 ,那麼他就會被視為在海上失蹤死去。」 安妮轉身埋在枕中,痛哭出聲,心碎不已。安利一直像是她的一部分。她再也無法 故做堅強了,即使是為了她的外婆。 羅絲的手搭在她肩上。「安妮,和我柏克昨晚談了很久。我們有一個計劃……相當 地膽大妄為,但一切都看你了。決定在你。」 安妮掙扎著坐起來,用被單擦乾眼淚。 羅絲舔了舔乾澀的唇,她秘密地低聲道:「如果船難的消息傳了出去,人們知道安 利溺死在海上,那位新繼承人會在一天內趕到這裡,將一切據為己有,並將我們趕出去 。我只大約和你提過藍伯納在你父親的死訊傳出不久後曾經來訪。那個無情的年輕惡魔 用貪婪的目光打量著藍莊,他很清楚他是繼安利之後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我毫不客氣地 打發他離開了,只要我有能力,我絕不會讓那個惡棍攀龍附鳳地進入這個家,但現在風 水輪流轉了。他會得意洋洋地把我們趕出去,他一直在等待,並祈禱意外的發生,他好 可以繼承一切。」羅絲很含蓄地沒有直指她懷疑他在製造意外。 她外婆所描繪的景象令安妮驚駭不已,那就像是她的噩夢變成了事實。她想起了「 海鷗號」被毀壞的舷,她敢肯定那就是他做的手腳。哦,他所做的根本就是謀殺,而且 他可能已經成功了。不,不,她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快下結論,沒有人會那麼邪惡的。 這麼想只會讓自己的心靈也被污染了。她轉頭面對她外婆。 「如果你假裝成安利,我們將可以爭取到多一些時間,甚至幾個星期。你可以有時 間好好地休息,恢復體力,看安利是否會安全歸來。如果他真的遭遇到不幸,我們也會 有充裕的時間收拾東西,安排一切。我們可以搬到我以前住的城裡的屋子。它並不大, 但是應該足夠使用了。我們暫時不要在報紙上刊登船難的事。」 她外婆的話點明了她們所面對的困境。她不只會失去安利,還有藍莊,以及她一直 知道的生活方式。她突然間覺得想嘔吐。 羅絲以為她反對這個主意,便試著說服她。「當你把頭髮紮在後面時,連我和柏克 也把你誤認為安利。如果你暫時假扮成你的哥哥,你就可以不必把頭銜、我們在城裡的 屋子讓他人繼承。還有最重要的是,藍莊。」 安妮睜大了眼睛。這個計劃真的是太大膽了。 「你能夠至少考慮一下,假扮成安利嗎?」 「我當然不會扮成安利,我會假扮他,直到他回來,不會有人知道的。」她發誓道 。 「如果他不再回來呢,親愛的?」羅絲進一步地追問道。 「如果你繼續這麼堅持,我就不參與這件事了。」安妮悲痛地喊道。「我會取代安 利的位置,保護屬於他的一切,但只到他回來為止。」 羅絲必須滿足於此。一步一步來。也許他們的欺騙反而會傷害到自己,但至少它值 得一試。羅絲自口袋中取出剪刀。「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你的頭髮剪到和安利同 樣的長度。」 安妮握著她及腰、波浪般亮麗的黑髮。「一定要剪嗎?我們可以把頭髮塞在安利的 假髮下。」(譯註:當時貴族有戴假髮的習尚。) 「你知道他在屋子裡、或是航海時是不戴假髮的;除非出門,他一向把頭髮紮在後 面。我要僕人也把你當成是安利,當然,除了柏克之外,這是個測驗。如果僕人相信你 是你的哥哥,那麼其他的人也會。」 安妮及腰的長髮落到地上,只剩下垂到肩膀的長度。安妮悲傷地閉上眼睛,無法忍 受失去她美麗烏黑的頭髮。突然間她感覺無法呼吸,她的臉頰發燙。 羅絲小心地收好剪下來的頭髮,她將安妮的頭髮拂到背後,用一條黑緞帶在頸後繫 住。「穿上安利的睡袍,站到陽台的窗戶旁,我拉鈴叫一名女僕上來。」 安妮認為這純粹是浪費時間,他們的僕人沒有理由不忠於他們,何必連他們也騙? 不過試試她能不能騙過他們也挺有趣的。 回應召喚的是安娜。羅絲打開門,對她說道:「安娜,叫吉米抬些水上來給安利爵 士洗澡。既然你來了,你就幫忙鋪床,換條乾淨的床單吧!」 安娜朝羅絲行了個禮,一面偷眼瞧著年輕的藍爵士。瞧見他只穿著睡袍時,她臉紅 了。她慌亂之下脫口而出。「你要我幫你端些早餐來嗎,主人?」 「不,謝謝你,安娜,我就和以前一樣在樓下用餐。」安妮回答道,希望她的聲音 裝得像她哥哥一樣地低沉。 「哦,爵爺,我們都好為你擔心。感謝天你平安無事。」 「謝謝你,安娜。」安妮平靜地道。 年輕女僕的臉紅的更厲害了。這是他們年輕的小主人第一次記得她的名字。她離開 去找吉米,安妮走到陽台上,用力吸氣到肺中。突然間她感到眼前天旋地轉,她的腳軟 弱無力。她倚在欄杆上,穩住自己。她的視線落在遠處的船屋,但船屋裡並沒有人。諷 刺的是,今天河水平靜得像牛奶池。 安妮強迫自己回到安利的房間,安利的男僕吉米抬著洗澡水上來倒入盆中。提著空 桶離開前,吉米偷偷看向羅絲夫人,瞧見她忙著拿主人的衣服,他乘機塞了個基尼到安 妮手中,低聲說道:「這是你贏的,小主人,一賠二十。」 安妮在心裡偷笑,不知道她哥哥偷偷叫僕人替他賭些什麼。 羅絲看著僕人離開,她走過去鎖上門。「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好。」 安妮脫下睡袍,站在鏡前,檢視自己身上的瘀傷。她的雙峰及肋間是一片青紫;她 的臀部還有一大片,一直延伸到背部。她輕碰肘間的擦傷,痛得畏縮。她只希望熱水澡 可以消除瘀紫,而那是她最後記得的事了。 羅絲夫人一輩子從沒這麼害怕過,她心愛的外孫女得了肺炎。安妮昏迷了過去,必 須被抬上床。羅絲立刻察覺到她的身體燙得好厲害。她為她洗澡,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她 六天六夜。每當安妮囈語,或在床上翻動不安時,她總是緊緊握著她的手,用安慰的語 調和她談話。 在那些漫長的夜晚,柏克也一直守在她身邊,有時羅絲夫人撐不住在床邊打盹了, 就由他來照顧安妮。 羅絲虔誠地對天祈禱。「求你,上帝,不要帶走他們兩個。至少留給我這個孩子, 我不會再要求更多。」 羅絲感覺上帝似乎聽到了她的禱告,安妮的高熱開始褪去,她也不再在床上翻動不 安,睡得比較安詳了。 布中校每天都來拜訪,但羅絲憂慮得無暇下樓。她寫了張字條,感謝他所做的一切 ,並要求他繼續搜索,不管情況有多麼地無望。 布中校回字條說他恐怕報紙已經風聞了船難的事,然而當他們問起時,他既未證實 ,也未加以否認。 羅絲明白布中校並不知道獲救的是安妮,而不是安利,但她打算以後有空再親自向 他解釋。 船難事件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海灘上始終沒有看到「海鷗號」的殘骸。羅絲只得 接受這個心碎的事實:安利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已經背負了太多、太久的重擔,她知道 自己被擊倒了。現在她只能有風度地接受失敗。 在柏克幫忙下,她開始收拾行李。安妮終於能張開眼睛,並要求喝水時,她才鬆了 一口氣。至少她的外孫女的高熱褪了,並且回復了神智。安妮依舊非常慮弱,她的臉頰 還有著兩抹殷紅,但羅絲知道她已在復原。 她接過安妮手上的杯子,放在床邊。看見她再次安祥地閉上了雙眼,羅絲下樓,坐 在高雅的寫字桌前,開始寫信。她已故意拖延這不可避免的差事好幾天了,但她有責任 通知藍家的律師安利已在海上失蹤,有可能已溺斃。 這是她所曾寫過最困難的信了。她拂去一滴淚水,烘乾墨漬,然後她召喚吉米,要 他將信送到當地的郵遞局。 兩個小時後安妮醒來了,羅絲看出她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她握住她的手,溫柔地 告訴她安利已沒有獲救的希望了。 「過了多久了?」安妮問,仍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已經病了七天了,親愛的。」 安妮靜寂不動地躺著,她在心中消化著安利不幸的消息。她看向羅絲,她變得憔悴 ,消瘦了許多。這個星期對她一定非常不好過。 「謝謝你,外婆,你給了我你所有的愛,還有你的力量,現在輪到我為你堅強起來 了。」 「親愛的,我知道這會令你很難過,但我們必須面對那不可避免的。等一下我會叫 安娜到你的房間,收拾你的行李。明天或後天,等你感覺比較強壯時,我們就搬到我的 小屋去。」 安妮看著她外婆的樣子似乎認為她瘋了。「沒有必要收拾任何東西,藍莊是我們的 家,我永遠不會放棄它。」 「親愛的,我們的時間已經用完了。我的行李已收拾好裝箱了,我也已經寫信通知 藍家的律師意外的事。」 安妮坐直了身子。「什麼時候?」她問道。 「吉米幾個小時前拿信去寄了。」 安妮掀開被單,掙扎著想站起來。 「老天!孩子,你要做什麼?立刻回床上去。」羅絲驚慌地道。 「我要去索回那封該死的信。我會成為安利!」 「親愛的,如果我們再繼續欺騙下去,東窗事發時,我們麻煩就大了。我們所做的 事違反了法律,它是犯罪的行為,更不用說在道德上也錯了。」 「這點我不同意,它或許是違法,但讓藍伯納獲得原屬於安利的一切才是毫無公理 可言。」她幾乎已經喘不過氣來,她的胸口急遽地起伏,努力要吸進空氣。 安妮站了起來,房間頓時變得天旋地轉。她伸手穩住自己。「我要取代安利的位置 ,不是暫時的,而是沒有限期的。」 羅絲看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現在她一心只想安撫她讓她回到床上。「我叫柏克去 遞站試著取回信。」 「不,」安妮堅定地道。「我現在是藍爵士了,這是我的責任。」 羅絲害怕安妮又再度神智不清了。但她已筋疲力竭了,無法反抗安妮堅定的意思。 「你失去了安利,你也幾乎失去了我,但你不會再失去你的家。」安妮非常堅決地 說。 她穿上安利的貼身衣物,決定它和她自己的沒有什麼不同。她穿上他的襯衫,別上 袖扣。她依舊全身無力,但她勉強扣好了領子,套上她在倫敦為安利買的長褲,繫好吊 帶,然後她走到鏡前打量著自己。 「感謝天我的胸部並不大,」她喃喃地道,隨即失笑了。「我從沒想到會有聽見自 己這麼說的一天。」她感覺胸前仍有些鼓起,於是她又由衣櫃裡翻出了織錦外套穿上。 她靜立不動,等待暈眩的感覺過去。老天!如果她只是穿個衣服就筋疲力竭,她要怎麼 趕到斯托去? 她將頭髮在頸後用緞帶綁住。鏡中回望著她的人就像安利,但還潛在著安妮的本質 。最後她決定那是他們兩個人的融合。她感覺很奇異,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體內醞釀成 形,卻又無法抓到它。同時一股憂鬱和哀傷的情緒包裹了她。她歎了口氣,她必須接受 現狀。首先是捱過今天……之後還有明天。 安妮強打起精神。老天!現在最重要的是追回那封信,她卻還在這裡浪費寶貴的時 間去想明天。她無論如何要追回信。她抓緊樓梯的橡木扶手下了樓,害怕她的膝蓋隨時 會支撐不住自己。 安妮要萊德替「海神」上鞍。它是安利的馬,跑得比她的「維納斯」快,但她也曾 騎過它。萊德上鞍出來,他正要問年輕的主人是否恢復了,但他脹紅的臉龐告訴他安利 並未完全復原。萊德扶她上鞍,看著安利爵士用和平常一樣可以跌斷頸子的速度騎了出 去。他在後面直搖頭。 斯托的郵遞站終於出現在眼前,安妮鬆了一口氣。運氣好,往倫敦的郵車應該遠未 出發。她下了馬,必須靠著「海神」站立。幸好一名郵遞士已走過來接過她的韁繩,她 省了走進裡面的力氣。 「日安,藍爵士。」郵遞士說道。 「日安,托比,郵車還沒離開吧?」安妮焦慮地問道。 「哦,已經走了,爵爺,走了至少半個小時了。你有東西要寄嗎?」 「該死!」安妮咒罵道,跟著咳嗽了好一陣子。郵遞士的話令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已追到如此地近,但又如此地遙遠。她的決心更堅定了。她必須追回那封天殺的信! 「它的下一站是哪裡?」安妮問道。 他抓了抓頭。「我想,由這裡再過去是羅徹斯特,而後是夏罕。但如果你在夏罕之 前還沒追到,你就永遠追不到了。一旦上了通往倫敦的大道,他會快馬加鞭地趕路。你 甚至吃不到車尾的塵土!」 安妮不再多耗時間。她一夾馬腹,催策「海神」全速奔馳。一哩又一哩,她瞇著眼 睛拚命搜索著郵車的影子,但總是落空。騎得越遠,她的希望似乎愈來愈渺茫。安妮在 馬上的身軀一晃,幾乎往旁邊倒。她及時振作起來,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她知道 她的病會再加重,但她拒絕放棄。 內心一個聲音告訴她如果是安利,他絕不會放棄。她一夾馬腹,催策「海神」全速 奔馳。她終於在靠近羅徹斯特的郊外看見了郵車的影子。 一開始郵車的駕駛以為是碰到攔路打劫了,然後他看清了那位激動地喊叫他的年輕 人並沒有帶武器。他不情願地放慢馬速,停下了郵車。 安妮費了偌大力氣說服郵車駕駛把信還給他,最後還是端出貴族的權威,對方才讓 步的。「我是藍安利爵士,先生,如果你不立刻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我會確定讓你丟掉 工作。我已趕走了那個寄錯信的笨蛋門房,信裡面的消息關係重大,如果你拒絕服從我 的權威,我可以把你關到監獄去。」 郵車駕駛讓步了,一面咕噥咒罵著「這些專會擺架子的臭貴族」。他回到駕駛座上 ,策馬離開。安妮將寄給魏律師的信收到鞍袋裡。她知道自己能得回信全因為駕駛認為 她是個男人,不是女人。現在信追回來了,她再也沒有力氣走了。她靠在路邊,哭得肝 腸寸斷。 柏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她的。羅絲夫人命令萊德套好馬車,並要柏克追到斯托 。柏克在斯托得知她已追向羅徹斯特時幾乎無法相信,他催促萊德趕快追上。 柏克將她抱到馬車內,安妮抬頭看著他,心中無限地感激。她的臉頰燒得好紅。「 要是沒有你,我要怎麼辦呢,柏克?你真是我的鐵甲武士!」 藍伯納讀著公報上那則小小的消息,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已經重讀了兩、三遍, 拒絕相信它,最後別無選擇地只有接受了。 整整挫折的三個星期,他一直盯著報紙,現在終於白紙黑字地在他眼前刊出了船難 的消息。那是他一直希望、祈禱並計劃的一切,結果卻是落了空。老天!如果公報上所 說的屬實,那麼根本是溺死了錯誤的雙胞胎了。 他不確定地再讀了一次新聞:上個星期吹過海邊的颶風在麥德威河口外重創了許多 艘帆船。我們得到尚未證實的消息,藍安妮小姐在該次颶風中被捲下海,咸認為她已溺 斃。 藍伯納重重地捶著桌面,用力得一張椅子倒了下來。他繼續踢它,需要毀滅些什麼 來發洩他的怒氣。連續兩次在馬匹及馬車上動手卻失敗後,他的謀殺計劃終於成功了, 他恭維自己的聰明,但他還是不由得感到憂慮。他的堂弟藍安利爵士可能已知道船被做 了手腳,如果有人深入調查船難事件,他們可能就會懷疑到會由其中獲利最大的人。 伯納決定他最好暫時收手一陣子。他已經除去了雙胞胎之一,如果另一名太快發生 意外,人們會認為那不只是意外。伯納會耐心等待下一次適當的下手時機。 他突然想到他已許久沒有去拜訪安琪了。事實上,這次計劃的大功臣還該歸功於她 。現在她成了女殺人兇手了,他可以將她掌握在手中了。安琪是奧林匹克戲院的當家花 旦,不久前她還連睬都不睬已債台高築的藍伯納。而後藍洛斯在錫蘭的死訊傳來,伯納 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那意味著只要年輕的藍安利爵士出了「意外」,他就立刻可以 成為新任的藍爵士,擁有藍家的財富。他告訴安琪只要好好對他,不愁在未來飛上枝頭 ,成為男爵夫人。安琪立刻明白他話中的涵義。伯納坦白告訴她他前兩次安排的意外失 敗,安琪立刻建議他改在雙胞胎的船上動手腳。她的理論極有力:在陸地上出了事還有 人救援,在海上可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有時伯納不得不承認女性真的比男性狡 詐。 伯納持著他隨身的佩劍,用自己的鑰匙打開了安琪的房間。安琪還在熟睡。還好她 沒有帶男人回來,不然伯納會用劍在她雪白的大腿上刻花。他掀開被單,用劍鞘抵抵她 。她嚶嚀了一聲表示抗議,隨即變得完全清醒,坐了起來。 「你該死的在玩什麼?」她咄咄追問。 「非常適合女殺人兇手的處罰,不是嗎?」伯納冷笑道。 「你天殺的在說什麼,伯納?」 「你很快會和惡魔有點頭之交了,安琪,」他再次用劍鞘抵了抵她。「船難發生了 ,我的雙胞胎親戚溺死了。」他在她的鼻下揮舞著報紙,但沒將佈告拿給她看。 她張大了眼睛。「你要告訴我你已經是新任的藍爵士了?」她喊道,由床上跳了起 來,一把抱住他。 伯納抓住她的手,殘忍地拉開她。他冷酷地施壓,直到她倒回床上,他跟著摑了她 一巴掌。「不,你這個愚蠢的婊子。你的計劃謀殺了錯誤的雙胞胎!」 她臉上閃過驚恐之色。「那個女的?不是我下的手,是你,臭豬!」安琪的視線變 得凝注在他的長劍上,他正緩慢地拔劍出鞘。 他開始玩弄她。他的劍劃破了她薄如蟬翼的睡衣,跟著抵在她的膝蓋內側。「為我 分開,安琪。」他氣息粗重地呼吸,開始變得堅挺。權力教人興奮,它比任何春藥都更 強烈。一旦他擁有宰割他人的權力,他便不斷地渴望它。 安琪緩慢、充滿戒意地為他張開腿。他放下劍,開始脫衣服時,她鬆了口氣。然而 他再次地起劍走向她,她驚恐地喊叫出聲。他的男性部位挺立如劍,她知道這是他玩的 一種變態遊戲,他要她害怕地猜想他要用哪一項進入她。 她感到尖銳的一端碰觸她,便閉上眼睛,咬住嘴唇阻止自己尖叫。但進入她的是堅 硬平滑的物事,她鬆了口氣,睜開眼睛,卻看見他剛倒轉劍柄插入她體內。 她清楚地明白他想要得到她的是害怕及恐懼,雖然她是個演員,她卻無需演出她在 這名年輕英俊的虐待狂手中所感到的恐懼。安琪不斷地懇求,屈服於他的權威下,以滿 足他的權力慾。直到她將自己降為奴隸女孩的地位,伯納才發洩完畢,軟倒在她身上。 公報送到藍莊時,羅絲及柏克都沮喪不已。她們不希望魏律師或倫敦社交界的人認 為安妮已死,否則她以後要怎麼回復女兒身? 她們和柏克商量,三個人終於編出了一個可以教人信服的說辭,他們立刻寫了以下 的啟事寄到公報刊出。 「藍安妮小姐在由船上落海後已經安全地獲救。未來數個星期,她會留在巴斯溫泉 療養,直到恢復健康。對於前日錯誤的報導對藍家人所造成的不便,公報謹此致歉。」 在「火龍號」到英國的漫長旅程中,維奇由錫蘭帶回來的貼身侍女及管家一直輪流 的暈船,最後甚至變成由維奇來照顧他們兩人。但琳娜和布約翰對他的意義重大,在他 買下「黑豹園」後不久,琳娜及約翰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們變得好像是他的家人,而 不只是侍女及管家。他們也都對他付出耿耿忠心。 琳娜年約二十出頭,她是名窈窕美麗的印度女郎,維奇暱稱她為蓮花,因為她出落 得就像蓮花般幽靜動人,她的美是深遂神秘的,像東方一樣神秘。她十二歲時就成了寡 婦,依印度的慣例,她得火葬殉夫。那時候維奇才剛買下「黑豹園」不久,他自火葬堆 裡救了她,使她成為他的貼身侍女。約翰也是印度人,維奇給了他一個英國名字,因為 他崇拜英國的一切,而且他似乎天生具有英國管家一絲不苟的脾氣,這次維奇回國,約 翰堅持要同行,一方面看看他所崇拜的英國,但最主要的是照顧維奇。約翰的辦事能力 很強,他將維奇在錫蘭的家管理得井井有條,維奇猜想「伊甸莊」也會用得上他。約翰 尊敬並忠心於他的英國主人,雖然他和蓮花常鬥嘴,維奇看得出這名大個子事實上很喜 歡蓮花,而蓮花也並不全然對他無意。 旅途似乎永無止盡,但終於在一個晴朗的黃昏,「火龍號」抵達了倫敦。一陣強烈 的鄉愁突然淹沒了維奇,他已經十二年不曾踏上英國的土地了。倫敦碼頭的氣味及喧鬧 仍和往日一樣,但停泊在港口的商船比往日多了許多,而且來自世界各地的都有。 跳板放下來後,維奇第一個下船。他雇了一輛馬車等在船邊。他回到船上,打開槍 櫃,將槍發給船長及大副、二副,吩咐他們守著貨物,不要讓在碼頭上流竄的一些宵小 上船。然後他帶著約翰、琳娜、一雙隨身不離的八哥,扛著由錫蘭帶回來的行李箱及金 子,上了等待的馬車,指示車伕帶他們到當地最高級的沙佛利旅館。 那晚走進旅館的是極引人注目的三人行。布約翰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回教服飾,白 色頭巾上縫了顆斗大的紅寶石;琳娜穿著印度紗麗。一雙五彩繽紛的八哥立在肩頭,維 奇雖然穿著白人的服飾,但他被太陽曬黑的肌膚與及肩的捲曲黑髮,卻教人難以相信他 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加上他威嚴的氣度及天生領袖的風範,旅館的經理及僕役立刻結 論他是由印度或東方來英國訪問的酋長大君——而且還富可傾城。瞧他讓僕人戴紅寶石 ,及一口氣訂了三間最好的套房的大手筆就知道了。 沙維奇沒有理睬他們的大驚小怪。至於其他客人好奇的注視,他只需要以冰冷的眸 子掃過去,他們就紛紛轉過頭去繼續做自己的事了。重要的是,他終於回到了英國。今 天他會在沙佛利旅館好好休息一夜,明天開始就有得他忙碌了。 穿著安利的衣服,坐在安利的床上,安妮剛將一本書放在膝上。書裡的故事一點也 不吸引她,她的思緒一直漫遊到悲傷的方向。她拿起書,再次試著閱讀,但她無法不想 起安利。儘管她不斷的禱告,向上帝祈求,安利始終沒有出現。 藍莊少了她的雙胞胎哥哥變得好寂寞,但她要代替安利的決心並沒有動搖。她寧死 也不讓藍伯納自她及外婆的手上奪走藍莊。 這是個美麗的一天,她渴望到外面去,但她歎了口氣,硬逼自己埋首書中。突然她 將書丟過了房間。該死了!她總是得出門的。過去幾天,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害怕 被揭露了身份。但如果她要扮演安利,她就該做得徹底些。重要的是「態度」。只要她 抱著正確的態度,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 她決定騎馬到佃農的農田,看看他們有什麼需要的。她戴上假髮,繫上一條漿白的 新領巾,抓了些銀幣到口袋裡,順手拿起安利的馬鞭。到達馬廄時,她差點忘了,直接 走向她的「維納斯」。她及時醒過來,要布萊為「海神」上鞍。 「它也需要好好地運動一下了,」萊德說道。「你可以試試你在羅徹斯特買的新馬 具。」布萊說的新馬具是安利第一次的墜馬意外後不久添購的。 馬廄裡的老獵狗搖著尾巴靠近她,她正要像安妮常做的叫它「甜蜜寶貝」,並撫弄 它時,她記起了「態度」的重要。她改口學安利嘲弄的語氣道;「嗨,醜陋的老傢伙, 還在這裡鬼混啊?」而老獵狗似乎喜歡安利的侮辱勝過她的甜言暱語。 安妮騎著「海神」穿過田野,辛哈利和他的兒子正在收割麥草。她深吸了一口氣穩 住自己,裝做漫不經意地下馬。她一手插在褲袋,一手輕甩著馬鞭。「嗨,哈利,看起 來收穫不錯。」 臉紅撲撲的農夫抬起頭,他的舌頭似乎打結了,他強迫自己開口。「爵爺,我們全 都對你妹妹的事感到很難過。」 安妮咬著下唇,點點頭。她強嚥下喉間的哽咽,如果她要扮演安利,她得先度過這 個尷尬的時刻。「我騎馬過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需要些什麼。」 「不必為我們費心了,爵爺,你自己已經有足夠的麻煩了。」 辛哈利的兒子卻帶著挑釁的眼神開口了。「屋頂會漏水。」 他父親的臉龐脹得通紅。「等我們割完了麥草,我們就會補好它。」 安妮看向那間農舍。「它的屋頂需要重換了,哈利。我今天就叫人弄好這件事,你 早該告訴我的。」她責備地道。「在下雨前把草割好吧。」 哈利搔了搔頭,不明白貴族為什麼總是出爾反爾。以前他提到屋頂漏水時,年輕的 藍爵士只是叫他補好它。 在下一處農田,安妮發現到農夫的兩個女兒一直在看她。瑪莉及莉莉比她都年輕, 卻精明得很。她經常和她們說話,把一些不穿的衣服送給她們。瑪莉開口時她以為自己 要被揭穿了。瑪莉拋給她一個誘惑的眼神,似乎他們之間分享著某種秘密。安妮想著: 她知道了!但她卻聽見瑪莉說道:「今晚我會在牛棚後等你,爵爺,如果你有意思。」 安妮鬆了口氣,跟著愣了一下。瑪莉正在邀她赴一場午夜約會。莉莉的態度也不比 她姊姊好上多少。「你的妹妹不會再需要她那些漂亮的衣服了,可以把它們給我們嗎? 」 多麼貪婪的小婊子,安妮心裡想著。「你們的父親呢?」她冷著聲音問道。 「在牛棚裡,他叫我們在母牛生完小牛前不要進去。」 安妮下了馬。「看著我的馬匹。」她命令道,低頭走進了矮小的牛棚。 「你好,爵爺,」白喬伊大喊道。「能幫我個忙嗎,爵爺?」 安妮嚇住了,但她知道不能因為看見母牛分娩的場面就退卻。 「真是頭老婊子牛,踢得就像騾子一樣。你能抓著它的後腿嗎?」 安妮脫下白手套,塞在口袋中,再脫下外套,慢慢走近牛屁股的那一端。她抓住母 牛的後腿,隨即驚恐地發現她的馬褲已全濺上了牛糞。然而她很快地忘了這一回事,專 注於生產的神奇過程中。母牛低下身子,一包包著小牛的膜狀物落到了喬伊的手中。他 很快地撕下小牛的胞衣,讓小牛可以呼吸,他將濕淋淋的胞衣揉在乾草中。 喬伊咧開笑容道:「你現在可以把那只腿放下來了,抱歉讓你的身上濺得都是屎。 」 安妮看向她的長褲,笑了。「據說這代表幸運,不是嗎?我想我們是需要點運氣。 」 「是的,我們對宅邸裡發生的事情感到很難過。」 「我是過來問問你們有什麼需要,不過我自己可以看出有一邊的牆已快要垮掉了, 我會叫人補好它。還有,這地方最後一次粉刷是什麼時候,喬伊?」 「我已經兩、三年沒有粉刷過了。」 「我會給你油漆及長柄的刷子。」 「你還要來幫忙刷牆嗎?」喬伊笑道。 「現在我看出你那些女兒的膽量是自哪兒得來的了。不要得寸進尺,喬伊。」安妮 和悅地說道。 回到莊園的路上,安妮的精神昂揚。她感到自己第一次成就了些什麼。她仍驚訝人 們這麼容易接受她為安利,一點點粗話加上漫不經意的態度,所有的人就認定她為男性 。 她上樓要換下長褲時遇見了柏克。「我剛替一隻小牛接生。」她驕傲地道。 「做得好,爵爺。」 「對了,你知道吉米遞給我一個基尼,告訴我這是我贏的錢,那是什麼意思嗎?」 「他父親在養馬場當會計,安利賭馬。」 「多麼浪費錢!」安妮喊道。 「說得像個女孩子。」柏克苛責道。 「好吧,既然這樣,把這個基尼給吉米,告訴他我要賭一匹一賠二十的。」 「這就對了。」柏克眨了眨眼,禮貌地不對安妮身上發出的惡臭予以置評。 安妮拉下靴子,心裡納悶,不知道沙維奇在魏律師那兒接到修理農莊的帳單時,會 有什麼反應。她聳了聳肩。為每一件小事擔心是典型的女性作風,她會改掉這個習慣, 安妮堅定地告訴自己。 維奇在倫敦第一個找上的就是魏律師,他已故的好友藍洛斯向他推薦過他。見過他 後,維奇精明地衡量著對方的能力,決定成為他的客戶之一。 「做生意的第一件事是開個銀行帳戶,」維奇說道。「我以前的海外交易都是用萊 德銀行的戶頭,但如果你能在巴克來銀行那兒爭取到較好的利益,也可以選擇那兒,這 件事讓你全權決定。不過你最好先和他們約定好時間,我幾個小時後要叫人送幾箱金子 過去。」 魏律師強迫自己不要為之動容。「你的金子用箱子裝的?」他問道。 「是的,正確來說共有十二箱。」維奇回答道。 「每個箱子裡大約有多少金子?」魏律師禮貌地問道。 「大約二十萬盧比。」 魏律師怔了一下才有辦法計算,他的新客戶擁有兩百五十萬鎊的金子的身價!魏律 師不由得肅然起敬。這是他接過最有身價的客戶! 「我這裡有一張單子,你可以要你的職員給我一些適合做生意的地方的地址嗎?我 還需要交通工具,此外,我似乎也需要好裁縫,我到英國後,人們一直瞪著我瞧。」 魏律師召來他的職員,將單子交給他,他私下叮囑了他幾句,要他只列上一些最好 的地方。 「我在格文沙那兒要韋威廉替我建幢房子,我存了錢讓他隨意支用,但我猜想他現 在已經超支了。我會叫他以後把帳單寄到這兒由你看過。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在倫敦有個 居住的屋子,我今天就需要,但我可以容忍到明天。這期間我會住在沙佛利旅館。」 「沙先生,我可以看出你是個講求實際,直話直說的人。」魏律師說道。「要在今 天買到房子是不可能的,也許你可以先在旅館住上幾天。」 「我已故的朋友藍爵士向我保證你的能力極強。」沙維奇指出。 魏律師一直想和他談到他監護的兩位藍家雙胞胎的事,現在正是機會。「已故的藍 爵士在城裡的考南街上有幢房子,既然你代管藍家的產業,你何不善用一下?房子裡設 備齊全,屋裡也有僕人。這可以給我們充分的時間,為你買到最合適的房子。」 「這個建議有價值,它倒是解決居住問題的權宜之計。我還沒見過我的被監護人。 」 魏律師坦白道:「他們非常年輕,而且一直住在鄉下,他們不像城裡的那些年輕惡 魔一樣的世故。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像話。你不在英國這段期間,真是 世風日理,道德淪喪,不過藍安利爵士不會給你惹麻煩,他是個個性和善,討人喜歡的 男孩。」 維奇看向他。「為什麼我覺得你還有言外之意?」 魏律師清了清喉嚨。「是那個女孩,藍安妮小姐,先生。她父親去世後不久她來過 這裡,要求知道她父親留給她多少錢。我對她保證她的嫁妝存得好好的,但她又想要知 道她能不能挪用它來生活。我告訴他你控制著她的財務,她就發脾氣了。之後她就到處 購物,並把帳單寄過來讓你處理。」 「讓我看看。」維奇道。 維奇很快地翻看它們,大部分都是用來買女性的衣物及飾品等的,加起來還不到一 百鎊。另有幾張帳單是用來支付修理佃農的屋子的費用。 「由我的帳戶裡提錢付清它們吧。就我所知,安利是按季收到零用錢的,那筆錢那 麼少,我真不知道他怎麼過活,你最好把他的津貼加倍。我打算在倫敦這些要緊的事辦 完後,就到斯托拜訪他們。」維奇站了起來,「好了,今天暫時就到此為止,魏律師。 你可以在考南街的屋子找到我。」魏律師將寫著住址的紙條給他,兩人用力地握了手。 沙維奇決定用走的過去,距離並不遠。一路上他想著雙胞胎的事。女孩聽起來就像 她的母親——女人在碰到錢的問題時都一樣。男孩聽起來就比較不那麼世故,而且討人 喜歡。他希望他們能成為朋友。 維奇知道一路上他吸引了許多人的注目,但他自己也開始注意起倫敦街上的人。老 天!人們的流行究竟變成怎樣了?他是街上唯一不戴假髮的男性。大部分的紳士都穿著 緞料緊身長褲,富麗的織錦背心及蕾絲高領襯衫。維奇覺得他們穿著倒比較像是舞會中 穿的,一般平實的服飾哪兒去了? 他看了一、兩個男人穿著紅色的高跟鞋。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學女性的流行?倫敦一 向流行得比較古怪些,但老天,路上他經過的每個男人都顯得可笑的娘娘腔。還有不少 年輕人在臉上抹粉、戴耳環並帶著扇子,他留在印度期間,這個世上的人是變瘋狂了嗎 ?兩名年輕人悠閒地靠在一間巧克力店門口,一個人的背心上繡著蝴蝶,另一個人在金 色蕾絲邊的外套胸前別朵花。維奇輕蔑地看著他,年輕人也抬起眼睛,打量著這位黑髮 、高大的外國人,打了個寒噤。 維奇終於將目光掉離開了男人身上,改看向女人。稍早街上只看到一些較下階層的 女子,過了中午後,一些時髦女子逐漸露面了。她們穿著一身繁複的威尼斯蕾絲,撲著 白粉的假髮高高聳立,假髮上飾滿了花朵及鳥兒,大多數由僕人提著東西。維奇早知道 女人一向更追逐流行,對她們愛戴的高角帽,或眼角、嘴角故意貼來吸引人注意力的黑 痣,他並沒有挑挑眉。然而當他看到一位時髦的女性帶著個黑人男孩跟在後面,牽著只 用鐵煉煉著的猴子時,他不由得憤慨不已。 回到沙佛利後,維奇寫了張便條,通知藍安利爵士他已回到英國,要求在他買到自 己的房子前,允許他使用考南街的屋子。這只是個禮貌的通知。在信寄到斯托前,他早 就搬進去了。信末他附加上他會在下周去造訪藍莊。 藍家在考南街的門房費頓禮貌地迎接沙維奇,聽到對方是已故的主人在錫蘭的鄰居 及好友時,他的態度變得熱絡了些。屋子裡還有一位廚子及一位年輕女僕。朱太太及朵 拉偷偷打量著來自印度的奇怪三人組。朵拉低語道:「看見他們的臉嗎?」 朱太太不贊成地抿了抿唇。「異教徒!我痛恨他們!」 朵拉嫉妒地打量著琳娜富有東方韻味的美。費頓帶著沙先生到主臥房,但他就不知 道該怎麼安置另外兩人了。他看見布約翰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衣服,頭巾上還別著紅寶石 ,推斷他可能是位來訪的印度王子,那位印度女郎則是他的女眷。為了安全起見,他給 他們各安排了一間臥室。沙先生似乎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遞了一個基尼到他手上。費 頓鬆了口氣。 「稍後還會有行李由我的船上送過來,約翰會負責處理。」維奇決定稍後和僕人私 下說句話,讓他們接受約翰及琳娜。「我要下去和其他僕人碰面。」維奇道,提著八哥 籠和費頓再次下樓。 維奇將八哥籠子放在入口的玄關上,之後他走到廚房,自我介紹。 「無疑地,你們會覺得我由錫蘭帶來的人很奇怪,我的人習慣指揮一大群僕役,可 能他的作法會顯得高壓一些,我希望你們盡量和他配合,有問題再找我。」 朱太太顯得不自在了。她看得出眼前男子的威嚴,但她不習慣服從外國人。 維奇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首先,我可以預見食物會有問題。」 朱太太的嘴巴陰鬱地抿成一線,過去從沒人挑剔過她的烹飪。 「錫蘭一切東西的味道都加得很重,我們吃許多的蔬菜和水果。以前我住在倫敦時 ,我記得每次吃的蔬菜都是蘿蔔,那成了我最痛恨的蔬菜。如果你能帶我的人上街購買 食物,讓他在廚房中準備他本土的食物,我會很感激。」 朱太太會拒絕的——如果她有那個膽子。 「我會出去辦一整天的事,謝謝你的合作。」 他離開後,廚房中一片不祥的寂靜。費頓自覺愚蠢透了,他以為是王子的人竟然不 過是個貼身僕役。他道:「我倒寧可把一切事交給他的僕人,落個清靜!」 朱太太道:「我可不會容忍任何人干涉我的廚房!」 衝突幾乎是立刻就發生了。先是朵拉忍不住好奇心,借口打掃,躲在二樓布約翰的 門外偷看。正好布約翰打開門,撞了個正著。布約翰用他不大標準的英文指責朵拉,他 注意到朵拉直盯著他的頭巾瞧。 「你頭上戴的是什麼東西?」朵拉問道,決定攻擊是最好的防禦。 布約翰挺直身子,他納悶該怎麼向這無知的下階層女子解釋。「那是我的制服,我 戴著它就像你戴著你頭上的破布一樣!」 朵拉生氣了。「破布!我戴的是帽子,不是破布!我甚至還綴了蕾絲!」 不幸的是,對英文不很精通的約翰把蕾絲和另一個近似的字「虱子」搞錯了。「虱 子?」他驚慌地喊道。「你有虱子?」這解釋了她為什麼戴著那麼醜陋的帽子。「不要 靠近我!你不乾淨!去,你被斥退了!」 「不乾淨!斥退!」朵拉呼天搶地喊道。這位異教徒指責她不乾淨,還說要斥退她 !「你不能斥退我!你們今天才到這裡!」 約翰逃離了這個「不乾淨」的女人,來到廚房。他向朱太太自我介紹道:「你好, 『豬』太太。我是布約翰。」 朱太太氣得面紅耳赤,跟著下樓的朵拉格格笑。「我是朱太太!我不許你拿我的姓 取笑,而且我要求在我的廚房中得到尊重。我不許有人干擾。」 「我無意干擾,太太,還有那位虱子女郎。我只是下來拿水果喂主人的八哥。它今 天還沒有被餵過。鳥呢?」 「我痛恨它!」朱太太道。 不幸的是,約翰又把朱太太帶著鄉音的「恨」字聽成了「吃」。「什麼?你吃了它 !」他的臉色蒼白。「那是主人的愛鳥!」 「是的,我『吃』了它!」聽在約翰耳中是如此。「去樓下玄關找吧!」 「我真是搞不明白了。」約翰迷惑地道。 「你是『腦筋』不明白。』朱太太道。 「我可以回敬你一些難堪的話,只是我不願意罷了!」約翰道,威嚴十足地離開了 廚房,他回到樓上的房間,沒有再下樓。 維奇離開屋子前,接到了魏律師派人送來的字條,字條中說有一間房子可能會合他 的意。但在見他的律師前,他決定先去看他所推薦的裁縫羅紹維。踏進那間豪華的店面 ,維奇立刻感到不自在。過去他從沒進過男士的服裝店。年輕時他只穿二手衣服,後來 在印度都是裁縫到他的屋子裡為他量身制做。 店裡的服務人員十足的勢利,他們看不起任何趕不上流行的人。但當他們發覺到對 這位顧客來說,錢不是問題時,他們立刻競相巴結他。他們表示曾為王儲威爾斯王子做 過衣服,並可以立刻將沙維奇由一位俗氣的殖民地人變成流行界中的頂尖人物。之後他 們發覺到這位印度野蠻人有著自己堅定的主張。 他訂了兩打襯衫及領帶,全都是最上好的質料,及最平實的設計。他讓他們量身做 了藍色、紅葡萄酒色及黑色的外套,以及搭配的背心。他訂了合身的長褲,及半打的鹿 皮褲。他們賣給他騎馬手套,但無法脫服他買下最近最流行的狗皮手套。他買了頂平頂 帽,對他們推銷的三角帽及搭配的假髮拒而遠之。他們告訴他不戴假髮或不在發上撲粉 是無法被社交界接受的,但他不在乎。他們終於說服他做了一件黑色緞料的晚禮服,卻 費盡唇舌也無法使他接受所謂的「最新流行」的款式。他買了頂高頂禮帽、斗篷,甚至 接受了絲料長襪,但在他們提議高跟鞋時爆出大笑。 他離開店裡時,所有的店員大搖其頭。他們已再三對他解釋了跟上流行的重要,但 這位大主顧聽都不聽。 維奇造訪了他的律師。魏律師告訴他距離藍家的屋子不遠處有房子要賣。 「我寧可要倫敦城裡的屋子,做生意比較方便,距離銀行和東印度公司也近。」 魏律師驚駭不已,他告訴維奇住在這不合流行的地方,只會成為做生意的障礙,像 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一定要住在梅菲爾區。這是生命中極不幸的事實,但人們總是以一 個人所住的地方來判斷這個人。 維奇同意去看看半月街的房子,然後他急忙地去購買馬車。他選了一輛可以快速地 載他往返倫敦及格文沙之間的四輪大馬車,又無法抗拒地買了一輛聲稱時速可以到達三 十哩的兩輪輕馬車——只要拉車的馬夠好。維奇挑了兩匹精力充沛的黑馬。這一加起來 ,帳單早已超過了三干鎊,但他眨也不眨眼地付清了這筆錢。 他的精力絲毫不減,接著趕到了利德街上的東印度公司。他在其中擁有可觀的股權 。他很快地得知下星期將會有股東會議,在心中記下了務必要參加。 他轉過身,同時一個友善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可以看出你剛由印度回來不久 。我需要一些生意投資上的建議,而也許我也可以給你一些倫敦的消息做為回報。倫敦 在你不在的期間一定改變了許多。」 維奇伸出手給一名和他大約同年紀的四方臉紳士。 「我是沙維奇,這個星期才由錫蘭回來。」 「咦?我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那名紳士自我介紹為蓋文迪。但和他們擦身而過 的人頻頻稱他「德文夏」,維奇立刻明白了和他交談的正是德文夏公爵本人。他們可說 是一見如故,兩人有許多相同處:同樣地講求實際,有生意頭腦,而且精於賺大錢。 短短的時間內他們已經聊了許多,包括政治。「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在議會。」德 文夏公爵說道。 「我並沒有席位。」維奇指明道。 「花一點錢賄賂就可以把你弄進下議院了。」德文夏公爵對他點明。 維奇將這件消息謹記在心。 「下個星期我們在德文夏莊園有個晚宴,我會要喬娜把你加入宴客的名單內。你務 必要來。晚宴裡有一半的人是我妻子及威爾斯王子的朋友,但我保證也邀了一些有頭腦 的人,包括著名的建築師韋威廉、詩人波普。如果你要,我也可以邀請前任印度總督華 斯汀。」 「我已經認識其中兩位,華斯汀及韋威廉。韋威廉替我在格文沙設計一座莊園,我 還沒有時間去看。」 「我知道了,我就是由他那兒聽到你的大名的!」德文夏公爵說道,他很高興認識 了這位大財主。 「能去赴宴是我的榮幸,」維奇接受了對方的邀請。「屆時我也會有比較文明的穿 著了。」 維奇直到晚餐時間才回到考南街的房子。他走到二樓,發現約翰及蓮花一臉苦狀地 迎接他。他們替他準備好了衣服,很難過他們的主人必須用一個小盆子洗澡,在錫蘭維 奇總是在私人的露天浴池中洗澡。 「出了什麼事?」維奇問約翰。 「我有兩件可怕的事要向你報告,主人。那個女僕有虱子。我不敢讓蓮花下樓,怕 她會被傳染。」 「你是怎麼發現的,約翰?」 「她自己告訴我的。她說因為這樣她才戴著那頂可怕的帽子。」 維奇已猜出了誤會的端倪。他平靜地問:「另一件事情呢?」 「那個『豬』女人吃了露比!」露比是鳥的名字。 維奇咬著下唇,制止自己爆笑出聲。他不認為「朱」太太有那樣的口味。「看來你 是和這裡的僕人不合了,」他澀澀地道,轉向蓮花。「你今天吃了嗎?」 她垂下淚光瑩然的眸子,搖了搖頭。 維奇知道責備約翰沒有用,這位固執的印度人有過禁食一個月也不肯認輸的紀錄。 可憐的蓮花也絕不願輸給他。 「既然如此,我們就下樓用餐吧?」 「不論是在錫蘭或英國,我們和你一起用餐都是不被接受的,主人。」 「既然你堅持我是你的主人,你就必須服從我的命令,而我現在命令我們都下去用 餐,布約翰。」 「是的,閣下。」他肅然道。 在餐室裡,維奇對費頓說道:「你去告訴朱太太今晚會有三個人用餐。」他為琳娜 拉開椅子,命令約翰就座。 看見她得服侍沙先生的僕人,朱太太進到餐室時差點把湯給灑了。她抿起的嘴唇顯 示了她的不悅。 維奇以絲般的聲音說道:「朱太太,我很抱歉把我的八哥留在玄關。請你將它移到 我的寢室。」 「是的,先生。」她回答道。 「還有,朱太太,」他同樣慢吞吞地道。「我為布約翰稱你『豬』太太一事道歉, 我向你保證他無意不敬,那純粹是英語發音的問題。」 「道歉接受。」朱太太道,趾高氣揚地看向布約翰。 維奇接下來的話冷若冰。「現在輪到你了。」 她看向他冰藍色的眸子,打了個寒顫。「輪到我?」她道。 「是的,輪到你。你必須為你惡劣的對待他們的方式道歉,你讓他們一整天沒有東 西可以吃喝,就因為他們的膚色和你不一樣。」 朱太太的臉龐脹成了紫色。「我道歉。」她喃喃地道,別無選擇。」 維奇的聲音再次變成了絲一般,但他的眼神依舊冰冷。「朱太太,如果我聞到你的 廚房傳出來的味道是蘿蔔,我建議你把它們留給自己享受,改送上一些比較可口的菜餚 。」 朱太太被訓一頓的樣子可不是很好看。她消失到廚房裡,不再出現。一會兒後,朵 拉端著菜出來了。三雙眼睛一起固定在她的帽子上,帽子上綴著的是蕾絲。維奇的眼中 盛滿了笑意。「非常漂亮。」他喃喃地道,看見女僕的嘴角喜悅地揚了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在魏律師高效率的幫忙下,維奇的金子存進了銀行,並雇了一名叫施雷恩的秘書, 半月街的那幢房子也出錢買了下來。 郵車送來了德文夏公爵許諾的邀請函,還有一封來自斯托的回函。維奇打開信,入 目的是藍安利爵士漂亮的筆跡。 親愛的沙先生:謝謝你來信告知我們你已抵達英國,我僅歡迎你使用考南街的房子 ——隨你需要住多久。我很遺憾地告訴你藍莊正在服喪,此刻我們並不見客。如果你需 要和我聊絡,請透過魏律師。 藍安利維奇知道洛斯的孩子因為他們父親的死正在服喪,但那已是數個月前的事, 沒有理由拒絕在藍莊見他。這封簡明的回函擺明了他的被監護人希望和他保持距離,他 們在搞什麼鬼? 維奇決定比預定的提早去拜訪斯托。 他告訴布約翰。「我必須立刻離開倫敦幾天,但卻造成了困境。我知道如果我走了 ,你絕無意留在這個屋子裡,剩下唯一的選擇是,帶你們兩個一起到格文沙的屋子。我 原計劃讓你挑選『伊甸莊』的僕役,但此刻已沒有時間這麼做了。」 維奇進一步的解釋。「那幢屋子是建好了,但還沒有傢俱及僕人,不過也許你可以 將就個幾天。」 約翰一心想趕快進佔他的地盤便回答道:「一旦我到了那裡,就不算是沒有僕人了 ,閣下。至於睡的,地上鋪張毯子就夠了。」 維奇知道約翰是認真的。「我想我們不必使用這種克難的方式,不過還是謝謝你。 」最後維奇又決定把他的新秘書也帶去,這樣做有些不尋常,但他也可以藉此先考驗他 的能力。 維奇決定自己駕新馬車過去,琳娜帶著行李坐在裡面,布約翰騎著維奇由錫蘭帶回 來的阿拉伯駿馬。施雷恩坐在駕駛座他的新僱主旁邊,一面在維奇下令時,記筆記。 「我從沒有看過那幢房子,只除了在我的心裡,」維奇道。「因此如果那幢屋子還 無法住人,我們就先住旅館。我想你最迫切要買的是馬的食料,我們的食物及烹飪的用 具。當然,你先得買床及被單,其他的都可以等。約翰可以挑他想要的東西,他的眼光 很好。不過要由你來管錢,約翰有殺價的習慣,我不希望在格文沙的商人看見我之前, 就把他們得罪光了。」 一靠近伊甸莊,維奇感到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像是回到了家。馬車自橡樹後轉了出 來,宅邸突然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展現它的美麗及輝煌。那就像是他的夢想及希望化為 了事實。他勒馬在馬廄外停住,自己走上車道。他要獨自一個人打量這幢房子。他由一 個房間走過另一個房間,掬飲著每一個細部的美,深深地被迷住了。他兩步並作一步地 上了迴旋梯,到了二樓西側他臥室的陽台,知道他已愛上了這幢房子。 韋威廉是個天才。裝潢伊甸莊會是項充滿愛心的工作,雖然那會花費好一段時間, 但他發誓要挑選每一項最美的傢俱來讓這裡變得更完美。維奇真想一直留在這裡,瀏覽 、碰觸並呼吸進每一處的美,但他還有責任在身。他必須趕去斯托見雙胞胎,他已開始 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子女。想到事後他可以再回到伊甸莊,他的心就覺得好溫暖。 維奇留下他的人照料一切,騎上剛剛約翰騎的阿拉伯馬,趕往十二哩外的斯托。藍 莊位處之偏僻頗出乎他的意料。那是幢美麗、溫馨的鄉下大宅院,管理著幾戶的佃農。 但斯托只是個偏僻的小鎮,藍莊位在麥德威河出海口附近。在這兒養大年輕人是件好事 ,但對藍安利那樣年紀的年輕人來說,也未免太過與世隔絕了,維奇想著。 安妮由窗口看見了那名騎在馬上的高大男子,她立刻知道他是誰,心中驚慌無比。 「羅絲!他來了!」她喊道,兩步並作一步地退回二樓。「趕走他!」 現在她都住在安利的房間,她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等著看那名不速之客離開。 她拿起一本書,放在膝上,腦中思緒亂轉,她的心顫抖狂跳。 「老天!安利,為什麼你要留下我獨自面對他?」她指責地低語。安利已經失蹤兩 個月了。在她心中,她始終認定他是失蹤不是溺斃了。她回想起她的孿生哥哥有多麼怨 恨多了個監護人來管他們,她則對那名建了伊甸莊的男子有著無限的好奇。 上帝!她是著了什麼魔,竟對韋威廉提議那麼多昂貴的設計在伊甸莊上?她知道韋 威廉喜歡她,她就大大地加予利用這一點,來報復她的監護人。她認為既然她無法花自 己的錢,她就乾脆大花特花他的。當然,這些花費也是為了將伊甸莊塑造成她心目中的 屋子。安妮一向喜歡古典建築,而伊甸莊正好可以實現她的理想——並且不計花費。她 想像他們的監護人在錫蘭看到這帳單會氣炸了,但現在他人不在錫蘭,他到了藍莊,而 她正假扮成她的孿生哥哥,並必須面對這名權威十足的男子。 只消看見那名黝黑、威嚴的男子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只有傻子才會故 意激怒一個在她成年前,一直控制著她的生活及財務的男人,而且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喜 歡被人愚弄的男人。她的心一沉,瞭解到自己除了面對他之外別無選擇,但上帝,不要 在今天。 柏克打開門,打量著來人。維奇沒有帶名片,他以醇厚的聲音自我介紹,告訴管家 他來見藍安利爵士。 羅絲出來迎接他。「日安,沙先生,我是南羅絲,安利的外婆,請進來坐吧!」 她和柏克互換了個驚訝的目光,沙維奇一點也不是她所想像的樣子。他的臉顯示著 他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過去,他在女人這方面可能惡名昭彰。這是個不能輕忽的男子,一 個有著嚴魔般的吸引力的惡棍。 沙維奇銳利的藍眸打量著這位風韻猶存的老婦。伊芙的優雅風範明顯是得自於她的 母親,想來羅絲年輕時一定比她女兒美麗許多。他等她坐下後,才坐到她對面,單力直 入地開口。 「南夫人,我的首次來訪希望能給你帶來安慰的消息。你的女兒已由洛斯爵士死亡 的震驚中恢復,她是個實際的女子,她知道這樣的結局會比藍爵士纏綿病榻數年的好。 」 「謝謝你帶來我女兒的消息,沙先生。伊芙有著人人羨慕的韌性。」 維奇立刻知道羅絲是個精明的女人,她很瞭解自己的女兒。「自從決定要回英國, 我一直期待見到安利及安妮。」 突然間一波哀傷嗆住了羅絲的喉間,她必須強抑下淚水。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像岩石 般強壯,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告訴他她們所失去的。「沙先生,我們另外有一件不幸 的消息。我恐怕你再也不能見到我的外孫女安妮了。」 維奇震驚不已。他接到的回信說藍莊正在舉喪,但他不知道那是為了另一個人。上 帝!伊芙知道她失去了女兒會悲痛欲絕的。他的心飛向了面前勇敢的女士。 「我很難過聽到這個消息,夫人,但我知道你更難過,你想你能談談事件發生的經 過嗎?」 他同情的語氣幾乎令她崩潰,但她強持鎮靜,敘述了那次的暴風雨及船難。 「你們一直沒有找到屍體?」他問。 羅絲搖了搖頭。「它已是將近兩個月前的事,恐怕是沒有希望了。我已經接受了事 實,我別無選擇。」她哀傷地道。 「你非常地勇敢。那是我最讚賞的特質。」 「謝謝你,沙先生。但安利受的創傷更深,他現在仍把自己封閉著。雙胞胎一向比 一般的兄妹都更親近,安利恐怕還要好一陣子才能回復正常。他要求今天不要被打擾。 」 「南夫人,聽起來他已經被打擾了。現在我更加急於見到他了。」 「你認為這樣做明智嗎,沙先生?」羅絲仍希望能阻止他,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我確信是的。我認為他缺少做父親的強而有力的指引太多年了,讓他獨自一個人 悲傷是錯誤的。這地方與世隔絕,他可能永遠無法甩去他的憂鬱,他必須做些什麼來填 補空虛。我相信我可以幫得上忙。你不認為應該讓他有事情忙才對嗎?」 她怎麼辯得過這樣的邏輯?她想要保護安妮,但同時她直覺地知道沙維奇有種不容 否定的力量。 「如果你允許,我想要上樓和他小談一番。」這並不是在徵求她的允許。他直視著 她,那對藍眸似乎有著催眠人的力量。羅絲無法拒絕他。 安妮聽到敲門聲,她以為是柏克來告訴她訪客已經離開了。她道了聲:「進來。」 看見推門進來的黝黑、高大的男子,她無法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以前所有對她監護 人的想像全飛到了九霄雲外,她從沒有看過像他一樣的人。他比大部分的男人更高大, 他寬闊的肩膀及有力的身材似乎填滿了房間,他的頭髮是烏鴉羽翼般的藍黑色,濃密的 在腦後綁成一束。他臉曬成了深桃花心木的顏色,和他冰藍色的眸子成了強烈的對比。 一道刀疤由他的鼻端延伸到嘴角,但那卻令他的臉多添了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他看 起來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確實,他就像由奧林匹克山走下凡間的神祇。 維奇對藍安利先入為主的想法也立刻被抹煞掉了。那名驚慌地跳起來的瘦長年輕人 沒有一點男子氣概,而且看起來比實際的十七歲年輕多了。維奇失望極了。 「安利?我是維奇——沙維奇。我對你妹妹的事非常地難過。」他看見男孩如夢般 的眸子盛滿了眼淚,知道這時候該給他打氣。「我知道你和你的孿生妹妹很親近,但如 果你妹妹看見你現在的樣子,她也會抗議你為了她這麼地頹喪。我是個直率的人,我就 和你直說了。我早學到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並必須接受。據我的經驗是愈早愈好。你 的情況有許多應付的方式,其中有的是健康的,有的是絕對不健康的。我的建議是勇敢 地面對它。當你想到你的孿生妹妹時,想想你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且從現在起下定 決心把生活過得充實。現在你必須為你們兩個人而活了,你不認為嗎?」 安妮憤怒無比。他怎敢不請自來地在這兒發號施令?他說得簡單俐落。她的孿生哥 哥死了,而她必須繼續過她的人生。淚水湧上了眼眶,沾在她濃密的睫毛上,她仰望著 那對冰藍色的眸子,認為他是她所見過最冷酷無情的人。很好,如果他喜歡把話說明白 ,她會配合他。 「我已經準備好要恨你了,」安妮突兀地道。「但恨對我來說是如此陌生的感情, 我發現我無法辦到。」安妮的手插入褲袋。「我決定滿足於厭惡你就好。」 「哦,務必試著恨我,那是比較強烈、比較男性氣概的感情,可以讓你挺直腰桿。 」維奇冷冽地道。上帝!他漂亮得太過火了,維奇憤怒地想。藍安利真是生命的不公平 的最好例子。這位被寵壞的年輕人不只是天生有錢、有地位,上帝還賦予了他非凡的美 。維奇對自己卑劣的想法隨即感到後悔,他不該因為自己的容貌被毀而怨恨起這位有著 完美五官的年輕人。他歎了口氣。「讓我們試著容忍彼此吧!」 「就我個人來說,我認為那得非常地努力。我覺得你對我的痛苦麻木不仁。」 「你認為我就沒有嘗過痛苦?」維奇淡淡地嘲弄道。 「我不知道你對我期望些什麼。」安妮道。 「我期望你用男人的力量,而不是用孩子的悲傷來承受他的話令安妮登時羞愧起剛 才的淚水。她在扮演著安利啊!想到她讓他們的監護人看見藍安利爵士流淚,她的臉紅 了。 維奇看見那張漂亮的臉上的緋紅,心中暗自驚訝藍安利爵士的女性化。生平第一次 ,他生他已故的朋友藍洛斯的氣了。他為什麼沒有帶他的兒子到錫蘭去?他被留下來只 有外婆及妹妹為伴,完全沒有可以學習的男性角色。維奇的決心更加堅定了。以上帝之 名,他會使他成為一個男子漢! 「你的父親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不得不怪他沒有帶你到印度經歷一番。你知道的 ,為了你的母親,你必須表現得堅強。她聽到安妮出事的消息時可能會心碎。」 安妮一直沒有寫信給她的母親,她一直希望安利會出現,而且她和羅絲始終不願意 將她們的欺騙行為形諸於文字。 維奇拉了張椅子坐下,悠閒地伸長了腿。安妮靠著書桌,晃著雙腿,她看著自己的 靴尖好一晌。「我還沒有寫信告訴我的母親,而且我也不打算如此做。」話中透出的訊 息是她也不希望維奇說出來。「她遠在半個地球外,何必讓她心碎?」 「這是個高貴的想法,但你不能無止盡地對她隱瞞真相。伊芙遲早會發現的。」 「既然如此,我寧可是遲而不是早。」安妮直率地道,她必須堅持這一點。 維奇一攤雙手。「決定在於你,我會尊重它。」 「謝謝你,沙先生。」 「拜託叫我維奇。」他拿起他剛進門,安妮掉下去的書。「你在讀些什麼?」他看 見那是一本理查森寫的小說:貞潔的潘蜜拉。 安妮微微臉紅了。「那是描述一位貞潔的女僕一再地反抗主人兒子的不軌企圖,最 後他娶了她。」 維奇爆笑出聲。「你該看看菲爾汀寫來諷刺這本小說的《潘安德歷險記》,描述潘 蜜拉貞潔的哥哥潘安德一再反抗他女主人的不軌企圖,最後被趕了出來,在酒店及夜壺 間的大冒險!」 安妮並沒有被他坦率的談話方式嚇倒;她應該的。相反的,她在心裡記下要買那本 書。 維奇決定如果安利真要成為他的兒子,他迫切地需要教育一番。如果他沒有在他的 羽翼保護下,先好好地見一番世面,外面的世界會一下子吞噬掉這個天真的年輕人。老 天,他敢打賭藍安利還是個在室男! 「我叫魏律師將你的津貼加倍,坦白說我真不知道你怎能靠以前那麼少的一點錢過 活。」 安妮吃了一驚。多了一位監護人管錢包,她以為會很難拿到錢的。老天!如果他和 魏律師聯絡過了,魏律師一定會給他看那些衣服及用品的帳單。 「我把我上一季的津貼花光買了副新馬具,恐怕我的錢不夠支付我妹妹及外婆需要 的東西。現在你既然增加了我的津貼,我就可以付清她們的帳單了。」她僵硬地道。 維奇揮揮手。「一切都已經處理好了,包括農場的費用。我想要檢視一下你們佃農 的農場,如果他們有什麼需要修補的地方,最好是趕快做。好好維護你的產業要比等到 它壞掉後再花錢修補來得划算。」 安妮希望他們能盡可能地坦誠相對。欺騙他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夠糟了,如果她 能在其他方面誠實,那會令她感覺舒坦許多。 「我對錢的事所知不多,沙先生……維奇,但我知道我不該透支我的錢。」 「我會把你的錢再投資,獲得更高的利潤。不幸的是,過去你的財務並沒有得到最 完善的管理,但我會改變這一切。」 安妮相信他。明顯地只要他有心,他可以改變世界。她不得不承認她敬佩他的直接 及信心,她立刻知道她由這個男人身上學到的會比過去所有的家庭教師處都多。 維奇伸手到袋中拿出雪茄盒子。他拿出一根細長的雪茄,轉念一想又遞了根給他的 被監護人。他很清楚這名年輕人過去從沒有抽過菸,他正好可以藉這個機會私下學會, 免得以後在公眾面前出醜。 安妮吃了一驚,搖了搖頭。「我從不——」她的目光迎上了他的,看見其中隱忍的 笑意。「我從來不抽印度雪茄,只抽土耳其的。」她改口道。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維奇鼓勵道。 她打心裡感到奇異的溫馨,他的話是親暱的,含蓄著濃厚的暗示。安妮接過雪茄, 強做信心地含在齒間,等著他替她點燃。 維奇沒有給男孩指示,猜想他該夠聰明的學著他的樣子。維奇先做給他看。他咬掉 雪茄封住的一端,用食拇指抽出煙草葉,再點燃火柴,將雪茄銜在唇間,一吸—吐,一 縷芳香的藍色煙霧便繚繞而上。 安妮深吸了口氣,試著拿穩雪茄,直到點燃了它。安妮吸它時只微微地顫抖,但突 然間她感到舌頭像被燒著了般,立刻停止了吸氣。她看見雪茄就要熄滅了,她再次吸氣 ,卻幾乎把一整口菸吃了下去,幸好她及時醒悟,趕快吐了出來。她不想迎上沙維奇的 目光。突然間要他讚賞她變成了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她在他的眼中看見輕蔑,她會悲慘 極了。 她觀察他的手指握著雪茄的方式,看著它們移到他唇間,看著他吐出煙。那個姿態 是不經意、極性感的。她小心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再次地吸氣,品味它在她口中的感覺 ,然後緩慢、不經意地吐了出來,一面小心地低斂著睫毛,以免煙熏到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行後,再次看向那對冰藍色的眸子。那之中沒有輕蔑,但也沒有 讚賞,他的臉龐顯示他認為安利會抽雪茄是理所當然的。他們靜靜地抽著菸,彼此不經 意地打量著對方。維奇在煙灰缸中按熄了煙,安妮同樣照做,突然地感到有些不舒服。 「帶我去看農場。」維奇堅定地道,站了起來。 安妮怨恨他那主控全局的態度。明顯地,維奇認為她沒有能力照顧那些佃農的需要 。他覺得她沒有用,但現在她覺得比沒有用更糟。 「好吧,」安妮不情願地道,知道她必須有片刻獨處的時間,不然她會在他面前出 醜。「叫萊德為『海神』上鞍,我會在馬廄和你碰面。」 沙維奇一關上門,安妮立刻靠在門上,閉上眼睛,低聲呻吟。那個該死的男人!他 幾乎就像惡魔派來折磨她的!他的態度刺激了她的自尊心。她怎樣也不會讓他知道她過 去從沒有抽過菸。 有那麼可怕的一刻,她認為自己要吐了。她剛來得及拉出安利的夜壺,已經真的吐 了出來。將胃裡的東西掏空了後,屋子似乎終於停止了旋轉。她洗了手及臉,拿起她哥 哥的馬鞭,僵硬地走下樓去。 安妮看見了羅絲焦慮的表情,柏克站在門邊,臉上同樣有著擔心。安妮不敢張開嘴 ,但她用手畫子個十字,表示到現在為止,一切還好。如果命運女神對她微笑,她應該 可以捱得過去。 她在馬廄外面看見了維奇漂亮的阿拉伯馬,但卻沒有維奇或是「海神」的影子。她 走進馬廄裡,試著不要太用力吸氣,以免反胃。通常馬廄裡的馬糞及馬匹的氣味不會對 她有影響,但她不確定現在她能夠抑得下那份嘔心。 她看見維奇和萊德正聊得愉快,他們沒有人有意要替馬上馬鞍。安妮走近後,維奇 拿副馬鞍遞給她,繼續和萊德談話,他顯然預期一位快十七歲的年輕人應該自己為自己 的馬匹上鞍——只要他有一點自尊。 她在心裡呻吟。沙維奇絕對是她所見過最富有男子氣概的人了,他全身散發著力量 。對他來說,為一匹高頭大馬上鞍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沙維奇可以讓一名女性的膝蓋發 軟。如果她是安妮,她會瞄著他那有力的肌肉,眨個眼,屏息地看著他為她的馬匹上鞍 。身為安利,她只有自己奮力和那該死的馬鞍纏鬥了。安妮怨恨地旋過腿上馬,沒有等 維奇,帶頭衝到了戶外。 維奇在她騎過田野時便趕上了她。 「你由錫蘭帶回來這匹阿拉伯馬?」 「我帶回來兩匹,不過我還要找更多的馬,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馬要賣嗎?」 安妮搖了搖頭,沒好氣地答道:「沒有那種血統的。」她生氣了。他明知道阿拉伯 馬價值不菲! 他們在第一家農戶停下了馬,四處走走。維奇對他們畜養的牲口、谷食及農舍極感 興趣。安妮介紹了喬伊,維奇問了他幾個中肯的問題。「如果安利爵士給你更多的牲口 ,你能夠照顧得過來嗎?」 他傾聽喬伊的回答,做了些建議。他看見白家的兩個女孩正格格笑著,用眼睛偷瞄 安利,但年輕人卻對她們毫無興趣。其中一個大膽地向安利打招呼,並給了他一個絕不 會錯的邀請眼神。但安利只是冷冷地道:「走開,瑪莉,我們在談正經事。」 維奇的眉毛挑了起來。近十七歲的男孩正當血氣方剛,而這對妞兒顯然對安利爵士 有意,只待他採摘,但卻全落了個空。安利顯然認為他的老二隻是用來尿尿的! 他們看完了第二個農戶,打道回到藍宅。維奇道:「如果這兩名佃農合作,一個專 注農作,另一個畜養牲口,他們的生產力會較大,獲利也較多。辛哈利的那個兒子似乎 很有野心,明年他們的收成應該可以加倍。另一位農夫白喬伊只有兩個女兒,但可以幫 他雇個人,最後還是會值得。你必須先花錢才能賺到錢。」 安妮聽著他的建議,不情願地承認它們有理,對沙維奇這種家財萬貫的人來說,從 遠處著想是很自然的事。「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樣的財富。」她怨恨地道。 維奇看著安利坐在他漂亮的馬背上,認為他真的是被寵壞了。他出身貴族,根本不 知道飢餓、辛苦的工作及責任為何物。他當然不想要任何人挨餓,但讓這位年輕人嘗一 嘗辛苦的工作及責任的滋味並沒有害處。 維奇放開韁繩,伸出他長著厚繭的雙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著這雙手打拚出來 的,我並非出身貴族。」他不必點明「像你一樣」,他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他也表示 他痛恨貴族所有的特權。 安妮立刻回應。「如果要你選擇生下來就有錢,或靠自己的力量賺到它,你會選擇 後者。」 維奇咧開個笑容。「你看穿我了。」 他笑起來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襯映著他冰藍色的眸子,及深棕色的臉,令安妮的 心跳至少漏了三拍。她眨了好幾次眼睛,以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他的吸引力是有磁性 的,而且非常地危險。她已將他視為那個「擁有一切」的人了。她曾試著避免和他碰面 ,並在心裡計數著他會離開的時刻。但現在,無可解釋的,她內心的一小部分並不希望 他離開,她對沙維奇的感覺是複雜及難以捉摸的。 他們在馬廄下了馬,維奇取下馬鞍,親自刷馬。安妮也只有跟著做。他們洗過手, 再一起走向藍宅。 「這一次我不能留下,我在倫敦還有許多生意要做,而且我還得回伊甸莊看看。」 「伊甸莊。」安妮虔誠地道,眼裡浮現了夢幻般的眼神。 「那是我在格文沙建造的房子。」 「哦,我知道!我去看過許多次。韋威廉是個建築天才。」 維奇看見並聽見了年輕人聲音中的熱情。一個年輕人這麼熱衷建築是極不尋常的。 「你想當建築師?」 「哦,是的!我有數十本這方面的書!我感興趣的不只是建築的外部,還有內部的 設計。倫敦有得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建築師及工匠。你離開英國許久,也許有些名字已對 你沒有任何意義,但我們有施堂穆、賀喬治、艾洛勃及齊堂穆這些人。」 「似乎我們的興趣是相同的。我的父親是個木匠工人,他曾在齊堂穆那兒學藝。」 「哦,多棒。但你提起他時用的是過去式,令尊已不在人間了?」 維奇的表情陰鬱。「貧窮太早殺死了他。」他短促地道,轉換了話題。「我得開始 為伊甸莊添購傢俱。你可以以你的專長幫助我嗎?」 安妮想要大聲說好,但想到這之中會牽涉到種種複雜的情況,她遲疑了。 維奇看出了安利的不願。「藍莊很美,但我真的認為你需要變換個環境。你應該在 倫敦和同年的男孩子在一起——還有年輕的女孩子。」他尖銳地附加道。「外面有一整 個世界正等著你,你難道不急於經歷它?當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我想要把它吞了下去! 」 安妮感覺得到維奇的輕蔑。她害怕他會覺得藍安利爵士沒有膽量,不像個男人。突 然間她心中湧上了一種強烈的想法:不管怎樣,她會對他證實她是個男子漢! 回到宅邸裡,安妮叫來柏克。她給他意味深長的一眼。「幫我收拾行李,我要去倫 敦。」 羅絲圍在沙維奇旁邊,彷彿變成一個小女孩般。安妮及柏克上到二樓後,維奇對羅 絲坦白。 「南夫人,我想我已經成功地趕走了安利不健康的憂鬱。他已同意陪我到倫敦,為 我挑選我在格文沙的新房子的傢俱。」 羅絲考慮過是維奇硬逼安妮陪他到倫敦的,但她也瞭解自己外孫女對伊甸莊的熱情 。它還在興建時,安妮就一直跑去那裡。讓安妮獨自一個人和維奇到倫敦會大違禮教, 但如果她拒絕,只會引來懷疑。 「你們至少可以用完餐再走。」羅絲試著拖延一些時間。 「謝謝你。」他漫不經意地回答,心思已飛到別的地方。「南夫人,對一個近十七 歲的男孩子來說,安利似乎非常沒有閱世的經驗。」 羅絲咬著下唇。「雙胞胎本來計劃好在這個社交季前往倫敦,但我們卻得到了洛斯 的死訊,這件事就此耽擱了下來。」 「安利爵士已經快成年了,以我個人的經驗,像他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在定下來 ,負起自己的責任前,最好讓他先到外面闖闖,放縱一番。身為安利合法的監護人,我 覺得對他有很大的責任。」 「謝謝你,沙先生,我相信他在你的教導下會很安全。」羅絲心裡可一點也不這麼 想。她從沒遇過像他這樣世故的男人。想到他可能會教安妮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老天,這真是一團混亂哪!「啊,柏克下來了。你先幫沙先生倒杯餐前酒,我上樓去叫 安利給城裡的僕人帶個消息。」 「哦,外婆,我希望我可以成功地一直扮演安利!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專制,及最教 人生氣的人,他對什麼事都有意見。他覺得我的教育嚴重地被忽略了,不過他似乎很願 意教我一些事——或說是教安利,外婆。我打算像塊海綿般地吸收一切。他由一無所有 開始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用自己的雙手賺來的。」 「哦,」羅絲揶揄道。「他的確已經把你在掌心中掌握得服服貼貼的了。」 「那不是事實!我對他粗魯極了。我當著他的面告訴他我認為他冰冷無情,不能體 會我的痛苦,以及我厭惡他。」 「而他的反應怎樣?」羅絲淡淡地問。 「他說我們必需試著忍耐彼此。也許你偶爾到倫敦待個幾天會有幫助。」 「哦,親愛的,這是個好主意。你知道的,你獨自和他一起是大違禮教的。」 「才不,羅絲。他認為我是個男人——好吧,不是男人,是男孩,一個非常嫩的男 孩。」 「但你並不是男的,你是個女性,而沙維奇絕對是你和我這輩子看過最有魅力的男 子。」 「是的,那個擁有一切的男人。看來你也並非對他的魅力免疫了?」 「我是個老女人了,你則是非常的脆弱,親愛的。務必小心,不要迷戀上他,或沉 淪於他的魅力下。我無法相信你的母親會這麼放他走。」 安妮聞言一驚。她試著以外婆及她母親的眼光來看維奇。他男性的臉似乎是用深色 的桃花心木硬鑿出來的。長黑的頭髮微卷,令人想要用手梳攏過它們。安妮渴望解開他 束髮的皮索,感覺它的質理。他的臉方正,鼻樑挺直,下顎堅定有力。他的身材高大魁 梧,肩膀寬得無法置信,雙腿恍若橡樹。他棕色有力的大手同樣地饒富魅力。他的全身 散發著一種強烈的自信,但她知道那和他的財富無關,那是出自他的內心深處。 他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堅韌、強壯、有力、意志堅決。而且他還有著惡魔般的英 俊容貌。她猜想他的個性也是邪惡、危險的。但最吸引人注意的,還是那對冰藍色的眸 子,和他黑黑的臉一點都不相似。而只要他一個眼光掃來,便可以將人凍住在原地。 安妮歎了口氣,瞭解在任何女人眼中,他都是最令人渴望的禁果。想來為他傾倒的 女人也不計其數了! 他們來到伊甸莊時已是薄暮時分。安妮還沒看過落成後的伊甸莊,它美得奪走了她 的氣息。她突然想到不知道維奇看到最後的帳單會怎麼說,是她提議用昂貴的進口大理 石、手繪的瓷磚,及純金來鍍金的。她聳了聳肩。反正那都是安妮的主意;他總不能怪 到安利爵士的身上。 大馬廄的中央設計了一座讓馬飲水的噴泉,廄裡已經有一對優秀的駿馬,其他棚子 則都是空的。安妮在心裡感謝天她學過怎樣照料自己的馬匹——很少有淑女學會這項技 能的。維奇要求男人要能照顧自己的馬匹。 他們在前門遇到了穿著淡蘭花色紗麗的印度美女,她的手臂裡捧著自院子裡摘下來 的藍色鳶尾花。她羞怯地微笑,—屈雙膝。「歡迎歸來,主人,伊甸莊就像座皇宮一樣 。這裡的花朵有點奇怪,但是同樣地美麗。」 維奇扶她起身,執起她的小手送到唇邊道:「這位是琳娜,安利,有時候我們叫她 蓮花。」他看見安利著迷、好奇地盯著這名美麗的東方女子。維奇掩住笑。如果安利對 蓮花都無動於衷,他就不可救藥了。 粉紅色的大理石地板由門外延伸到燭光的閃亮大廳內。八哥鳥看見維奇,挺著胸口 大聲尖叫。「維奇!罪人!野蠻!」 「這是露比。」維奇告訴安利。 琳娜持著長蠟燭,開始點亮每一盞燈。她走起路來優雅無聲,光看著她就是種享受 。燭光照亮了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及其中金色的紋路。韋威廉挑選的很好。 「沒有孟加拉老虎,」淡淡地道。「我以為所有去印度的英國人都是打獵好手。」 維奇冰冷的藍眸掃過來。「我只為了需要才打獵,我不收集戰利品。」 一名印度男子走上前來,他穿著一身潔白,頭巾上鑲了顆大紅寶石。他端著銀盤, 盤中放了兩個杯子。 「這個人是我的左右手布約翰,我要你見見藍安利爵士。」 「晚安,閣下;晚安,爵爺。我期待來到你美麗的國家多年了。能見到當地的爵爺 真是榮幸。」他的頭巾低得都碰到膝蓋了。 「哦,拜託,布約翰,不要對我鞠躬,我才該對你鞠躬。你比我厲害多了。」 「厲害?」他驚愕地問。 維奇轉過頭看安利爵士是否瞧不起東方人。 安利非常地誠懇。「你的母語不可能是英文,但你的英文說得完美極了。」 布約翰大樂。 「而你的妻子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士。」 布約翰皺起了眉頭。 維奇爆出大笑。「你的兩句評論都大錯特錯了。約翰的英文專出笑話,而且他和琳 娜兩人整天鬥嘴鬥個不停。」 約翰不理睬維奇的評論,他苛責地道:「我們沒有料到你們會來,閣下,我準備的 食物適合你,但不適合鎮守一方的爵爺。再說,我們沒有足夠的床。」 「老天,約翰,你僵硬得像白襯衫領一樣,安利和我一點也不在乎食物和床。你就 將安利視為家人好了。施雷恩呢?」 「你的秘書正埋首文件中,他在樓上的圖書室工作。我不願意隨便評論人,閣下, 但他真是值得你付的薪水。」 「謝謝你和我有同感,約翰。安利,把這裡當做你自己的家吧!我要上樓和施雷恩 談談,之後我們再一起逛逛。」 「你必須原諒主人,他非常不喜歡禮節的拘束。但我見過你的母親,夫人如果知道 豹要你睡地上,她會憤怒極了。」 「我已有十年不曾見過我的母親了。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安妮悒悒地問。 「啊,非常非常地美麗,像英國王后。」 安妮笑了。明顯地,約翰一定沒見過王后。不過這告訴了她她母親傳奇的美麗是真 的。 「為什麼你叫他豹?」 「在錫蘭的人都是這麼叫他的。他的農場叫做『黑豹園』。」 「多麼迷人!能多告訴我農場的事嗎,約翰?」 「我會嘗試,爵爺,但是你的國家才美。」 「我們可以互相交換消息。我在考南街有些書你一定會喜歡的。」 約翰翻眼向天。「我在考南街造成了很惡劣的印象,我稱你們的朱太太為豬太太了 。」 安妮大笑。「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她的態度和氣質真有點像。人們有時候真是人 如其名,像蓮花。我很抱歉把她誤認為你的妻子。」 「蓮花不過是種平常的水裡的花,」約翰每次和琳娜鬥嘴時總是這麼說她。「她是 主人的貼身侍女。」安妮因為自己的無知而臉紅了。她真是傻透了,那位性感美女一定 是沙維奇在印度的小妾。她感到一陣不可理解的嫉妒刺痛。她的視線被吸引向樓梯。這 又是另一個人如其名的人了。 維奇走下樓,她可以看得出來他在錫蘭的人為什麼稱呼他豹。突然間她感到害羞, 她直覺地轉向布約翰。「不管怎樣,我付出我的友誼。」 「啊,爵爺,那對我會是無價值之物!」 「他的意思是無價之寶。」維奇平靜地道,很高興安利並不對有色人種存著偏見。 安妮笑了。「說來也是,兩個都是無價,不是嗎?」 「光線只足夠我們來外面走走,參觀屋子得等到明天天亮後。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 細節。」 維奇帶路走到花園。花圃及小徑都已預留了出來,他們漫步過草地,來到一排紫杉 夾徑的人行步道上。 「這裡真好,」維奇道。「我多麼想念這些樹呀!」 「但錫蘭那邊應該多得是樹呀!」 「你誤解我了,印度有得是大樹,一開始吸引我到那兒的就是桃花心木、烏木、緞 木這些樹,在農場上也種了油加利樹,為脆弱的茶樹阻擋陽光。我的意思是我想念英國 的樹。」 他們離開了紫杉步道後,一方小湖出現在眼前,湖面上有一對黑天鵝徜徉悠遊。這 幕景色美得令人陶醉。「錫蘭像這裡一樣的美嗎?」 「它獨特不馴的美絕不遜於此。」 夜幕已經籠罩了大地,到處是陰影幢幢。深藍色的天空及黑色的樹影倒映在湖中, 週遭靜了下來。她可以聽到蛙鳴及遠處泰晤士河的流水聲。突然間一聲蒼鷺的叫聲悠悠 傳過了水面,他們一起抬起頭。 維奇深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像黑色的天鵝絨撫觸著她。「在黑豹園時,我總喜歡在 黃昏時站在湖邊,看著白日轉變成黑夜。太陽下山時,水牛會來到水邊,一群猴子蕩著 湖邊低垂的樹枝,水面上蚊蚋成群,魚躍出水面吃它們,同時也成為鱷魚的食糧。小猴 子們最頑皮了,它們故意蕩著樹枝,挑釁鱷魚吃它們,而有時它們也真的成為鱷魚的晚 餐。那裡的蛾比蝴蝶多,有的足足有一尺長。夜的氣氛濃郁得令人心蕩神搖……茉莉… …樟腦……石榴。空氣中充滿了夜的音樂——百萬隻蝙蝠的撲翼聲、土狼的叫聲、叢林 裡大貓的叫聲。如果我耐心地等到月亮升起,我會瞥見豹來飲水。它們最擅長神不知鬼 不覺地出現,並在一眨間間消失。」 他所描述的美麗畫面告訴她他深愛錫蘭。 「你想念那裡。」 「是的,但是不及我想念英國之甚。」 這是個充滿魔力的時刻,他帶著她到了另一個時空,似乎宇宙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她是如此地渴望碰觸他,她想要倚著他,感覺他的力量。她想像他非常溫柔地親吻她 ;在她的頸子上。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一顫。 某種東西呼地飛過他們面前。「是一隻蝙蝠!」安妮喊道,自幻想中驚醒過來。「 錫蘭的蝙蝠和我們這裡的一樣嗎?」 維奇輕柔地笑了。「不,它們是吃水果的,它們拚命吃些果樹,直到撐得飽飽的掉 了下來。它們毫不知節制。或許這是兩個世界最大的不同。英國的一切都是節制的,錫 蘭的一切都是美麗得毫不節制。」 他們幾乎是一回到屋子,就印證了維奇的話。琳娜走向前,輕柔地問:「您準備好 入浴了嗎,主人?」 「是的。」他轉向安妮問道:「要不要到浴池加入我們?」 安妮一輩子從沒有這麼驚駭過,她的驚恐顯現在臉上。 「你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是馬拉布的好色蘇丹王。東方人習慣池浴。那可以是相當 愉快的經驗,我希望你能體驗各地不同的習俗,安利,你不會心胸狹窄到不願接受新的 經驗吧?」 「當然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只是我不想破壞了你和蓮花之間的親暱儀式。 」 儘管這種想法很可笑,維奇開始在懷疑這個男孩從不曾和女性裸裎相對了。「我們 由船上帶來的行李打開了嗎?」他問琳娜。「給他兩件我的浴袍,並帶他到另一間浴室 。如果我們沒有先洗乾淨身體,布約翰不會讓我們吃晚餐的。」 我不想破壞了你和蓮花之間的親暱儀式……她怎會冒出那麼一句話的?她試著將那 幅「親暱的儀式」的景象推離開腦子,卻沒有成功。安妮過去從沒有想像過沙維奇在衣 服底下的樣子,現在她卻開始在心裡為他脫衣服了。她拚命地想要將那幅景象推出腦海 ,但它們反而更加清楚,更加迫人。那幅寬闊的肩膀在衣服底下是什麼樣子?無疑地, 會是佈滿了肌肉。他的胸膛和他的臉龐及手一般地黝黑嗎?她的心無法想像出其他的樣 子。她就是知道他應該全身都是古銅色,胸膛覆滿了黑色的毛髮。 安妮從沒有看過赤裸的男人。當然,她知道男性有著女性所沒有的「那東西」,但 她從沒有去想像過它的樣子。她還太過純潔得不敢想像皮帶以下的部分。她在心中看見 他和赤裸的蓮花在浴池中,她的臉頰紅得熱辣辣的,她閉上眼睛,希望能夠平靜下來。 她才遇到沙維奇一天,就對這個男人有這些怪想法。這是過去從沒有過的事,她究竟是 怎麼回事? 似乎是她男性的外表反而使她的身體及思想變得更加女性化了,她的雙峰及下體突 然變得極端地敏感起來。她臉紅地承認每次維奇靠近她時,她身軀的那些邪惡的部分便 酥癢起來。詛咒那個惡魔下地獄去! 晚餐美味極了。布約翰煮了咖哩羊肉飯,配菜用了奇特不知名的蔬菜及水果。甜點 嘗起來像是杏仁、椰子、棗子加上蜂蜜。芳香的茶嘗起來有橘子的香味。安妮不必問也 知道這一定是出自黑豹園。 「我不記得曾經這麼地享受過食物了。」安妮恭維布約翰,後者微笑表示他很高興 。 「給我們倒兩杯白蘭地。」維奇道,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絲料浴袍,上面繡了一條張 牙舞爪的金龍。浴袍只及他的膝蓋,露出底下結實的小腿,那比安妮的想像都更困擾人 。 布約翰遞給安妮一個杯子,她毫不遲疑地接受了,至於會不會喝它則是另一個問題 。布約翰為他的主人倒酒,一面道:「現在我們已在英國了,你睡在地上並不合適,閣 下。」維奇回答:「你還是一樣古板,但在我挑選我的床時,我會有許多的考量。床必 須是你自己的延伸。在家裡所有的傢俱中,床是最個人及最親暱的。它是用來睡覺及做 愛的。我會和我的妻子分享它,我的孩子會在其上孕育,甚至在其上出生。它一定看起 來悅目,躺起來舒服,而且夠大得可以在上面玩樂。等回到倫敦,我可以保證床會是行 事歷上的第一項。這其間我可以麻煩你在主臥室攤開幾條我們由錫蘭帶回來的地毯嗎? 」 布約翰彎身鞠躬,一陣驚慌在安妮體內升起,他預期她睡在他的房間裡! 維奇帶路來到了陽台,坐在石欄杆上。安妮學他的樣子坐下來,將酒杯置在一旁。 維奇自浴袍的口袋拿出他的金盒子,遞給她一根細長的雪茄。 「第二支你就不會吐了,」他平靜地承諾道。 他洞察入微的本事令安妮吃了一驚。上帝!她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時必須小心戒備。 他的洞察力太過犀利,而且太過精明。她只要一不留神就會讓他猜出她是一個女性。她 必須記得在走路時大搖大擺,站著時隨時靠著傢俱,並不時在話裡加些三字經。 安妮喝了一大口白蘭地,托天之幸沒有嗆到。一陣暖意倏地在她胸口漾開。她開始 放鬆下來,覺得身子輕飄飄的。 「如果你能告訴我一些倫敦最近的習俗會很有用,但你是這麼該死的純真,我們只 得一齊學習了。」 他的話裡並沒有責難,只是陳述事實。她要怎麼對他離經叛道的話生氣?安妮從沒 有遇過像沙維奇一樣的人,然而他們卻融洽地坐在這裡,抽菸喝酒——似乎他們一直就 是朋友。 「我以為印度禁酒。」安妮說道,她看著裊裊的藍煙飄浮在黑暗中,他的聲音像黑 色的天鵝絨般傳來。 「東方沒有一樣東西不是添加醉人的成分的,它能令享樂者更加合適。印度的神秘 修行人用藥來增加透視力,它也被用來增強性慾。東方的詩歌陳述著愛的瘋狂及暈眩的 沉醉。象牙的盒子上繪著罌粟花是常有的,它們是設計來裝鴉片的。」 這個話題太邪惡了,她不該聽的,但除非她敞開耳朵及心靈,她又怎能夠學到東西 ?「你熟悉鴉片?」她著迷又害怕地問。 「不幸的,我是。」 她驚駭不已,但她可以聽出他話裡的後悔。「即使我也知道鴉片是非常邪惡的。」 她試著不要在話中流露出厲害的意味,但卻沒有辦法。 「我很高興你知道,不過試著客觀一些。太陽下的每件事情都是有好有壞的。鴉片 用在醫療上就非常地有益,沒有它我真不敢想像自己的腿被切掉!」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維奇站起來,舒展手腳,他們走回屋內,各自沉浸在思緒中。 安妮覺得他像個資料庫、像個家庭教師、像父親,但他告訴她的事是家庭教師或做 父親的絕不會說的。 他們走進寬敞的臥房。安妮的思緒回到了面前的難題上,她要怎麼睡在地板上?她 該死地清楚維奇的提議是為了訓練嬌生慣養的安利爵士。她很感謝他沒有點亮蠟燭。 透窗而過的月光照出了地上的印度地毯及垂穗的墊子。她坐在地上,學她看過安利 的樣子,將手伸到頭後面。剛喝的白蘭地暖熱了她的血,她不需要墊子。 儘管她正和一個陌生人同室共寢,安妮的眼皮開始下垂。她的眼睛一閉上,身子立 刻捲起來,抱著墊子,一頭栽進了夢境中。 安妮渴望著些什麼。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的渴望是如此地強烈,強烈地幾近痛 苦。她不是做女性的裝扮,但也不是男性,她化成了天鵝。黑色的天鵝。突然間出現了 一隻豹。她游過湖面,想要逃走,但豹游過來追她。她突然地又變成了一隻雌豹,而那 正游向她的有力男性是她一直渴望的伴侶。但在他能游到她身邊前,那些黑天鵝變成了 瓷磚上的手繪圖樣,湖變成了浴池,豹變成了沙維奇。 他站在水中,水及他腰際,棕色、有力的胸膛上閃爍著水珠。他向她伸出手。「何 不加入我?」她抗拒著。如果她脫下袍子,他會知道她是個女的! 他的眼睛比水更藍,催迫著她,她渴望走向他。他是她的一切:老師、父親、兄弟 、愛人、保證者及上帝。他是她所無法抗拒的全能的男性力量。袍子滑到了她腳下,她 走進飄滿蓮花的池水中。 她渴望他將她擁在他有力的懷抱中,在那兒,她知道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傷害她。相 反地,他開始替她洗澡。她用手遮住雙峰,躲避他藍色火焰般的目光。他溫柔但堅定地 移開她的手。「赤裸的身子沒有什麼好羞愧的。」他的聲音像天鵝絨,強迫她允許他的 手漫遊過她。他的手掌捧起了一方乳峰,她屏息低呼,他粗糙帶繭的手掌摩弄著她絲一 般的肌膚,她發覺自己喜歡那粗糙的感覺。池水芳香襲人,她可以感覺到他身子傳來的 體熱,但她的眼睛無法看到水面下的他。他洗了她的肩膀、她的背及雙峰。 「你怎能對我隱藏這一切?」他咄咄追問。 「我對你撒謊,」她坦白道。「我不是安利,我是安妮。」 他的笑聲是野蠻的。「我也撒謊了,我是馬拉布的蘇丹王。我要你經歷來自不同地 方的不同事物。安妮,你不會心胸狹窄得無法接受新的經驗吧?」 「當然不會。」她微弱無力地道。 他抱著她到一座天鵝形狀的大床,床的四周垂著黑色的絲帳,帳上繡著金龍。她知 道他全身赤裸,但她仍不敢看向他的腰際底下,他有力的手臂帶著她和他一起躺下,拉 著她躺到他身上。她柔軟的雙峰抵著他堅硬的胸膛。身下他的大腿感覺像大理石。有關 他的一切都太過堅硬了,他的手、他的身軀、他的唇。 突然間她張開了眼睛,明白到剛剛只是個色情綺夢。她的臉頰深枕在紅藍金色的印 度地毯中,她的鼻端吸進了它淡淡的香料氣味。壓著她柔軟雙峰的並不是維奇的身體, 而是堅硬的地板。她釋然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但她仍感到一種無法祛除的強烈渴望。她 可恥的身軀渴望著一個男人的粗糙碰觸。這個男人。 安妮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得以再入眠。她害怕著另一個性感的夢,但即使那也比清醒 地在他身邊躺一整夜來得好。 陽光穿過窗子,灑在空蕩的臥室內。安妮再次張開眼睛時,幾乎為之目眩。某人在 大聲喊叫她的名字。 「安利!過來看看這間美妙的浴室在陽光下的樣子。該死了,我敢打賭你絕不曾看 過比得上它的!」 安妮慢慢地站了起來,她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疼痛。維奇只用一條毛巾裹住臀部,下 顎都是肥皂泡,手上揮著一把狀極邪惡的剃刀,出現在門口。 「也該是你加入生命的時候了,已經過六點了。」維奇抱怨道。 「六點?老天,我以為至少是中午了。」柏克怎麼沒端著巧克力出現呢?她渴望地 想著。 「你不會是因為昨天那一杯白蘭地而宿醉吧?如果是,我有一種從不失效的療法。 」 「不,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我的腦袋瓜是特別耐宿醉的。」 維奇只裹著毛巾的赤裸身軀展現了驚人的男性美。她的想像力並沒有錯。這一輩子 只要她想像赤裸的男人,那一定是維奇裹著毛巾在腰間的樣子。令自己大為驚恐的是, 她逮到自己正在幻想他的毛巾下面。 她設想到黑色毛髮果然是真的。它一直延伸到毛巾底下,吸引她的目光及感覺到她 秘密的男性部位。她雖然無法想像出它的樣子,但它禁忌的特質反而更令她想入非非了 。 他轉過身時,她清楚地看見他曬黑的部位只及於腰際。她看到了他的臀溝,第一次 明白到男人和女人臀部的構造截然不同。他的小而平坦緊繃。她像個被催眠的人般地被 吸引向他。 陽光穿透了玻璃天窗,在每一處玻璃表面上照出了無數彩虹般的小點。浴室的四面 牆都使用威尼斯的鏡子,使得它看起來似乎增大了雙倍,池中的水閃耀著一片燦爛的藍 綠色。安妮必須瞇緊眼睛,以對抗陽光強烈的反射。 「瞧這些手繪的迷你圖畫,它們真是精緻。」維奇熱切地道。 藍色的蒼鷺、雪白的白鷺、燕鷗,幾隻野鴨棲息在蘆葦間。這些景致隨意地點綴在 牆間及地板上。安妮看見一隻黑色的天鵝,她的夢境驀地全兜轉了回來。為了掩飾自己 ,她道:「這位藝術家是雪珀市場的麥羅賓。」 「名如其人。」維奇評論道。 安妮忍不住要將這些話套在他身上。維奇這個名字本意是野蠻人,而他的天性真是 這樣嗎?她看著他推著烏木柄的剃刀滑過下顎。他銳利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諷刺地 問:「你還沒刮過鬍子嗎?」 「有——有時候,」她撒謊道。「我並不真的需要。」她軟弱無力地附加道。 「除非你開始刮它,不然你永遠不會有需要的。」 她可以聽出他語氣中的厭惡。 「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已經長了一把大鬍子。」他打開一個皮盒,拿出一把珍珠柄的 刮鬍刀。「這當做禮物給你,好好使用它。」 安妮接過它,心想用這來割斷沙維奇的喉嚨倒滿稱手的。她不情願地拿起肥皂,在 下顎抹出泡沫。他公然地看著她。直到她想要對他尖叫。她非常害怕如果她刮了,就會 真的長出鬍子來。 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她把及腰的長髮剪了,她甚至吸菸,但她該死地才不要長鬍子 。她一直拖延著時間,希望他能離開,讓她抹去臉上的肥皂泡沫。然而維奇似乎打定了 主意要看她怎樣使用刮鬍刀。 她不情願地拿起剃刀,學他的樣子朝面頰上推去,立刻割傷了肌膚。 「天殺的!」她喃喃地道。 維奇無法置信地翻眼向天。「等你弄完後,擦擦耳後……那裡還濕濕的(譯註:在 英文中有乳臭未乾的雙關意)。」他嘲弄地道。 他離開後,她對他的背後扮了個鬼臉。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一定要抹去他看著她 時的輕蔑表情。 約翰已經洗過並燙好安妮的襯衫及外套。她從沒有看過洗燙得這麼平貼的衣服,她 真誠地謝了他,並恭維了他好一番。 「閣下的要求很高。伊甸園需要許多僕人,幾名女僕,及一名洗衣婦。」 「我懷疑你能找得到及得上你的本領的人,約翰。」 「我們等著瞧吧。今天我得僱用一名處子。」 「是廚子。」安妮更正道。約翰又搞錯了。 「又有什麼差別了?」 維奇走了過來。「廚子是煮飯的人,處子是仍是定貨璧之身的男女子。」 約翰一抬雙手。「找廚子要花上我上整天的工夫,找處子要花上永遠。」他幽默地 道。 維奇聽了微微一笑,朝安妮斜瞄一眼。 去他的下地獄吧!她知道他笑是因為他懷疑安利爵士仍是處男。 早餐主要是水果及黑咖啡。維奇一面用餐,一面和約翰談論正事。「在伊甸園挑選 僕役並不需要我在場,」維奇道。「我至少得在倫敦待上一個星期才能夠回來。」 「挑屋子裡的僕人由我負責,但我寧可由你來挑選馬廄裡的人及馬車駕駛。」 「說定了!」維奇道,約翰的提議有理。「如果我買下了半月街的那幢房子,屋裡 也需要有僕人。你信任我的判斷嗎?」維奇問他的管家。 「你比我精明得太多了。」約翰肯定地點點頭。 安妮在心裡慶幸維奇在考慮買下自己的屋子。和他同住在考南街,同處一個屋簷下 可是太令人困憂了! 維奇總是令她難以招架或穩住陣腳。他令她迷惑又令她反感,他使得她前一刻想要 親吻他,下一刻又想要殺死他!她嚴厲地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逮到她用發情母狗般的 表情看著他。她知道自己必須和他隔開一段距離。 安妮道:「你一定要獨自看看屋子。這是你第一次瀏覽整幢房子,而我在房子建築 時已經來過許多次了。」 維奇給了安妮一個感激的眼神。「去看看圖畫室,那是個傑作。」他離開餐室前建 議道。 進入圖畫室時,施雷恩自書桌前抬起頭,他似乎心無旁鶩,專注在書信及數據上。 他約莫中年,但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老。他的肩膀微微佝僂,臉色蒼白,似乎總是足不 出戶。 安妮道:「我最後一次看見這個房間時還沒有完工,我猜想這是維奇親自設計的房 間之一。」她敬畏虔誠的道。 房間裡用的是深色的桃花心木。兩面牆全部是書架,第三面做了個烏木雕的壁爐, 旁邊是一扇高窗,可以透進來陽光。椅子用的是深綠色的卡多文座椅,七尺長的皮面書 桌雕著爪痕。地上覆著一張三十尺長、淡綠色的印度地毯。地毯下鋪的是深綠色的孔雀 石。 安妮走近去看烏木壁爐上雕的東西。一點也不是她預料的花果,面臨是黑豹、眼鏡 蛇、大象猴子及鬣蜥蠍。她的手忍不住梭巡著那些奇妙的異國動物,狩獵者及被獵的。 她的手停在一隻她叫不出名字的動物上。 「那是印度的一種大鼠。」一個深沉的聲音告訴她。 「你的人叫你豹,因為你有本領不知不覺地潛近出現。」 「這可以磨利你的反應能力,並教會你永遠不要失去戒心。」他突兀地說道:「你 覺得怎麼樣?」 「這確實是個很棒的房間。」她道,回頭看著銅壁燈及書櫃內的狩獵圖案。走近後 她在狐狸及兔子的狩獵圖中看到了胡狼。「這些是真正的圖畫,不是印的。」她評論道 。 「我最喜歡這個,」他指著一幅漂亮的圖畫。「母馬及小馬,施喬治的作品。如果 你在倫敦看到了他的作品,務必幫我買下來。我現在還沒有多少書,有的只是我由錫蘭 帶回來的。不過倫敦有得是書店及出版商,這些書架大概還不夠裝我想要的一切書籍。 」 「能夠有足夠的錢買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東西,一定很愉快。」 「是的,」他謎一般地道,然後他附加道:「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教你怎樣賺錢 。」 「我感興趣,」安妮熱切地道。「非常!」 維奇唇角浮現嘲諷的笑容。「首先你得先縱情聲色一陣子,顯示出一些生氣。等你 已蓄滿了火力後,我們再控制住它,並把它塑造成該死的好男人。」 安妮想要摑他一巴掌。他甚至沒有頭銜,但他是一頭超級傲慢的豬。她傲慢地上下 打量了他一番後,慢慢吞吞地道:「你有一點混帳,沙維奇。」 「我被這樣子說過。」維奇以絲一般的聲音說道。 維奇將他的阿拉伯馬留在伊甸莊,因為他在倫敦還有一匹。安妮在倫敦的宅邸並沒 有馬,維奇套上拉馬車的馬時,她則為「海神」上鞍。 「把它繫在馬車後面,我要你和我一起駕馬車過去。」維奇指示道。 「為什麼?」安妮充滿戒意地問。 維奇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這個問題。「你曾經駕駛過馬車嗎?」 「不曾。」安妮軟弱無力地道,但她隨即聳了聳肩。安利總得學駕馬車的,而她認 為任何她的雙胞胎哥哥做得到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 她看著維奇駕車半個小時,然後他將韁繩交給她。他沒有給予指示,決定看看安利 爵士自己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隨著每分鐘的過去,安妮的信心愈增,他們很快地奔馳在通往倫敦的大道上。她看 見前面有一個大彎,她拉回韁繩,試著減低馬速。馬匹正在全速奔騁,而她不確定自己 有足夠的力道勒住它們。 維奇不經意地丟給她一副皮手套。「戴上這個。」 安妮迅速戴上手套,奮力抓住韁繩,雙足前抵,用全身的力量往後拉,馬匹只微微 減了速度,馬車岌岌可危地轉過了彎。安妮在手套內的手汗流個不停。馬車過彎後立刻 加速。安妮很驚訝維奇沒有搶過她手上的韁繩。並丟過來一聲咒罵。她充滿戒意地看向 他,驚訝地發現他已閉上眼睛,放鬆地把頭往後仰。她認為他是個傻瓜,她可能害死了 他們兩個人! 最後她開始放鬆下來,發現到這樣一來,馬兒好控制多了。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 要摧毀他的鎮靜。那個幾乎值得她坦白自己真正的性別,只要能抹掉他那副自大的表情 。 她的思緒跟著轉了個彎。她納悶沙維奇是否夠男子氣概得能夠教會一名女人,他所 能教導男人的。這是什麼想法!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令她覺得與眾不同?他是由另一個 截然不同的模子塑造出來的。他自成法律,而且明顯地吸引了她。事實上,她害怕自己 已經迷戀上他了。祈禱上帝,她得趕快治好這種病!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在倫敦的頭兩天,安妮並不常看到維奇。他出去做生意,她則花費一整天的時間添 購她的男性服飾。她甚至買了一枝琥珀柄的手杖。倫敦流行的服飾稍嫌花俏,安妮選的 都是些較大方的設計。她還買了半打的黑絲領帶,並要對方教會她怎麼打領帶結;男士 必備的假髮及撲發用的發粉她也買齊了。 她叫馬車回到考南街。費頓幫她把衣服掛到安利的衣櫃裡。看到她哥哥留在倫敦的 衣服,安妮的喉頭忍不住哽咽。她憐愛地碰觸安利的外套,每次穿上他的衣服,她都感 覺特別親近。她叫費頓替她送晚餐上來,最後看著小說睡著了。 次日沙維奇要安妮陪他上街。他拜訪了幾家木匠店,選擇伊甸莊的傢俱。第一家就 是齊湯姆的店。店裡展示了各式各樣的設計。安妮發現到她的品味和維奇的很相近,他 們兩個都不喜歡雕飾得太過繁複的設計,寧取穩重大方。維奇詢問了幾次安妮的意見, 最後都接受了她的建議。 他們選的傢俱雖多,但沒有待上太久。維奇是個有主見的人,他知道自己喜歡及不 喜歡什麼。離開店裡,他們買齊了餐室裡的椅子、一張小餐桌、鏡子、玄關桌子、雙人 座椅。齊湯姆的店裡展示了許多當時流行的中國風味的設計,但他們只覺得怪異有趣。 離開了齊湯姆的店後,維奇問安妮要不要到明西路的另一家店看看。然而路上他們 碰到了群眾圍觀一輛正要前往泰本山丘的囚車,他們無法擠過群眾。(譯註:泰本山是 位於倫敦的刑場) 安妮看著那名大盜死囚在赴刑場的路上還慷慨激昂地和圍觀的群眾笑鬧。他立在囚 車內自己的棺材旁邊,頭上戴著花環,向一群遞給他酒喝的朝臣鞠躬。 安妮驚愕地看著許多衣著光鮮的女士在男士的護駕下擠著要往泰本山丘看吊刑,圖 個刺激。她打了個顫抖。 「他怎麼有辦法在赴刑的路上還能開玩笑的?」 維奇聳了聳肩回答道:「他必須在群眾面前表示出他的勇氣。」他冰藍色的眸子掃 過那些美麗的宮廷婦女。「英國人和他們稱為原始文化的人一般地未開化。」他轉過身 。「這麼多人.我們無法擠到明西路的。我們去找些吃的吧!」 安妮點頭同意。維奇帶路。他們穿過了一條巷子,到了一個叫「傑克的店」的地方 。安妮驚惶地打量著店裡展示的內臟及牛羊蹄,心裡納悶這是否也是維奇要將她「塑造 成男子漢」的其中一站。維奇為兩人各點了豬腳。安妮看著他在豬腳上灑鹽及醋,明白 到他真的非常享受其滋味。 維奇笑了,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往日。「我還是個小伙子時,常常在這兒吃。那時似 乎怎麼也填不飽肚子。」 「你住在哪裡?」 維奇指了指。「河的對面。來吧,我們邊走邊吃。」 他們走過下泰晤士街。安妮聚起勇氣,試著咬手上的豬腳凍。它沒有她想像的可怕 。咬了幾口後,她開始放下心地大嚼了起來。 維奇在比靈斯格街的魚市場買了海螺,教她怎樣用針挑起殼裡的螺肉。到了河邊, 他們看到一名海盜被鐵煉吊著,一位男人因為出版侮辱瘋國王的小冊子在受枷刑。 維奇看著身邊的小伙子。「這是你第一次到倫敦的這一區?」 安妮點點頭。今天她所經歷的許多事都是第一次。她咧開個笑容說道:「但它不會 是最後一次。」 他們由群集的小販處買了許多零食。他們被水手、馬伕及流鶯推擠著前進。妓女們 擠著要做他們的生意,瞧見他們沒有意思,她們粗聲在他們後面叫喊道:「去你娘的! 我們配不上你們這些王公貴人,是嗎?」 一名臉孔紅潤的流鶯抓住安妮的手臂。「來嘛,愛人,我可以把你那話兒舔得抖個 不停!」 維奇瞧見安妮侷促不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另一名妓女圍了過來,安妮試著用琥 珀柄的手杖趕走她。 「擦亮你的棍子啊,先生?」妓女對她眨眨眼。 安妮聽得不由得爆出大笑。 「這樣好多了,」維奇贊可道。「沒有必要對這些碼頭妓女擺出貴族的架子。」他 想了一下又道:「但絕對不要操她們,她們很多染有梅毒。」 雖然安妮從小嬌生慣養,她多少還是知道「操」這個字的意思,但她無法相信維奇 會在話裡使用這個字。男人之間都是這樣子說話的嗎?她自己也很想說出這個字,納悶 他的反應會如何。「我該操誰?」 維奇冰一般的眸子打量向安妮,認為他是在揶揄他。然後他明白到藍爵士真的不知 道哪些人是可以操的,哪些不可以!老天,他真是純真的嬰兒! 「大部分有僕人的富有年輕人,第一次的經驗通常都是和女僕或是佃農的女兒。你 佃農的女兒似乎非常願意。在倫敦則有許多的選擇。比較流行的是挑個女演員或舞者, 不然也有的是修道院長提供女孩給有頭銜的年輕人。」 「你是說修女?」安妮無法置信地問。 「老天!我當然不是指真正的修女,那只是高級妓院的俚稱。」維奇頓了一下。「 你不會不知道妓院是什麼吧?」 安妮想要撒謊,因為她無法忍受維奇如此地看不起安利。「我一點概念也沒有,但 既然你是我天殺的監護人,你最好教育我。」 「這得費些口舌。我請你喝杯酒吧。」維奇道。 他們走進一家客棧,老闆給他們送來啤酒。他們坐下來談話。維奇先喝了一口啤酒 ,用手抹了抹嘴巴。 「一旦男人有了性活動後,要禁慾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在他有得是心甘情願的伴侶 時又何必呢?哪,我想你不至於天真到不知道大部分的富有男人都養情婦吧。」 「當然不,羅絲說連已婚的男人也都會在某處藏了一個。」 「養情婦的費用很高,特別是對你們這種年輕人。於是就有所謂的妓院提供你們的 需要了,在那兒你付錢買一名女性一個小時、一個晚上,甚至過夜的陪伴。你為她們的 性服務付錢。在高級的妓院裡的女孩子通常都很漂亮,精通各種取悅男人的方法。更重 要的是,她們必須要乾淨,以確保顧客不會染上性病。倫敦有迎合各種的品味及口袋的 地方。」 「我瞭解了。」安妮確實瞭解了以前所不知道的許多謎。她的臉頰熱烘烘的,但這 個話題迷住了她。 「剛剛那些推銷自己身子的叫做流鶯。使用這種娼妓絕非好主意。」 「我知道娼妓是什麼。在查明路口一帶,她們多得像狗身上的跳蚤。我只是對『罪 惡之屋』無知而已。」 維奇聽見安妮衛道人士的口吻不禁笑了。「英國人對性真是虛偽。」 「比起來自印度的人?」安妮問道。 「比起其他任何國家!在法國,它們被稱為『歡樂之屋』。」 安妮氣維奇對這些地方如此地熟悉。「我無法瞭解這些地方有什麼迷人的。那些女 孩長得既普通又不識字,而且只要錢。每一季都有那麼多美麗又有教養的年輕女孩進入 社交界。」 「它們吸引人之處很簡單。『操』一位初入社交界的淑女是違反榮譽的規則的,她 們被保留給婚姻。」 「那是因為社會的雙重標準。女人無法控制她們自己的命運。她們沒有錢、沒有權 力,由父親的權威管教下轉到丈夫那兒——如果她們夠幸運地能夠逮到一位丈夫。」她 突然瞭解到自己是以女性的身份在說話,立刻閉上了嘴巴。 維奇澀澀地道:「就我所觀察到的,男人並沒有發揮他們多少的權威。一旦女人結 了婚,她就隨人『操』了。」 「這太過分了!只有浪蕩無行的人才會追求一名已婚女士。」 維奇看向安妮,坦白地道:「這個社會有著許多性飢渴的妻子,而且她們經常是主 動追逐的一方。很驚訝你還沒有被某位女士或你母親的朋友所引誘,」維奇仔細地打量 藍爵士。「也許你一直戴著眼罩,對那些拋過來的誘惑視而不見。」 安妮喝完了啤酒,學維奇的樣子用手抹唇。她譏誚地道:「現在你已經扯下了我純 真的眼罩,我預期我會有個非常充實的社交生活。」 「讓我們希望是如此。」維奇淡淡地道。「順便一提,我們明天晚上要到德文夏公 爵的宅邸用餐。也許我們兩個在那兒都會有所斬獲。」 次晨安妮下來用早餐時,沙維奇已經離開了。十點左右,一名僕役帶來一張字條通 知藍爵士他的監護人已經搬到半月街的房子。 費頓將沙維奇的行李交給僕人。安妮想到自己竟忘了搜維奇的行李,幾乎想踢自己 一腳。維奇是如此的像一個謎,她非常好奇地想要知道有關他的一切。當然,現在已經 太遲了。 僕人前腳剛離開,羅絲及柏克後腳就到了。安妮好高興看到她的同謀者,他們給了 她信心。他們可以給她和德文夏公爵及夫人社交時的建議,想到要在德文夏宅邸進餐, 有一刻她幾乎想找個借口不陪維奇去了。但那種想法很快地過去,一來如果她不夠勇氣 去參加,她會無法忍受維奇輕蔑的目光;二來這也是她初進社交界的大好機會。雖然說 入社交界的是安利不是安妮,但她不是同時為他們兩人經歷一切嗎? 這麼一想,她瞭解到扮演她哥哥,她可以以一種其他女性所無的男性觀點來看事物 。這光想起來就夠刺激了。 在幾番考慮後,大夥兒決定安妮該穿深藍色的緞料長褲、白襪子、新買的高跟鞋。 「這個該死的硬領口要擠掉我的耳朵了。」她抱怨道。柏克被她的粗話嚇壞了,但 還是耐心地將領巾打成瀑布般的樣子。她穿上藍背心,戴上假髮,再套上安利的織錦外 套。 羅絲挑剔地打量她一番。「你需要一個鼻煙壺,親愛的。」 「不,我寧可要雪茄。」安妮理所當然地道,羅絲差點被嚇得掉下椅子。 她的發粉才剛灑上不久,一名僕人就來敲門要藍爵士搭乘沙維奇的馬車。她的監護 人不是愛閒聊的人,他們在到德文夏宅邸的路上一路無語。 坐在陰暗的馬車中,如此地靠近沙維奇,安妮的想像力開始飛馳。想像中她不再穿 著男人衣物,而是一襲能襯托出她纖腰及挺立雙峰的小禮服。她可以化妝,並像倫敦的 仕女般在眼角或嘴角貼痣,吸引愛人的目光及吻。更大膽一些,她可以貼在一邊乳峰上 ,吸引某個男子的目光到她的胸衣之下。她為自己放肆的念頭而臉紅了。 「我給你買了樣東西。」深沉的聲音令她的脊椎竄過一陣戰慄,在這個親暱小空間 裡正適合交換禮物或一個小吻。 維奇將某種銀製的東西推到她手中,那立刻提醒她自己此刻是安利。 「一個雪茄盒子,多麼體貼。」安妮軟弱無力地道。 「裡面裝的是我一般的口味,如果你要淡一點的口味,你可以去拜訪柏靈頓街上的 菸草商,訂自己想要的口味。」 維奇向門房報出他們的名字,門房慎重其事地大聲通報他們的名字。所有的人全轉 過頭,看向藍爵士身邊那位高大的男子。 眾所矚目的印度野蠻人並沒有戴假髮,而是留了自然的一頭黑髮。他的穿著剪裁無 懈可擊,但又極為平實。他穿著一身黑,唯一對流行的讓步是那件黑緞料的長褲。連他 的襪子都是黑絲質料,並非一般的白色。 會客室裡的群眾正包圍著一男一女。安妮羨慕地看著那位穿著淡綠色禮服的美麗嬌 小女子。她充滿了活力,且是個天生的交際能手,她用扇子恣意地調情,一頭捲曲的假 髮在裸肩上躍動不已。和她在一起的年輕男子也是個耀眼的人物。他穿著白色緞料及膝 長褲,外套上點綴著藍色的亮片及金質勳章。雖然他戴著假髮,但仍可看出這位英俊年 輕人原來的髮色是金色的,他有副輕騎兵的架勢。他轉過身和旁邊的男子說了句話。安 妮看見他胸前閃亮的星鑽,心中一震,明白到這正是王儲威爾斯王子本人。 「這明顯的是皇家的盛會。」維奇含笑的聲音道,安妮轉頭看進維奇譏誚的冰藍色 眸子。 德文夏公爵過來親切地向維奇打招呼。「抱歉喬娜不在我身邊歡迎客人,但是王子 喜歡獨佔她。」 「公爵夫人非常地美麗。」維奇道。安妮聽到此話,氣得想抓出他的眼睛。 「她很年輕,」德文夏公爵表示歉意。「我們各過各的生活,恐怕她那些凱頓宮的 朋友總令我無聊得掉淚。」 原來那就是惡名昭彰的德文夏公爵夫人蓋喬娜,安妮想著。她主持宮廷圈內最熱鬧 的沙龍,然而她還不比她大上幾歲。 維奇及德文夏公爵開始談政治,安妮立刻知道自己根本搭不上邊。她看著會客室裡 的人將注意力由王子轉到了沙維奇身上。他雖然渾然不覺,但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多久後宣佈了用餐。安妮看見女人推擠著想要坐在這位來自東方的大富豪旁邊。 公爵安排維奇坐在他右側,薛伊莎夫人則幾乎是硬將藍爵士推開,好可以佔據抄維奇左 側的位置。安妮在心裡詛咒她們下地獄去,無言地走到對面美麗的喬娜的勢力範圍。 喬娜對安妮眨了眨眼,「還不知道你貴姓大名,先生。」 「藍安利爵士,公爵夫人。」 她玩笑地用扇子輕點他的肩膀。「我的朋友都叫我喬娜。」 「我的朋友也都叫我安利。」 「啊,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你的父母住在錫蘭,你最近才繼承了爵位。」 安妮明白儘管喬娜有著輕浮的名聲,事實上她是非常敏銳的。所有的人都站在桌邊 。安妮明白他們是在等王子先坐下。然而威爾斯王子喬治及喬娜一點也不在乎其他客人 ,毫不在乎地讓他們繼續等待。 「容我為你介紹王子殿下?喬治,這位是藍安利爵士。」 安妮正式地鞠個躬,王子也回禮。所有人全放鬆了下來,並開始談話。安妮很快地 被介紹給王子的寵臣,塞克斯伯爵及劇作家謝立敦。 終於喬治王子決定坐下來,繼之只聽一片拉椅子聲。安妮禮貌地等待著有座位空出 來,但王子殿下握住他的手臂。「坐在我旁邊。你得告訴我,那個和你一起到達的黑色 巨人該死的是誰?」 有那麼屏息的一刻,安妮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在和未來的英國國王談話。但她也發現 一項非常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她突然間視王子為有血有肉的年輕人,並全然不適合他出 生便擁有的王位。他和她一樣只是在扮演著一個角色,而且並不比她適合。他非常地不 成熟,事實上他只是個渴望在長大後成為輕騎兵的大男孩。 「他叫沙維奇,殿下。他剛由錫蘭回來。」 「他是你的朋友嗎?」 「事實上,他是我的監護人,殿下。」 「你這個幸運的傢伙!由印度回來的沒有一個不是大富翁,你自己的口袋空時就可 以掏他的。該死了,抱歉,親愛的喬娜,但每個人都有人可以資助他,只除了我。喬娜 每天有德文夏公爵幫她付帳。你知道他們把凱頓宮推給我時,它根本是一片糟嗎?我被 迫花了一筆錢要賀喬治重建它,終於它可以住了,恐怕我又得花錢整修遊船。我已請老 賀在布萊頓幫我建一艘水上宮殿。他已經僱用了一百五十名工人,因為我要它在夏季前 完工。這真是可恥,身為王儲竟得向放債的人借錢。」他倚向安妮,告白道:「我的債 務已經堆到了這裡,」他比著額頭一綹頭髮。「而在國王去世之前,還毫無還債的能力 。」 「親愛的喬治,晚餐後我和你玩牌戲,這應該可以振奮你的精神。」 王子拍拍她的手。「只要你答應輸錢,親愛的喬娜。」 「我一向輸的。我得維持我的名聲。」 安妮無法置信地看著一道道上來的菜。湯之後就上了三種不同的魚,繼之是一道又 一道的主菜,每一道都比前一道更美味。 「喬治,我開價以五萬鎊要買你的法國廚子蓋雷莫的。你想弄到錢只需要賣些什麼 就可以了。」 「親愛的喬娜,你真是實際!」 塞克斯伯爵及謝立敦被酒嗆到了,但王子繼續認真地說道:「就算是一百萬,我也 不會出讓我的法國廚子,他是人們拚死要到凱頓宮用餐的主因。我也有名譽要維持的。 我必須想辦法賣其他的東西。」 一向是樂觀派的塞克斯伯爵說道:「也許下個星期你在新市的賽馬會贏。」 喬治哀傷地搖了搖頭。「為了我那些純種賽馬,我已負債纍纍。現在我甚至沒有錢 拿它們下注。你知道的,它們令我坐吃山空了。」他綻開燦爛的笑容轉向安妮。「下個 星期到新市加入我們,我們可以有段快活時光。謝立敦會帶他的艾美,我親愛的朋友胡 查理當然也會帶他的莉慈。歡迎你也帶你的情婦過來。」 安妮感到自己臉紅了,王子立刻注意到了。「我親愛的朋友,不必擔心喬娜在場, 我們嚇不倒她的。她知道我們所有的缺點,而我們只知道她的一半。」他機智的雙關語 令所有人笑起來。 「你的監護人不會把你管得太緊吧?」 「不,殿下。事實上,他對純種馬很有興趣。我知道他想買一些馬。何不在用完晚 餐後,我把他介紹給你?」 「你真慷慨,小伙子。我一向樂於認識還沒被我借過錢的人。」所有的人都笑了。 晚餐結束後,女士離開讓男士喝白蘭地,這時桌上已是一片狼籍,似風捲過殘雲。 安妮和其他男士一齊禮貌地站起來,目送女士們退席到她們的側廳。現在,安妮有一絲 戰慄期待地想著,這正是她生平第一次的機會了。她是女人中少數得以探知男性在女士 們自餐桌退席後做些什麼的人。但她所發現的令她幾乎驚駭得昏倒。他們做的第一件事 是打開壁櫃,拉出尿壺。她的眼睛幾乎突出眼眶,近一打的男人伸手到緞質長褲內,拉 出他們的物事,滿足地呻吟,解放自己。 「自從上次坐在國會的席上以來,還沒有這麼難過過。」謝立敦評論道。 「那是因為你喝得太多了,謝立敦。我總是等到女士們快離席時才喝雪莉酒。」 安妮真是大開眼界了。她看到了男人有各式各樣的尺寸,顏色也不同。她當然見識 到了王子的。她眨了眨眼,看著王子刻意灑掉最後一滴,再納回長褲內,他將尿壺遞給 了等待的僕人,接過了浸著玫瑰水的毛巾擦手。 安妮接過一杯僕役送來的酒,自她的雪茄盒子中挑了根雪茄。她知道自己的臉頰燒 得像火,寄望用藍色的煙圈掩飾住自己的尷尬與震驚。 接下來的數分鐘,酒杯頻傳,男人們開始聊了起來。她留意到他們的言辭中加了不 少髒話,顯然是因為女士已不在場的緣故。 薜士登爵土走向王子,正式地—鞠躬。禮貌一過,他立刻轉為狎暱的語氣道:「我 已經知道兩個月前我的妻子邀請到戲院包廂的女士的名字了,殿下。」 「薜士登,我會一輩子感激你。隨你開出任何價錢,只要透露那位女士的芳名。」 「我必須警告你她不是交際花,殿下,而是位受人敬重的寡婦。」 「如果她是,她就不會出現在伊莎的包廂裡了,薛士登。只看一眼,我就知道她必 需等到所有追求的規則都被遵守了之後,才會掀起裙子。」 薛士登滿意地點點頭。「她叫瑪麗,殿下。伊莎告訴我她已故的丈夫費嘉仕留給她 不少錢,及在公園街的一幢房子。」 「費瑪麗,」王子虔誠地念出這個名字,他轉向塞克斯伯爵。過去的風流韻事一向 由他居中牽線。「我想要知道有關這位女士的一切。她的美麗迷惑了我,她有著我所見 過最燦爛驚人的金髮。她不戴假髮。」 薛士登已經喝了幾杯,此刻他對安妮說道:「去他的頭髮,迷惑他的是她驚人的奶 子。你知道的,殿下是個胸脯型的男人。」 安妮也已灌了不少杯,她道:「喜歡女人的胸脯,嗯?」 「愈大愈好。我猜想是他斷奶得太早了。你知道的,王后生了十五個,像小狗一樣 一個個迸出來,可憐的喬治甚至沒有小狗幸運。它們被推到一旁時,至少還有後面的奶 子可吮。」 安妮眨了眨眼睛。她知道王子可以聽見薛士登說的每一句話,但他不但沒有生氣, 反而附和他朋友的分析。王子對安妮眨了眨眼。「薛士登不是胸脯型的男人,問他喜歡 哪裡。」 「毛毛,」薛士登道。「那兒要小而緊。」 安妮不大確定他指的是她所想的地方,但老天,女性有哪個部位可以被稱為毛毛的 ?她抬頭看見德文夏公爵走近王子。「殿下,如果我們再不趕快加入女士們,喬娜會發 火。」 「那我們就走吧,德文夏公爵。」 喬治王子一站起來,通往大沙龍的門也同時拉了開來,紳士及女士們再次聚在一起 。安妮在大餐室裡尋找沙維奇,看見他正和她的朋友韋威廉聊天。老天!如果他們面對 面,她必須多戒備些。如果有人能認出安妮,那一定是這位才華洋溢的建築師。 她聽見音樂聲,循聲走到舞廳。她站在那兒,打量著彩繪的天花板。當她垂下視線 時,她沮喪地發現三名年輕的女士已圍在她身邊。她們的眼裡寫明了期待和藍安利爵士 共舞。安妮揉了揉腳,喃喃地道:「昨天摔壞了腳;被我的馬甩下來。」她跛著腳離開 ,躲到牌室中避難去了。 安妮自僕役手中接過一杯酒,心想看看別人玩牌也好。喬娜立刻叫她了。「安利, 過來幫我拿牌,士登太狡猾了。」 安妮灌下的酒令她信心大增。她坐在王子及他的寵臣對面,看著一張張的牌被抽出 來。她注意到根本沒什麼人在留意牌戲進行,怪不得喬娜總是輸。 喬治王子看著喬娜,心裡盤算著是否可以要她幫忙約瑪麗。喬娜是他最好、最親近 的朋友,她比其他人多知道他的事。 他第一眼看見她時,就被她迷住了。嬌小玲瓏的她有張全英國最美麗的臉龐,她令 他想起一隻小貓。他在生命中最低潮的時候認識了她。以前他的情婦都是演員,而他最 近和小珀蒂的韻事剛以災難收場。 那時的他真是個年輕的傻瓜,他寫信給她,信中充滿了承諾和奉獻的言詞,還描述 了他們之間的親密性行為。這段韻事結束時,珀蒂威脅要將這些信件公開,他被迫花一 大筆錢把它們買了回來。最糟的是,他付出的心是真誠的。他將心別在領口,而那位貪 婪的女演員卻趁此機會重重地敲了他一筆。 他見到喬娜時,發誓以後要永遠避開女演員。他全心全意地追求喬娜,付出了許多 真誠的恭維。終於他追到手了,但他們的約會成了一場大災難。他記得每個痛苦的細節 。他們互訴著親暱的言語,親吻對方,慢慢地寬寬衣解帶。最後喬治卻愣住了,脫下了 喬娜一層層美麗的禮服、胸衣及撐箍後,她窈窕的曲線不見了。小貓誘人的身材全是墊 布墊出來的。 他看著沒有胸脯、沒有臀部,也沒有大腿的女體,喬娜有著十歲小孩般的身材。他 挺立昂揚的男性一下子萎縮了。他們爬上床,努力嘗試著繼續做完它。但不管怎麼揉弄 親吻,都無法誘哄喬治再振雄風。情況尷尬極了,兩人幾乎要哭了出來。最後是甜蜜的 喬娜挽救了一切。 「親愛的喬治,讓我們成為最好的朋友,而不是愛人!我們可以分享彼此的秘密、 夢想及我們不敢對別人透露的最隱密的思緒。成為好朋友就是世界上最親暱的關係了! 」天祐她!她是他最親愛的親親,他知道和她一起無需有任何的顧忌。 他開口了。「親愛的喬娜,我要你把費瑪麗的名字列到你的宴客名單中,你可以讓 倫敦的女士們知道除非費瑪麗被邀請,我不會參加任何的社交場合。」他很清楚任何舞 會沒有他參加將會微不足道,被威爾斯王子排斥的人也就等於被逐出了社交界。 安妮由眼角看見沙維奇在薛伊莎的陪伴下走進了牌間,他戴著禮貌的面具,但安妮 看得出他快被這個女人煩死了。維奇耐心地等待她停下來和女主人及威爾斯王子談話。 喬治單刀直入地說了。「伊莎,我正在生你的氣。為什麼今晚你沒有帶那位迷人的 費瑪麗和你一起來?」 伊莎挑了挑眉。「瑪麗剛剛才除喪,殿下,她現在深居簡出。」但伊莎立刻就看出 了風向,並見風轉舵。「事實上,下個星期我要為瑪麗辦一場音樂會。如果您能大駕光 臨我們的聚會,會是我們的榮幸,殿下。」 「那是我的榮幸才對,親愛的夫人。」 安妮抬頭看見維奇冰藍色的眸子定在她身上。她倒掉酒,立刻介紹道:「殿下,容 我介紹我的監護人沙維奇?沙先生,威爾斯王子。」 「加入我們的『法羅』牌戲吧,親愛的朋友。安利告訴我你剛由錫蘭回來。」 「我寧可玩『巴可那』。」(譯註:均屬牌戲名) 令人難以置信,維奇剛拒絕了王子的邀請! 喬娜側起她美麗的頭。「我可真是差勁的女主人呀,沙先生,我們當然該玩你想玩 的遊戲。」喬娜明顯地意含雙關。 維奇對著她秀麗的臉蛋微笑。「我當然願意和你玩,但你已有三個伴侶了。」 安妮皺起了眉頭。雖然她已經喝了一整晚的酒,她還是聽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你坐我的椅子吧,維奇。我看著你……就可以學很多。殿下有一些純種鳥……不,純種 馬……一些種馬要賣。」 維奇對她投來一個她無法詮釋的眼神,她不知道那是輕蔑或是讚美。她聳聳肩。這 一刻她該死地一點也不在乎了。她看著他坐下來,站在他後面。 每次老K國王的牌被翻出來時,殿下就咒罵道:「該死的國王!」牌桌上的人並公 然暱稱它為「瘋子牌」。王子看見維奇不解的表情,解釋道:「我父親已經瘋得很厲害 了,因此他們正在為我準備通過一項『攝政法案』。我應該在幾年前就當上攝政王的, 我父親已經瘋了好一段時間了。你瞧……他發佈了一則佈告道:『鼓勵貞節及虔誠,防 止及懲罰邪惡、褻瀆等不道德的行為……』。」 維奇撇了撇唇。「那一來,生命裡就沒有樂趣可言了。」 安妮的耳朵開始在嗡嗡鳴叫,桌上人的聲音似乎由遙遠的地方傳來。她聽見酒杯碰 撞聲、洗牌的聲音及數錢的聲音,但他們的笑聲及談話聲似乎逸去了。她試著要弄明白 他們的談話。似乎說的都是關於明天在吉姆紳士那兒聚會,並打幾回拳擊。 安妮將椅子往後推,用雙腳平衡住。去他們的,她可以單挑他們全部人!拳擊應該 很有趣! 她已不大記得回考南街一路的事了,但維奇的沉默顯示了她終於讓他印象深刻—— 管他是好印象或壞印象已不重要了。馬車停下來後,安妮打了個大酒嗝。她感覺到一隻 堅定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肘,幫她下了馬車。 應門的是柏克,維奇將藍爵士交給他。「恐怕他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 柏克扶她走進屋內,關上門。她咬著牙說道:「拿桶水來!」 她該死地怎會讓自己趟進這種渾水的?她又該死的待在吉姆紳士這種地方做什麼了 ?明顯地最近拳擊正流行,因為威爾斯王子喜歡。 吉姆紳士的拳擊場提供紳士們有機會赤著上身,戴上手套,到場內和專業的拳擊手 打上幾回。只有少數有膽量的人真的敢嘗試,多數都是熱情的旁觀者。當然,另一個吸 引人之處是拳賽進行時,一旁進行的賭注。 安妮縮在座位上,宿醉令她難過得要命。濃重的男性汗味令她想吐,然而她似乎是 在場唯一注意到的人。這兒擠滿了王子的寵臣,他們似乎接受了她為他們的一份子,令 她大為驚訝。她猜想是他們介紹她時,她倦怠懶洋洋的樣子正合流行。天知道她是正因 醉酒難過得要命。 在謝立敦及艾德蒙的慫恿下,喬治王子決定讓他的寵臣見識一下他的拳擊技巧。他 的人幫他脫下上衣及白色長褲,安妮意興闌珊地想著,現在我知道他剩下的其他地方長 什麼樣子了。 殿下的身材不錯,但他的肩膀在脫下外套後並沒有顯得更寬,他的肌肉也沒有維奇 的結實,還可以看見上面覆了一層油脂,下腹也鬆垮垮的。在看過了維奇健康的褐色後 ,王子乳白色的身體幾乎是令人反感。安妮敢說在場的其他人的身體正和喬治一樣地白 。 王子和他的訓練師打得有模有樣,安基羅數度在王子的拳頭下彎下腰。在場的人都 知道這位拳擊師可以毫不費力地將王子揍個半死,但所有的人都大聲鼓掌,讚揚王子的 威力。 其他還有幾位被鼓勵下場,但沒有人真的敢上去。維奇推著安妮。「去吧,男孩, 讓我們瞧瞧你是什麼料子做的。」 安妮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晌,她驚恐地愣在原地。她可絕不能和他們打赤膊 ,她也絕不想要某個粗魯的拳擊手在她臉上揍上一拳。她皺起了眉頭。「我今天沒力氣 揮拳。」 維奇冰藍色的眸子盛滿了輕蔑。「你的意思是你沒有虱子的膽量。」 這一刻安妮真的恨他。她憤怒得想要撲向他,抓出他嘲弄的眼睛,但她知道她必需 在眾目睽睽下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她慵懶地用手杖將帽子往後推,刻意地用傲慢的語氣 慢吞吞地道:「見鬼了,沙維奇,如果你這麼熱中這項天殺的運動,就讓我們見識一下 你是用什麼料子做的吧!」 旁觀者都對這個建議熱中極了,王子親自問維奇肯否如眾人所願。維奇不情願地脫 下了長褲。安基羅看到維奇那身肌肉,立刻明白到他不需要再有所保留。而在他吃了維 奇一記長拳的威力後,他決定無需遵守拳賽的規則。 安妮突然間坐直了起來,全神貫注。維奇往旁邊閃開一記有力的拳頭,似乎他能夠 預測到對手的行動。安基羅終於打到他的幾拳都非常地重,並刻意瞄準在皮帶以下。維 奇扮演紳士也是有限度的,當他感到臀上另一拳熱辣辣的疼痛時,他的自制力爆發了。 他咬牙切齒地挑釁道:「我們要脫下手套嗎?」 對觀眾來說,不戴手套對打更加刺激。他們開始加高賭注,維奇則精確有效地將拳 擊師的臉打成了個大花臉。 安妮看著這幅血腥及暴力的景象,她的身軀顫抖,但她沒有閉上眼睛。它們定住在 維奇有力的身軀上。拳擊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安妮毫無疑問地知道他可以擊敗任何敢 向他挑戰的人。維奇在過去黑暗的經歷裡學會了各種骯髒伎倆,在吉姆紳士這兒打幾個 回拳對他只是小孩玩意兒。 她自睫毛下偷偷地看著他穿上衣服,忍不住對他強壯的男子氣概有了反應。直到他 完全地穿好衣服,她才允許自己的目光迎上他的。 「你真的必需能夠在這個世界上保護你自己,安利,即使不用拳頭,也要能用劍或 槍。我把武器的選擇權留給你,但我堅持你要學習自衛的課程。」 雖然她知道他的話有理,她仍氣他對她發號施今。「可憐的惡魔,」她嘲弄道。「 你真是給自己指派定這項工作了——將我塑造成男子漢。」 那對銳利的藍眸回望向她的目光清楚地說明了維奇對她的男子氣概——或缺少男子 氣概的看法。這一刻她感到的羞辱不只是為了她自己,還有為了她的哥哥安利。她的決 心更堅定了。他要她放浪一下;是的,她會鬧了個天翻地覆!至於維奇,他可以該死地 努力去收拾殘局。 王子離開前丟下了一句話。「明天晚上我會在凱頓宮見到你們兩個。」 安妮瞭解到這差不多等於是王子的命令。王子和他的寵臣離開後,她對維奇說道: 「在所有的人之中,,我最沒有料到你會溫馴地接受命令。」 「我計劃要刮乾淨他的純種馬,在凱頓宮用餐只是必須付出的一個小小的代價。」 他轉換了話題。「你要和我去為伊甸莊挑選法國壁紙嗎?」 安妮發出個粗魯的聲音。「你挑你該死的壁紙,我今天下午有約會。」 維奇的眉頭微微挑起,他的唇動了動。「既然如此,爵爺,我就留你自己去……放 縱一番了。」 安妮的約會事實上是和她的外婆。她熱切地想要知道德文夏宅邸中發生的一切。「 你有看到王子殿下嗎?」 安妮笑了。「看的比我想要的多太多了。即使昨晚我錯過的,今天也都在吉姆紳士 那兒補足了。究竟是什麼使得男人想要脫得光光的,和屋子裡的每個人相比較?」 羅絲及安妮互相對望了一眼,爆出了笑聲。「哦,親愛的,你剛回答了你自己的問 題。」 「我在這一、兩天學到關於男人的一切足夠使我不想要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儘管他 們所享有的特權。」 「安妮,哦,親愛的,我們這樣做錯了。我們應該給你找一個有錢的丈夫,而不是 用這種欺騙的方法。」 「拜託不要感到罪惡感,外婆。我無法忍受在婚姻的市場上被販賣,我喜歡我剛發 現的自由。」她的眸子閃動。「而且當個男人實在很有趣,殿下還邀我去看賽馬時帶著 我的情婦一起。」 羅絲眨了眨眼。安妮似乎頗為自得其樂,但她已開始感到憂慮了。她在心裡記住要 和沙先生談談。 「而就我昨晚所聽到的,殿下想要給自己找一個新情婦了。」安妮說道。 「真的?」羅絲非常高興比她的好友葛弗蘭先得到這個消息。 「她叫費瑪麗。」 「我知道她!」羅絲顯得懷疑。「你確定這個名字沒錯,親愛的?她是名受人敬重 的寡婦,和薛伊莎有些親戚關係。老天!她至少比喬治大上六到七歲,她已經快三十了 。」 「她是不是不戴假髮,而且有副豐滿的身材?」 「正是,她有一頭金髮,非常地不合流行。不過她一定頗有其吸引人之處,她有過 兩個丈夫,兩個都留給她滿滿的荷包。」 「我今晚要到凱頓宮用餐。對了,殿下及他的朋友都對國王及王后好不敬。他們公 開稱國王為瘋子,謝立敦說王后像生小狗一樣連迸出了十五個子嗣。」 「而且好像還同時懷著他們十五個。」羅絲譏誚地道。 安妮笑了。「你學會了葛弗蘭的尖嘴利舌了。」 「那是我教她的,親愛的。」 「說到教,沙維奇決定教我男性的自衛課程。事實上,我相信他是想壓碎我,再重 新按他想要的樣子塑造我。他總讓我氣得要命,我經常開口大聲叫他下地獄去,甚至氣 得幾乎洩漏了秘密。」 「你必須學習控制自己的舌頭,親愛的。在那種龍蛇雜處的情況下,要一位女士保 持禮貌是很困難的。但我有個從不會出錯的辦法,」羅絲很快地走到她的玫瑰心木書桌 ,拿出一本皮封面的筆記。「這是本全新的日記。把所有你想罵他,但又不能說出來的 話記在這裡面。不要有所保留,不管它有多麼糟及邪惡。這是種甜蜜有效的發洩方式。 」 安妮接過日記。「我想說的話會讓日記燒起來。來幫我挑今晚去凱頓宮時穿的衣服 。」 「你必須答應明天會告訴我所有的細節。據說王子殿下花了數百萬元整修它。」 柏克通報沙維奇來訪時,出去接見他的是羅絲。「我很抱歉,但安利數小時前就去 凱頓宮了。一群看起來放浪不堪的小惡魔接走了他。」她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沙 先生,我很擔心安利。你不認為凱頓宮那群人很邪惡嗎?」 維奇的眉毛挑得老高。「邪惡?還不至於,南夫人。也許是狂野愛鬧了些,但我堅 信安利可以由男性朋友的陪伴獲得好處。別擔心,我會盯著他的。」 存心放縱自己的安妮正玩得開心,她初進到凱頓宮時,被它的建築吸引了全副的注 意力。她從沒有看過這麼俗氣及華麗的裝潢。威爾斯王子迷上了中國風味,會客廳佈置 滿了齊湯姆怪異的中國式傢俱,牆上還掛了黃色的絲緞。但最精彩的還是餐室的設計。 為了容納王子圈內眾多的朋友,餐室被刻意地加大,增加了一些黃色及紅色的花崗 岩柱子撐起天花板。牆壁鍍著閃亮的銀框,銀框反射出黃及紅色的柱子,銀框內是猩紅 色的緞料。餐室開向舞廳,舞廳的兩邊都有平台供樂隊演奏時使用。 今夜被邀來用餐的只有紳士,因此並沒有跳舞。但舞廳的門還是開著,水晶吊燈全 部被點燃,樂師演奏晚餐音樂助興。 喬治的朋友——也被稱為凱頓宮的一群——很快地將安妮的注意力引離了建築物之 上。除了她已經見過的謝立敦、艾德蒙及塞克斯伯爵外,今天還有著名的維新黨黨魁胡 查理在座。(譯註:當時政壇分為貴族主導的維新黨,及平民首相皮特為主的保皇黨。 )據說他是王子最好的朋友,並不斷地試著要自國會為王子多爭取到一些錢。現在他也 在推動要通過攝政法案。 胡查理至少比王子年長十歲,安妮猜想對王子來說,他是個父親般的角色吧。不過 這個染著一頭藍色發粉的父親角色頗有些怪異。 今晚在座的還有兩位王族:殿下的弟弟約克公爵及叔叔卡伯蘭公爵。謝立敦立刻在 安妮耳邊補充:卡伯蘭公爵正是那位能夠由黃昏一直狂歡到黎明的放蕩公爵,也是王室 中第一個鬧出離婚醜聞的。 所有的客人中安妮最喜歡的大概只有那位諷刺詩人路亨利。她早已聽過他的詩歌大 作。應她的要求,這位詩人即興吟了一首他新做的諷刺神職人員的打油詩,聽得安妮這 一群人幾乎笑岔了氣。 突然間一聲槍響傳了過來,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力。「看來我們要來一場手槍練習 了,」謝立敦滿不在乎地道。「喬治收集了城內最好的手槍。」 他們趕到餐室的另一端時,賭注已經下得很高,賭金堆了一大疊。殿下命令僕人在 牆上掛了幅國王的肖像,所有的人輪流射擊,並繼續累積賭金。輪到安妮挑手槍時,她 挑到一把比她預料中重的槍。她欣賞它光滑的橄欖木柄設計,及銀質的長槍管。 殿下說道:「嘿,這傢伙深合我心。他喜歡槍的感覺。這把槍的扳機敏銳極了。」 在安妮能夠取好準頭前,她的手指碰到了扳機,槍開火了。子彈擦到懸掛肖像的線 ,肖像掉落墜地。好一晌,安妮駭極自己在牆上打了個洞,但所有人齊聲歡呼,並宣佈 藍爵士無條件贏了這一場。她蒼白著臉坐在原地,其他人將兩百個基尼堆到她面前。 大夥兒意猶未盡,他們轉移戰場到舞廳,尋找其他目標。在一陣亂槍射擊後,樂師 們紛紛走避。他們好像一群剛被放出學校的小學生到處胡鬧,而帶頭惡作劇的正是王子 本人。直到一名僕人肩膀中槍,王子才變得嚴肅起來。僕人被抬走後,他轉向胡查理。 「我們不能繼續這樣子下去,現在好的僕人很難找。晚餐後,我們到你的射擊場去。」 某種直覺令安妮看向門口,維奇高大、黝黑的身影填滿了門口,對他剛才所目睹的 幼稚鬧劇一臉冰冷的輕蔑。他的目光掃過安利,隨即不再理睬她,似乎她不過是一隻被 寵壞了的小狗。 維奇的到達似乎是某種訊號,晚餐宣佈開始了,一群人回到了餐室。安妮一輩子從 沒有看過這麼多道的食物,她在心裡計算了一下,總共有四道湯,四道魚,加三十六道 主菜。菜單上印的全是她看不懂的法文字——儘管她確實由家教處學會了法文。佐餐的 酒始終沒有間斷,晚餐結束時,許多人已醉得說不出話,或倒在桌子底下,其中包括了 王子的弟弟約克公爵。 那些還能夠走路的決定到胡查理的射擊場去繼續玩樂,之後再到射擊場樓上的賭場 賭博。 「他還開賭場?」安妮聞言驚訝地問。 「老天!你真像是新生的嬰兒。」謝立敦道。「每次我們射擊完後,總是賭到天亮 。」 安妮摸了摸口袋裡剛贏的彩金。「該死了!我還以為我可以把錢留到新市賭馬。」 「哦,我們不去新市了。你沒有聽說嗎?殿下將他的馬賣給印度野蠻人了。」 維奇冷眼觀察著凱頓宮中的一切。他已經在心裡評估過了,這一群人之中沒有一個 是人物。英俊的王子雖然為人親切隨和,而且熱心藝術,但他看不出來他維新黨的朋友 只是在利用他。維奇知道攝政法案永遠不會通過,因為喬治在他的裁縫上付出的時間及 精力,要比他在國事上的多太多了。 胡查理絕對是王子的朋友中最有影響力的一位。但他成天只知道喝酒,及泡在他的 賭場裡。謝立敦及艾德蒙在下議院只會大聲互罵,皆自以為是議會中的首領。這些人把 政府搞亂得適足以讓保皇黨的皮特當上首相。 維奇決定要以自己之力改變這個國家。至少現在有良相皮特在位,改革英國的機會 要比以前來得好。他知道這些改變不可能在一夕之間發生,但慢慢地,一般英國平民在 皮特這位平民首相的管理下應該可以過較好的生活。的確,維奇必須應用現在朝廷中通 行的賄賂及拉攏人脈的方法來進行他的目的,但只要他夠堅定、夠無情,改變終會發生 的。 突然間維奇的視線改而定在他年輕的被監護人藍安利身上,一名惡名昭彰的浪子剛 剛攬著安利的肩膀。維奇心中起了不安的念頭。藍安利是個漂亮的年輕人,有雙長腿及 夢幻般的綠眸,他是一些有斷袖癖的男子眼中的大餐。 維奇的下顎肌肉糾緊。這是男孩對女人不感興趣的原因嗎?不,安利仍是處子之身 ,他並未被污染,但是愈早介紹他認識女性身軀的樂趣愈好。他在心裡記下要在這個星 期結束前辦好這件事。他越過房間走向安利時,他們一夥人也正要出發。 「這麼快就要離開?」維奇挑起眉頭,淡淡地問。 安妮知道自己被判出局了,維奇甚至沒有告訴她他買下王子的純種馬。她以傲慢的 語氣回答:「如果你要知道,我們是要去射擊場。我已遵照你的建議選好了我的武器。 我選擇手槍。」 維奇深思地看著離開的一群人。倫敦提供各式各樣的娛樂給各種人,但他確定知道 他們最後會到胡查理的賭場去。 他一直等到清晨兩點,然後他漫步走進胡查理的賭場內,玩了幾把骰子。他找到了 爛醉的安利,而他的口袋正如他所料的被掏空了。維奇拉低帽子,向在座的人道晚安, 拉著安利站起來。 柏克打開門看見這一對,覺得有責任表示抗議。維奇無言地接受了他的責備。柏克 一關上門,安妮立刻喃喃地道:「拿桶水來。」 安妮斜倚在半月街屋子壁爐前的座位上。她抿著唇,聽著維奇訓話。「你把生下來 的腦袋丟掉了。你輸了多少?」 「兩百個基尼。」安妮咕噥道。 「你看不出他們是痛宰你這頭羊牯嗎?」 安妮心中一陣畏縮,但她的怒氣被激起來了。「你不會是暗示我被他們作弊騙了吧 ?」 「不,我不是暗示,你這個易騙的傻瓜,我是在明白地告訴你!殿下欠的債已經堆 到了額際,美麗的喬娜甚至算不清自己的債務。告訴我,安利,當你把二和二加起來時 ,你不會笨到得不出四這個答案吧?」 維奇自桌子的抽屜拿出牌,開始洗牌。「我從來不玩『法羅』,你永遠碰不到牌, 而牌經常地已事先在盒子被排得好好的了。一個巧妙設計的牌箱及一位聰明的做牌人可 以使得一位王子破產。」 維奇開始分牌。「注意看,任何人只要手靈巧些,都可以在五分鐘內學會『做』牌 ,把你想要的疊牌留在最下面。這只需要牌及挑牌的技巧。該死了,孩子,我不希望昨 晚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腐化了你。」 想到他現在正在教他作弊,安妮忍不住笑了。「明顯地,你是打算自己腐化我。」 「我只是在教育你。如果你學會了所有的技巧,你就可以察覺別人是否在作弊,要 不要作則由你自己決定。」維奇冰冷地道。 「我猜你現在禁止我和我的朋友見面了?」安妮挑釁地道。 「你搞錯重點了。我要你能夠在任何情況,及和任何人相處時都能掌握狀況,從牌 桌到臥室,從朝廷到暗巷都一樣。」 安妮的氣消了些。她想起今晚和別人訂下的計劃。她看向維奇問道:「我已答應和 他們去洗土耳其浴。只要六個基尼,你可以洗澡、用餐和一名妓女睡覺,現在我要怎麼 脫身?」 「我可以想到更腐化的消磨時光的方法。」維奇淡淡地警告道。 「我敢打賭你是能。」安妮憤怒地駁道。 維奇聳聳肩。「告訴他們你要和我去戲院……昨天你忘了。」 安妮鬆了一口氣,昨天她在半醉的情況下還答應了另一件事,但她不敢向維奇提起 。她在心裡搜索著一個安全的話題,手上仍靈巧地操牌,分出了四張A。「我學得很快 。你什麼時候要開始教我怎樣賺錢?」 「好讓你在賭場裡把它全部輸掉?」維奇譏誚地道。 「別傻了,從現在起,我會一直羸。南海的股份怎樣?每個有錢的人及他的情婦都 買它。」 「那正是你不能買的原因,股價已經被遠遠地抬高得超過基本面。」維奇冰冷的眼 神教人不敢不服從。 安妮聳聳肩。「好吧,正如我告訴過你的,我唯一的原則是不能動用到本金。」 他譏誚地道:「不花到本金,你又要怎麼增加利潤?」 「我——我不知道。」安妮結巴道。 「這個遊戲的名字就叫做冒險。冒的險愈高,利潤也愈高。我可以提供你一樁最上 算的交易,你名下的每一文錢買一船前往印度的貨。再用那份巨利,買一份運回英國的 貨。用我的船,八個星期來回一趟。只要買對了貨,你可以在四到五個月內讓你在魏律 師那兒的錢增加四倍。」 「但是要冒的險——每年都有船沉下去。我會失去一切。」 「我甚至可以替你保險,我在船貨這方面很熟。」 安妮被他的慷慨感動了。「你真是慷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相信與否,我真的關心你,」維奇遲疑了一下,然後淡淡地附加道:「你可以將 我想成父親。」 安妮經常地想到他——以各種方式,但她絕對不想把他想成父親。 「我們今天晚上再繼續上課。」維奇淡淡地道,示意要打發她。 「你要趕我出去?」他們的關係已經熟到可以坦誠相對。 「我是的。我們去戲院之前,我還有許多生意要做,」他拿出金錶。「我在等人。 」 「原諒我打擾了你的生活,」安妮含著譏誚及笑意說道。 維奇聳聳肩。「在教會一頭小野獸之前,總得需要許多時間。」 安妮假裝好笑,心裡卻忿忿不平,沙維奇只想訓她一頓,立刻就打發了她。她離開 屋子,轉過街角,在那兒等了幾分鐘。她才不相信他說的生意約會的話。不久後一輛飾 著勳章的黑色大馬車停了下來,一位披著奶油色斗篷,頭上飾著黑色鴕鳥的美麗女子被 扶下車子。沙維奇有生意要辦!見鬼的生意! 塞克斯伯爵夫人走進維奇的辦公室時,維奇心裡想的的確只是生意。他打算說服伯 爵夫人為他一項重要的計劃解囊相助。伯爵夫人公然地對他眉目傳情,但維奇只在言語 上敷衍她。沒有必要引誘塞克斯的妻子,日後他在政界可能會需要這位盟友。 安妮坐在安利房裡窗邊的椅子上,在日記裡吐出她的心聲:「沙維奇不是人,他有 一半的野獸,而且野獸的那部分一定是豹。我不是第一個注意到這個類同處的人。他自 己也察覺到了,不然他不會把他在錫蘭的農場叫做黑豹園。沙維奇戴著面具,正如今日 社會中的每個人一樣,但我懷疑他在面具下藏了個深不可測的人。如果面具被除下了, 我不知道會發現是文明或超文明的他。我懷疑面具下的他是狂野不馴的。 他總是主宰大局,控制著他週遭的人,但又巧妙得不訴諸於欺壓脅迫。他先激怒我 ,再用他的智慧、慷慨或幽默安撫我。他的建議總是對的,而無法解釋的是,這更激怒 了我。最令我氣得爆炸的是,他輕蔑的眼神。我決定要自他傲慢的臉上抹掉它。 他允許我相當的自由,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另一端握著繩子。等我哪天甩掉繩子時, 他會大吃一驚的。我並沒有低估他,我聽得出那天鵝絨般的聲音下的豹吼聲,並感覺到 豹爪正抓過我,在他今早貶抑我的個性的時候,他打算將我塑造成男人,但我寧願他將 我塑造成女人。」 安妮用力抓緊筆,用力得筆尖滲出了一灘墨汁。她合上日記,震驚於自己的思緒。 這本該死的日記引誘出了她心中的秘密。她決定把時間花費在比作白日夢想著沙維奇更 好的用途上,她必須決定買什麼貨到印度去。 她在倫敦的商店瀏覽了整個下午,但她看上眼的只有伊甸莊的傢俱。她衝動地買了 架風琴,知道維奇會喜歡這種新出的樂器。她還買了一套設計高雅的淡薰衣草色餐桌組 。她考慮過買瓷器茶具組,但她猜想沙維奇常跑歐陸,他大概會覺得在那邊買較划算。 仔細想來,許多進口的東西常貴得離譜。突然間她想到了原因,物以稀為貴。想想遠在 印度的那些英國女士會有多麼地渴望歐陸及英國的精品!不惜付出高價! 想到可以賺錢,她的嘴巴都乾澀了。她舔了舔唇,設身處地為她遠在錫蘭的母親想 。她們一定渴望追上歐陸的流行,特別是那邊的熱天氣可以用上的東西,像是陽傘、高 角帽、手繪的扇子、亞麻料內衣、輕便的晚禮服及緞料的軟鞋。然後她開始構思自國外 運回國的貨物。她像裝飾自己般地裝飾伊甸莊。安妮變得興奮了起來。她想到進口威尼 斯鏡子、水晶杯及其他法國及意大利的精品傢俱。她等不及告訴維奇她已決定她要買的 貨了。 到戲院的路上,她告訴了維奇這件事。維奇瞇起眼睛,注意到藍安利爵士在談到陽 傘、內衣等女性用品時的興奮之情。藍爵士的想法確有其可取之處,但也絕對太過女性 化了。 維奇抑下心中的恐懼,決定要徹底抹煞藍爵士女性化的傾向,讓他的男性氣概出頭 。看完戲後,他們會去妓院,在那兒他會確定讓安利得到他的啟蒙教育。維奇知道除非 安利肯定自己男性的一面,他會永遠這麼渾渾噩噩的。只要第一關過了,以後就由他的 天性去自然發展了。 維奇原本計劃今晚去聽歌劇,現在他決定去奧林匹克戲院,那兒以上演黃色鬧劇出 名。 一開始他還自眼角的餘光中觀察著安利。台上眾多只著薄衫的少女在那兒又歌又舞 ,說著充滿性暗示的台詞,但維奇的注意力很快地全被台上的黃色幽默吸引了過去,並 不時爆出笑聲。整齣戲主要描述一個男人試著要想辦法創造發明女人的裙子下,其間措 辭幽默,男女間充滿性暗示的鬥嘴有趣,觀眾全爆笑不已。 安妮也笑了,她很高興戲院的燈光昏暗,因為她的雙頰已經紅透。中場降幕前,領 銜主演的女演員漫步到舞台中央,高唱「花上的露水」這首歌。這名女演員的身材豐滿 極了,所有的男人都往前坐,全神貫注。 布幕降了下來,戲院的燈再次點亮。維奇站了起來。「真是個可人的小騷包,我們 到後台去。」 安妮氣惱了。「你很容易滿足。我覺得剛才那首歌平淡無味得很。」 他們走向後台,維奇對她挑起眉頭。「你不知道『花上的露水』的涵義?」 「我當然知道……」安妮結巴了。明顯地,其中頗有些奧妙在。「我想我需要翻譯 。」她於是承認道。 「那意味著她是如此地渴望它,她已為你濕透……花上的露水。」維奇清楚地看出 安利仍不明白,他開始認為男孩可以去當修土了。 後台擠滿了演員、服裝師、搬道具的人及捧場的觀眾。維奇穿過人群,筆直地走向 他看上的女演員。一群仰慕者已包圍了她。他自我介紹。那名苗條豐滿的女演員伸手讓 他親吻,表示她叫布安琪。 「我應該介紹你給我的年輕朋友藍安利爵士。」 她睜大了眼睛,漾開了笑容。—位站在她身邊的年輕人說道:「啊,真是巧遇!你 是我的堂弟安利。我是藍伯納,世界真小,不是嗎?」 安妮幾乎昏了過去,她瞪著藍伯納,希望心中的恐懼沒有表現在臉上。眼前正是那 位垂涎著藍家的爵位及財產的貪婪堂兄。為什麼她的運氣這麼壞?她絕不能讓藍伯納看 出什麼端倪。她非常冰冷地喃喃道:「你好。」然後轉過頭去和一名嬌小的金髮演員說 話。 那名女孩早已聽說和她說話的年輕人是個貴族。她將安妮的每句話奉若綸音,一面 還想辦法碰到了這位年輕人的手及大腿。她喋喋不休,但安妮只聽見了她叫桃莉。這一 刻她只想逃離藍伯納。 沙維奇非常生氣。他握了握藍伯納的手,告訴他他很高興見到安利的親戚。他盡可 能地為安利掩飾道:「我猜安利是想邀那位年輕的女郎用餐,不過可以看出大獎已被你 贏走了。」 伯納笑了。「安琪和我是老朋友了。如果改天我們可以相聚,那會是我們的榮幸。 」 維奇注意到這位年輕人極有禮貌,他該死地希望他的被監護人也可以表現出一些。 「等我在格文沙的房子佈置好後,我會舉行一場宴會。我會寄給你一張邀請函,務必要 光臨。」維奇的視線愛撫過安琪豐滿的雙峰及性感的紅唇。 「不介意我也跟去吧?」安琪大膽地對他眨了眨眼。「我得走了,他們就要拉起布 幕了。」她回頭看向肩後的兩個男人,再加上一句:「我—定去。」 所有的人回到座位上。維奇大力轉過安妮的肩膀。「你這個可怕的勢利鬼,」維奇 的眸子冷冰冰。「就因為他沒有頭銜,她只是個演員,你就瞧不起他們。」 安利直視著他的眼睛。「如果你看不出他垂涎著我的頭銜及我所擁有的一切,那你 真是盲目了。」 「狗屎!我根本沒有看到這回事!」 「你看到的只有奶子!」安利粗魯地道。 維奇咧開個笑。「我是個愛好腿型的人。」 換在數天前,安妮絕不會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她知道了。老天,男人將女人身上的 各個部分拆了開來,並各自挑選他們最喜歡的部位! 如果換女人這麼做呢?她看著他,回想他只裹著毛巾的樣子。老天!她會難以決定 要選擇他寬闊的肩膀、毛茸茸的胸膛、有力的雙臂,或他性感帶疤的雙唇。她還沒有看 遍他全身,就已經難以做選擇了。 「你看些什麼?」維奇問。 「上帝給女性的禮物。」安妮嘲弄地道,垂下眼睛,不願他看見他對她所造成的影 響。 台上風騷的表演確實令維奇性慾勃發,想要找個女人紓解一下。他在心裡盤算安利 的第一次該去哪裡,最後挑定了一處較有情趣的地方。不要一開始就帶他到太過世故的 地方。 泰晤士河上固定停泊著一艘叫「斐麗號」的水上妓院。船上的第一層甲板,女孩們 假扮成水仙子和紳士用餐。下層則供水仙子和紳士們恣意玩樂。 「我們要去哪裡?」他們沿著河邊走時,安妮問。 「你看到那艘燈火輝煌的船嗎?」 他們已近到可以聽見船上傳來的音樂及笑聲。「我們要到船上?」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斐麗號』從來不曾拔錨。」 「啊,它是座河上賭場。」安妮問,開始感興趣起來。 「不,它是座河上妓院,我們會在第一層甲板和美麗的水仙子用餐,之後如果你想 獨處,下層甲板有許多便利的小房間讓你帶女孩上床。」 安妮在堤岸上絆了一下。 「我看出你迫不及待了,」維奇嘲弄道。「我付帳時你先去逛逛。」 維奇和老鴇談話,告訴她這是男孩的第一次。「他在這種事情上有一些害羞,我要 確定他在今天晚上失去童貞。」 「啊,大爺,我有一位最合適的水仙子!她熱情如火,而且無所不能!她可以做前 門、後門,還有法國門!他只需要躺在那兒呼吸就好了!」 維奇拿出鈔票。「我不認為她合適。你有沒有比較羞怯的水仙子,可以裝成處女的 ?要比較有格調、溫柔點的?」 老鴇臉一亮。「我有個剛到的女孩,安靜的小東西,但指名點她的紳士之多真教人 吃驚。」 「叫她到我們的桌子,」他抬頭看見三名女郎公然地打量著他。「女士們,不加入 我們用餐嗎?」 安妮不餓。她的食慾早隨著她的勇氣一齊消失無蹤了。維奇倒似乎覺得那些海鮮很 可口,瞧那些水仙子們餵他吃了多少的生蠔。安妮知道維奇對藍爵士所要求的,而現在 也只能靠唬才能唬過去了。她打量著坐在她身旁的女孩,驚訝地發現她似乎顯得憂慮。 她靜靜地坐著,像在教堂中一樣,並沒有加入其他圍著維奇笑鬧的水仙子們。 安妮取出她的雪茄盒子。「介意我抽於嗎?」 「我可以幫你點菸嗎,爵爺?」女孩甜蜜蜜地問。 安妮將雪茄含在口中,女孩拿起蠟燭。「你的名字?」安妮問,希望藉著藍色的煙 霧來隱藏自己的驚慌。 「露露,爵爺。」 安妮幾乎被菸嗆到。維奇正對她挑了挑眉。她必需離開,到那對犀利的藍眸無法觀 察到她的地方。她站了起來。「走吧,露露,我們找個地方獨處。」 安妮可以感覺到那對該死銳利的目光一直打量著她的背。她們走到第二層甲板,走 進只有一張床、一個小化妝台及木椅的小艙房。 安妮坐在椅子上,腳抵著床,將椅子往後晃,做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露露屈膝在安妮面前跪下。「哦,爵爺,請對我溫柔些!」 這名女孩是怎麼回事?安妮按熄雪茄,蕩回椅子。女孩繼續懇求。「噓,露露,我 甚至不會碰你!有的男人對你很粗魯嗎?」安妮氣憤地問。 露露立刻停下了哀求,明顯地對此控制自如。「我只是試著要讓你興奮起采,爵爺 。大部分的紳士喜歡我害怕。」 「哦,我不喜歡。還有不要叫我爵爺,我的名字是安利。」 「安利,如果我脫你的衣服,會讓你興奮嗎?」露露問,明顯地樂於合作。 「老天,絕不!」安妮反感地道。 「你脫我的衣服會興奮嗎?」 「你做什麼都不會令我興奮的,露露。」安妮堅定地道。 「你想要對我怎樣,安利?」露露茫然地問。 「我們可以只是談談嗎?聽著,我的監護人違背我的意願拉我到這裡來。他該死地 堅決要把我塑造成男人。」 露露似乎恍然大悟。「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她低語。 安妮無法置信地看著她,而後長歎了一聲。「感謝天!真教人鬆了口氣!」 「你需要的是男人的手臂,不是女人的。」露露瞭然地道。「你可能渴望那位帶你 來這兒的英俊惡魔,我說對了吧?」 安妮臉紅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他確實對我產生了奇怪的影響。」 露露舔了舔唇。「像是?」她屏住氣息地問,盤腿坐在床上。 「嗯,他令我體內暖酥酥的。」 「因為他的高大?」露露熱切地問。 「部分是。他是我見過最高大的人,但他也很專制。他要每個人服從他。」 「他打你嗎?」露露滿懷希望地問道。 「不,但有時候他看起來就像是要了。當他用馬鞭擊打著靴子時,我認為他是希望 正把我按在膝蓋上。」 「馬鞭?」露露的嬌軀一陣甜美地戰慄,「他的男性有多大?」 安妮的臉龐紅透了,露露真是百無禁忌。「我從沒有看過。」她怯怯地告白道。 露露想了一下,決定對方說的可能是事實,因為他只能走後門。「我可以看得出來 你們並沒有在一起很久。他來這樣的地方你會嫉妒嗎?」 安妮知道她是的。內心裡,她渴望和維奇一起笑鬧的是她,他會帶她到一個私密的 房間。為了掩飾自己邪惡的念頭,她改變了話題。「那你呢,露露,你為什麼做這一行 ?」 「為了賺錢。我母親有六個孩子要養。她跟上了一位愛爾蘭的拳擊手,每次只要我 母親轉過身,他就把我壓在地上,我十三歲那年離開家,要做那件事,還不如乾脆做個 能拿到錢的。」 安妮震驚不已。她真希望自己沒有問起。這些天來她學的實在涵蓋太多了,她瞭解 到自己在遇見維奇以前的生活有多麼地嬌生慣養。 露露站了起來。「哪,你確定我不能上你或做些什麼嗎?」 「我不認為。」安妮懷疑地道。 「那你介意我離開去服務其他客人嗎?」 「當然不,露露,和你談話真好。」 安妮看向「斐麗號」的甲板,甲板上已坐滿了紳士及水仙子們。維奇則明顯地不見 人影。她該死的才會在他沉浸女色時留在這裡。 柏克打開考南街的門時,手上已提著水桶。她冷冷地望向他。「你好大膽,柏克。 」 她威嚴十足地走進門。柏克坐著搖搖頭;現在她可真有貴族的架勢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每次安妮在半夜醒來,她就開始寫日記。她苦笑地注意到日記裡開始填滿了固定的 模式。每一夜都始於痛罵沙維奇,細數他的過錯,列出對他過去的懷疑,再發洩出自己 的憤怒。之後就是開始為他的這些缺點找借口及開脫,繼之是不情願地讚賞他的智慧或 能力,最後一、兩句顯示她迷戀及渴望著這個男人。 安妮氣惱地歎了口氣,她決心寫一頁和維奇無關的。 「男人!自從置身於他們之中後,我算是開了眼界了。男人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中扮演著兩種全然不同的角色。女士在場時,他們做著嘴上工夫,表現出有教養、忠實 及文明的樣子。但只要女士一離開,他們就摘下了面具,顯現出來的一點也不是表面的 樣子。 男人合謀聚在一起只有一個理由——為了感官的自我放縱及滿足。他們隨他們高興 的吃喝玩樂,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說想說的話,為任何會動的東西下注,並把錢擲在壞 女人身上。 男女之間存在著雙重標準。女人被教養成溫馴、禮貌、謙遜、貞節——其中又以貞 節為最重要。男孩們相反地則被教導貞節只是種浪費。只等他們長出了鬍子,他們立刻 被送到妓院去證明他們的男性氣概。 最教人受不了的是,男人訂定所有的規則——不只是關於自己,還有女人的。就我 所觀察到的,他們可以隨意打破規則,女人則不能。「為了她自己好」,年輕女孩由父 親的管教下轉交至她丈夫的管教之下。她必須是個處女,她的丈夫及主人才能沉浸在傳 統、虛假、自滿的處女膜穿破儀式中。 男人被允許——不,被鼓勵由各種管道中獲得性的知識,女人則只被允許由她的丈 夫來教導。」 她呢?她很可能永遠不會有丈夫!安妮拿起筆,她的思緒開始漫遊了。如果她能夠 自由地選擇教導她的人,她知道對像會是誰。她開始責怪自己邪惡的念頭。繼之一頓。 去他的!女人甚至被認為連想都不能想!她決定要好好反抗一下,即使只是在思想上。 安妮躺到床上,雙臂枕在腦後。她回想沙維奇只裹著條毛巾的樣子,他絕對是她所 見過最粗獷及膚色最深的人了。他慣輕風霜的男性特質令她感覺全身虛軟。雖然現今流 行男人白膚、有著紳士柔軟的手、戴假髮、服飾華麗,這一切對她卻毫無吸引力。 維奇的手粗糙、有疤,就像工人的手,但想到他用那雙手碰觸她,令她想要尖叫。 維奇的肌膚黝黑多毛,誘惑她想要去知道它的紋理、去感覺、去拿掉毛巾,探索……一 切。安妮感覺全身暖烘烘的,不只是她的下顎,還有肌膚,她的骨頭像是要融化似的, 她的體內正因某種渴望而疼痛……維奇大半個早上都和他的秘書在一起,他擁有廣大財 富的消息已像野火般遠遠地傳了出去,每一天都有人寄來各種的生意提議,這些都由施 雷恩先過濾,以免佔據維奇寶貴的時間,其中只要稍有可行性的就交給維奇決定。 這些提議中,有的非常異想天開。維奇最後有興趣的只有兩個,一個是自焦炭中冶 煉出鐵礦;一個是在英國建運河網。他要施雷恩仔細評估這兩個計劃。 維奇另外也對鐵路投資感到興趣,他還打算買一艘新型的快船,可以在英國及歐陸 之間運送貨物,此外伊甸莊所需的許多東西也可以由歐陸買到。不過今天他沒有時間忙 這些事,下午兩點他要見貝斯爵士,他計劃買下他在國會的席位。三點時白夫人會來訪 ,聽說她艷麗無雙,沒有男人能夠抗拒得了她。 維奇迅速地看過兩打以上的社交邀請函,予以接受或拒絕。他給了雷恩一張該送花 的女士的名單,最後終於到了行事歷的最後一位——藍安利。一整個早上,他一直將這 不可避免的責任置之腦後,但他勢必要面對他。維奇聽見他的門房開門放人進來時,低 咒一聲。現在他得由後門離開,避開來訪的人。 「打發掉來人,不論他是誰。」他對施雷恩指示道。 「太遲了。」安妮慢吞吞地道,走進辦公室,斜靠在門上。 維奇對雷恩點點頭。「你下去吧!」 門一關上,維奇立刻對她發作了。「昨晚我花了一大筆錢,為什麼你不睡她?」 安妮愣住了。「你該死地怎麼知道我沒有?」 「因為我付錢向那個女孩買消息。」 「你這個畜生!」安妮啐道,感覺被逼到了角落。 他冰冷的藍眸盛滿輕蔑地定住她。 「她說了些什麼?」 「她說你對女性沒有興趣,她告訴我你只想要男人,她說你是個玻璃圈內的人。」 「什——什麼是玻璃圈?」安妮問,只知道那令維奇憤怒不已。 維奇整整一分鐘不說話,心中難以決定。如果這個男孩真的不知道,也許他不該告 訴他。應該沒有人會這麼天真的。他已忘了這個世上會有這樣的純潔了。維奇控制住自 己的怒氣。 「你曾經和男人做過愛嗎?」他直截了當地問。 「不!」安妮立刻回答,這提醒了她該以男性的觀點來回答他的問題。 「曾經有男人試圖和你做肉體上的接觸嗎?」 「沒有。」她坦白地回答,儘管心裡正困惑不已。 如果一個男人碰觸你的男性並『操』你,你會有什麼感覺?」 男人會對其他男人做這種事?她心裡更納悶。「我會覺得極為憤怒、厭惡,我還會 摑他一巴掌。」 維奇鬆了口氣,但他的笑聲充滿了輕蔑。他拿起長劍。「安利男孩,你得學會怎樣 保護自己。你不能摑人一巴掌,那不會令他害怕的。記得,態度是最重要的。我來示範 給你看。」 他抓住她的外套衣領,劍刃比著她的小腹,低哮道:「我會讓你穿腸破肚。」 安妮用力吞嚥。維奇是如此地充滿了威脅性,她感覺到自己要昏過去了。她抓住椅 背,支撐著自己。 維奇將劍交給她。「輪到你了。」 她再次用力地吞嚥,然後她扭曲臉龐,做出危險的表情,她狂舞著劍喊道:「我會 教你躺臥在自己的血泊中!」 維奇板著臉,但他實在難以控制住笑意。「我想也許比較能表現你的『態度』的方 式,是用絲般的聲音來威脅對方,那會比叫喊有效,而且記住要威脅他的命根子,那每 次都有效。再試一次。」 安妮懶洋洋地挑挑眉,將劍抵在維奇的喉間,絲般的聲音慢吞吞地說道:「想要失 掉某個部位嗎?」 「完美極了!」維奇笑道,自安妮手上拿回劍。 「現在,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沒有『搞』那個女孩。」 安妮過去從未聽過這種說法,但是她猜測他指的是性行為。她將手插入口袋中,轉 頭看向窗外。 「我太過尷尬,無法坦承自己的無知。除了親吻外,我真的不知道男人對女人做些 什麼。」 維奇終於明白男孩所受的教養有多麼與世隔絕。他由外婆養大,只有個孿生妹妹做 伴。怪不得他會顯得有些娘娘腔,他沒有父親教他,或兄弟和他比較。 「你曾被女孩吸引嗎?我指的不是『斐麗號』上的那種女孩,而是其他的女性?」 「我當然會,」安妮撒謊道,知道這是他想聽的。而且藍爵士應該對異性有一份健 康的興趣。「事實上,我在奧林匹克戲院的後台遇到的那名小演員是我曾見過最漂亮的 小東西。桃莉……那是她的名字!昨晚我一直在想她。」 維奇沒有時間和他坐下來,詳細解釋男女間的「性事」。解說慾望、喚起、前戲、 男女之間的差別、他們的愛好,這些至少要數個小時,或是數天才能講得完。 維奇在書架上找書。他大部分的書放在伊甸莊,但他拿出了兩本他在印度買的書。 其中之一是「性學寶鑒」,另一本是一位叫薛絲敏的小妾描寫在後宮中的一切。 「試著在讀這些書時敞開心胸,裡面有些事也許在一開始時會令你感到震驚。」他 的手像個父親般地搭在安妮肩上。「如果裡面有什麼你想要問我的,不要遲疑,」他微 微一笑。「我非常樂意分享我獲得的關於異性的知識。而且我相信桃莉不會拒絕一位爵 爺,儘管你缺乏經驗。」 維奇送她到門口。「我無意趕你走,安利,但我真的在等某個生意上的朋友。」 安妮將書挾在腋下,走下半月街,但她走不到幾步,一輛飾著貴族紋章的馬車停了 下來。看著車內的貴婦風姿綽約地被扶下車,安妮感覺下腹打結。隨即她張大了嘴巴, 這不是先前來拜訪過沙維奇的那一位,是另一位漂亮的貴族夫人。 「真有趣的生意,」她喃喃地道。「見鬼的生意。」 安妮回到家時,羅絲的表情一亮。「啊,你去了圖書館,借了什麼書啊?」 「嗯……東方哲學。」安妮靈機一動地道。 「聽起來不錯,親愛的,」羅絲和悅地道。「也該是你開拓眼界的時候了。」 安妮藏好她的書,趕快跑上樓到自己的房間。她脫下外套、領巾、靴子,躺在床上 ,首先打開薛絲敏的書。她很快地沉浸在書中所描繪的性感的東方世界裡。 安妮平躺在床上,凝望著天花板。束縛住他的靈魂……束縛住他的靈魂……將他的 身軀和你束縛在一起……安妮迷失了。屋子像是倒轉了過來,一切似乎脫離了控制。她 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再也應付不來現在過的這種充滿謊言的生活了。她想要令 時光停止,讓一切回到從前,改變過去……安妮強迫自己緩慢地呼吸,試著平靜下來。 她只是稍微放開不控制的絲線而已。她在心裡緩慢地整理這些被放掉的線,抓住它們。 她會應付得來的,她能夠面對它。 她首先要做的是檢查自己對沙維奇的感覺。她被吸引、迷惑,但仍然堅強。不,她 撒謊,她還不夠堅強得可以不對他懷著邪惡的思緒,而且用吸引兩字來描述她對他的感 情實在太過平淡了。然而她知道那不是愛。她對他並未懷有甜蜜的幻想,沒有輕柔的歎 息,也沒有幻想。 他危險又不道德,而且極可能邪惡、腐敗到了骨子裡。她不認為他那樣的財富可以 不靠欺騙及偷竊得來。儘管這一切——或許正因為這樣,她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她像 潮水被月亮吸引一樣地被他吸引,她發誓要和他保持距離,但又違背自己意志地想要找 出他的身影,看著他,和他說話,和他在一起。早晨,中午,夜晚,不管任何時刻,只 要她心裡渴望。 她逐漸過濾她的感情到只剩下一個字的:飢渴。她為他飢渴。她渴望碰觸他,也要 他碰她。她渴望親吻他,更要他吻她。她渴望他教會她一切知識、技能及經驗,她渴望 將他的身軀和她束縛在做愛的儀式中。 老天!她真是陷入了一團混亂中。她的情況是不可能的,她必須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到底。她歎了口氣,過去已不可挽回,她翻個身,捲曲身子,試著紓解心痛。 維奇打量著這艘待售的商船,雖然它的前任主人沒有好好愛護它,使它有些破損, 但看得出它是艘以速度為考量來設計的快船,只需一番整修就可恢復原狀。 維奇決定先試試它的性能。他正好要把喬治王子賣給他的種馬運回伊甸莊,他可以 乘這艘船到格文沙。 安妮收到維奇告訴她要到伊甸莊的字條,她鬆了口氣。這不是正好嗎?幾天前她答 應參加今日到裡奇蒙公園的馬車比賽,贏了這場比賽的人將可獲得一大筆獎金。 安妮沒有自己的馬車,但她的監護人有,而且維奇一直鼓勵她練習駕駛馬車。她考 慮過未得他的允許,逕自駕他的馬車參賽並不好,但想到她奪得冠軍時,維奇讚賞的眼 神,她就下定了主意。她會對他證實她有勇氣。 馬車賽都是雙人組,謝立敦帶了他的情婦艾美;胡查理帶了莉慈,喬治王子的伴當 然是喬娜。她不是王子的情婦,現在這個位置為費瑪麗保留著。此刻她仍在和王子玩捉 迷藏,她已離開倫敦,好讓王子可以去追她。傳言王子每天都駕車到裡奇蒙公園見她, 這一來王子自然較熟悉路徑。但安妮也知道所有的參賽者中以她的體重最輕。 她匆匆寫了張字條,邀請桃莉下午和她一起駕車到裡奇蒙公園,字條上簽上藍安利 爵士之名,派人送到奧林匹克戲院。她相信那名小演員會高興死了有這個機會。 接著她到維奇寄放馬車的馬廄;看見那兩匹精力充沛的高大馬匹時,她有一絲憂慮 ,但她強抑下來。她一輩子和馬匹為伍,「態度」是最重要的。維奇也這麼說。 馬廄的人替她套好馬,仍不忘叮嚀她。「它們精力充沛得很,多小心。」 駕馬車較難的是,應付倫敦市內繁忙的交通,一旦駛到市郊,就可以放心奔馳了。 幸好一路都沒有遇到問題,一般人看到這輛馬車的駕勢早就遠遠避開了。 到達格林公園時,裡面已排滿了參賽的馬車,到處擠滿了好奇想爭睹貴族風采的民 眾。王子的臣子之一過來稱讚安妮的馬優良,安妮卻有些不安。維奇的馬匹顯得精神昂 揚,難以控制。 安妮抽到她的出發號碼是十三號,最後一輛,但她並不氣餒,反而更下定決心要贏 。桃莉終於姍姍來遲。看見她的打扮,安妮幾乎傻了眼。她的假髮幾乎有一尺高,插滿 了罌粟花;她的衣服及洋傘都是紅色的,公園內的馬看見她都紛紛退避。 安妮低聲咒罵,但還是紳士地扶桃莉上車。後者對安妮綻開大大的笑容。「哇,這 真是好刺激,爵爺,我可以感到血液在沸騰!哦,那是喬治王子!」她又大聲尖叫。「 還有德文夏公爵夫人!我無法相信我和他們同在一起!」 槍聲響起,喬治王子的馬車自然是排第一號。他立刻快馬加鞭地衝出,一旁的喬娜 還拚命縱恿他再快些,好教其他人都吃塵土。 安妮並不擔心自己是排最後一號,倫敦的街道並不適合競速,真正的比賽要等到鄉 間。安妮小心地駕車出了市區。那些沒有這種常識的已被淘汰了,她越過一輛掉了一輪 的馬車,另一輛的駕駛則被摔下車。馬車到市郊後,路變寬了。維奇的馬匹立刻加快了 速度,很快地他們已又趕過了六、七輛。這一路趕下來,桃莉根本沒有機會說話,只能 拚命地抓緊座位。 看見前面的路變窄了,她不情願地拉韁,知道前頭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她超車。但她 發現馬的馬銜顯然已被勒住了,它們拚命往前衝,把前面的馬車當做靜止般地超越過去 ——安妮驚訝地發覺她剛越過了喬治王子的馬車。 桃莉尖叫一聲,手上的紅洋傘開花似地飛了出去。安妮知道她已無法控制馬車,擔 心到了裡奇蒙公園後要怎麼命令馬車停下來。 她沒有再越過馬車,但突然間前面就是公園的大門口,一小群人聚在門外。他們馳 進門內,所有的人一齊歡呼。馬匹聽見群眾的大喊,吃了一驚,慢了下來。幸好進了公 園是上坡路,安妮用盡全力拉馬,一面拚命吆喝。馬兒在公園內繞了一圈才慢下來。終 於煞住時,安妮感覺牙齒都要被震掉了。 「天殺的!」桃莉低語,一頭的罌粟花已垂了下來,遮住眼睛。「如果你都是這樣 玩樂的,以後我不奉陪了!」 安妮跳下車,用顫抖的手將韁繩繫在樹上,她仍驚魂未定,突然間她發現到群眾朝 她們圍過來,一路叫喊。「你贏了!你贏了!」安妮笑了,原本生氣的桃莉在人們扶她 下車時也笑了。 接下來一個小時對安妮來說是一片模糊,她撐著仍虛軟無力的腳,接受人們的祝賀 。喬治王子因賽馬輸了而生氣,告訴每個人都是途中一頂突然飛來的可怕的紅色東西害 的。不久費瑪麗到達了,喬治王子立刻忘了賽馬的事,趕去追求他的美人兒了。 賽後是一場野宴。僕役擺開長桌,陸續送上食物。安妮感覺輕飄飄地,一路和人打 招呼,一心想著維奇得知她贏了賽馬時會有的表情,直到她和藍伯納面對面遇上,她的 喜悅消逝無蹤。 「嗨,堂弟。」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你該死地在這裡做什麼?」一旁桃莉及安琪已經聊在一起 。 伯納慢條斯理地道:「和你一樣呀,賽馬,堂弟,不然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安妮不以為然。她不記得在馬車賽中超越過他。但話說回來,她也不記得超越了謝 立敦及其他人。 伯納的唇撇了下來。「我是想向你道賀,但明顯地,你贏了這場比賽是因為馬好, 不是靠你的駕駛技術。」 「是的,血統還是有差別的。」安妮尖銳地指出。伯納的母親是商人之女,果然他 聽見這話中的侮辱而氣憤不已。 最後頒獎的是費瑪麗,喬治王子將這個權利讓給他的愛人。安妮上前領獎,不由得 懾於這位女士之美。費瑪麗在法國學會了如何穿衣打扮,她的肌膚似奶油,一頭金色的 卷髮披垂在肩上。但最令人驚艷的還是她高聳的雙峰——儘管她穿著保守的高領衣服。 領獎後不久,安妮急於將車趕回馬廄,並送桃莉回劇院。「你回去時能駕得慢一些 嗎?」女演員驚魂未定地要求道。 「保證是蝸牛的速度。」她說道,這次她先確定好馬銜含在舌下,而一路上確實走 得很慢。馬車平緩的韻律令她放鬆了下來,她又開始編織關於沙維奇的幻想。 突然間她被後方傳來的馬車奔馳聲驚醒。她轉過頭,看見藍伯納坐在駕駛座上,正 拚命鞭馬。安妮一放鬆了韁繩,馬匹立刻加速衝出,它們不願輸給其他馬匹。 兩輛馬車間的距離逐漸拉開,血統證實了是有差別的。安妮害怕了,她知道她的堂 兄根本不是要賽馬,而是想殺死她!在鄉下他沒有機會趕上她,但倫敦就在前頭了,她 必須減慢速度! 馬車一連衝過了好幾個路口,安妮在心裡感謝沒有出事。前頭過了轉彎就是馬廄了 ,她正在慶幸安全到家,她堂兄的馬車已趕了上來並故意擠她! 如果不是正好有一輛送煤車擋路,安妮應該可以閃避藍伯納的車子,但她的路已被 封死。白色的馬車斜傾一側,安妮及桃莉被摔了下來。馬匹瘋狂地煞住,但幸好它們沒 有被倒下的馬車拉倒。 藍伯納的馬車並沒有受損,但這一下撞擊令他及安琪也摔下了馬車。幸好安妮的腿 長,她沒有撞上什麼。桃莉則捧著足踝,坐在地上哭泣,煤車上的煤灑了一地。 街上一片大亂,煤車駕駛咒罵了一長串髒話。馬廄裡的人也都跑了過來。 安妮氣壞了,她一輩子從沒這麼生氣過。她拿起馬鞭,走向她可怕的堂兄。他抬起 手臂保護自己說道:「你撞斷我的肋骨了!」 「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安妮喊道。 突然間馬鞭自她手上被奪走。「這兒該死地發生了什麼事?」她轉身看進一對冰藍 色的眸子,凍結在原地。 維奇的這一天可說是成功極了。他的馬安全地送到了伊甸莊的馬廄,他最後以半價 買下了那艘船,並決定把它命名為「飛龍號」。 他到達馬廄後,卻注意到他的馬及馬車不見了。得知是安利駕走後,他的濃眉挑起 ,他才罵了句「那個臭小子不敢的!」事故已經發生了。 「這個雜種想要殺死我!」安妮向維奇解釋道。 就維奇看來全不是那回事。安利不只是擅自駕走了他的馬車,摔壞了車子,還想用 馬鞭打他的堂兄發洩怒氣。 「太遺憾他沒有成功,那倒可以省了我不少麻煩。」維奇咬著牙道。 維奇扶著花容失色的布安琪站起來,她扭到了膝蓋。接著他扶起桃莉,兩人都坐到 了藍伯納的車上。他解下自己馬車的馬,小心地檢查它們,確定它們沒受到大傷後,他 轉身應付那位猶自咒罵不休的煤車駕駛。 「我建議你趕快將掉落滿地的煤炭撿起來——在你被以釀成事故的罪名控告之前。 」維奇權威的語氣立刻使對方遵從了,那對冰藍色的眸子跟著氣憤地掃過安利。「你可 以幫他!」 他大步走向藍伯納,後者也正要站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維奇問道。 伯納聳聳肩。「我們正在賽車,突然間煤車擋到了路。」他撫著腰間說道。 「還能駕車嗎?」維奇問道。 伯納咧開個笑。「幾根斷掉的肋骨還妨礙不了我。」 「好傢伙。」維奇讚賞地道,轉向兩位淚痕滿面的女郎。「你們兩個還好吧?」他 親切地問道。 「哦,我會有一個星期不能上台,不是嗎?」安琪給他看腫起來的足踝。 維奇掏出皮夾,遞了幾張大鈔給女孩們,再送伯納及兩位女演員上路。一會兒後, 安妮及煤車駕駛才撿完煤炭。「拉走你的車子吧!」維奇也遞了幾張鈔票給煤車駕駛, 再轉身對安妮說道:「待會兒到半月街來見我。」說完,他大步走開,不再回望一眼。 安妮拖著沉重的步履踏上半月街屋子的階梯。她決定要告訴沙維奇所處的危險。藍 伯納想要除去她,繼承一切。 安妮走進書房,她慶幸施雷恩不在。維奇坐在那兒抽菸,啜著白蘭地,安妮張嘴道 :「我的堂兄一路追蹤我到裡奇蒙公園,為的是——」 「別給我找借口,你所做的是不可原諒的。」維奇平平地道。 安妮臉紅了。「我知道我不該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就駕走你的馬車。但如果我開口 了,你一定會拒絕。」 「正確。」室內一片岑寂。 「那天如果不是我喝太多了,我不會同意參賽。」 「正確。」現在充塞室內的只有煙及岑寂。 由她抽中十三號起,她就該知道今天會是場災難。但她不敢提出噩運做為借口,維 奇會說事在人為。再指責她堂兄意圖謀殺也沒有用,維奇只會輕蔑地看著她。去他的沙 維奇!暴君是無法被安撫的。 安妮抬起下顎,她取出今天贏到的獎金擲在桌上。「你可以該死地隨你怎麼想,不 管我怎麼說,但事實是我贏得了這場天殺的比賽,而那需要勇氣。」她嗤之以鼻地道。 「這可以付你寶貴的馬車的費用。」 維奇捺熄雪茄。「你搞錯重點了,除非你是故意遲鈍,你讓馬匹陷入險境,更不用 說是女士們。幸運的是,馬匹沒有受傷,女士們就不然了。」 「這些『女士』,」她譏誚地強調道。「不過是扭到了足踝,我想她們還活得下去 !」 維奇的眼神及語氣依舊冰冷。「她們不像你,她們必需賺錢維持生計,她們至少一 個星期無法上台,」他看向桌上的錢。「這應該可以使她們不至於餓死!」 安妮抿起唇。「她們還可以靠躺著賺錢,受傷的只是她們的足踝。」 維奇咬著牙道:「我最厭惡你的一點就是你的勢利。」 安妮感覺像在心口被刺了一刀。她知道安利絕不會在沙維奇面前哭泣,但她只覺得 喉嚨哽咽。為了阻止淚水流出來,她假作輕蔑地以手抹過鼻子,結果留下了一道黑色的 炭痕。 維奇搖搖頭。「兩個毛頭小伙子爭相在女士面前爭出風頭。該死了,滾離開我的視 線吧!」 安利離開後,維奇還在沉思著該拿他怎麼辦。至少男孩的「性事」問題有桃莉代為 解決了。他再次搖搖頭,那個年輕的小惡魔居然有膽量駕他的馬車到裡奇蒙公園比賽! 而且還贏了! 安利有一件事說對了一一這麼做需要勇氣!現在也該是把男孩高昂的精力導向正途 的時候了。維奇決定到歐陸旅行時帶著安利一起! 安利可以在路上挑選他要運往印度的貨,這也正好能掩飾他正打算開始的走私業。 他還可以順便挑些好東西裝飾伊甸莊,如果他沒有記錯,威尼斯的嘉年華會就要開始了 。在嘉年華會期間,男女恣意尋歡作樂,放蕩頹廢,他曾站在船上的甲板遠眺過一次, 那是整整一星期,令人難忘的音樂、煙火及化裝舞會,這一次他會出席。 在「飛龍號」整修期間,伊甸莊也大約可以佈置好,邀請客人來訪。他可以藉此對 倫敦的貴族展示他的財富,並顯示給他的鄰居看他控制了這整個區域。他已買下了在下 議院的席位,但明年的選舉他需要他們的投票來保留住席位。但維奇並不擔心,因為他 也可以承諾給每名投他票的人五先令。 次日一早,維奇到倫敦碼頭僱用船員。他還請了幾位以前他跑中國航線時,跟過他 的東印度公司的水手。 早餐時,他給了施雷恩這個週末要邀請到伊甸莊的賓客名單。十一點時,他在考南 街邀請南夫人到伊甸莊,給了安妮一長串客房需要的傢俱清單。 安妮很驚訝他對昨天發生的事不懷惡意,對他賦予她裝潢他心愛的伊甸莊的重任, 更是受寵若驚。 「你何不乾脆提早幾天去格文沙?布約翰會很歡迎你給他宴會上的種種建議。這是 他第一次在英國招待客人,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有些惶恐。」 安妮看著手上似乎無止盡的名單,她挑挑眉,納悶他是否真的認真。「我只有一個 星期的時間。」她微弱無力地道。 「世界就是在一個星期內製造的,不是嗎?」維奇指出。 安妮在羅絲及柏克的幫助下,跑遍了倫敦的傢俱店,挑選適合伊甸莊的傢俱,每一 件都是精心選擇,價錢不菲。最後在一時衝動下,也為了讓維奇著惱,她決定其中一個 房間選用中國式的佈置。她還挑到一張翡翠幃幔、床頭雕龍的大床,非常引人注目。 安妮享受著挑選每一件東西的樂趣,由小小的瓷碗到放在臥室的夜壺。所有的東西 必須在星期四中午前運往伊甸莊,最遲在星期五早晨之前裝潢完畢。星期五晚上客人就 會陸續到達。 布約翰熱誠地歡迎安妮的到來。他們立刻指揮伊甸莊的僕人,將傢俱搬到各個應該 在的位置,安妮對完成後的結果非常地滿意。維奇挑的法國壁紙及地毯和安妮選的傢俱 配合得完美無間。她和維奇的興趣確實相似得很。 夜幕降臨之前,一切已佈置就緒。維奇在天黑後到達,他瀏覽過伊甸莊,對它王宮 般的佈置毫無挑剔之處。 安妮因他的讚美而高興,但她也累壞了,維奇的在場一向令她心緒激盪。她提前就 寢。她原打算挑貼法國壁紙的那一個房間睡的,但琳娜前來帶路道:「主人指示我安排 你睡在中國房,爵爺。」 安妮咬著唇,制止自己笑出聲。中國風味是她和維奇之間的私人笑話。她坐在那張 大龍床上,攏起膝蓋,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麼快樂過了。扮成男性還是有它的補償的,沙 維奇允許安利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而她不認為他會給予安妮同樣的自由。她歎了口氣 ,進入了夢鄉。 次日一早,安妮馬上發現到扮成男性的不便處了。她起床後打算去騎個馬。昨天她 一直太忙了,無暇參觀馬廄。此刻她打量著廄房內關著的三十五匹上選的駿馬,正在讚 賞不已時,就聽到一個沉沉的聲音道:「你該死地怎麼有辦法睡這麼晚的?」 安妮轉過身,對維奇的嘲弄有點生氣。現在甚至還不到八點。只見維奇穿著件舊長 褲,袖子捲了起來,他手上持著鏟子,明顯地正在清理馬廄。 「你應該有的是小廝可以做這種事的。」她剛才就看見了至少一打以上的小廝。她 不喜歡維奇眼中不懷好意的光芒,並計劃撤退,但她的腳似乎定在了原地。 維奇毫不掩飾笑意地道:「如果說有什麼最能增強體力及人格的事,我發現到那就 是鏟糞了。」他將一把鏟子丟給她。「這兩者你都可以用得上一些。」 她的第一個衝動是鏟一把糞甩到他傲慢的臉上,當然,這只會給維奇借口將之抹回 她臉上。彷彿他能讀出她的思緒,維奇道:「它對長鬍子也有幫助!」 安妮的驕傲不容她拒絕,她咬咬牙擔了下來,甚至還故意一面哼著小曲。事實上維 奇早已做了四分之三,只剩下九個棚子未鏟。但清了六個後,她就已經腰酸背痛、筋疲 力竭。她聽見腳步聲,她挺直腰桿轉過頭,看見藍伯納涎著一臉笑,站在那兒,她愣住 了。 「你該死地在這裡做什麼?」安妮問道,突然間又有力氣剷起一鏟糞了。 「安利!」維奇的大聲命令阻止了她。「藍先生是被邀來的客人,我建議你去洗淨 自己。」 安妮抿起唇。「我不認為我鼻端聞到的臭氣是可以除去的!」她一語雙關地說道, 大步轉身離開。 安妮洗了澡、換了衣服,雖然整天客人來來去去的,她始終只穿著馬褲及外套,她 拒絕換正式衣服。 她留在廚房,不想和她邪惡的堂兄打照面。廚房中準備的食物之多令她大開眼界, 除了英國食物外,還有一些是異國的東方食物。事實上,維奇還和布約翰為此吵過架。 約翰堅持所有的食物要英國式的,但維奇認為他的客人預期著東方食物。最後兩人達成 了妥協。 她問約翰是否有她可以幫忙的。 「哦,是的,爵爺,你能幫我檢查一下僕人的制服嗎?你對這種事知道得比我多。 」他打開一扇相連的門,裡面十幾名僕人正在穿制服。安妮的臉頰一紅,她別過視線不 去看那些還沒穿好長褲的人。 伊甸莊的制服是有品味的灰色,加上白襪、黑靴。 約翰道:「我訂了紅色飾金穗的制服,但閣下反駁了我的命令。」 安妮很想站到約翰這一邊,但一如以往地,維奇的選擇總是正確的。「我想你可以 信賴他的判斷。」 「並不總是,」約翰開始指揮僕人端盤子出去。「有時候他和一些不好的人混在一 起,冒著大險。他該放棄走私,安定下來了。」 走私?老天,這解釋了關於他的許多事!安妮想道。他的船、他的財富、他的疤! 「如果你們已經剖析完我的個性了,我需要你的幫助。」維奇慢吞吞地道。 安妮淡淡地道:「奇怪,你一向只靠自己就足夠了。你說不是嗎,約翰?」 「是的,他堅持一切自己來。」 「我敢打賭是的。」安妮瞇起眼睛道。 維奇不理睬她的譏誚。「既然丈夫及妻子互相厭惡、痛恨著彼此,我想你可以招待 奧斯弗伯爵,我——」 「服務伯爵夫人?」安妮暗示性地接口。 「我不會說得這麼粗鄙,但我是想和她獨處半小時。當個好小子,帶奧斯弗伯爵去 看馬。」 安妮憤怒欲狂。維奇正在證實他像他的外表一樣地墮落放浪。奧斯弗伯爵夫人的名 聲早就不佳了。她極力告訴自己她並非嫉妒,但當同樣的模式一再重複,由她來招待格 朗文侯爵、杭庭頓伯爵、薛爾柏子爵時,她已經氣得快爆炸了。 那些華服女士最感興趣的似乎是看臥室,她們的先生則競相奔向馬廄。維奇真是色 膽包天,竟當著這些貴族的面給他們戴綠帽子。 安妮最氣的是維奇幾乎是來者不拒。也許他是需要藉此肯定自己比那些有頭銜的貴 族強?這是另一種表現輕蔑的方式? 安妮沒有時間多想。另一輛四輪馬車來了,羅絲及弗蘭一起抵達。她還認出了喬娜 。她在心裡發誓絕不能讓維奇和倫敦的第一美女在一起。但當她回到屋子時,她看見他 和六、七名紳士在一起談話,只好由她來招待喬娜及其他人了。 弗蘭喊道:「安利,親愛的,我敢說你比我們上次見面時又長了一尺。不要長得高 過我了,男孩,」她低語道。「我是來瞧他的小妾的。」 「琳娜不是小妾,弗蘭夫人。」安妮僵硬地道,內心悲慘極了。 弗蘭拍拍安妮的臉頰。「多麼天真的男孩。」 喬娜及弗蘭互換了個好笑的眼神。安妮結論琳娜真的是維奇的小妾,她真是該死地 天真! 安妮帶頭走向高雅的餐室,彎曲的牆上掛著玫瑰色絲料,兩邊各是一座壁爐,爐後 各是一面鏡牆,鏡子交互反射出無數的水晶吊燈,吊燈上點的是有玫瑰香味的蠟燭。 喬娜屏住了氣息。「哦,我一定要弄一個和這個一樣的房間,那就像生活在花朵中 。」 弗蘭用扇子輕點她。「你有一個非常寵你的丈夫,喬娜。他不但對你的小韻事視若 無睹,還讓你過著奢侈豪華的生活。」 「天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還活著,弗蘭,生意及政治填滿了他清醒的每個時刻。 他把沙先生給獨佔了,坦白說,我們認識到現在,還只在調情的階段。」 「我瞭解你,我知道那不會太久了,邪惡的女孩。」弗蘭聳聳肩,繼之又放低了聲 音。「倫敦的每個女人都想馴服這頭野獸。他才來五分鐘,就已經有花花公子的名聲了 。」 「羅絲,我帶你去看溫室。」安妮想要改變話題,但弗蘭及喬娜還在咬著這根骨頭 。 「我聽謠言說他對政治感興趣。」 「一定的,」安妮慢條斯理地道。「今天早上他招待了每個惠格黨人的夫人到他臥 室裡。」 喬娜顯得著惱,安妮心中大快。 羅絲沒有跟著弗蘭及喬娜去溫室,她挽住安妮的手臂。「安妮,那是極明顯的暗示 。你在想些什麼?」 「他是個十足的獵艷高手,他每天在半月街款待有頭銜的貴婦,而且每晚上妓院。 」她的眼睛不由得湧上了淚水,她的外婆驚愕地看著她。 「哦,親愛的,你幻想自己愛上他了。」 「別可笑了。」安妮粗魯地道。 羅絲低語:「如果你不是幻想自己愛上他了,你不會表現得這樣。」 安妮嗤之。「是這個屋子……伊甸莊。我愛上伊甸莊。」 「你及上百個其他的女人。」羅絲譏誚地道。 「這是天殺的問題所在,不是嗎?」安妮道,忿忿地用袖口抹去淚水。 「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他會發現你不是安利。」 安妮立刻振作起來。她輕吻羅絲的額頭。「不必擔心,我承認他快要把我氣瘋了, 但我不會歇斯底里的。我會把它保留在我的日記裡。」她對她外婆苦笑,帶著她進入溫 室。 那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室內的空氣溫暖、潮濕,瀰漫著異國的花香。頭頂是 綠色的天幕,天幕下是一座錫蘭叢林的小型縮影。棕櫚、竹子及香蕉樹上爬滿了籐蔓及 小花,溫室內至少盛開著三十種以上的蘭花,由淡淡的香草色到美麗的紅線黑金蘭都有 。艷麗的彩蝶在花間穿梭飛舞。 在一片綠草中,琳娜坐在噴泉邊,水面飄浮著睡蓮,金色的魚在睡蓮下穿梭,她正 以輕柔誘惑、音樂般悅耳的聲音對弗蘭及喬娜解釋各種蘭花的名字。琳娜充滿異國風味 的美再次令安妮的心一陣嫉妒的刺痛。 一個深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錫蘭的一切都是醉人的。」這一刻像是魔境,溫室 中的女性似乎全被催眠了。 但這一刻立即被「露比」打破了,它噗地飛到維奇的肩上,大叫:「下地獄了!懺 悔吧!」 「哦,真俏皮,」喬娜喊道。「維奇親親,我一定要得到它!」 安妮屏住氣息,看著維奇嚴肅地對她一眨眼,「『露比』值得國王的贖金,」他告 訴喬娜。「我絕不和它分開。」突然間安妮感覺好多了。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剛證實了 是名撒謊好手,再加上走私、嫖妓等罪名。 羅絲道:「伊甸莊太棒了,我從沒有看過比得上它的。」 這是弗蘭第一次同意她好友的話。「明顯地,每一處佈置都付出了愛心。」 「你該讚美的是藍爵士。他在韋威廉建築時提供了許多建議,大部分的傢俱也是他 挑的。甚至這個溫室都是他的主意。」 安妮臉紅了,他的讚美聽得她心裡暖烘烘的。 喬娜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打算重新佈置在巴斯及齊斯克的屋子,安利,你可以 為我提供你專家的建議吧?」 她寧可吃糞。突然間她看向維奇,對他眨了眨眼。「中國風味!我敢說中國式的傢 俱是下一波的流行!」 「喬治王子在布萊頓的亭子就是中國式的,」喬娜不情願地承認道。「每個人都知 道喬治的品味是無可挑剔的。」 弗蘭是喬娜的死敵,她甜甜地道:「王子今天沒有陪你來,看來他又去裡奇蒙公園 了。」 喬娜得意地瞄了弗蘭一下。「王子要我帶個口信給你,親愛的維奇。他明天會來這 裡看看伊甸莊,和你討論一樁生意。」 「請代我轉答,我樂於隨時和王子見面。」維奇道。 「來吧,我還沒看過花園及樹林,幫我給你的種馬上鞍吧!我要騎馬穿過林園。」 維奇微微一笑。「這項殊榮交給安利吧!我去問還有誰想要騎馬。」 安妮寧可去吃馬糞。但他們到達馬廄時,小廝們預期著客人們會想要騎馬,早把馬 匹上好鞍了。維奇帶來六名紳士及四名淑女,他們全都躍躍欲試想要一騎伊甸園的馬。 維奇扶喬娜上馬,他的手在她的纖腰上多停留了片刻,他微笑著仰望進她漂亮的臉龐。 「真是巧極了,甜心,但我正巧有二十幾名鄰居剛剛到來,你知道的,我需要他們 的投票來保住議院中的席位。」 喬娜噘起了漂亮的唇。「我失去了所有的男人給政治這個情婦。她真是纏人得很。 」 安妮看著這一幕,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有種親暱的暗流。他也已經把喬娜弄上床了 ?安妮厭惡地轉過頭去,幫其他女士上馬。其中一位很年輕,賀雪洛和她父親賀男爵一 起來。雪洛無法將目光移離開安利爵土的身上。她早聽說了他的許多事,現在一瞧見他 ,她立刻就看上他了。 喬娜帶路,其他男人急急跟在後面追上去。安妮卻刻意落在後面,她沒有心情和人 做伴。雪洛立即看出了這是她和這位充滿魅力的年輕爵士在一起的機會。 「我父親答應在社交季來臨時為我舉辦一場舞會,你會來嗎,藍爵士?」 安妮正打算給這位年輕的姑娘一頓好臉色,但她看出了她有多麼年輕、脆弱。「如 果那時我人還在倫敦,我會很榮幸的,賀小姐。」她暗示地道。「你不覺得該趕上其他 人嗎?河距離這邊不到一哩!」 女孩臉紅地垂下睫毛。「我寧可騎過樹林,爵爺。」 老天!某個年輕人會把你當成大餐的。置身男性世界中,她明白到男人在碰到女人 的事時根本毫無榮譽可言,他們到處花心,但又刻意讓女孩保持無知,好引誘她們。社 會上所謂的婚姻根本也只是個幌子,根本沒有忠實的丈夫。無怪乎年紀大一點的女人也 到處留情。維奇養的女人之多就像他馬廄裡的種馬一樣,而且她們全都急於被騎! 安妮正在生著悶氣,根本沒有注意到某樣東西剛砰地擦過她耳際。她的馬受驚避開 ,雪洛尖叫:「那是什麼?」 安妮倏地全身冰冷,一個可怕的懷疑升上了她心中。呼嘯聲再次響起,一顆子彈射 進了她旁邊的樹桿。 「有人在對我們開槍!」 雪洛尖叫,安妮抓住女孩的韁繩,一夾馬腹,馬匹疾衝而出。他們奔向河的方向, 直到看見喬娜一行人才慢了下來,雪洛一臉地害怕,安妮心裡也一樣。她安慰雪洛道: 「大概是有人在偷獵。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我去報告這件事,逮到那個混蛋!」 安妮的恐懼漸減,憤怒升起。她的心中毫無疑問地知道是誰對她開槍,她必須讓沙 維奇明白藍伯納想殺她。他怎敢遨那個邪惡的惡魔來伊甸莊,置她於險境。 安妮大踏步走進馬廄,將馬匹交給馬廄的小廝。她正要去找沙維奇,就聽到一聲深 沉的低笑聲自後面的馬廄傳來。她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繼之是一聲女性親暱的笑聲。 安妮大踏步走進馬廄深處,眼前升起一片憤怒的紅霧。她所見的令她停住了腳步。 維奇背上覆滿了乾草,安琪躺在草堆裡,維奇正在扶她站起來。他慢吞吞地道:「我告 訴過你我們會被發現的!我們該慶幸來的是安利,不是伯納!」 「我的堂兄太過忙著在樹林裡狙擊我了!」 維奇根本不信伯納會對安利構成威脅,他的被監護人有一點被寵壞了,他不喜歡伯 納只是因為他窮。安利就是認定了他堂兄在騷擾他。 「老天,你真是著魔了,安利!」維奇厭惡地道。 安妮輕蔑、憤怒的眼神掃過那名女演員。她穿著一身大紅及大黃色,換了其他人穿 這樣早被送到瘋人院了,安琪穿來倒是艷麗絕倫。 「腳踝怎樣了?」安妮譏誚地問。 維奇板著臉道:「剛剛檢查過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已恢復如初了。」 安琪斜睨了他一眼,拍掉裙上的乾草。 「好極了,」安妮道。「她就不必再一直躺著了!」 「你該死的是怎麼回事?」維奇追問。 藍伯納一臉笑意地走進來。「也許是他自出生就含著的銀湯匙梗著喉嚨了。」 維奇及安琪一齊笑了起來。 安妮最氣的是,沙維奇竟站到敵人那邊對付她。她衝向藍伯納,用馬鞭在他臉頰上 甩了一鞭。「你這個婊子養的!如果你想對我開槍,就在決鬥場上,我們一次了結這件 事!我的副手會和你聯絡!」 安妮轉身離開了馬廄。 藍伯納用領巾按著受傷的臉頰,狠狠地咒罵了一番。 維奇深思地瞇起了眼睛,但他沒有插手干預。這兩個年輕人之間不對勁,他會找出 原因的。剛剛安利的怨氣爆發了開來,他知道只有等他冷靜下來後才能和他講理。但是 他可以確定一件事——不會有決鬥! 他轉向伯納。「也許不該多管,但我很遺憾他在你在我這兒做客時,攻擊了你,進 屋子來照料傷口吧!」 「沒什麼……只是擦傷而已。」伯納堅持道,維奇對他更有好感。 安妮直接和羅絲回到倫敦。她和萊德同坐在駕駛座上,逃避她外婆的追問。不能讓 羅絲知道她和藍伯納起衝突,不然她一定會阻止她復仇的機會。她握緊拳頭,塞入口袋 中。她可以肯定一件事——絕對會有決鬥! 安妮驚出了一身冷汗地醒來。這已經是第三夜這樣子,也是她第三次作同樣的夢了 。她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到時間已經到了。 她拉開被單,冰冷的黎明空氣觸及她發熱的肌膚,她打了個寒顫。天冷也好,這樣 她就可以加件斗篷,隱藏自己的身份。 她安靜地站在黑暗中,不想吵到任何人。如果柏克聽到她起床,她就完了。昨晚她 入睡前,已經先擱好了要穿的衣服,甚至先倒好了洗臉水,以免發出聲響。 她脫下安利汗濕的睡衣,將臉埋在睡衣裡,似乎可以自安利穿過的衣服中獲得勇氣 。她赤裸地站在原地,身軀顫抖地低語:「幫助我,安利。」 她慢慢地平靜下來。她這麼做是為了替她雙胞胎哥哥報仇,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她 確切地知道如果她不先殺死藍伯納,他一定會殺了她。 她堅定地拿出海綿,洗去剛剛的噩夢,夢境總是一樣的——破曉時,他們站在決鬥 場上,人們在計數,而藍伯納總是在數到九的時候轉身開槍。 安妮用穩健的手穿上襯衫、長褲、鞋襪,她的手穩得令自己吃驚。她感覺這一切像 是注定好的,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她平靜得令自己也害怕。她似乎自久遠以前就知道她 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結局已經很清楚了。如果她不及時採取行動,她會輸;只要她 行動就會贏。生死就只是這樣而已。 很感激維奇,他教會了她生命中最珍貴的特質是勇氣。他要將她塑造成男子漢,他 成功了。安妮擁有男性的膽量、堅忍及決心。雖然她沒有男人的力氣,她用女性的機智 及直覺來彌補。藍伯納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知道維奇被困在伊甸莊,招待他的客人。他和喬治王子有約,不會這麼快回倫敦 。 安妮造訪了南安普頓子爵及麥上校,她知道他們有多麼沉迷於射擊。他們參加過多 次決鬥,而且麥上校收集有最好的火槍。她要他們發誓保密,他們全都興奮不已,兩人 都喜好冒險,立刻答應當她的副手。 決鬥有它的規則,一般是由爵位較高的一方提出挑戰。麥上校、南安普頓子爵兩人 已造訪過藍爵士的對手,通知他時間、地點,允許他選擇武器。毫無疑問,那會是槍, 最近五十年來已不再有人用劍決鬥了。 麥上校將手槍盒子塞到安利的腋下,建議她到胡查理的射擊場練習一下。南安普頓 子爵則給她他最喜歡的妓院住址,要她指名可兒夫人,每個男人在死掉之前都該試試可 兒。南安普頓子爵只是在開玩笑,眾所皆知決鬥的目的並不是在殺死對方,只在使敵手 掛綵。安妮接受了麥上校的意見,沒有接受南安普頓子爵的。 她一直無法睡好,主要是因為怕作夢,後來她乾脆熬夜,並將她的憂慮及恐懼傾注 於日記之上。重讀過去的日記,她發現她攻擊維奇的篇幅遠比她可恨的堂兄來得多。最 可笑的是,她事實上崇拜著維奇的一切,問題是在於他的女人。 她終於面對了事實。事實是她嫉妒到了骨子裡,她渴望他勝過一切。她要他和她做 愛、渴求著它。性一向被暗指為遊戲,而她認識的人每個人都處在遊戲中。男人炫耀他 們的情婦,已婚的女士秘密地接納愛人。 終宵不寐,夜以繼日,社會沉浸於無止盡的性慾中。每一項娛樂的設計都是以交媾 為目的。妓院由考維園分佈到索瑞迪;梵克公園或梅利公園中的小徑、幽蔭也是為了愛 人們的方便;戲院裡的女演員在台上炫耀、展示她們的性感胴體,為的是在散場後滿足 有錢觀眾的私慾。 煙火表演、打賭、鬥雞,這一切娛樂只是方便大家碰面、配對,離開去交媾的借口 。安妮感覺似乎每個人都是俱樂部的一員,只除了她。打扮成男兒身,她得以瞥見一些 她以前絕對看不到的。但性對她仍是個黑暗、神秘的誘惑,令她好奇不已,並對自己的 境遇深深地不滿。 重讀自己的日記,她震驚地明白到自己真是對性走火入魔了。每晚她吹熄蠟燭入眠 時,是那麼地確信她的夢境會是關於性的幻想,但每一夜她都重歷決鬥的夢。 安妮披上斗篷,悄聲出門去,刻意地避開燈光較亮之處。她穿過格林公園,天色仍 一片漆黑。她聽見一群男人醉酒的笑聲,顯然他們剛離開懷特俱樂部。她迅速地越過耶 德路,南安普頓子爵會雇輛馬車在那兒等著她。 她看向四周,但沒有馬車的影子。她將斗篷攏緊,抑下喉間的憂慮。是他們遲了, 或是她來得太早?她從未這麼早出門過,空蕩的街道似乎變得奇幻而不真實起來。也許 他們不會來了。她的想像力開始發揮作用。維奇發現了她的計劃,阻止了決鬥!不,她 告訴自己,他並沒有起疑心。他離開伊甸莊後立刻來找她,他傷人的話似乎仍在她耳際 迴響。「我沒時間應付你孩子氣的鬧劇,我要你以紳士的名譽保證不會再搞決鬥的事。 」 她嚴肅地以紳士之名向他保證了! 一輛黑色的馬車轉過街角,麥上校勒住馬。安妮的心狂跳。馬車門拉開,她被拉進 車內。車內的皮椅上擺著上校的手槍,旁邊的槍盒上則置著一瓶酒及兩個銀質的小酒杯 。 「這位是齊格恩,陛下的御醫。」南安普頓子爵介紹第三個人道。 安妮吃了一驚。「我要你保密的。」 「該死了!常識要求有醫生在場的,可以救你的小命。來一杯壯膽酒吧!」南安普 頓子爵倒了杯威士忌。 安妮搖搖頭。「我的手很穩。」她咬著牙關道。 南安普頓子爵聳聳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馬車啟動,車程短短的,安妮仍覺得一切好不真實,她懷疑自己還在作夢。但馬車 一陣劇震後便停了下來,告訴她這不是夢。 南安普頓子爵塞了個黑色的眼罩給她。「來,開門前先戴上這個,確定不會妨礙到 視線。」 「我幹麼要戴這個?」安妮問。 「小伙子,這是必要的防範。你知道我們可能因為今天的事被捕吧?人們容忍決鬥 ,但它仍是不合法的。」 安妮踏出車外,突然一種恐懼的感覺攫住了她,濃霧籠罩著樹林,馬匹及皮革的氣 味令她厭惡地皺起了鼻子。她閉上眼睛,希望……不,該死了,她才不會希望藍伯納不 露面。他會來。這是他的大好機會。他只要擲下骰子,便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但她 會先送他下地獄去! 內心裡,她知道他冷血地謀殺了她雙胞胎哥哥,現在她也會同樣冷血地殺了他。空 地上聚集了一群人,安妮毫不遲疑地走向他們。她用穩健的手解開斗篷,南安普頓子爵 接過斗篷。 彷彿在夢中般,第一絲黎明的曙光照亮了天空,她等她的副手和對方低聲咨詢完畢 。然後麥上校走向她,問她是否要退出。她愣了一下,跟著恍悟這是決鬥規矩的一部分 。 現在光線已經亮得足夠讓他們看清楚對手。麥上校打開槍盒,對方的副手檢查它們 確實裝有子彈。 決鬥的兩人走過去挑選槍枝,兩對閃亮的眼珠在面具底下相遇,他們之間瀰漫的恨 意幾乎可以碰觸得到。然後他們背轉過身子,背對背,藍氏堂兄將手指向天空,拉下保 險閂。 整個過程對安妮是如此地熟悉,她感覺像在遠方看著這一切,在夢中她已經歷過這 些多次了,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在數到第九時轉身開槍,她的對手也同樣地做 。她冷笑地看著藍伯納對她開槍,但她早已有防備。 安妮看著藍伯納倒下,感到一陣深深、黑暗的滿足。突然間一個高大的人影在黎明 中大步走向她。她眨了眨眼,對方有力的手拎住了她的衣領,推著她走向等在一旁的馬 車。 一個深沉、憤怒的聲音承諾道:「我要好好打你一頓!」 她被猛力摔向皮椅上,一口氣幾乎岔不過來。維奇重重地坐在她對面的座位咒罵道 :「你以紳士之名許下的諾言根本是狗屎不如!」 安妮的身軀開始無法克制地顫抖,牙齒打顫——決鬥的後遺症。維奇罵了句三字經 ,他脫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安妮身上。 「如果你殺了他,你會入獄,甚至上絞架,你這個有勇無謀的傻瓜!」 安妮沒有回答他,她全心希望自己已殺死了藍伯納。然而如果她被捕入獄,她的身 份勢必會被揭穿,成為倫敦的大醜聞。她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這是值得的,至少藍伯納 將無法再奪走原屬於安利的一切。 「你是個無情的小惡魔。」維奇喃喃地道。 安妮的脾氣發作了。「別假扮偽君子了!我做的正是你會做的——如果有人威脅要 奪走你的一切!你不是一有機會就拚命逼我成為一個男子漢嗎?我必須也和你挑戰嗎? 該死了,我會的!我還敢單挑全世界!」 維奇聽出了安利話中的決心,理直氣壯的憤怒,知道他深信他的行動是必要的,甚 至是正義的。至少他得承認在決鬥場上面對敵手需要勇氣。 「我要帶你上『飛龍號』,之後我會去查查你的堂兄是死是傷。不論是何者,你都 得暫時離開英國一陣子。我原計劃直到週末才啟航的,但你讓我沒有選擇。」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安妮在心裡感謝維奇強而有力的存在。她一輩子從沒感覺這 麼想哭過。如果她能靠在他肩上,讓他擁著她,並告訴她一切都安好就好了!她的眼中 噙著痛苦的淚水,她勉強以沙啞的聲音道:「謝謝你站在我這邊,即使你並不相信我的 動機。」 「你的父親是我的朋友,我在試著代替他。」 安妮想要對他尖叫她不要他當她的父親,但幸運地他們已經到了碼頭,馬車停了下 來。 他們上了船,瀝青的味道好重,因為船才剛剛重上油漆過。維奇告訴船員他們會趁 晚上的潮水啟航,吩咐在晚上前一切都準備就緒。安妮打量著那些長相兇惡的船員,強 抑下顫抖。他們許多人是印度土著,少數的英國人看起來則都像是罪犯或惡棍。 維奇打開小艙房,房裡有一個小舷窗,但沒有床。「這是你的艙房。」他說得似乎 他剛給了他一間皇家的寢宮。 「沒有床。」安妮氣憤地抗議道。 維奇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對某個架子上掛的東西一點頭。「吊床在那裡。你該屈膝 感謝我沒有要你把它吊在其他船員睡的地方。」 安妮不得不感激她有自己的小房間。 「船上的每個人都得工作賺取自己的食宿,不過我不要你今天在船上露面。」 「謝謝你。」安妮鬆了口氣道。 「我們會趁著黃昏的潮水啟航,明天就該你擦甲板了。」 安妮看向他,不確定他是說認真的。維奇非常地認真。 「羅絲不知道決鬥的事,你能夠讓她認為我們是出國去買貨物嗎?」安妮滿懷希望 地問,甚至不敢要求維奇在家裡留一會兒,讓柏克為她收拾好行李。 維奇點點頭。「我會出去幾個小時,除了你的事情外,我還有自己的事要辦。」他 的語氣表明他該死地不高興她所造成的不便。 他離開後,安妮悒悒地看著他稱為吊床的那堆繩子。安妮從沒有看過吊床。她在牆 上找到了鐵鉤,勉強把它掛了上去。她等到它停止搖晃後,才小心地坐了上去,再抬起 雙腳離開地面。一個人在這個陰暗的小房間,她感覺好孤立。她無法阻止淚水流下臉頰 ,但她堅決地用袖子抹去。 維奇找到了齊醫生,得知藍伯納並沒有喪命。他鬆了一口氣,安利的子彈只不過擦 傷了他的肩膀。不過齊醫生接著告訴他,藍安利爵士已經在城裡引發了醜聞。他在數到 九時轉身開槍。這是前所未聞的事,只有懦夫才會這麼做。 維奇平平地道:「我當時在場,他們同時轉身。」 「那不重要,傷了人的一方要負全責。如果被射傷的人是安利,那麼被責難的就會 是他的敵手。」 「天殺的紳士規則,」維奇嘲弄道。「感謝天我不是其中之一。」但你正該死地努 力要成為其中之一,他腦中一個嘲弄的聲音道。這是為了伊芙,他反駁道。另一個聲音 又響起了;正像伊甸園中的另一個亞當說的:那個女的引誘我的! 到銀行的路上,維奇的表情一直陰鬱無比,他由保險箱中取出他的珠寶盒,由其中 小心地挑選足夠串成項練的鑽石及藍寶石。他將項練放進黑天鵝絨袋子中,珠寶盒放回 保險箱,再逕自前往凱頓宮。 維奇打算好好操縱喬治王子,事實上這個遊戲在王子昨天提起他想要得到一串稀世 的珠寶時,就已經開始了。他要給心愛的費瑪麗一份可令她心動、屈服的稀世珠寶。過 去他也給過他嫖上的女演員珠寶,但這次不同。瑪麗是個有身份的女人,要打動她的珠 寶必須極珍貴、罕有,而且不同凡響。 問題是,王子並沒有錢。喬治王子的問題總是錢。他對維奇坦白他負了五十萬鎊的 債務,維奇知道總數是六十五萬鎊。王子聽說維奇由錫蘭帶回來了上好的珠寶,他希望 能用他所有的東西和維奇交換,就像他賣掉他馬廄裡的馬一樣。 維奇則半開玩笑地說,他並沒有想要的東西,只或許除了一個頭銜。 王子哀傷地搖了搖頭,告訴他這種事是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外。喬治王子對珠寶的事 非常失望。他打定主意要得到它們,正如他決心要得到費瑪麗,而且他不會放棄。 維奇走上凱頓宮的台階,他冷冷地微笑,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物是得不到的,只 是有些事物的價格比其他更高罷了。等到喬治王子真的見到那些藍寶石及鑽石,看見它 們和瑪麗的藍眸有多麼地相配,他一定會想出辦法來得到它。 王子殿下透露他已問過他的好友胡查理取得爵位的事,維奇的眼裡藏住了笑意。他 好不容易自王子的手中取回珠寶,放回黑色天鵝絨袋子裡。 「我大概會離開英國三個星期,」他聳聳肩。「也許等到我回來時,殿下可以湊足 買下珠寶的錢,這串項練我至少可以賣個二十五萬鎊,但我可以以十萬鎊的價格出售給 殿下。」維奇知道債台高築的喬治根本再也沒有地方可以弄到錢。對他來說,十萬鎊和 一千萬鎊一樣地不可能,但他主要是給他三個星期的時間想辦法為他弄到爵位。 維奇接著造訪了考南街,他沒有對羅絲夫人透露決鬥的事,只說安利要和他到歐洲 ,及他們會離開三個星期。 「我會替他收拾個行李。安利真是粗心,沒有帶衣服就走了。」 「他不需要什麼漂亮的衣服,我打算要他在船上工作賺取船資。叫柏克收拾幾件簡 單的衣物就好了。」 羅絲驚惶地打量著維奇。「沙先生……維奇……我希望你不是真的打算要安利做那 些粗重的工作。他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他或許不夠強壯。」 維奇微微一笑。「你太過寵那個孩子了,夫人,你低估了他。他在伊甸莊時就替我 鏟過馬廄裡的馬糞,粗重的工作可以鍛煉一個人的人格及身體。」 羅絲的臉色發白。「水手一向是以粗暴、危險出名的,我無法想像他和這些人混在 一起。」 維奇的眼神變得非常認真。「放心,羅絲,我已經將他納在我的保護下,我不會讓 他遭到傷害。你知道我視他為自己的兒子。」 羅絲想過或許她該告訴他,他應該視安利為自己的女兒。但她只是吩咐柏克為安妮 收拾簡單的行李,在心中憂慮地歎氣。 離開考南街後,維奇回到半月街,他和他的秘書關在辦公室裡數個小時,處理一些 生意上的事。他會先航行到格文沙,在伊甸莊下錨,要布約翰為他收拾旅行要用的行李 。 離開半月街後,他又去了東印度公司,再到萊奧德銀行查存款紀錄。 安妮根本無法放鬆下來。她的胃部緊繃,手緊握成拳,牙關緊咬。在吊床上晃了似 乎無止盡的兩個小時後,她下了吊床,開始踱步。 決鬥並沒有幫助她紓解緊繃,不知道決鬥的結果,像老鼠般地躲在地洞裡令她感覺 被困死了。她足足踱了兩個小時的步,而她甚至還沒捱到中午。她不餓,卻感到口於舌 燥了。她小心地打開門,往外望。她聞到食物、瀝青及潮水的氣味,還有一種難以名之 的味道。 她沿著甬道走到了貨艙,裡面是空的。突然自她身後響起粗啞的詢問聲,嚇了她一 跳。開口的是一名短小精悍、滿臉桀騖之色的男子。「你在找什麼嗎,先生?」 「嗯……只是好奇地看看。你是……」 「麥克文,當然,你做什麼不關我的事,先生,我只不過是廚子。你想吃些什麼嗎 ?」 「我想喝些什麼。」 麥克文眨眨眼。「可不是嗎?過來廚房吧!」 安妮試著搭訕。「我們要去歐陸買運到印度的貨。這艘船的貨艙看來很大。」 「另外還有兩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麥克文抬起手。「不要告訴我你打算走 私些什麼,我是又聾又盲。」 安妮跟著麥克文進入廚房。她正要抗議他們無意走私什麼,但她克制住。她根本不 知道維奇在旅途上做些什麼。他一向自定法律。 麥克文遞給她一瓶蘭姆酒。 「你們沒有水嗎?」安妮滿懷希望地問。 麥克文一臉驚恐。「我從不碰那玩意兒,水是用來淹死人的。」他拿出個罐子,倒 了些到杯子裡稀釋它。安妮不敢告訴他想喝的是水,不是蘭姆酒,她只好慢慢地喝。 突然間約十名水手走進廚房,安妮連忙讓到一旁,以免被擠到。他們嘲弄的目光看 著她撲粉的假髮及緊身長褲。安妮正要離開,一名有著一口濃重蘇格蘭腔的麻臉水手道 :「怎麼了,花褲子?太過高貴得不屑和我們這種人在一起?」 「不,當然不是。」 「那麼就坐好你的屁股。老麥,今天你打算用什麼毒藥來對待我們這些無辜的人? 」 「豬屁股加洋蔥。」麥克文頂回去,其他人竊笑出聲。 「哦,我原希望是奶子加奶油的。」 水手們爆笑出聲,只除了安妮。 「你的紅臉如果笑出來會裂掉的,是不是啊,花褲子?」 麥克文出面為安利辯護。「上流社會的人不那麼叫它的,你這頭傻大牛。」 「你們叫女人的那裡什麼?」蘇格蘭問。 安妮喝了一大口蘭姆酒。「毛——毛毛。」她低語道,希望自己的臉沒有紅透。 麥克文切了麵包,舀起燉肉汁到各個鐵杯裡。安妮用麵包沾著燉肉汁,咬了一口。 突然蘇格蘭人在她背上重拍一下,害她差點嗆到。看來他決心要拿她取笑到底。「老麥 ,你告訴過小伙子晚上輪到他蹲桶子了? 幸好安妮不知道它們的涵義,但她該死地清楚那一定極為粗魯。她有兩個選擇:她 可以躲回艙房,或是正面迎擊。今早她面對過槍口,她才不會讓一些無知的水手嚇倒她 。她知道她必須說說粗話贏過他們,他們才會讓她一個人好好吃東西。她想起了路亨利 寫過的一首打油詩。 「前天我聽到一首寫蘇格蘭人的打油詩,」她氣定神閒地說道。「正好令我想起你 ,想聽聽嗎?」 麥克文高興地直點頭,其他人也樂得看粗魯的蘇格蘭人成為笑柄。 蘇蘇來了個年輕人,樹上撞上了熊。 結果慘呀慘。剩下了個屁股,沒有額頭,三個鳥蛋加紫毛兒! 所有的水手樂得舉杯向藍爵士致敬。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維奇回到碼頭時已經是下午了。這趟啟航,他打算自己當船長,他帶著大副貝先生 檢視了船上每一處,對一切滿意後,維奇才下令起錨,駕駛著船離開碼頭,進入泰晤士 河。 安妮由所在的小艙房裡明白到船已經開航了,這意味著維奇一定已經上船了;沒有 他他們不會啟航的。這真像那個可惡的魔鬼的個性,讓她一個人悶著直擔心。她要去找 他,打聽藍伯納的消息。 維奇不在他的艙房裡,也不在廚房。她猜測他一定是在甲板。她來到甲板上,上面 嘈雜得很,有人在大聲發號施令,一片片帆放了下來,海鷗圍著桅桿翱翔,順風飛去。 安妮看著快船朝海口航去,心中升起了驚慌。自從安利出事後,她就不曾再啟航過 了。她強行控制住自己的恐懼,知道如果船遇上暴風雨時,她的恐懼會再整個蜂擁回來 。 安妮越過甲板,立刻明白到是維奇在掌舷。這個男人就沒有不會的事情嗎?他明明 知道她上來了,卻忽視她的存在。可惡的他!他的表情深不可測,絲毫不透露任何消息 。她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欽佩之意表露無遺。他的黑髮毫無束縛地在風中飛揚, 他只穿著一件簡單的襯衫,領口敞開。他的舉止氣度中流露著驕傲及自信。他掌舵操縱 著船隻,一向都是這樣,無論他在何時、何地,他總是掌握著大局。此刻他好像是和海 及風合而為一。 安妮看著他頎長的身軀,她渴望和他合而為一。她的喉嚨一緊,轉開身倚著欄杆。 她將思緒硬拉離開他身上,集中在船上。他們啟航並不久,但潮水帶著他們走得很快。 過了伍威奇後,泰晤士河的河面變寬了,她突然明白她可以由河上看見伊甸莊。 他們靠近了格文沙,維奇操縱著「飛龍號」靠向右岸。安妮屏住氣息,伊甸莊映入 了眼簾。西沉的金色陽光反射在它的高窗上,將紅磚沐浴在一片溫暖的深玫瑰色中。她 癡癡地凝視著它,渴望它正像渴望它的主人一樣的甚。那波佔有慾之強烈令她自己亦為 之驚訝。她知道自己犯了貪婪的罪。她的朱唇分開,逸出了一聲歎息。 「下錨,貝先生。」維奇如雷地大吼,她聽見鐵練嘎吱聲,她轉身看向他,他則只 是將頭朝伊甸莊的方向一揚,清楚地擺明了要她跟上來。 維奇消失在船邊,安妮在心裡感謝上帝給了她一雙長腿。她翻過船舷,爬到下面等 待的小船上。維奇握住雙槳,開始逆流而上。 他們到達岸邊後,安妮首先跳了出來,將繩子繫在一棵小樹上。他們一齊走向屋子 ,維奇終於告訴她她等了快十個小時想聽到的消息。 「你的子彈只是擦傷了你的堂兄,但你已造成了醜聞。你在數到九時轉身開火,並 給自己烙上了個懦夫之名。」 她在唇上嘗到失敗的苦澀滋味。「我不是懦夫。」她強調道。 「我知道,」維奇平靜地道。「你怎麼知道他會在數到九時轉身開槍?」 她看了他一眼,心裡搜索著可被接受的答案。沒有。「一個不斷重複的夢境。」她 該死地不在乎他是否相信。 「動物的直覺,」他點頭讚許。「聽你的直覺一向不會錯。」 他的贊可溫暖了她的心,突然間她很高興自己沒有殺死人。藍伯納不值得玷污她的 手! 維奇的藍眸盯著她。「你不在乎你的朋友抹黑藍安利之名?」 「不是很在乎,」她聳聳肩,「我知道真相,而那是最重要的。」 維奇很高興她的態度。 他們一走進伊甸莊,布約翰立刻不知道由哪兒冒出來。 「給安利找一些你穿的白長褲。我們要去地中海,我的行李我自己收拾。我們必須 趕在退潮前離開。」 「為什麼你總是一切要自己動手,閣下?」 安妮藏住笑。「我也要一起去,挑選運往印度的貨。你有什麼建議嗎,約翰?」 「小爵爺,閣下會給你建議的,他知道怎樣對你最好。」他帶著安利走向僕人區, 遞給他一堆雪白的衣物。「試試看。」 安妮走進附有鏡子的小浴室。約翰的個頭並不大,他的棉褲也不會太寬大,她應該 可以將就。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排五彩繽紛的化妝品吸引住了,這些顯然是琳娜的。瓶瓶 罐罐,包含了各種芳香、誘人的乳霜、胭脂等。她的手刺養著想用它們來塗抹肌膚。上 流社會的英國女士是不能化妝的,她也從沒有機會用它們。但倫敦確實充滿了在自己臉 上塗抹胭脂以吸引男人的婦女,而它似乎確實很有效。 那些胭脂、朱粉、唇膏及眼影對安妮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她剛決定先塗塗看,再 快速地洗掉它,就聽到維奇醇厚的聲音。「那年輕的惡魔該死地到哪兒去了?」 她將那些小瓶罐一舉掃到棉褲堆中,包成包裹,挾在腋下。她必須等回到「飛龍號 」上獨屬於她的艙房時。突然間她瞭解到自己即將開始的大冒險。只有年輕的男人能遊 歷歐陸,年輕的女人是不被允許的。打扮成男人確實有其好處。 維奇抬了個小箱子,布約翰提著行李跟在後面。安妮立刻就起疑了。維奇在走私些 什麼?她的好奇心快要吞沒她了,她一再地瞄向他帶上船的那個神秘箱子。 「好奇心殺死貓。」維奇逮到安妮的視線,嘲弄地道。 她抬起下顎,氣憤他總是能夠如此輕易地讀穿她的心。維奇劃到了「飛龍號」邊, 他站起來穩住船。「把箱子遞給我。」他命令道。 安妮俯身要抬起箱子,卻發覺自己沒有辦法。 「你舉不起它是因為裡面裝滿了我辛苦賺來的金子,準備用來付你該死的貨物的。 」 安妮張大了嘴巴,看著他輕易地把箱子扛上一方肩頭,爬上船。她看見他走到船首 。「起瞄,貝先生!升帆!」安妮回到自己的艙房時,聽見他深沉的聲音喊道。 柏克為她收拾的行李放在船艙裡,她把走私來的化妝品藏在安利的衣服下面。她慶 幸有一間屬於自己的艙房,她知道自己絕對受不了和那些粗魯、可憎的船員在一起。 安妮不想加入他們用餐,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指望等人伺候。事實上維奇已表明了她 在船上時必需工作。她內心裡害怕他已給她指派好一些卑下的差事。 門上傳來敲門聲。她原期望來人是維奇,出乎她意料的,是麥克文端著個餐盤。 「船長的命令,今晚你不要露面,先生。」 「謝了,老麥,聞起來好香。」麥克文笑起來時真像極了鼬鼠。 「如果我的烹飪工夫差勁,船長早把我剁成八塊,丟下船了。我以前也和他出過海 。」 安妮拉下假髮、靴子,躺在吊床上享受她的晚餐。晚餐確實美味可口,瞧麥克文的 樣子,你會以為他只能煮出豬食。 安妮一面用晚餐,一面在心裡擔心自己怎麼有辦法在晃個不停的吊床上睡一整夜。 結果她卻是一用完晚餐就睡了,然而她的夢境一點也不安詳——她在船上忙著一個又一 個的差事,水手們嘲弄地叫她「花褲子」。她必須用小刷子刷地板,還得倒所有的尿壺 。她用各種她所能想到的髒話罵沙維奇。 清晨時,她僵硬的下了吊床,害怕著這一天等待著她的踐役。她將黑髮撥到後面, 用皮索束起來。她穿上靴子,走到甲板上。 她驚訝地發現船已靠了港,維奇剛由岸上回到船上。她看見他穿著一身粗布衣服, 而且沒有刮鬍子,安妮睜大了眼睛。 「我們不可能在法國。」 「我們當然是。這是艘快船。那是波本。」他對小鎮點點頭。 她武裝好自己,等待著他下令。但那一點也不是她所預料的。 「修飾一下你自己,中午時我們就會到哈佛港。如果你還堅持要買法國的最新流行 ,哈佛的倉庫裡堆滿了女人的玩意兒。我想我最好陪你去挑選,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在衣 服、裙子底下偏好些什麼。」 「你會大吃一驚的。」安妮澀澀地道,痛恨他豐富的性經驗。「你剛去了哪裡?」 安妮問。 「是誰想知道了?」維奇冰冷的目光掃過來。 「只是好奇。」安妮喃喃地道。 「只是舊地重遊。事實上這些日子來,法國並不是適合待的地方,那些窮極奢侈的 貴族頭上正雷聲隆隆。哈佛應該還很安全,但在巴黎的貴族開始要為自己的生命擔憂了 。」 「他們的奢侈不可能比得上倫敦的貴族吧?」 「比起他們,英國人只是業餘的。說到奢侈放縱,我們只能算是小氣吝嗇的鄉巴佬 。法國人在食物、流行、性各方面都是放縱無度、窮奢至極、貪得無厭。他們的愚行太 多了,正好給了我這種精明的投機份子機會。」 「那我呢?」 維奇搖搖頭。他嘴角的疤突然顯示出一種猙獰、野獸般的神情,她不由得打了個寒 噤。 「你的心不夠黑得能佔那些軟弱無助者的便宜,藍爵士。」 安妮不再追究這個話題,它令人不安。 在哈佛的批發倉庫的那個下午是安妮曾有過最愉快的經驗。如果她能夠為自己挑衣 服,那她真是進天堂了。她挑選著她要購買的貨,小心地不讓維奇看見她臉上的渴望。 看著那些色彩繽紛地呈現在面前的細緻衣料,她的眼裡閃著光。蕾絲、紗料、緞料、雪 紡、亮光絲,加上各種你所能想像的色彩及設計。維奇教她每一種訂個兩打,安妮搖搖 頭,對他解釋女人喜歡在穿著上獨樹一格。一件單一的設計可以賣到十倍以上的價錢。 一個下午下來,維奇必須承認安利比他有耐心多了,他在旁邊踱步,等安利買洋傘 、手套、鞋子、帽子等女性配件。藍爵士移步到隔壁的假髮店時,維奇反駁錫蘭及印度 的天氣太熱了,女士們不戴假髮,只在發上撲白粉。 「哦,這些不是要送到印度的,是倫敦,你該知道那兒的女士會擠破頭想要得到像 喬娜及歐子爵夫人那樣可笑的法國假髮。」她故意舉出兩名和他有過韻事的女人的名字 。 維奇教安妮怎樣討價還價,並要對方保證在一個小時內送上船,貨到了才給錢。 黃昏時,安妮買的東西已經塞滿了一整個貨艙。她問維奇他們接下來會靠岸的港口 。他告訴她他們會沿著波多海岸航行,他可以沿路買些香檳及好酒,帶回伊甸莊。 安妮在自己的艙房裡脫下外套。下面悶熱得很。她換上了約翰準備的白棉長褲,然 後她拿著水桶到甲板上裝水,正好看見維奇離開了船。 他再次穿著粗布衣服,個子高大的他顯得極具威脅性,幾乎像是碼頭上的殺手。顯 然他正要從事一些危險、甚至違法犯紀的行為。她必須承認維奇有著他陰暗、危險的一 面,而且必要時他會違反法律。她責罵自己也在做違法的事;她假扮成她的哥哥,但這 兩件事並不一樣。 她在為維奇找借口,因為她迷戀他。安妮罵自己是個傻瓜。他會把任何愚蠢得愛上 了他的女人玩弄在手掌間。 她皺起了眉頭。他不是說法國現在不安全嗎?為什麼他一點都不害怕?他事實上是 喜愛冒險。她知道危險有誘惑力,它會引誘人拋開戒心,教人上癮。他們兩個都染上了 這個病。 唯一能壓抑住自己恐懼的方法是保持忙碌。她洗了衣服,然後持燈到貨艙打量她買 的衣服。她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箱子,讚歎它們細緻的設計。安妮的視線落在一件特別璀 璨奪目的禮服上。它是兩件式的設計,她的手撫過那細緻的金色絲料,不由得歎息出聲 。裙子做成一層層的蓬紗狀,上衣設計成一頂金色的王冠,雙峰處正好若隱若現。 安妮無法抗拒它。她拿出那件禮服,回到自己的艙房試穿,突然間她由一位長手長 腳的年輕人轉變成了一位曲線窈窕的女子。她解開束髮的皮索,任由一頭黑髮披瀉下來 ,第一次注意到自羅絲替她剪短頭髮後它已長長了許多。安妮在鏡前擺姿勢、轉身。 她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在舞廳裡由維奇帶著翩翩起舞。那一定會非常有趣,他不知 道她的身份,而她可以和他揶揄、調情。她的夢想全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即使她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她似乎怎樣也看不夠鏡中的自己,她已經太久不曾穿著女性的衣服了, 幾乎忘了成為女性的美好與特殊了。 她痛恨當男人。她想要成為女人,一個真正的女人——全心地渴望。她用不情願的 手脫下金色衣服,掛在衣櫃裡。這件禮服她留定了,她的手一碰到它細緻的衣料,就知 道它是屬於她的。 安妮在吊床上晃蕩,心中浮現旖旎風情。她沉入了夢境。她夢到她的母親,美艷絕 倫的她正在款待賓客,所有客人的目光都離不開她,他們稱讚她的美,再看向安妮,憐 憫地搖了搖頭。她走到鏡前,看著自己被剪掉的頭髮,男性的衣服。但突然地像灰姑娘 一樣,羅絲給了她一副面具及金紗衣服,安妮變成了一位戴著金色王冠的美麗公主。 她醒來時船已經啟動。她不知道維奇什麼時候回來啟航的。那個男人難道從來不睡 嗎?他像豹一樣是個夜行動物,總是在夜裡狩獵,然而白天他照舊掌舵,購買商品。他 的精力似乎是無止盡的。像他這樣不需要睡眠的人真有點不像是人類。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起了昨夜。金色的禮服將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主意逐 漸在心中成形,一開始只是個念頭,但它迅速地勃發成長。他們會參加威尼斯的嘉年華 會。還有什麼地方比那更適合維奇初次認識藍安妮的?有什麼地方比那兒更適合讓兩名 陌生人來一段韻事? 但她心中還有著懷疑。她能夠辦得到嗎?希望又再升起。她會想辦法安排一次意外 的邂逅。嘉年華會的慶祝只為了一個單純的目的:尋歡作樂。那是個虛幻的魔法世界, 在那兒所有的夢想都可以成為事實。 維奇在波多買了上好的法國酒及香檳,打算貯藏在他伊甸莊的酒窖。安妮詢問她是 否可以也買香檳到倫敦賣,賺取利潤。維奇告訴她這是個好主意,英國人喜歡喝進口的 酒,法國境內又正憂攘不安,如果情況再惡化,法國酒可能會停產,而這意味著酒價會 上揚。 由波多到葡萄牙的航程並不平順。她待在艙房裡對抗暈船,直到他們抵達了風景優 美的里斯本。他們在這兒買了兩百箱的瑪德裡雅酒。 到了西班牙後,天氣熱得難以相信倫敦還是冬天。他們買了西班牙及摩洛哥皮靴, 「飛龍號」掠過直布羅陀海峽,只停下來補充食物及飲水,再繼續到卡特加那,買托立 度鋼做的刀劍。 安妮無法相信他們才只在海上過了一個星期,這個星期內她走過了法國、葡萄牙及 西班牙的港口,經歷了各地的人情、文化、食物、語言、氣候,各不相同。 安妮大多留在廚房幫忙麥克文準備三餐,每次她來到甲板上,她大多避開那些粗魯 的水手,自己一個人獨處。她不想再成為他們的笑柄。她也和維奇避而遠之,害怕他會 命令她收索,或做一些女性的力氣所無法負荷的工作。 雖然她刻意地迴避維奇,她卻歷歷察覺到他的存在。他發出的命令總是被立刻執行 。似乎他天生是個發號施令的人物,船員對他又敬又畏。她知道船員喝酒喝得凶,但她 從沒有看過他們喝醉,或逃避責任。維奇的要求很嚴格,尤其他堅持船上要保持乾淨, 船上的甲板一定得刷得乾淨發亮。 維奇黝黑的肌膚被太陽曬得色澤更深。結果是他的藍眸變得更加冷淡似冰,往往他 一個輕蔑的目光掃過去,就可以凍住水手。 他們在薩丁尼亞下船觀光。這兒的建築是地中海式的紅瓦白牆,山坡蜿蜒連接著蔚 藍的海面,山上開滿了各式燦爛的異國花卉。他們一起眺望著海面,和諧地抽著菸。熱 烘烘的太陽照著安妮的背,照熱了她的血,令她又想入非非了。 她望向維奇,她的嘴唇變得乾燥,渴望著他的碰觸。但她知道如果他碰了她,她會 尖叫。她真正想要做的是碰觸他。她想要感覺他黝黑的肌肉的肌理,讓她的手指梭巡過 他長髭的下顎。她的手指癢癢地想要解開他的襯衫,她的手疼痛地想要游移過他寬闊的 胸膛。她渴望將唇印在他唇上。她的大膽令自己也臉紅,內心裡她渴望舔他、品嚐他誘 人的肌膚上的鹹味。 再一次她偷眼瞧他時,他正咧開嘴,欣賞地看著一群漁家女。她們赤著腳,提著裝 著生蠔的籃子,並都有著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他召喚她們過來。一開始她們顯得憂慮 ,害怕這位嘴角有疤的大個子。但他對她們眨眼、揶揄,比著手勢向她們買了些生蠔。 很快地,他們已在調情、笑鬧,那些漁家女甚至朝他潑水,表示邀請。 「想要游個泳嗎?」維奇問安妮,他脫下襯衫,並未嘗試掩飾他胯間的鼓起。 「不,謝了,」安妮僵硬地道。「如果女方不願意時,你該死地都怎麼做?」她淡 淡地問。「還是這種情形從未發生過?」 「發生過許多次,」維奇承認道。「我都是訴諸誘惑的技巧。」 「該死了,在你甚至不能說她們的語言時,你要怎麼誘惑她們?」 「性是全球通用的語言,安利,你有看過我給你的那些書嗎?」 安妮的臉紅了。 「我可以看得出來你看了,」維奇咧開嘴微笑道。「老天,不要這麼心胸狹窄,你 該知道你的老二並不只有一個用途,如果它沒嘗過地中海女人灼熱的舌頭,那你還不算 活過。」 安妮張大了嘴巴。 「來吧,吃些生蠔,如果它還不能讓你挺起來,那你是不可救藥了,孩子。」 安妮拿起生蠔,把維奇留給他的地中海女郎們。他是個可惡的花花公子、大淫棍、 大嫖客,只要是穿裙子的他都要。等她回到船上,她要把那件金色禮服丟到海裡去! 她當然沒有。 天空晴朗無雲,海洋蔚藍如鏡,「飛龍號」穿過意大利半島南端的麥西那海峽。麥 克文開始做較辛辣的菜色。那天安妮在幫忙他時,他談到了咖哩。 「船長喜歡咖哩。」麥克文道。 「他的印度管家布約翰告訴我咖哩會令人上癮。他說一開始人們先吃較溫和的,慢 慢地要最辣的才過癮。」 「咖哩比這世界上的任何食物都更有助於增加『性趣』。」麥克文眨眨眼。「聽老 麥的沒錯,它是全世界最好的催情劑。忘了那些埃及酒,咖哩會讓你硬得像火叉子。」 安妮決定該自廚房撤退了。 「如果你喂女人咖哩,她會熱得向你懇求個不停。」 開始要相信男人想的只有性了。而後她的臉紅了,最近她想的也一直只有這件事! 維奇在每一處港口都購買了一些珍寶,打算運回伊甸莊。他在意大利買了大理石雕 像,那些古羅馬士兵雕得栩栩如生,似乎隨時會對你眨眼說話。他在考夫發現了一座小 型的希臘神廟,他把它拆下來,小心地包好,計劃運回伊甸莊的花園重組起來。 他們回到船上。船員正在蔚藍的亞德利海游泳潛水,而且每個都脫得和出生時一般 赤條條。維奇同意加入他們,但安妮婉拒了所有的邀請。 一名蘇格蘭水手喊道:「你的小老弟不會抓到魚的。」 安妮只是對他嗤之以鼻,回到了自己的艙房。 維奇實在不明白怎會有人喜好悶熱的船艙勝過清涼的海水。他知道年輕的藍爵士頗 為勢利,無法容忍那些粗魯的船員。他的結論是安利不習慣和男性廝混,很可能從未在 戶外脫下衣服過。他很可能是擔心自己的老二比別人小。 安妮發現以前一直鎖住的一個貨艙開著,裡面裝著希臘神廟的箱子。她知道維奇現 在已不再半夜離開船——自從他們離開法國後就不曾。貨艙中原本裝的東西是否在法國 被卸下到它憂動不安的街上了?他偷運些什麼到法國?最明顯的答案是軍火。 她一陣畏縮。這太腐敗了,就像是販賣死亡及毀滅。她想起維奇對她說過的話:「 你的心不夠黑得能佔那些軟弱無助者的便宜,藍爵士。」 安妮打了個寒顫。他的心不可能黑到這種地步吧?走私菸草、羊毛或酒類以逃避稅 金是一回事,但槍枝是殺人的武器。她拒絕再多想。她不願——無法相信。 次日大副貝先生來敲她的房門。「船長要你到甲板上加入他。」他道。 「謝謝你,貝先生。」安妮禮貌地道。他是船員中唯一顯得比較文明的。她用皮索 綁好頭髮,來到了甲板上。 維奇手握著舵,顯得悠閒得很,太陽將他的肌膚曬得更黑。 「明天我們就到威尼斯了,由這裡到達曼遜島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行程之一。我不希 望你錯過它。」 突然間她感覺在他面前害羞起來,她別開目光,眺望著美麗的海岸。「氣候好極了 ,沒有暴風雨。」 維奇皺起眉頭。安利還在害怕暴風雨?「在我們旅程結束前,我們總會遇到一、兩 個夏日的風暴,但應該不會有颶風。沒有什麼好憂慮的。」 瞭解到他正試著安慰她,她在心裡搜索著話題。「我們的船走的很快。」 他點點頭。「『飛龍號』是個好投資。」他改變了話題。「你會愛上威尼斯的,它 美得令人屏息,已有一千年的歷史,而且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它由數百個小島組成, 其間分佈著無數的運河,它的建築物非常地古老、壯觀,到處是小橋、廣場,你可以隨 意地漫步在它彎彎曲曲的街道間,而後突然前面豁然開朗,你已來到了某個教堂前的廣 場,或是大運河、海邊。」 「嘉年華會什麼時候開始?」 「還有幾天。我們可以先拜訪玻璃工廠,你還可以買些威尼斯水晶做投資。」 「我——我一直在想,我們到了威尼斯後,我不想要睡在船上。我想住在那些擁有 大理石地板,及無價的藝術珍寶的拜占庭式旅館建築裡。」 「當然,」維奇附和道。「我們可以住在聖馬可廣場旁邊的王宮建築裡,眺望運河 ,或南邊的道奇宮。」 安妮遲疑了一下。「我們不必住在同一個旅館裡吧?」 維奇爆出大笑。「原來你是認為我會限制你自由放縱一番,只要你保證在嘉年華會 時會真的放縱一下。」 維奇的眸子在陽光下像藍色的火焰。她凝住它們良久。「我承諾。」她發誓道。她 的全身發熱,她知道她必須在自己及她渴望的人兒之間隔開些距離,不然她會做出一些 女性化的事。 她在心裡承諾自己會在美麗輝煌的嘉年華會中變成安妮,並拋開所有的禁忌。她倚 著欄杆,臉朝著太陽。她打了個哆嗦。她真有足夠的勇氣執行她的計劃嗎? 威尼斯正如維奇所描述的,而且還更美。空氣中瀰漫著數世紀來的浪漫氣氛,無論 往哪個方向看去都是藝術及建築的勝景。維尼斯的標誌——帶翼的獅子高踞在欄柱上, 眺望著大海。某處傳來了悠揚的男中音,夕陽染紅了拜占庭式的宮殿及教堂圓頂。 「飛龍號」泊在吉安德卡島,維奇指著這個神奇的都市。「威尼斯就在大運河對面 ,由這島上看出去的視野最好。舊威尼斯帝國就是建築在強勢的海上貿易上,它的海軍 大臣也是個銀行家,在數百年前統治著這個世界。」 維奇明顯地要在今晚進城。「你的腳心是不是已刺痛著想要探索這個水上之島了? 」 安妮笑了。「我想我可以等到早上。」 「那麼記得帶著金子,它是一種全世界通用的語言,如果你需要我,我會在弗朗梭 旅館。夜安了,王子,明天見了。」 他離開後不久,安妮察覺到船員已經全副武裝,他們全帶著手槍及刀子。她知道他 們的船上載的貨價值不菲,毫無疑問地,維奇已下令對任何意圖不軌、想要接近船的人 格殺勿論。 威尼斯的燈光開始一個個地亮了起來,將城市籠罩在神秘的氣氛裡。安妮倚著欄杆 讓思緒遠揚。古利奧派脫拉曾經率領她的艦隊,航行在地中海蔚藍的海水上,這兒曾有 無數的希臘英雄縱橫,而她也可能會在此地塑造自己的命運。千古以來的海水,久遠的 文明,城市中芳馥的橘子、檸檬及杏仁香味,她確信這個永恆的水都將會為她編造出魔 幻。 安妮在貨艙裡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假髮。她回到自己的艙房,包好她的金色禮服 及假髮,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 安妮寬衣就寢,她很快地在吊床上睡著了。吊床的輕晃就像搖籃,搖著人像嬰兒般 全身放鬆地睡著了。 太陽出來後,安妮起床、輿洗、穿上衣服、戴上假髮。她帶著自己寶貝的行李離開 船,她知道半數以上的船員正好奇地看著她,但她沒有回頭。 安妮不必走多遠,已經有許多剛果拉(譯註:威尼斯特有的平底長船)等著載運乘 客過大運河。他們全都戴寬邊黑帽,撐著長篙。安妮挑了一艘船。她倚著船上乘客坐的 紅墊子,悠閒地掬飲威尼斯早晨的風光。 聖馬可廣場上擠滿了小販。安妮買了早餐,一面瀏覽著聖馬克教堂壯觀的建築,一 面把她的早餐分享給廣場上的鴿子。過了教堂是壯觀優雅的道奇宮,她坐在王宮的台階 上,享受著威尼斯的美景。 由所在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家叫做「丹尼爾」的旅館,並決定這就是她要下榻的地 方。旅館的侍者全穿著典雅的制服、戴假髮,地上鋪著粉紅色的大理石,鍍金的鏡子延 伸到了彩繪的天花板上。安妮接過櫃檯給的金鑰題,用她唯一會的意大利文道謝。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藍安妮了!房間在第四樓,她環視著所處的美麗房間,興奮不 已。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拉開窗簾,讓陽光進來及美麗的威尼斯盡入眼簾。 窗外是一個小陽台。她走到陽台上,這間旅館隔著一條小運河和對面的建築相對。 對面的建築也有著和她一樣的陽台,陽台上裝飾著緞帶、彩條、花朵,為即將到來的嘉 年華會做準備。 安妮重回到房裡。房間裡的傢俱都是古典風味的白與金,地毯是藍與金色的格子, 窗邊飾以優雅的玻璃燭台,衣櫃是文藝復興式的,附有長鏡子。高起的床頭飾著天使像 ,天使們拉著藍色的床幔垂下在床的四邊。房間一旁還有個大理石的浴池,及做成金色 天鵝狀的水龍頭,毛巾、香皂、香油整齊地排列在一旁。 安妮自她寶貝的箱子裡取出那件金色的禮服,小心地掛在衣櫥裡,再將「借」自琳 娜處的化妝品一個個擺在鍍金的梳妝台上。她滿足地歎了口氣,這兒正是她可以完美地 成為安妮的地方! 威尼斯街道上的商店真是琳琅滿目,威尼斯街頭的婦女也自有一種優雅高貴的風格 。安妮走訪各式各樣的商店,有專賣天鵝絨、玻璃珠的,也有只賣面具、睡衣、帽、襪 、內衣及各種髮飾的。它們引誘女人掏出錢包,特別是在香水店或假髮店。假髮店內陳 列了各式的假髮,有薰衣草色、火焰色,甚至綠色,還有著各式各樣的發粉。 安妮一看到水晶碗中盛的金屑般的假髮,就知道那是她想要的。在一家睡衣店,她 無法抗拒一件和她的金色禮服同樣質料的底褲,它輕薄得足以誘人犯罪。她也許絕不夠 大膽得敢穿它,但她毫不思索地把錢遞了出去。 威尼斯的商店及廣場擠滿了急於購買明日嘉年華會的裝扮的人群。櫥窗裡展示了各 種面具、面罩、禮服,還有各種頭套,可以將你瞬間變成一位惡魔、半人半神、動物或 是王子。 近中午時,安妮開始覺得衣服太過暖和、束縛,她買了件簡單的白色亞麻料衣服, 及一頂綴著白玫瑰的高帽。她回到旅館時,手上已抱滿了一大堆女性的物品,連鞋、襪 、內衣都一次購齊了。 安妮在大理石浴缸中注滿水,用芳香的香皂抹了自己一身泡沫。她一直哼著歌,洗 了頭,用飯店的藍與金色的毛巾裹住身子,坐在充滿陽光的陽台上,讓陽光曬乾頭髮。 她套上清涼的直衫,外罩著新買的白色亞麻衣,感覺到美妙的放蕩。這是數個月來 她第一次穿女性化的服飾,她在鏡前轉身,享受衣料貼身的感覺。老天!她感覺輕飄飄 的,自由又快樂,好像剛由牢籠中被釋放了出來。 她對著長鏡,生平第一次塗上了胭脂。她無法相信那種轉變,再也沒有絲毫青嫩少 年的樣子,她成為了女人!安妮在鏡前眨了眨睫毛,慢慢往上掀起,露出閃亮如翡翠的 綠眸。銀鈴般的笑聲逸出了她唇間,隨風飄出窗外,飄進運河裡。 安妮戴上帽子,故意調整得讓它遮住部分的臉。安妮心中已有目的地。她要去弗朗 梭旅館,確定維奇真的住在那兒。嘉年華會明天就要開始了,她必須定出讓兩人碰面的 計劃。這個計劃不能有差錯。如果他們兩個碰不到頭,那就是大災難了。她等不及再看 見他了;她是如此地為他飢渴。 安妮驚訝地發現廣場已不再擁擠,她想起了現在是午睡時間。大部分的商店也都關 了門,她只能瀏覽櫥窗,但這樣消磨時光倒也滿快樂的。她停下來讚賞一家紙店展示的 美麗紙花、紙鳥及紙蝴蝶,過了橋,招了一艘剛果拉到弗朗梭旅館,它在大運河對面。 很高興她和維奇隔著大運河,她的秘密會比較安全。白天搭乘剛果拉一樣地浪漫, 船夫輕蕩著船隻,一面吟唱著歌劇中的片段,頭頂上教堂鐘聲噹噹作響不絕。 船停靠處距離弗朗梭很近,安妮立刻看出了維奇選擇這家旅館的原因,由這兒看出 去,威尼斯像是漂浮在迷茫的水面上。 安妮瀏覽過一家古董店,一路注意著維奇。她進入旅館大廳裡,裡面只有一、兩個 獨身的男人,其他人多是成雙成對,而且明顯地是愛侶。安妮大略地瀏覽了一下飯店內 典雅的佈置,欣賞不已。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仍沒有維奇的影子。 安妮變得不自在起來,害怕引起職員的注目。她登上大理石階梯到二樓的餐廳,由 這兒可以俯瞰下方來往的人。她叫了杯酒,坐下來慢慢地啜飲。 等待間,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了上來。無疑地,維奇在這段午休時間正在善加利 用他的床,在她像個天真的小傻瓜坐在這兒等著看他一眼時,他很可能正和某位黑眼熱 情的意大利女郎消磨掉下午的時光。 她開始慌亂起來,如果她看見他挽著位美麗的威尼斯女郎下樓,她會傷心欲絕。他 是個經驗豐富的花花公子、女人玩家。安妮悲慘地坐在那兒,她的想像力開始發揮,弄 得自己更加地悲慘。她知道她必須在看見他帶著女人下樓前離開。她對他並未存著幻想 ,她知道他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甚至可能涉入犯罪的行為中。但她的心拒絕拋棄那份 迷戀。哦,她怎會可笑地認為她可以吸引像維奇這樣經驗豐富的人?她一定是瘋了!她 最好還是穿回她的長褲,滿足於他的陪伴,和他友善地抽個菸。就是她所能奢望的最好 的了。 不!那不是最好的!那是最糟的!她是來威尼斯尋找羅曼史的。老天!她真是幼稚 ,一點也不成熟、世故,儘管她最近對男人瞭解了更多。 維奇不是來威尼斯尋找羅曼史的。她親口聽見他說了。貴族在威尼斯的嘉年華會中 尋找一夜風流。如果她看見他和女人在一起,她會被摧毀的。她必須離開。她推開椅子 ,注意到男性的目光在打量著她。 她轉頭四顧,至少有三個男人在注意她。第一個男人朝她點點頭,她看向另一桌, 第二個男人微笑。安妮立刻別開視線,第三個男人對她挑挑眉。 他們怎敢這麼大膽?她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們在等她起身離座。她嚇壞了。她並不想 吸引男人的注意力;她想要吸引的只有一個人:沙維奇。只有他! 她決定唯一的方法是留下來和他們耗下去。侍者送來帳單,她堅決地搖搖頭,打發 掉他。幾分鐘後,一名紳士歎了口氣,離開了。不久後另一個也走了。安妮鬆了口氣, 閉上眼睛。午睡時間快要結束了,一對對的男女走下樓,到了玄關後,分道揚鑣。 安妮睜開眼睛,立即看見了他,就那麼一眼已足夠令她屏住氣息、心跳停止。他由 外面走了進來,而且單獨一個人!安妮的心歡唱!他是獨自一個人!維奇剛剛是去探索 威尼斯,而不是留在旅館中午睡! 她自高角帽的掩飾下端詳著他。他上了二樓,消失在一道走廊中,她猜想他的房間 就在那兒,明天她只需要到達,守在二樓梯口。他一定會化裝,但安妮無論怎樣都可以 認出他有力、壯健的體魄。 回途的一路上,她的心歡唱不已。她顯得如此地年輕、美麗、漂亮,路人全轉過頭 來看她。她踏著輕飄飄的腳步,經過了面具店。她停在面具店外,思忖著她該戴什麼樣 的面具。有的面具製作得非常細緻,綴滿了珠子、羽毛等;有的蓋滿了整個頭臉,令人 完全認不出面具下的人。 安妮猶豫地皺眉,她不想要戴個笨拙、不好處理的面具。她的視線落在一種手繪面 具上,它純粹用顏料塗在臉上,不會脫落,而且每個人可以用顏料繪出獨屬於自己的面 具! 安妮買了顏料及晚餐,回到旅館。暮色逐漸降臨了威尼斯,火炬及油燈點燃了起來 ,剛果拉航行在運河間、小橋下,許多人已經等不及明天的嘉年華會,今天就把面具戴 起來了。 穿著中古及文藝復興服飾的音樂家帶著樂器四處穿梭,連剛果拉的船夫也戴上了黑 眼罩,威尼斯變成了一個神秘、魔幻的都市。 安妮直到很晚才上床。她太過興奮了,不久她就開始作夢,但她的夢境是黑暗、擾 人的。她夢見自己戴著面具,身陷一座妓院中,妓院的顧客都是有錢人或貴族,王子、 公爵、侯爵、伯爵由四面八方聚集在豪華、奢淫的酒館裡。 三個不同的男人挑選了她為伴侶,她知道她必須穿過那些迷宮般的黑暗、性慾的房 間,並配合任何他們想要的做愛技巧。她不知道他們對她期待些什麼,一點也不知道, 只知道那會是邪惡及羞辱的。 安妮恐懼地凍住在第一扇門外;手握的銅把似乎要在手掌中燒出了個洞。但她知道 別無選擇。許久前在她踏出了毀滅的第一步時,她的命運就注定了。她挺直肩膀,轉動 門把,她看進一對可以凍結她靈魂的冰藍色眼睛。 安妮尖叫出聲,驚醒過來。 她坐在床上,抱著雙膝。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她撥開黑髮 ,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她不必找人為她解釋這個黑暗的夢,那是她的良心在對她吶喊 她錯了! 一位年輕、未婚的女士將自己獻給一個只想一夜風流的男人是絕對不合體節的!那 根本不是愛,只是交歡!單純的性!她計劃引誘沙維奇。安妮只要他一個人為她介紹神 秘黑暗的性愛。她真是個邪惡的女性!她應該對自己如此著迷於肉慾的事情感到慚愧的 。她真的渴望他將她當成妓女般使用! 是的,她很歡迎! 安妮躺回床上,為自己編織甜蜜的幻夢。她再次醒過來時,太陽已高掛天上。這是 她記憶中最美麗的早晨了。她翻身坐起,擁抱著自己。這是她等待了一輩子的日子! 她在大理石浴缸中消磨過愉快的下午,她屏著氣息,套上褲襪、邪惡透明的底褲, 穿上王冠狀的上衣。她在鏡前踱步,喜歡自己驚世駭俗的打扮。接著她在黑髮上灑上金 色的發粉,直到一頭秀髮變得如陽光般燦爛的金色! 鏡中的女郎變成了由某個神秘的故事中走出來的童話公主!她看著自己良久,思索 著怎樣的化妝最適合。她決定成為蝴蝶。她瑩亮的綠眸是蝶翼上的「眼睛」。她小心地 用螢光綠色勾勒眼睛周圍,間以金漆;她在額上畫出蝴蝶的樣子,用胭脂勾出蝶須;在 臉頰上畫出蝶尾。整個效果是戲劇性的!完美極了!現在她只需要踏入威尼斯的舞台, 並扮演好她的角色。 安妮加入群眾時,太陽仍未下山。到處都是音樂及尋歡作樂的人們。戴上了面具後 ,所有的防衛都撤了下來,人們自然地互相碰觸、招呼。 嘉年華會初開始時,尋歡者的氣氛還是愉悅、歡欣的,待得夜暮籠罩了威尼斯,人 們的情緒會開始變得放蕩。各式各樣的面具及化妝爭奇鬥艷,它們有的靈巧,有的大膽 得令人難以置信。半裸的胴體處處可見,男女的性別模糊得幾乎泯滅。俗麗、淫穢、粗 魯、卑下的舉止比比皆是。人們競相展示自己,他們醉了——醉於夜裡或酒裡。 這種氣氛是有感染性的。笑聲由一群人傳到了另一群,他們攜手為伴,尋歡作樂。 安妮開始焦慮起來。她避開那些伸向她的手,及咧著笑大聲叫喊的嘴唇:「漂亮的女郎 !加入我們吧!」 一群人擠著要上剛果拉,安妮看出她是無法自己乘一艘船了。她上了一艘載著女性 的船,卻發現其中一名女子親暱地碰觸她,她震驚地抽開身子。觸目所及,似乎今夜威 尼斯的每個人都戴上了娼妓的面具,然後她臉紅了。她和其他人並無不同。 安妮沿著昨天的路徑走向弗朗梭,路上一名紳士以手比著唇,表示對她的欣賞。安 妮回以一笑,她已學會了意大利男人喜歡公然表現出他們對女性的讚賞,特別是在嘉年 華會中。 弗朗梭的大廳是一片燦爛的燈海,樂師在二樓演奏,樓下男男女女隨著音樂婆娑起 舞。安妮搜索著人群中的每個臉孔,她沒有看見維奇。她擠進人群中尋找,終於確定了 他不在大廳。她決定上樓。 她剛走上大理石階梯,一個高大的身影也正好走向她。他戴著飾著孔雀羽毛的猩紅 色頭巾,身著東方式樣的背心。她抬起頭看向這位東方酋長,發現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們互相走近,現在他距離她只有幾階,她屏息地明白到他可以 一覽無遺她金色胸衣下的雙峰。 她伸出手向他。「先諾。(譯註:意大利文之先生)」她邀請地低語。 「你真美,親愛的,」那人以意大利語回答。「親吻我。」他貪婪的手抓向她。 安妮立刻聽出了那不是維奇的聲音,她睜大了眼睛,望進一對黑色的眼珠。 「不,不!」她慌亂地喊道,推開他的手。她的拒絕反而刺激了他,他將她硬拉向 他的身軀,他的嘴唇湊了過來。 她狂亂地掙扎,尖叫。「不,不!先諾,不!」 一隻棕手落到了那位酋長肩上。「我相信『不』在意大利文中的意思和英國是一樣 的。」 強烈的釋然令安妮幾乎暈眩。維奇危險的聲音是絕不可能錯認的,儘管包裹在天鵝 絨般的語氣中,其威脅的意味仍昭然若揭。 「老天!」酋長跪倒在地上,維奇加重了按在他肩上的力道。然後維奇執起安妮的 手,帶著她安全地回到一樓大廳。她感覺到他手上的溫暖傳了過來。他穿著一身黑,黑 豹面具掩至唇際,遮住了嘴角的疤,他披著黑色的斗篷。此刻她知道他比那位酋長更加 危險許多。 「我該怎麼感謝你呢,閣下!」安妮屏息地問。 「我會想到些什麼的,小蝴蝶。你是英國人。」他顯得對她很有興趣。 她的嘴角甜甜地揚了起來,黑色的睫毛垂下,再次掀起時露出一對夢幻般的綠色眸 子。「你提供你的保護嗎,閣下?」 「只除了對我自己,親愛的。」 雖然她比一般女人高,她還是得抬起頭仰望他。他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他灼熱 的唇觸及她的肌膚時,安妮只覺得一份戰慄一直傳到了肩際。 「你也是英國人。」她低語。 「出生地是,但天性並不。」 「天性是只豹?」她用舌尖舔了舔唇。 維奇冰藍色的眸子因慾望而變暗。在他吻她前,他會先用舌尖舔她誘人的下唇。 她一陣顫抖——而後燃燒。 他們仍然握著手。他被她的美麗、年輕及國籍迷惑住了。 「我有個提議給你,閣下。你感興趣嗎?」 多滑稽。一般不是該由他向女性提出提議嗎?「我會很樂意消磨個一、兩個小時, 親愛的。她有名字嗎?」 她搖搖頭,她的唇漾起揶揄的笑。 他會先親吻她的嘴角,再蹂躪她性感的下唇。他想要抱她上樓到他的床上,不再浪 費更多時間,反正今晚他們一定是會在那兒度過的。維奇強壓下自己的急躁,他至少得 先請她喝一杯香檳。她非常年輕,他不能太過急躁而嚇壞了她。 他的手保護地搭著她的背,帶著她沿著運河邊行走,來到他最喜歡的一家酒吧。酒 吧的拱型窗口面對著運河。天空是一片深紫色,躍動的燭光在她的金髮上反射成百萬點 星光。他為他們各點了一杯香檳。 維奇舉起威尼斯的水晶杯。「祝你的美麗及神秘,夢之女王。」 她的手撫弄著杯沿,他也認為她是精靈王后。 「可以告訴我你心中的提議了吧?」他縱容地低語。 「我逃開了監護人一個夜晚,我在尋找愛人。」 雖然酒吧中光線黯淡,他仍可以看見她臉紅了。他握住她的手。「讓我猜一猜。你 被迫接受一樁沒有愛的婚姻,而你渴望在被禁錮乾涸之前,認識肉體的歡愉。」 她一如他所料地笑了。「我永遠不可能結婚,環境不允許。」 他靈敏的心智考慮過各種可能性。進修道院?可能;生病的雙親?更有可能。「永 遠是一段很長的時間,環境會改變的。如果我答應成為你這一夜的愛人,有一天你可能 會後悔。」 「絕不!」安妮發誓道。 「沒有多少經驗?」他含笑問道。 「沒有。」她微弱無力地道。 維奇站起來要離開。「原諒我,親愛我,那是不可能的。」 「請你不要離開我。我是個處女,我已經厭倦了必須一輩子如此。我渴望一夜之歡 難道是羞恥的嗎?」 「那一點都不可恥。只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會太過短暫,我無法給予你所渴望的歡 笑。」 「那麼你只需為我揭開性的秘密。」 「在男人穿過女性的障礙時,會有流血及痛苦。男性會得到一定的歡愉,但女性得 到的會非常地少,我向你保證。」 她睜大了眼睛,而他以為自己會溺斃在那兩泓深綠色的池水中。 「愛我這個夜晚。」她誘惑他,潤濕她飽滿的下唇。 熱力在他下體築起,他嘲弄自己是個大傻瓜,他原計劃和一名經驗豐富的性感美女 共度良宵——甚至三、四個,紓解他久未得到滿足的性慾,結果現在面對的是一位懇求 他男性服務的純潔英國女士。 「你多大了?」維奇追問。 「十——十八。」她低語,這是個漫天大謊。 血液以驚人的力道湧進他的男性部位,他僵硬且充滿了需要。老天!如果他拒絕了 她,她會另外找一個人。一個嘲弄的聲音道:別假裝你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她。他給了她 最後一個撤退的機會。 「我覺得事先警告你才公平。我臉上及身體都有疤,我會令你反感。」 「絕不!」她熱烈地道,握住他的手。 「那麼喝完香檳吧,夢之女王,和我一起飛翔。我就要發現是否真的比較有福了。 」今夜他真的要成為愚人之王。他在心裡發誓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出面解救落難的少女。 維奇帶著她到水邊,招來一艘待客的剛果拉。 「你會永遠記得威尼斯的羅曼史是由剛果拉上開始的。」他踏上小船,強壯的手扶 住她纖細的腰,舉起她的身子向他,這是個親暱姿態。他們是如此地接近,興奮躍動在 他的血管中。 她的氣息梗在喉間,他牽著她在座位上坐下來。「過來。」他的聲音是醇厚的天鵝 絨,邀請與引誘,催眠了她。她遲疑了一下,他英偉挺拔地站在她面前,等待她去攫取 。 他解開斗篷,鋪在座位上。她的膝蓋化成水,她跌坐在他為兩人鋪設的黑色絲錦中 。 「你要帶我到哪兒?」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歎息。 「到時間的盡頭……到馥郁芳香的樂園……到地球的末端,『泰索羅』。」他的話 如夢般神奇,充滿了承諾。 他微微前傾,分開雙腿,拉著她背靠著他。 安妮感覺他像牆一般堅硬,他身軀的熱力傳來,灼熱著她,她一陣顫抖。她的心在 雙峰間狂跳,她的腦中如同雷鳴。他的唇低語地拂過她耳邊,她的脈搏微弱得她以為自 己的心跳停止了。 「泰索羅」意味著「親愛的」。她的身軀融化般地靠向他,吸收他身軀的熱力。她 的血液似乎在著火,藍色的火焰跳躍在每一處血脈中。 他們輕搖過霧般的河上,來到一段窄小的運河,這兒似乎與世隔絕,神秘而遙遠, 安靜無聲,彷彿他們飄浮在古代的水面。富麗的文藝復興建築聳立兩旁,將他們包裹在 獨屬於威尼斯的夢幻世界中。 「這裡一度是文明的中心,它載送殼物到東方,將東方的異寶運到歐洲。太多的財 富、黃金自然地帶來了腐敗。」 「道奇、麥迪西。」安妮喃喃地道出這些歷史人物的名字。 「我的小蝴蝶。」他的舌尖品嚐她耳後的脈跳,一陣戰慄竄過她的喉間、背部。慾 望在兩人之間躍動,他們渴望和對方融而為一,分享氣息、身軀及靈魂。 他們緊貼在一起,融入在一份原始的飢渴中。他們灼熱、渴望、饜求。 「每一年道奇家庭乘著豪華的船到海中,將一個金戒指丟入海中,象徵威尼斯與海 結婚。」語畢,他取下自己的金戒指,丟入水中。 安妮仰望著,驚喘出聲。這是個如此浪漫的姿態,像是永遠將他們束縛在這裡。 他的視線凝注在她的唇上。她屏住氣息,他低下頭攫住她飢渴的唇。他的舌舔吮、 品嚐她飽滿的下唇,他的舌頭是粗糙的。她一陣顫抖,跟著驚喘出聲。他吮著她飽滿的 紅唇,似乎將一顆櫻桃含入口中。 她嘗起來像濃烈醉人的酒,她嘗起來是個女人。 他帶來的感覺像罪惡般甜美,她自靈魂深處逸出了一聲歎息。 維奇再次在她耳邊低語:「我們正在歎息橋下。」 她抬頭仰望他黑色的臉龐。「多麼美麗的名字。」 「不真的是,過橋的都是罪犯。他們由橋上瞥向最後一眼的自由時,忍不住歎息一 聲。」 安妮再次地歎息。 「不要哀傷,親愛的,今夜只有歡樂。」他深沉的聲音命令著船夫。「到弗朗梭旅 館。」 「要我帶你回去上床嗎?」他的聲音粗啞,她的脊椎再次竄過一陣戰慄。 「哦,是的,請你。」安妮沙啞、天鵝絨般的聲音中滿是期盼。 她一直就察覺到他身軀的力量,現在他的身子護著她免遭群眾推擠,她感激得全身 虛軟。她曾想像過多次那種感覺,現在他真實的保護著她,包裹著她在黑色的天鵝絨裡 ,除了沙維奇外,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侵犯得了她。 他們越過旅館的大理石門廳,她的步履輕飄飄的。他們將瘋狂的群眾拋在樓下,舉 步登樓。她幻想自己就像正要登上奧林匹克山,接受獻祭的女神。 關於維奇的一切是如此地神秘未知,他黑色的臉龐深不可測,似乎永遠戴著面具。 她感覺自己處在大發現的邊緣,然而她猜想自己還是永遠無法完全地瞭解他。那樣也好 ,她灼熱的肌膚竄過一陣輕顫。 他打開門,她看見他的寢室恍若王宮一般,兩個房間由一道白色大理石拱門相連, 雕花的欄杆上恣意地懸掛滿了鮮花,直落至底下的運河。 他用一根雕花的金鑰題鎖住門,允許自己的視線舔吮過她全身。他走向她,攤開手 掌,掌心裡躺著那根金鑰匙。 她笑了。「這是為了阻止你逃離開我嗎?」 他是非常認真的。「拿去,在你看見我的疤痕後,你可能會不想要留下。我要你隨 時可以自由地離開。」 她體內一陣深深的戰慄,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再得到自由了。但為了表示她會事 事服從他,她拿起鑰匙放在門邊的大理石台座上。 他執住她的手,走向寬敞的臥室。他脫下黑色絲斗篷,繼之是黑豹的面具。 安妮熟知他的臉龐正如自己的一般,但那陣衝擊仍強烈得令她的膝蓋一軟,她往後 坐倒在床上。自從初見到他,她就一直渴望能夠從容地打量他黑色、性格的臉孔。現在 他正在邀請她看個飽。 他的眉毛黑似鴉翼,鼻樑挺直,他的頰骨及下顎似是造物者用鑿子鑿削而成,他的 唇形性感,嘴角邊一道疤似乎同樣地用鑿子刻出來般。他的肌膚黝黑似胡桃木,特別是 在刮去鬍子的地方顏色更深,映襯著他犀利的藍色眼睛。她才剛在地中海看過同樣的藍 色。 「你的眼睛藍得像比斯卡灣。」 她看見他眼中熟悉的嘲諷。「你是個浪漫、愛幻想的小孩。」他的手扒過濃密的黑 髮。那是有力、帶繭的手。能夠溫柔?或許。能夠殘酷?絕對是。能夠喚起並給予滿足 ?同樣是的! 她伸手握住他的,兩人的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的白而纖細,他的深褐而強壯。 她的柔軟,他的粗糙帶繭。她的手指梭巡過他粗糙的掌心,她的嘴角甜美地揚了起來, 只是碰觸他就是一種喜悅。她的綠眸揶揄著他。「你並沒有紳士的手。」 「是的,」他證實道。「幸運的是,我猜想我面對的是位有頭銜的女士。」 他銳利的觀察力令她倒抽了一口氣。 「不必顯得這麼沮喪,」現在輪到他的眼中流露出挪揄的光芒了。「我不會把你的 貴族屁股掃地出門的,」他用指背拂過她的臉頰。「你迷惑了我。你的名字呢?」 他的碰觸奪走了她的感官。「安——安。」她無法置信地張大了眼睛,她幾乎說出 了自己的名字。 「安安。」他的舌頭愛撫著這個名字,他的聲音像天鵝絨般。 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隨時都會叫出他的名字。「你的名字呢,爵爺?」 她看著他笑了。「當然不是,多麼地荒謬。」 「你會很驚訝頭銜對大部分女人有多麼地重要。」他挑挑眉。「維奇足夠嗎?」 「棒極了。」這聲歎息直竄到了她的腳趾,他的名字是如此地完美。 「那麼就是這樣了,安安及維奇。」他說得似乎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定案了;就 某種方式是的。他執起她的手到唇邊,他的唇拂過她的指背。他貼著她的肌膚低語問道 :「你準備好玩愛的遊戲了嗎?」 安妮無言地點點頭,幾乎無法呼吸。 他拉著她到懷中,包裹她金色的柔軟在他有力的擁護中。他的手臂收緊,將她抱抵 向他堅硬的身軀。 她的肌膚開始酥癢,似乎沐浴在金雨中,然後熱力穿透了她絲般的肌膚,穿得更深 ,融化的黃金流入了她的血脈。她偎著他,他身軀的熱力躍入了她,每一處都灼痛著她 。 他的目光強烈地凝住她,需要看見她經歷每次最細微的喚起。但他突然地微微把她 抱離開些,他的視線落入她的金色胸衣內。 這個吻來得好慢。先前的是許久的前戲,他先用眼睛吻她,她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 飢渴、慾望、佔有,吞噬了她。之後他以指尖梭巡著她的上唇,輕輕撫弄,似採擷鮮艷 的草莓。終於他的頭低了下來,吸吮、輕咬、舔吮,直至它因愛而變得腫脹。 安妮的睫毛垂了下來,她被喚起,輕輕呻吟出聲。這時他才真正地吻她,他堅定的 唇刷過她的,誘哄、愛撫、給予及擷取。它們引誘她的唇追隨他的遊戲,她發出一聲無 助的喜悅呻吟。她的手臂滑過他寬大的背,她的手撫過他的肌肉,她的唇為她的愛人而 分開。 他以舌尖恣意逗弄,她猶豫地和它纏在一起。他讓她自由地探索他的唇,直至最後 才重掌主權。 維奇感覺她真是誘人極了。她明顯地年輕沒有經驗,但她和他在一起卻一點也不拘 束,自然性感地回應著他的做愛。他模糊地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夜是他們長 久的追尋結果——數個月、數年,或是一生? 他強抑下蹂躪她的衝動,他想要在她身上烙印下永久地屬於他的標誌。他放開她回 到床上,慢條斯理地解開她腰間的小鈕扣。「我想我們該除去這件寬裙子,儘管它是如 此地誘人。我來倒些香檳。」 她自寬裙中踏出來,正好維奇也拿著杯子轉過身。 杯裡的酒灑了一些出來。「老天!」他驚呼。 安妮的臉龐通紅。「哦,我知道這件底褲太過誇張。」 他搖搖頭。「不,甜心,我以前看過透明的內褲。是你的腿!」 「我的腿?」她低語。 「你的腿真是美妙,」他的視線舔過她纖細的足踝、修長的腿。 維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對他身上的疤痕幾乎看都不看,反而如此專注好奇地看著 他的男性部位,甚至側起頭,想要取一個更好的角度。他的眼中盛滿了笑意,他攤開雙 臂像是展覽給她看,然後說道:「我要上了,不論你是否準備好了。」 「我準備好了,維奇。」她相當認真地道。 他大笑一聲,躍上床,抱著她到他身上。他的雙膝跨騎著她,笑看進她的綠眸。 「你的金髮映著黑色的緞料好美,但我敢用一千個基尼打賭你天生的黑髮更好。」 她的綠眸露出了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是黑頭髮?」 她的天真令他搖了搖頭。「因為你雙腿間美妙的黑色毛髮。」 「哦!」她驚喘道,雙頰緋紅,隨即她仰起頭,逸出一串銀鈴般的輕笑。「你一定 覺得我很可笑。」 「你是個令人無法抗拒的誘人寶藏!」 她年輕美麗的身軀喚起了他,但他知道真正使他的慾望失去控制的,是她從未被其 他男人碰過的事實。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而他必須強抑下想要成為她最後一個的強烈 渴望。這只是一夜的羅曼史。她會在天亮時消失,他也是,留下的只有惆悵的回憶。這 一切是早已注定好的。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和這位金色女神在一起是一種最性感的經驗,打從一開始,她一直睜著眼睛,好奇 地看著他每個動作,維奇從沒有遇過這麼自然開放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經 驗。 安妮由歡愉的波濤中回來,她看著眼前高大黝黑的男人,毫無疑問地,她知道自己 已經不可自拔地迷上了這個男人,不論他的過去有多麼地陰暗,剛才他帶給了她最大的 快樂,讓她真正瞭解身為女人的歡愉。但她仍感到某種不滿足與某種渴望,純真如她, 也知道他並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 「為什麼停止?我相信真正的結合會帶來更大的歡愉。」 他望著他美麗的英國玫瑰,她是那麼地充滿好奇,大睜著一對綠眼看著她。「是的 ,但你的身軀還無法適應,你的第一次會感到劇痛,而我們沒有時間讓你習慣及超越它 ,處女膜的穿透是個神秘的儀式,我希望為你保留它到特殊的時候。」 「但我永遠不能結婚。」她抗議道。 「永遠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愛。此外,我不能冒險讓你懷孕!」 「我願意冒險!」 「我知道,那使得你更加教人渴望,但你非常地年輕,今夜我必須負起照顧你的責 任!」 「你答應了要愛我!」 「我只答應為你解開愛的神秘。」 他確實做了,他詳細地告訴她男女間的一切,她認真地聽了進去,最後並要求要像 他給予她快樂一般地回報他。 那絕對是維奇所有過最神奇的一夜。 黎明太快地到來,維奇很早就醒了過來。他望著沉睡在他身旁的女子。他清楚地知 道他渴望這名女子,遠超過在錫蘭等他的女人。他考慮過搖醒她,強迫她告訴他她的名 字及境遇。他的錢絕對可以幫助她解決困難,他們可以在一起。 但維奇知道這樣對她並不公平。她配他太過年輕,也太過純潔了。他罪惡的過去會 玷污她,還是就此分手的好。短暫的一夜韻事總比毀了她年輕的生命強。他深歎了口氣 。生命從來就不容易。 然而在最後的離別之吻時,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告訴我你的姓。」 「南,」她低語道,給了他祖母的姓。她仰望著他。「謝謝你教我的一切,維奇, 那是無價的。」 然後她像金色的蝴蝶一般,飄離了他的生命。 回到她在丹尼爾旅館的房間,她吩咐準備洗澡水。她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才踏進澡盆 。她想要將他男性的氣味留在身上,他的吻留在她瘀腫的唇上,天知道她能否再分享它 們。 她洗掉發上的金粉,驚訝地發現她的頭髮在羅絲剪掉後又長長了許多。她用力梳理 它們,用條皮索綁成個馬尾。她穿上原來的男性服飾,拒絕去哀悼她必須束之高閣的女 性服飾。 安妮收拾行李,小心地將她的化妝品藏在底層,在最後一刻,她折起那件王冠狀的 金色上衣,決定一起帶走。她把金色的長裙留在衣櫃,像是拋棄一個夢想的鬼魂,不再 想念。 在她關上衣櫃門前,她反省自己的感情。她對自己所做的事並沒有絲毫的遺憾。她 原意要引誘他,但完成引誘之舉的卻是他的唇。她感覺棒極了。一輩子從沒這麼鮮活過 。 回船的路上,她訂了許多的威尼斯滑石粉,打算在英國販賣。它不只用來灑在發上 ,也可以敷臉,絕對比危險的白粉強多了。 安妮回到「飛龍號」時,維奇還沒回來。她鬆了一口氣。她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 直到午餐送來。在她監督著貨被送入船艙時,維奇回船了。他甚至沒有問她買了些什麼 ,他的神情肅然,無言地忙著他們的工作。他顯得心有所思,但又對船上的一舉一動瞭 若指掌。將船身掉轉過頭,隨即下令啟航,目的地是英國。沙維奇等不及要離開威尼斯 。 剩下的那一日及次日,他都獨自一個人掌著舵。他的態度教人無法接近,甚至生畏 。對此安妮感到感激。她和維奇間隔開一大段安全的距離最好。 維奇操控著「飛龍號」到了地中海。他譏誚地注意到年輕的安利爵士變了許多。他 和其他水手一樣在頭上綁條紅絲巾,像猴子般在桅桿間爬上爬下。太陽將他曬成了古銅 色,他有著種全新的輕鬆自若的氣度,而那一向是伴隨著自信而來的。明顯地,在威尼 斯發生了一些事情,讓他長大了。維奇經常聽到他吹口哨、唱歌,甚至他們在暴風雨中 橫越比斯卡灣時,都澆不熄他新發現的高昂的精神及笑聲。 維奇真希望他也能有同樣的感覺。他找不到字眼來描述他消沉的情緒。那並不是陰 鬱的沉思,毋寧更是反省。他原意到威尼斯花天酒地,浪蕩一番的,但他卻找到了一段 羅曼史。羅曼史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找到的,但就算拿黑豹園所有的茶葉,他也不願 交換這段威尼斯的羅曼史。沿著法國海岸航行的一路上,他想的更多。當初他由錫蘭回 到英國時,他原已經為他的未來做好詳細的計劃了。他建好伊甸莊,挑選了一位最合適 的女主人,可以成為他進入政界的良伴。他的未來已經底定。然而在威尼斯遇到那位甚 至不及他一半年紀的金色女神,卻使得他突然間對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滿意起來。他激烈 地詛咒一聲,將她驅離他的思緒。那段羅曼史在當時雖然美妙,但他已下定決心再也不 要想到她! 他們在哈佛港過夜,並補充飲水。維奇下令不准船員在天黑後上岸,所有人似乎也 遵從了,不過貝先生及蘇格蘭人邀請一群在碼頭工作的婊子上船時,維奇也睜一隻眼, 閉一隻眼。 安妮沒有留在艙房,她在甲板上踱步,傾聽著音樂及笑聲,他們和英國只有一個海 峽之隔。她不在的這段期間,決鬥的醜聞已平息了嗎?或是她回到倫敦後仍得面對它們 ?還有藍伯納——他還在等著報復她,及一有機會就除去她嗎? 安妮正沉浸在思緒中,突然間一個黑影無言地經過她身邊,近得她伸出手就可以觸 及。她靜立不動,甚至不敢呼吸。她知道離船的是維奇。他的氣味首先傳到了她鼻端, 那是她絕對不會認錯的。其次他的身材及他行動時豹般的優雅也告訴了她一定是維奇。 他穿著黑色粗布衣服,她一言不發地讓他過去。她不會讓自己對他的迷戀蒙蔽了他是個 危險男人的事實,而且那對冰冷的藍眸可能正看上某些違法的走私活動。她不知道他在 走私些什麼,也不想要知道。 突然間她不想再待在甲板上了,她感覺在自己的小艙房裡會安全些。她洗了手、臉 ,躺在吊床上,她搖動著吊床,回想過去一個月來她拜訪過的港口。她慢慢地沉入夢鄉 ,並作了個和安利在一起的好夢。 大約清晨三點,她被人搖醒了。她感覺到某人的手搭在她肩上,嚇了一大跳。 「別驚慌,安利,是我。」維奇喃喃地道。 艙房中漆黑一片,她旋過腳定住吊床。「你該死地想要什麼?」她咄咄追問。 「我需要你到我的艙房幫忙一件事,我不想驚動船員,你會來嗎?」 「我想會。」她僵硬地道,心想他剛走私了什麼上船。 他們緩慢無聲地走過走道,來到維奇的房間。他摸著點燃油燈。 安妮看著他脫下黑色外衣,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但他接下來的話是她一點也沒 有預料到的。 「我的肩膀上有一顆子彈,我要你為我取出來。」 「老天!你為什麼不立刻說?」她的心亂成了一片。「這是你三更半夜地在外面鬼 混的結果!」 「省了這一套教訓,小伙子。」維奇平靜地道,他穿著黑色的襯衫,看不到血,但 襯衫脫下後,便看見到處是血。她明白他失了不少的血。 門上傳來一聲輕敲。維奇點點頭,她走過去開門。是貝先生提著一壺燒開的水。 「謝謝你,貝先生。」她鬆了口氣道。 「你應付得來嗎,孩子?」他問道。 「我們可以的,」維奇明快地道。「你注意是否有警官。」 貝先生鞠個躬退下。安妮轉回頭,看見維奇將小刀放在油燈的火焰裡鍛燒。安妮替 他洗淨胸口的血跡,她一直低垂著視線。她的手指觸及她記憶中熟悉的肌肉,陰鬱地想 著:我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地再次碰他。 安妮審視著傷口,維奇道:「我知道它沒有傷到骨頭,它嵌在肌肉中。」 她一言不發地握住刀柄,遲疑了一、兩分鐘,聚集勇氣。常識告訴她下刀必須快且 深,一舉除去子彈,而不是毫無效率地在傷口附近亂挖。她深吸了口氣,咬住下唇,刀 尖插了下去。 血立刻湧了出來,流下他的胸膛,但子彈也取了出來,掉到鐵盆中。她鬆了口氣。 她看向酒櫃,走過去取了瓶蘭姆酒回來,她再次地遲疑,但維奇平靜地道:「我可以把 心神和痛苦分離開來。」 她很快地在傷口倒下蘭姆酒,看見他的身軀一僵。她感到一陣小小的滿足。他也會 感到痛。活該!誰教他要去作奸犯科。 他指示她放繃帶及紗布的箱子,她必須用力按住傷口,阻止流血,再綁上繃帶。他 們聽見甲板上傳來了腳步聲。 維奇道:「把東西都清理乾淨,收到衣櫃裡,拿出我的睡袍。」 安妮將沾了血的襯衫及毛巾丟到衣櫃內,再把繃帶箱及臉盆也放進去。她幫他套上 猩紅色的睡袍,他剛繫好腰帶,門上已傳來了敲門聲。 「快,上床去。」他命令道。 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維奇的視線掃視過房內,然後他走過去開門。貝先生的表情 深不可測。「抱歉打擾了你,先生,但這些警官堅持他們追的一名罪犯上了『飛龍號』 。」 維奇的藍眸掃過貝先生及法國警官。然後他慢吞吞地道:「既然你們已經打擾了我 們,我建議你們進來看看。我和年輕的同伴一整晚都在艙房裡。」 法國人銳利的目光看向床上的少年,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掩不住臉上的厭惡 。他看向沙維奇。「我想要搜船。」他用腔調很重的英文道。 「隨你,」維奇慢吞吞地道。「我給你三十分鐘。」 門關上後,安妮由床上跳了起來,她氣得臉都發白了。「你這個畜生!」她恨聲道 。「你怎能以這麼卑下的方式利用我!」 「放輕鬆,安利,我又沒有真的上了你。」他嘲弄道。 她的臉頰火紅,她想要一拳捶在他臉上。她握住拳頭,威脅地走向前,但令她大吃 一驚的是維奇的身子搖晃。 「該死了!」她咒罵道,扶著他走向床邊,並拿來了蘭姆酒。「喝一大口,」她啞 聲命令道。安妮將酒瓶按在他唇邊,他喝了好幾口。 維奇眼中嘲弄的光芒消失了。「謝謝。」他真誠地道。 安妮坐了下來,直到他睡著後,她才回到自己的艙房。她躺了下來,但不必多久, 她就明白到當他受傷地躺在數個房間外的地方時,她根本無法睡著。她起身解下吊床, 想辦法把它拖到他的艙房。她將吊床掛在角落處,讓燈繼續亮著,躺上吊床,傾聽著他 均勻的呼吸聲。 她一定是打盹睡著了,但維奇開始變得煩躁不安,他踢到了牆,吵醒了她。她立刻 來到他床邊,她的手搭在他額上。他在發高燒。她用水瓶裡的水沾濕毛巾,一遍遍地擦 拭他的臉龐及頸項,試著讓他降低溫度。她並未留意他的囈語,直至他開始呼喚某個人 。 「安……安……你在那兒嗎?」 她的臉龐一陣紅一陣白,明瞭到他是在呼喚她。他一遍遍重複呼喚這個名字,變得 愈來愈煩躁不安。她一時心急,伸手握住他,喃喃地道:「是的,維奇,我在這裡。」 「安安?」他問。 「是的,我會留下來,試著休息。」 那之後他似乎平靜多了,但她可以由他的手心感到他仍在發熱。她不知道如果天亮 後警官又再回來時,他還在囈語,她該怎麼辦。她靠著床,心中一片混亂。她很高興他 在囈語時呼喚了她的名字。如果……如果一開始她沒有欺騙、假裝成她的哥哥,如果維 奇沒有捲入某種非法邪惡的走私活動中……如果他不是個毫不知恥的花花公子,並和倫 敦社交界的每位女士都有過一手……如果……她拿開手,回到自己的吊床上。不到兩個 小時後,門上傳來敲門聲。安妮由睡眠中醒來,她聽見維奇道:「進來,貝先生。」 大副打開門,他平靜地看進房中的一切,道:「早潮了,先生,我們要啟航嗎?」 維奇旋過腿下床。「是的,貝先生,我們回家。」 「我很高興你復原了。」安妮僵硬地道,跟著貝先生一起離開。 一直到他們在倫敦靠岸,安妮才再見到他。維奇告訴她一等「火龍號」由印度回來 ,就會通知她,他會監督裝載貨物的事。安妮曾仔細地打量過他,他看起來像是完全恢 復了,並已能再次主掌全局。終有一天她會粉碎他那傲慢的鎮靜! 「我想決鬥的新聞現在應該已經淡化了,在倫敦,再也沒有比過時的傳言更無聊的 了。不過,如果未來你能想辦法避免捲入更多的摩擦,我會很感激。我既沒有那個時間 ,也無意不時地趕過去救你。」 維奇故意淡化決鬥的危險,他知道如果他訓得太重,可能刺激他做出更衝動、更危 險的事。維奇現在接受這對堂兄弟彼此痛恨的事實,但安利認定伯納想殺他實在太荒誕 不經了。 安妮真想痛罵維奇一頓,但她硬忍了下來,只在心裡生著悶氣。如果他認為被謀殺 及生死決鬥是小摩擦,再和他吼叫也只是浪費口舌。問題是沙維奇並不把伯納對安利的 威脅當真。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同樣地樂觀,但她知道不然。藍伯納的意圖是致命的,並 直至他們其中一方死去才會罷休。 在考南街的側廳,安妮終於能脫下男人的上衣、領帶及外套,和她外婆獨處。她捲 起袖子,聽她外婆訴說倫敦最新的消息。 「親愛的,你去了如此久,你的衣服一定都過時了。下個星期是你的生日,你想要 什麼漂亮的衣服嗎?」 少了安利,安妮不想慶祝她的十七歲生日。 「你忘記我已經為了長褲放棄襯裙了。」她澀澀地說道。 羅絲恍若未聞。「現在鯨骨架已經過時了,什麼骨架都不要了。今年冬天每位女士 都穿著寬鬆的荷蘭外套,寬袖,滾著毛皮邊,她們說今年春天最新的流行會是薄棉布。 」 安妮打了個寒噤。這刻倫敦的氣候可不適合薄棉布。「為什麼女人不能實際些?」 她以男人的口吻道。「我認為羊毛披肩及法蘭絨襯裙會實用多了。」 「哦,說到披巾,最新的高雅的代名詞是來自印度的喀什米爾羊毛,亮麗的印花布 及印度紅亮光絲也蔚成了時尚。」 「真的?」安妮深思地道,心裡已在盤算著「火龍號」回程時,要它載一些過來了 。 「還有髮型最教人絕倒,流行持續不到五分鐘!前一天你把你的頭髮分成兩邊符合 流行,隔天就褪流行了。」 「我希望社交界不是真的這麼注重這些小節。你只是故意誇大其辭,或開玩笑吧! 」 「這些日子來賀夫人可說是維新黨社交界的女王,夏天時她習慣將頭髮在額前編成 辮子,但現在她開始在臉前垂下許多卷髮,這許多卷髮令她看起來就像只壞脾氣的法國 獅子犬一樣地有魅力。」 雖然她的外婆很機智,安妮並不覺得有趣。她記得那位高雅的賀夫人太過經常去拜 訪半月街了。 柏克送來了點心及三明治,但安妮先為三人各倒了杯雪莉酒。 「我必須坦白一件事,我很驚訝你們到現在還沒聽見醜聞。」安妮突然間已獲得他 們的全神注意。「你們記得我們拜訪伊甸莊的那天嗎?藍伯納也大剌剌地在座,那天我 去森林騎馬,有人對我開槍,我很肯定那是我的堂兄,當下我決定一勞永逸地除去他。 」 「你做了些什麼?」羅絲手撫著喉嚨。 「我向他挑戰決鬥,我知道他會耍詐,因此我在數到九就轉身開槍。不幸的是,我 沒有殺死他,子彈只擦傷了他。」 羅絲的眼睛瞪大得像銅鈴,柏克也張大了嘴巴。「沙維奇趕來阻止決鬥,但他太遲 了。不過他倒是及時看到伯納也在數到九時轉身開槍。他認為我可能會被捕,於是帶我 離開英國,希望這期間事情會淡化過去。」 「哦,親愛的,你不能再繼續這種危險的欺騙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瘋狂的禽 獸會再次出擊,我認為我們應該通知警方逮捕他。」 「他們會逮捕的是我,我向他提出決鬥的要求,違反了法律。而且他該死地狡詐透 頂,他大概會發誓他對空中開槍,我則瞄準他,想要殺死他。」 柏克提出建議。「我相信沙維奇可以嚇嚇那個小子,令他心生恐懼。沙先生非常地 魁梧,而且看起來危險有魄力。」 「我告訴沙維奇藍伯納破壞我們的船,殺死安利,而且他仍堅決要成為下一任的藍 爵士,但他不相信。他很氣決鬥的事,並告訴我不要再惹事,他沒有那個時間,也無意 一再趕去救我。」 「我想從現在起你在倫敦各地漫遊時,我最好陪伴著你。」柏克堅定地道。 「我的天!你想在我頸子繫上皮繩。」她抗議道。 羅絲手捧著頭。「安妮,我說不出來,但這次的旅行後你變了。他們說旅行會開拓 一個人的心胸,但不只是那樣。你變得更有自信、更堅定,彷彿你突然醒覺並察覺到自 己的力量。」 安妮抿起唇。「感謝天,我永遠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過去一個月來,我學到的關 於生命及我自己的比過去十六年都多。」 「老天!通常女孩要到她結婚及成為女人後,才會有那麼戲劇化的改變。」羅絲沉 思道。 安妮併攏腳跟,對他們兩人各鞠了個正式的躬,謎般地道:「不要再說了。」 對一個決心要將一名女人的影子逐出腦海的男人而言,沙維奇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 事。他回到倫敦的第一件事是拜訪魏律師,並要求他找出一名叫南安安的年輕女孩。他 告訴他他所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但並不多,他建議魏律師雇一個男人追蹤她。他願意 付任何價錢,如果他們能成功地找到她,會有重賞。 安妮小心地在倫敦到處逛。她停下來看著聖詹姆士街上最流行的鞋店,對著店中繫 著綠色蕾絲的藍鞋歎氣,再往前走。她經過懷特俱樂部,看見麥上校及謝立敦坐在窗邊 。他們看到她像看到救星般一齊向她打招呼。安妮不是俱樂部的會員,他們只有出來加 入她。 「決鬥和醜聞過去了嗎?」安妮直截了當地問道。 「早過時了!如果你仍被攻擊,我們還會由懷特的窗口向你打招呼嗎?」謝立敦道 ,指著他挾在腋下的一疊紙。「我正在寫一齣劇本,也許你可以幫我想出劇中角色的姓 名,那一向是最困難的部分。」 「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吧,我聽說諾利斯街上有一家咖啡店做的咖哩棒極了。」麥 上校提議道。 「咖哩現在變流行了?」安妮問,在心裡默記下她要加運回來的貨物。 「對了,聽說沙維奇那傢伙昨天在議會發表演講,通常那兒的人在別人辯論時,總 是吮著他們的橘子、啃乾果的。但昨天他說話時,卻一片鴉雀無聲。」 安妮知道維奇在議會買了個席位,但她很驚訝他會發表演說。「他說了些什麼?」 「不記得了,事實上我昨天有些醉了,都是這天殺的劇本逼我喝酒的。如果我叫我 的主角安利,你不會介意吧?」謝立敦問。 「絕對不!」安妮保證道。 「絕安利!」謝立敦喊道,似乎突然間得到了靈感。 「天殺的!」麥上校扔下叉子,喝了一大口啤酒,「我知道咖哩會辣,但這玩意兒 簡直是煉獄出來的。」 「王子仍然迷戀費瑪麗嗎?」 「上帝,真的,他們形影不離——在臀部相連。」謝立敦嘲弄道。 「小心點,不然就輪到你服枷刑了。」麥上校哼唧道。 「沒位置了,有個傢伙因為謠傳他們要結婚了,稱她罪惡王后,結果被判枷刑示眾 !」 安妮覺得罪惡王后還滿貼切的,謝立敦跟著掏出紙張給安妮看。紙上是最近的打油 詩,把費瑪麗及喬治王子的戀愛史諷刺得不堪入目,令人捧腹,安妮笑得東倒西歪。 話題轉向其他方面,安妮注意到咖啡屋裡的每個人都戴撲了白粉的假髮。突然間她 記起她買了許多假髮及威尼斯滑石粉到倫敦賣,就她所知,這些貨都還在「飛龍號」的 倉庫,看來她毫無選擇,還是得去拜訪沙維奇。 「哦,我得走了。」安妮道,推開椅子。 「明晚在麥利伯恩公園有場拳擊賽,你要來看嗎?」麥上校問。 「也許,」安妮道。「拳擊並不真正合我的口味。」 「哦,這次的不同。出賽的是施太太,一位女拳擊手,吸引了大批的觀眾。」 謝立敦哀傷地搖頭。「該死了,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女人竟想要模仿起男人了? 」 「我也不知道,小謝。」安妮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雙頰已經緋紅。 一會兒後,安妮登上了半月街的階梯,她搖了門鈴,開門的是一位看起來很精明的 門房。 「嗨,我是藍安利,」她道。「我自己上去就好。」 「你不能,爵爺,主人和他的秘書正在忙,也許改天會比較方便。」 安妮一氣之下,就想推開僕人,自行進去。突然間她想到了一個念頭。也許維奇正 和女人在一起,門房才這麼小心。她可不想撞個正著,不過能夠打斷他倒是件樂事。 「沙先生是我的監護人及商業夥伴,我相信如果你報了我的名字,他一定會立刻停 下手邊的事接見我。」 「好吧,先生,請在會客室中稍等。」 一會兒後,門房回來了。「沙先生會在他的辦公室見你,藍爵士。」 安妮看見他和施雷恩在一起,明顯地他們兩人正埋首公文中。「抱歉打擾了你們。 」安妮喃喃道。「不過我剛想到我由歐陸帶回來的一些貨要在倫敦賣。」 維奇不經意地揮揮手。「香檳已經以三倍的利潤轉賣出去了,如果你要明確的數字 ,雷恩會找給你看。」 「不,不,我不擔心利潤。」 「你應該。」維奇簡潔地道。 「我是,我只是試著表現出禮貌。」 「假髮的事你得做個決定,你可以把它們整批賣給大盤盤,或是你可以在羅斯瑪利 路設立個假髮摸彩,那些買不起假髮的會買彩券,想抽中它們。利潤會很高,不過很費 時。」 「你是進出口業的專家,也許把它們賣給大盤商比較好。」 「好決定,你可以成為生意人。」 門房又出現了。「沙先生,樓下有一個年輕女人要見你,我試著說服她離開,但她 堅持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老天!現在又是怎麼了?好吧,讓她上來,愈多事愈好。」 施雷恩告退了,顯然他已被訓練好在有女士造訪時自動退下。 令維奇及安妮大為驚訝的是,來訪的是奧林匹克戲院的桃莉。她的唇陰鬱地抿成一 條線,而後她看見了藍爵士,她的眼睛睜大。她只遲疑了片刻,隨即挺直肩膀道:「我 懷孕了,藍爵士是父親!」 「你這個撒謊的小婊子!」安妮喊道,隨即摑了她一巴掌。 一瞬間,沙維奇也一巴掌摑在安妮臉上,她被打倒在椅子上。維奇咬牙切齒地道: 「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打女人,你這個傲慢的小鬼!」 安妮的眼盈著淚,她用手背捂著腫起來的唇。 桃莉的眼中閃著得意。維奇立刻維護她,這意味著他相信她的故事。 「坐下,你們兩個。」維奇命令道。 安妮的心像被刺穿了,維奇竟真的打她。 「我告訴你不要惹事,但我猜對你這種藍血的貴族花花大少是要求太多了。」他用 一個輕蔑的眼神打發了安妮,注意力轉到桃莉身上。 「你的情況已由醫生證實過了嗎?」 「是的,先生。」桃莉堅持地道,高抬著下顎。 「嗯,既然婚姻是不可能的,我想你是為了錢而來的。」 桃莉咬著下唇,能夠嫁給一個貴族,被稱為藍夫人是件好事,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 唬過沙維奇這樣的人。他一下子就談到問題的核心,她的確是為了錢來的。 「我該死地一分錢也不會付給你的!安妮堅持道。「你為什麼沒有先找上我?我來 告訴你為什麼……因為這整件事不過是個漫天大謊!你找上我的監護人是因為你知道他 控制著錢包!」 「我來找沙先生,因為我相信他會做出公平的事。」 「而你想要多少才算公平,桃莉!」維奇平靜地問道。 她深吸了口氣,「五千。」 沙維奇笑了。那不是愉快的聲音。他寫了張銀行支票交給她。「我覺得兩千元夠公 平了,桃莉,你可以接受,或是改拿一千。」 她把支票塞進皮包中,擦乾了眼淚。她原只指望一千,甚至五百也行。她起身要離 開時,維奇冰冷的藍眸定住了她。 「我想我們都瞭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她對他行了個禮,匆匆走出去。 「原來這就是你應付被你弄大了肚子的女人的方法。」安妮嗤之。 「不,你這個小色鬼,如果你搞大肚子的對象是個年輕、純潔的女孩,我會要你付 出代價,而且付得極重。但桃莉不同,她太過聰明了,除非她心裡打算的是婚姻,她不 會讓自己懷孕。像那樣的女孩如果真的懷孕時,她們知道怎麼在半小時內清理掉它。現 在,安利,你能夠不再招惹是非嗎?還是你需要個保母?」 「如果你已經打我打夠了,我要離開了。」她的嘴角痛得連說話都有困難。 「別預期我會為打你一事道歉,那是你自找的。」 「終有一天你會為了打我而道歉的,我向你保證。」她平靜地道。 安妮想辦法偷偷溜回家中,不引起羅絲或柏克的注意。她洗了臉龐,用各種她知道 的髒話罵維奇。她的臉頰留下了一塊瘀紫,等羅絲看到後,一定會要柏克寸步不離地陪 伴她到每個地方。也許她該回藍莊,它離伊甸莊很近,那棟她已不可救藥地愛上了的房 子,她想要看到它春天百花盛開的樣子。安妮不明白維奇怎能夠一直遠離它。那是他夢 想中的家,然而他在那兒幾乎還待不到五分鐘。他需要的是個妻子。她將會珍惜伊甸莊 ,並為伊甸莊增添許多孩子的笑聲。安妮嚴厲地譴責自己。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想要嫁 給一個剛剛打了她一巴掌的男人。 在倫敦,還有另一位女人也在夢想成為妻子,但她的希望似乎也和安妮一樣地無望 。費瑪麗正和威爾斯王子在他的宅邸裡用餐。她毫不懷疑喬治迷戀她,他使她成為倫敦 社交界的貴客,每個舞會的成敗全繫於她及王子是否出席。但不管喬治多麼渴望,他無 法讓一位已結過一次婚的女人成為王妃,及未來的英格蘭王后。 費瑪麗知道怎樣控制這位血氣方剛的王子。她緩慢、一步步地容許他進一步的親暱 ,但始終嚴守最後的關卡,不讓他嘗到甜頭。她瞭解未滿足的慾望可以驅使喬治拚命想 辦法來完成她的希望——成為王妃。可憐的喬治,他在瑪麗身上使盡錢財及心力,但至 今最大的收穫只是能夠親手膜拜螞麗美麗碩大的乳峰,終窮是無法直叩玉門。 當夜,瑪麗再次在最後關頭要求王子送她回家,喬治下定決心了。他無法和瑪麗結 婚,但他會送給她維奇所擁有的那條鑽石、藍寶石項練,他相信沒有任何女人能拒絕得 了這樣的禮物! 但在那之前,他還必須先滿足維奇開出的條件! 隔天安妮由假髮經銷商處回來,她的外婆羅絲邀她和她及葛弗蘭一起參加舞會。安 妮陪她外婆去了,但她不喜歡待在那種地方。一些有待嫁女兒的母親總愛拉著她說長道 短,介紹她們只會傻笑害羞的女兒。她們大多和她同齡,但安妮不得不驚駭於她們的無 知——無論是對這個社會或異性。最後她再也無法忍受時,她向羅絲表示要先離開,決 定用走的回到考南街。 安妮還未走完一條街,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被跟蹤了。她回頭看,什麼都沒有 ,但她還是加快了腳步。她苛責自己的想像力太過發達。她細心傾聽腳步聲,但聽到的 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她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再次回頭看。她看到一個像男人般的陰影,儘管她一直壓抑 著不去想藍伯納,但他的影像仍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她迅速地過街,對面街道比較明 亮。伯納不可能知道她今天會參加安家的宴會,除非他自她回到倫敦後就一直跟蹤她。 她看見前頭有一群年輕人時鬆了口氣,然而走近後她發現他們已經醉了,而且正在 砸街上的煤氣燈。為了避開他們,她轉進克拉奇街,她剛轉過街角,就看到一個高大的 身影舉高像刀劍樣的東西,恐懼塞住了她喉間。她閃身避開,隨後看清了那只是一名紳 士用手杖點著帽簷向她致意,她頓時鬆了口氣。 安妮加快腳步,跑完最後幾百碼路,回到家中。她沒有停下來找鑰匙,而是用力擂 門,直到柏克來開門。他看一眼安妮雪白的臉龐。「要我去拿桶水嗎?」他問。 安妮投入他懷中。「哦,不,柏克,不過我可以喝一杯白蘭地!」 就寢之前,安妮在日記中記下她怎樣讓想像力愚弄了自己,那有效地讓她滌清心中 的恐懼及疑慮。當她爬上床時,她已能嘲笑自己的愚蠢了! 兩天後,梵克公園舉辦了一場眾人拭目以待的娛樂盛事。當晚有樂隊表演、盛宴、 舞會及一出新戲演出,威爾斯王子也會出場,宴會後還有盛大的煙火表演。 黃昏時,人潮開始越過泰晤士河向公園而去。河上升起了濃霧,公園是對所有大眾 開放的,渡口擠滿了等著過河的貴族及平民。安妮在渡口遇到了一些熟識並一起過河。 在船上,她聽見他們大談王子及費瑪麗的韻史,聽見艾德蒙說王子甚至還沒辦法和費瑪 麗交歡時,她驚訝不已。 他們一行人走在公園的幽徑小道間,小道兩側是低矮的樹叢及小空地。「這地方簡 直是在邀請人尋歡作樂。」艾德蒙笑著評論道。事實也是,今晚來公園的就有不少是尋 找顧客的妓女。 安妮察覺到霧變得更濃了,為公園添加了一種詭異的氣氛。通常公園裡有數百盞街 燈照亮,但今晚燈光被飄浮在樹間、空中的霧遮住了。 安妮瞥見前方有一名高大的黝黑男人帶著一個穿著艷麗的女郎。那不一定是沙維奇 及布安琪,但對她所造成的打擊卻遠超過她所能忍受的。 「這裡太潮濕了,我們穿過公園,先到戲院去吧!」安妮提議道。 「哦,我的肚子在抗議了,」艾德蒙哼道。「我和謝立敦去找些吃的,安利,你先 去戲院幫我們佔位置吧!」 安妮不希望和他們分散開來,但她隨即譴責自己太過膽小、可笑。公園裡的霧愈來 愈濃,人群開始各自散開去酒店,或找樂子去了,濃霧似乎把每個人包裹住了,成了孤 立的個體。 安妮順著小徑走,經過一處亭子,及一座覆滿籐曼的花台。離開花台後,她聽見背 後有人踩在鵝卵石小徑上的腳步聲。她停步轉身,看到的只是在霧中朦朦朧朧的燈光。 她加快腳步,朝戲院的方向走去,但霧中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好詭異,她開始想她是否 在某一處轉錯了路。音樂聲及人聲似乎變得愈來愈小了。 她的心開始狂跳,她依舊可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不停地回頭看,但不管她怎樣 努力想看穿濃霧,始終沒看到半個人影。 她的呼吸急促,著慌了起來。她開始用跑的,不久後她就發覺這樣更糟了,她跑到 了公園一個偏遠空蕩的角落,四周只有幢幢樹影包圍著她。 她停下腳步,試著鎮靜心神。如果說有什麼是她最痛恨的,那就是懦弱了。她讓呼 吸平穩下來,大步走到草坪上,喊叫道:「藍伯納,出來到我可以看見你的地方,你這 個只會畏畏縮縮的懦夫!」 沉默。 「出來像個男人般地和我面對面,你這個婊子養的!」 仍是死一般的岑寂。 安妮摸索著口袋中的小刀。「我會叫你血濺五步!」 全然的沉默。 她的呼吸緩和下來。如果沒有人在跟蹤她,她剛那樣對著黑夜吼叫可是蠢透了。她 決定回家去,今夜的梵克公園一點也不吸引她了。 安妮開始小心、穩健地往前走,腳步不快也不慢。她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留意著 危險及出口。 走出公園的大門時,安妮鬆了口氣。今夜沿著泰晤士河的路上人車熙攘,在人群中 ,她的恐懼消失,她安全了,但意外就在這時候發生! 她感覺由背後被人用力地一推,她發出聲尖叫,向前倒在一輛奔馳的馬車面前。她 倒在路上,抬頭驚恐地看見拉車的馬蹄往她踹下來。 安妮眼前一黑,拉車的馬匆忙揚蹄,閃過了她。安妮睜開眼睛,瞧見馬車剛由她頭 上經過。她知道自己要被殺了,而她甚至沒有時間說祈禱詞。安妮聽見一聲女聲的尖叫 ,她認為那是她自己,卻奇跡地發現那是別人。人們大聲叫喊,扶著她站起來。她的身 上添了許多處瘀傷,主要是在肩膀及大腿撞到路面之處。但她沒有留意,她的假髮掉了 ,藍色緞料長褲撕裂了一大處,但她還活著。她在人們的幫助下一跛一跛地回到了人行 道上,倚著燈柱站立。突然間她跪倒在地,頭垂下來,開始啜泣。 群眾退開到一旁,張大嘴巴。她全身都在顫抖,牙齒打顫。旁觀的人群結論這位年 輕的貴族大概是喝醉了酒,走到馬車前面。他們開始散開,害怕被叫去作證。 安妮哭得肝腸寸斷,起初是因為剛剛的驚嚇,而後是因為那種全然的無助感。藍伯 納絕不會放棄的,他會一再下手,直到她死。她沒有一刻是安全的。她坐在原地良久, 終於她站了起來,過河時她仍在擔心藍伯納是否仍在追蹤她。 離開渡口後,她招了輛馬車,直接回到家中。感謝天羅絲不在。她可能正在公園看 表演。安妮自己用鑰匙開門進屋,但柏克銳利的目光還是注意到了她的情形。他沒有置 評,而對此她只有感激。 安妮洗了澡,對著那些可怕的瘀痕苦笑。她躺上床拉上被單,沉思著接下來該怎麼 做。她決定回藍莊,既而一想又改變了主意。藍莊位在偏遠的鄉下,藍伯納有更多機會 可以在無人之處除去她。也許她還是在倫敦比較安全。 安妮憂慮、猶豫難決,她似乎進退兩難。上帝!她該怎麼做?毫無來由地,她生起 沙維奇的氣來,為什麼他沒有保護她?為什麼每次她提出伯納惡毒的居心,他總是用輕 蔑的眼光看著她?為什麼他和那個女演員瞎搞在一起? 事實上,安妮在公園看見的並不是沙維奇。今夜他已在夜色的掩護下橫越英吉利海 峽。這已經是這個星期來,他第三次航行到法國了。對他來說,這幾乎就像回到他靠走 私維生的那時候。當然,現在他除了賺取利潤外,還有其他動機。但那份違法犯紀的危 險、刺激感依舊是一樣的,那種感覺是會上癮的,他只希望他已越過了那個階段,不再 沉迷其中。 他的心思突然轉到了他在威尼斯遇到的那個女孩。為什麼她如此捉摸不定?沒有人 查到南安安這個人,他知道她一定是使用假名。她一遍又一遍地浮現他心頭,且經常是 在最不適合的時刻。她神秘的身份只愈令他著迷。她就像鴉片,一旦嘗過了便深入血中 ,令他渴望、需要更多。 他詛咒自己的愚蠢,堅定地抿起下顎。他不需要任何人。這世上還有的是其他擁有 綠眼及長腿的女孩,不管怎麼說,他也已經和伊芙達成了協議,他會實際一些,遵照原 先的計劃。畢竟他已年過三十,早過了浪漫幻想的年輕了,如果他對威爾斯王子所料的 不錯,他應該可以很快得到伊芙要求的頭銜。 沙維奇讀完威爾斯王子的來函,譏誚地笑了。每個人都有他的價錢,特別是王族。 他很遺憾他不能召喚喬治到半月街,而是必須親自到凱頓宮去見他。這意味著他必須送 個字條給柯子爵夫人,延遲他們的約會;他到議會也會遲到。 他自上鎖的抽屜中取出那副藍寶石及鑽石項練,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凱頓宮不遠, 他步行走過去。維奇銳利的藍眸立刻看出了王子的焦慮。 「我親愛的維奇,我希望你帶了珠寶來。」 「我是帶了,殿下。」維奇道,碰碰胸部的口袋,但沒有拿出珠寶。 「要找出個空缺的爵位,並得到貴族的贊同並不容易。但顯然你在國會中有可觀的 影響力,再加上有我做擔保,我有理由相信你很快就會被獲頒爵位。」王子頓了一下, 給維奇時間送上珠寶,但維奇並沒有。 王子殿下拉了拉領口的領巾,似乎想透一口氣。他清了清喉嚨,走到桌上一個大地 球儀旁邊。「事實上,那是個愛爾蘭的爵位,我親愛的。」 發現維奇沒有抗議反對,王子的表情一亮。「你可以做選擇。瓦特福郡的布萊克瓦 子爵,或是——嗯,我瞧瞧,另一個是柯克海岸的金賽爾子爵。」 沙維奇的目光追隨著王子的手指在愛爾蘭上面移動。「謝謝你的幫忙,殿下。」他 拿出黑色天鵝絨袋子,像魔術師由帽子中變出兔子般地展示那耀眼的項練。 喬治的臉上漾開大大的笑容,他忍不住將那串火和冰握在手中。「它們真是璀璨奪 目,這一來那位女士將會知道我有多麼珍視她。」 「恕我僭越,提出這個建議,殿下,我認為一頂由珍貴寶石鑲成的頭冠,會讓一位 女士感覺像王妃,所有人也會視她如王妃般地敬重她。」 喬治的臉龐一亮。「你有這種珠寶?」 維奇淺淺地笑。「是的,殿下。」 喬治閉上眼睛,不敢去想沙維奇這次又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但他知道他會不計代 價得到它。內心裡他知道瑪麗絕無法得到王冠,但他可以奉獻給她一頂私人的王冠。沙 維奇開口了,打斷了他的沉思。 「雖然我忙碌得幾乎無法抽身,我會盡快拜訪這兩處產業,並讓殿下知道我的選擇 。」 「很好,這兩處都是古老的城堡,維護它們需要很深的口袋。」喬治警告道。 維奇鞠躬退開。他有的正是很深的口袋! 安妮一起床,昨夜的驚悸經驗立刻又回到腦海中,她的精神立刻沮喪了起來,心情 沉重。她再也無法一個人承受這一切了,她必須找人想辦法,但她又不想嚇著她的外婆 。 安妮決定和柏克談,由於羅絲很少在十點前下床,早餐後,她便告訴柏克她需要和 他談談。 柏克早為安妮擔心了有一陣子,也一直希望她能和他談談。在側廳中,她告訴柏克 昨夜的車下驚魂記。 「老天!昨晚你回家時已受了傷,我卻沒有為你做些什麼。」柏克驚歎道。 安妮搖搖頭。「我只是受了驚嚇,及有一些瘀傷,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真是嚇壞 了,柏克,我並不怕面對藍伯納,我會無畏地在決鬥場上和他面對面。但現在他是偷偷 摸摸地追蹤我,我永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下手,突然間我變得全然地脆弱及害怕。 」 柏克的唇角嚴厲地抿成了一線,他憤怒地握拳。「那個骯髒的懦夫,他的心靈根本 是扭曲、邪惡的,小姐,我們必須通知你的監護人。從現在起,無論你到哪裡,我都會 跟著你,而且帶著武器!」柏克一直覺得拯救藍莊的擔子落在一名柔弱女孩的肩上是太 重了些,一開始由安妮假扮安利似乎是個好主意,但他實在不該同意的。他早該知道藍 伯納會鍥而不捨地想辦法來害死藍莊的繼承人的。 安妮的肩膀垮了下來。「想到要告訴沙維奇,並承受他的輕蔑,就令我痛恨不已。 但我想我沒有選擇,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半月街嗎?」 柏克提議他們不要一起走,而是他跟在安妮後面,這樣一來他可以觀察是否有人盯 著安妮,並保證她安全。 他們安然無事地到達半月街,安妮先上樓等柏克,正好維奇也要下樓外出。 「安利,我正要找你。我去國會遲了,不過再遲個幾分鐘也沒什麼差別。我希望你 能幫我個大忙——到愛爾蘭去。」 「愛爾蘭?」安妮立刻想到這正是可以擺脫藍伯納的方法。 「是的,信不信由你,我就快加入空洞無實的貴族階層了,」他嘲弄地道。「儘管 只是個愛爾蘭貴族。殿下接受我的賄賂,允許我自己選擇城堡。但現在我忙得無法抽身 ,而且又對古堡一無所知,不過我想你……」 聽見這個好消息,安妮的精神飛揚了起來。「的確,我的少年時代專門不務正業, 研究一些古老的建築。」 「現在你可以把你的本領派上用場了,我希望你去拜訪瓦特福郡的布萊克瓦,看看 那地方怎樣,也許下個星期我能抽空去看看柯克海邊的另一處產業。之後我會到布萊克 瓦加入你,我們再一起回倫敦。」 柏克這時候正好也進來了。「早安,柏克,也許你可以陪安利去愛爾蘭。上樓吧, 我叫雷恩告訴你們如何去那裡,並帶一筆資金去。最好的路線是由布里斯托搭船過去。 」 柏克可以看出安妮還沒告訴沙先生昨夜的事,顯然她相信這趟愛爾蘭之旅可以救她 。柏克知道這只是暫時延遲最後那不可避免的告白。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能揭穿 主人的秘密。做決定的人必須是安妮。 考南街的路上,安妮的腳步輕快了許多。「柏克,我要感謝你沒有強迫我坦白。離 開英國,我覺得安全多了。你不介意和我一去起去吧?」 「我陪著你去才合禮,而且我也很想再造訪我的家鄉。」 安妮緊張地回頭看向身後。「我們必須非常地確定我的堂兄沒有跟蹤我們,如果他 跟來了,愛爾蘭會比倫敦還危險。」 他們回到家時,羅絲已在餐室用早餐。「你們是早起出門回來了,還是剛回家?」 「當然不,我被召喚到半月街,而且我乖乖地要求柏克陪我去。」這只是個小謊言 。「沙先生就將成為一名愛爾蘭貴族,他要我幫他去看看瓦特福郡的一座城堡。他看過 我在伊甸莊幫的忙,頗信任我的意見。當然,柏克會和我一起旅行。」她趕在羅絲反對 之前附加道。 南夫人及柏克交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安妮,我不想讓你難過,因此我沒有說。 但昨天我看見藍伯納在街角,我要你絕對確定他沒有跟蹤你們。」 安妮對這趟愛爾蘭之旅的喜悅突然消失了,心中的憂慮又浮了上來。 「我有個提議,」柏克道。「你何不穿回你原來的衣服,以女士的身份旅行?」 「真是好主意!」羅絲同意道。「我會跟你們到驛車站,送你們離開。你們先買到 巴斯的車票,到巴斯後再買剩餘路程的票,看到你的人會認為你是安妮,和其他女士一 樣剛由溫泉區回來。」 安妮想了一下,覺得他們說得頗有理。她打開衣箱,打包自己的衣服,並找到她在 威尼斯穿過的那件金色上衣,她的手碰觸它,那些親暱的回憶浮了上來,她很快地用安 利的衣服遮蓋,不想要羅絲看到。她收拾些過夜用的衣服。 安妮選了件綴天鵝絨邊的淺綠色禮服在旅途上穿。她放下頭髮,梳成長卷垂在肩上 ,戴上一頂綴羽毛的帽子,再次穿上撐箍及襯裙的感覺好奇怪,而且拘束。穿褲子她可 以騎馬及隨意行動,穿裙子就得注意舉止。 羅絲另外為她準備了兩件禮服,安妮堅持這樣已夠多了。一等他們踏上愛爾蘭的土 地,她就要再穿回男人的衣服。 布里斯托離倫敦有一百二十哩,他們必須在驛站過夜。安妮很慶幸有柏克做伴,他 的愛爾蘭機智紓解了不少長途旅途上的寂寞。她覺得自己的衣服非常地不舒服,她寧可 坐在馬車駕駛旁邊,但她必須承認做女性打扮,異性總是彬彬有禮地對待她。 馬車在驛站停下來,安妮瞭解她再也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酒吧,喝啤酒、抽菸,這 令她更加察覺到她所處的是個男性為主的世界。 離倫敦愈遠,她對藍伯納的恐懼及憂慮也逐漸消失了。到達巴斯時,她已把她的堂 兄完全丟出腦外,並發誓在回到倫敦前再也不想他。他黑色的陰影已經籠罩了她太多天 ,她決定要好好享受這段空閒。 布里斯托是個繁榮的海港,英國海軍的船艦、西班牙戰艦、印度商船及漁船全擠在 一起,到處都是水手。 安妮在碼頭換上安利的衣服,以男人的身份和柏克訂兩張到丹葛凡港的船票,這個 港口就在瓦特福郡海岸。過海時船顛簸得厲害,柏克一路都在暈船,安妮一路照顧他, 也算是回報這位老管家過去對她的照顧。 丹葛凡港事實上只是當地的一個小漁港,他們在那兒租了輛小馬車。安妮向柏克保 證她會駕馬車時,他顯得頗憂慮,而當安妮告訴他她贏的那場比賽時,柏克直搖頭。 布萊克瓦位在離海邊約十二哩處一個翠綠的小山丘,安妮駕車穿行於蜿蜒的山徑中 ,聽著周圍鳥兒歡鳴,看著春花盛開,遠遠地,他們已可見城堡的城垛高出於樹梢後。 接近後,他們看見城堡矗立於俯瞰河邊的一處懸崖上。 安妮駕著馬車穿過一道拱門,經過爬滿籐蔓的城牆,穿過中古時代的城門,進入院 子裡。看顧城堡的人緩慢、好奇地聚了過來。小廝、園丁、管家全都有著友善的臉孔, 他們前來看是誰拜訪他們古老的城堡。 安妮將韁繩交給管馬廄的人。「午安,我是藍爵士,我來為新的布萊克瓦子爵視察 城堡。」這些話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內心裡,她毫無疑問地知道她會選擇這座城堡。 她的話對那些照顧城堡的人有了神奇的效果,管家鞠躬行禮,其他人摘帽致意。 「這位是白柏克先生,我多年的門房。」聽見門房的愛爾蘭名字,他們全微笑地鬆 了口氣。 入口的門廊全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柏克扛行李箱,安妮及門房各提個行李袋,在 管家的帶領下,他們進入前廳,而後是大宴客廳。宴客廳的大壁爐上用古愛爾蘭文字刻 著幾個字:「賓至如歸」。所有的傢俱都是中古時代的橡木。 「你要去看你的臥室了嗎?」管家金太太問道。「東翼這邊有七個臥室,當然還有 塔樓的房間。」 「哦,我要住塔樓的房間。」安妮很快地道。 金太太帶路走過兩層迴旋梯,最後又是一道長長的走廊。柏克扛著大行李箱,費力 地跟上。安妮同情地微笑。 他們到達後,金太太對柏克翻翻眼,似乎說道:「典型的貴族作風,挑了最遠、最 不便利的房間,一點也沒有考慮到那些必須提行李的可憐人。」 「你想要什麼時候用餐,爵爺。」 「看廚子什麼時候方便,金太太。」安妮道。 「嗯,既然我是廚子,如果爵爺喜歡,您可以六點用餐。」 「那就六點吧,謝謝你。」 金太太一離開,安妮就跑向窗戶。「這裡的景色美得教人屏息,我可以一直看到山 谷,及越過河那邊青翠的草地。由這兒望過去,河水幾乎是墨綠色的。瞧,柏克,再過 去是山。」 「那應該是納麥頓山。」 安妮由窗邊轉回頭,柏克感覺她真是容光煥發。「布萊克瓦真是完美。」她虔誠地 道。 接下來數天,安妮探索了城堡及花園的每一個角落。城堡裡有晨室與起居室、撞球 間,甚至還有間小圖書館及小教堂,儘管後兩者都亟需整修。堡外有兩座花園,還有個 果園種了梨樹、蘋果樹及無花果。安妮喜歡由一道秘密階梯下到其中一座有著玫瑰及籐 蔓花徑的花園散步。 安妮還在晨室外一座小中庭花園裡發現了一項寶藏:吊床。它掛在兩棵濃密的大樹 間,絲縷陽光由樹葉間灑了下來,將小中庭照得暖若仲夏。 某天午餐後,她拿了數份在圖書館裡找到的,關於城堡的歷史文件,躺在吊床上閱 讀。布萊克瓦的歷史是如此地迷人,她開始作白日夢,並在吊床的輕搖下,進入了夢鄉 。 沙維奇在週末時航向金賽爾。這個星期他已跑了兩趟法國,他似乎一直待在船上。 抵達金賽爾時,他對那兒的城堡及廣大的領地印象深刻。金賽爾海岸有著狂野、粗獷的 氣勢,他佇立在堡頂,眺望著海岬,任春天的和風吹拂他的頭髮。那種感覺非常地愉快 ,然而他也知道冬天時海邊會是一片灰暗,波濤洶湧。離開金賽爾時,他相信他可以接 受這個地方。 他念了念「金賽爾子爵」這個頭銜,聽起來滿響亮的。他買了匹馬,決定騎到鄰郡 的布萊克瓦,它距此約五十哩。 進入內陸後,維奇注意到這兒的氣候比海邊溫和。春天已經到來,處處野花盛開, 早開的野玫瑰爬滿了每一處石牆。 維奇取徑和安妮同樣的山路到達布萊克瓦。他看見城堡矗立於河岸的懸崖上,他經 過了拱門,通過中古城門,進入中庭。 管馬廄的人立刻過來為他牽馬,來人權威的氣度一看就知道是新子爵本人。維奇走 進宴客廳,感覺就像回到了家。金太太匆忙過來行禮,維奇立刻扶起她,並告訴她他想 要自己到處看看。他喜歡他所看見的,金賽爾自他的記憶中褪了色。 他由晨室的窗口看見安利睡在吊床上,他走進了小中庭。他望著那熟睡的人影,光 線的作弄令維奇眨了眨眼。緋紅的臉頰、新月形的濃密睫毛、纖細的手覆在胸前,年輕 人女性化的臉令維奇皺起了眉頭。 這同時安妮張開了眼睛,發現維奇逮著她睡著的模樣,她也皺起了眉頭。她跳了起 來,手插入褲袋,又彎身撿起散落的文件。 「歡迎來到布萊克瓦,你不需要再多看了,這地方絕對完美,它本來是座修道院, 約翰王建了城堡。想想……約翰王!過來看看宴客廳!」她熱情地道。 維奇睜大眼睛瞧著安利,心想,他真的很像女人。他的睫毛上翹,飽滿的雙唇幾乎 是性感的。他帶路到宴客廳時,維奇直盯著他的背影。安利的黑髮已經長得非常長了, 他的臀部相當渾圓。有可能藍安利是個女人?不,這種想法太過荒謬了!他立刻駁斥了 它。 維奇瀏覽著這座美麗、古老的宴客廳,但他的視線不住回到安利身上。他真希望他 可以看透那件白色細棉衫,也許那是他的幻想,但他認為他瞥見了乳峰的曲線。 「瞧這個。」安妮催促道。 維奇開始偷瞄著安利,他看著他憐愛地以手撫過壁爐。安利碰觸東西的方式就像個 女人,維奇想,再也無法祛除心中的懷疑。他的手刺癢地想要解開他束髮的皮索,他很 快地想出了一個辦法。 「這裡面的光線不夠,看不清上面的雕刻,」他取下自己束髮的皮索,綁住一邊的 幃幔。「把你的皮索給我。」 安妮遲疑了一下,她伸手到發間,又放了下來,不想要他看見她長髮披肩的樣子。 最後她堅決地解開皮索,遞給他。 維奇清楚地看見安利在他們手相觸時臉紅了。長髮垂下來的安利絕對是美麗的。他 真是個男孩?維奇告訴自己的懷疑是可笑的,一面回想他們相識以來的那數個月。 「這裡甚至有個撞球間,過來看看。」安妮慫恿道,她也正在心裡讚歎維奇男性的 魅力,布萊克瓦的浪漫氣息令她心神蕩漾。她渴望維奇將她擁入懷中,他的唇攫住她。 如果她只能有一個希望,那會是希望這個男人能在這座古堡中和她做愛。 「不,我想先去河邊。」維奇知道他必須先證實安利是男是女,而他只有一個方法 ——他必須除去安利的衣服。 安妮跟著維奇到河邊,一路上猶說個不停。「河裡都是鮭魚。如果你有一支夠長的 釣竿,你還可以由堡裡的窗戶釣魚。」 他們站在河岸,望著深綠色的河水。維奇說道:「這一路騎馬令我又熱、又滿身塵 埃,我們游個泳。」 安妮後退幾步。「不,你游吧!儘管有太陽,河水可能還是很冰冷。」 「別當個懦夫了,一點冷水傷不了人的。」維奇朝她踏出一步。 安妮明白他的意圖時已經太遲了。他堅定地握住安妮的手腕,將她拉向水邊。 安妮盡全力往後退,但要抗拒像維奇這樣健壯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所有的直覺告 訴她,維奇就要脫下她的衣服。他的手抓住她的襯衫時,她狂亂地掙扎,跟著感覺到一 隻強壯的手掌托住她的乳峰。 維奇愣住了,他的手上握的是曾撫過最渾圓的乳峰,但在他能夠完全相信之前,他 知道他還必須親眼目睹他的手所告訴他的真相。他拉開她的襯衫時,她同時往後退,衣 料破了。 維奇發現自己懷抱著個半裸的女性,她的一頭黑髮凌亂地披散下來,綠眸閃動,鮮 艷的紅唇似乎想要咬他,她看起來就像剛由叢林中走出來的性感野貓。 安妮的心狂跳,明白到那對銳利的眸子終於揭穿了她的秘密,她的雙峰暴露在他冰 冷的注視下。 「你該死的是誰?」維奇咄咄逼問。 「藍安妮,你該死的以為我是誰?」她嗚咽道,奔上了山丘,回到城堡。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安妮回到她在塔樓的房間,身軀顫抖不已。自從維奇公然地以輕蔑的眼神望著藍安 利爵士的那一天,他們之間就有一場風暴在醞釀,他們的個性衝突造成了不少次的小颶 風,但她知道即將爆發的這次災難會更激烈。她看見了他的表情,那只有「野蠻」兩字 能夠形容,大多數的時候他已夠咄咄逼人了,但在他真的生氣時,那才是駭人! 她脫下被扯破的襯衫,自行李中取出一件女性的衣服。她的頭發狂野地披散在肩上 ,門突然地被撞開,沙維奇大步走了進來。 她急轉過身,抓著那件綠色的洋裝,掩住自己的赤裸。那張黝黑的臉龐上的黑色狂 怒令她後退了一步,他彷彿是惡魔的化身。她感覺到火焰,並聞到硝煙味! 維奇煞住腳步,並試著控制住狂怒,模糊地明白到他已不能再隨意闖入她的臥室。 「下樓去,女士,在你除下身上可怕的長褲之後。」他旋過腳跟,再次關上門,用 力得牆上的燭台架都為之震動。 安妮虛軟無力地靠著衣櫃門,眼裡盛滿了淚水。她用力深吸一大口氣,穩住自己。 她必須在下樓前,將自己打扮得女性化及誘人,等她向他解釋了她的困境後,他就會瞭 解,而且會極為悔恨他以前野蠻的脾氣。 他發現了真相也好。現在他得保護她,不受到她那邪惡的堂兄的傷害了。 安妮穿上上衣及底褲,坐在床邊,用顫抖的手指拉好絲襪。她套上那件淡綠色的洋 裝,結好袖口的蝴蝶結。她梳好一頭黑髮,檢視著鏡中的自己。淚水沾濕她的睫毛,使 之顯得更加上翹,但她的嘴唇卻蒼白、毫無血色。 她取出胭脂塗抹在唇上,強調其女性的豐滿,她考慮過在發上繫條緞帶,但那可能 會做得太過火。她趿上高跟軟鞋,增高一點可以給她些許的勇氣下樓去面對沙維奇。現 在他的脾氣應該比較冷靜下來了。 維奇站在宴客廳的大壁爐前,走過整個大廳需要許多勇氣。她慢步走向前,維奇龐 大的身軀像是遮住了整個壁爐,他的臉龐似乎是以黑色的橡木雕就,襯托得他嘴角的疤 更加猙獰。 「你在玩什麼遊戲?」他的聲音像鞭子般地刷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哽著一口氣說道:「非常簡單,在海上那場可怕的暴風雨中失蹤的是 安利,不是安妮。我代替了我雙胞胎哥哥的位置,為的是不要失去藍莊。」 他顯得驚訝不已。「你這個狡詐的婊子!」 她無法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不瞭解,如果安利死了,一切的頭銜及財產就歸到 藍伯納手中。」 「我瞭解得太清楚了。你是個滿腹心機的婊子,而且唯利是圖。」 她幾乎被憤怒嗆住,她摑了他一巴掌。 他狂怒地聳立在她面前。當她明白自己所做時已經太遲了,恐懼令她一切都顧不得 了。「動手呀,像你相信我使桃莉懷孕時一樣地打我呀!我還以為打女人違背了你強烈 的道德感!」 她譏刺的話更加刺激了他的自我厭惡,他最厭惡的是被愚弄,而且是被一個女人所 愚弄。 「該死了!我怎會以為你是個男的?」 「要我來告訴你嗎?你從沒真正地瞧過我,你用那對冰冷的藍眸輕蔑地看了安利一 眼,決定他毫無用處!你表現得像頭自大的豬,對他毫不隱瞞你的輕蔑,因為你認為他 永遠達不到你對男人的標準!」 「安靜!」他吼道。「你的用詞及舉止真是可怕,難以置信!」 「我是以你為榜樣!是你教我罵髒話、喝酒,並拖著我到倫敦的每一家妓院!」 「老天!」維奇喃喃地道,回想起他是怎麼教導年輕的藍安利爵士的。 「你對男人的準則是每天晚上有一個妓女圍繞在身邊。但,對我來說,男人的準則 是勇氣。我有勇氣向那個殺人兇手堂兄提出決鬥的挑戰,天地為證,只要你有那個膽子 ,我也敢向你挑戰!」 維奇緊握拳頭,以阻止自己出手打人。他一輩子從沒這麼地被激怒過,他轉過腳跟 離開。他必須在他們之間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以免自己殺了她。 維奇一直走到布萊克瓦河邊,脫下衣服,躍入水中,讓河水冷卻他的憤怒。她是他 的被監護人,伊芙的孩子,一度他以為會成為他的女兒。但她根本不是孩子,她是個成 熟的女人。一名道地的黑髮美女,但卻有著野男孩般的教養及舉止。她需要被好好揍一 頓。 她讓他成為了個大傻瓜。他為她點雪茄、倒白蘭地;她和凱頓宮那群浪子混在一起 ,賽馬、打賭。老天,她還在男人上廁所時在場! 她驚世駭俗的舉止已違犯了所有的禮儀,她的行為是可憎、可鄙、可惡的!維奇的 嘴角抿得更陰鬱了。更甚的,她還向一個男人挑戰決鬥,這種行為對一名年輕貴族都算 是過分了,更何況是年輕女士。想想當初他還得把她偷偷弄上船出海。他的臉色一白, 想起「飛龍號」上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粗魯同伴,特別是麥克文。老天! 維奇離開水中,抖掉身上的水珠,他將濕透的黑髮往後攏,穿回襯衫及長褲。現在 他已經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了,他會回去找藍安妮,為她訂下規則,他是她合法的監護人 ,負責她的金錢及道德。老天!如果這項驚人的醜聞有一絲一毫傳了出去,她的名譽會 被抹黑得不可救藥。所有的良家婦女會排斥她,男人也不會再尊敬她,更沒有紳士會向 她提出求婚。她正走在毀滅的邊緣上,他從沒遇過比她更需要堅定的管束的女人。 他步伐堅定地走向宴客廳。瞧見她仍留在原處,他感到一絲小小的滿足。 「安妮。」他的聲音深沉而堅定,不容爭論。 她自壁爐前轉身,旋開了一片綠裙。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她在抽著雪茄!他辛苦 得回來的鎮靜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大步向前,將她手上的雪茄打落到爐火中。 「你怎麼敢?」他怒吼道。「你是個淑女,不是妓女!」 「你似乎偏好妓女!」她傲慢地道。 「住口!」他吼道。「我是你的監護人,你再出言不遜,我會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 安妮強吞回「你不敢」這幾個字,她知道沙維奇該死地敢。他會拉下她的底褲,痛 打她令她一星期無法坐下。她的眼睛閃動著綠色的火焰,但她沒有開口。 「現在,藍安妮,我會訂下規則,而你得完全遵守。偽裝在今日結束了,我不准你 再以言語或眼神對我不敬;我不准你在沒有伴護陪同下外出;你不准再抽菸、喝酒、說 髒話。換句話說,你得表現得是個十足的淑女!」 「絕不!」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是危險的。 她很快地後退,伸出手抵擋他作勢欲發的攻擊。「你一點也不知道當個淑女有多麼 可憎!身為安利,我可以隨我高興地去任何地方,說任何話,選擇我自己的朋友,和人 打賭,無拘無束地吃喝。我可以隨我高興地保持清醒,或是喝得爛醉如泥;我可以引用 莎士比亞的話,或是因著一首黃色的打油詩笑鬧;我可以在射擊場練槍,甚至射擊凱頓 宮的吊燈。換句話說,身為安利,我是自由的!自由自在!成為安妮,我則必須端莊、 規矩、有禮,我必須成為淑女。而成為淑女就像個囚犯,再也沒有自由,沒有選擇!」 「夠了!」他命令道。「你生為淑女,而以上帝之名,只要我是你的監護人,你就 會表現得像個淑女。我實在無法明白南夫人怎會同意這個可恥的計劃。」他冰冷的藍眸 裡盛滿了對她的輕蔑。 「那麼你是個天殺的傻瓜!藍伯納在我們的船上做手腳,害得我們在暴風雨中輪舵 斷掉。他謀殺了我的雙胞胎哥哥,且一再地試圖殺死我。在我離開倫敦往愛爾蘭的前一 夜,他將我推到了馬車輪下!她撩起裙擺,拉下褲襪,顯示她直到大腿處的大塊瘀傷。 維奇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大膽的裸露。老天!她的腿是如此地修長,像是可以持續到 永遠!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回你的房間,女士。」 她轉過身,因為他不肯相信她而深受打擊。 維奇立刻去找柏克,他正在廚房處理兩條明顯是剛釣起來的鮭魚。他的表情木然, 維奇猜測他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柏克,你明顯地知道這項合謀我的欺騙行為。你能夠解釋它,或者藍莊只不過是 座瘋人院,住在裡面的都是瘋子?」 柏克洗了手。「我可以坐下嗎,爵爺?」 「老天!別開始叫我爵爺了,我們應該可以男人對男人般地談話。」 他們一起坐在廚房桌邊。 「我猜想,我是無意中引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雙胞胎去航海時,都穿著黃色的油 布雨衣。暴風雨過後他們沒有回來,南夫人和我瘋狂地到處尋找。最後終於他們之中有 一個被潮水幸運地送上岸,我以為那是安利。被海水濕透的衣服令她抱起來較重,她的 頭髮又往後綁,我因此認定我找到的是男孩。羅絲也以為她是安利。 「我們除下濕透的衣服後,她恢復了神智,我們驚訝地發現獲救的是安妮。這已是 連續第三次的意外了,就在藍伯納來弔唁雙胞胎去世的父親之後。洛斯的死使得伯納成 為藍莊及藍家所有財產的繼承人。我們懷疑這一連串的意外並不只是巧合。 「南夫人知道失去家的可悲。南爵爺去世時,她因為沒有兒子,所有的產業全部傳 給家族中的一名男性繼承人,羅絲只有來藍莊了。如果安利真的溺死了,藍伯納這位男 性繼承人便會獲得一切。 「這個計劃說起來大膽,但安妮堅持她只是在安利回來之前,為他保護他所有的財 產。一直到許久後,她才接受了他不會回來的事實。」 維奇抓著一頭黑髮。他的藍眸依舊似冰,下顎憤怒地突出。「你真的相信藍伯納參 與了這件事?」 「是的,先生,安妮已被追蹤了好幾天,上個星期她離開梵克公園後,被人推到馬 車底下。她怕得不敢再離開屋子。我們去半月街原本是要尋求你的保護。你提議來愛爾 蘭時,她抓住這個機會,視為逃走的良機。」 「這整件事太荒謬了,幾乎像謝立敦可笑的戲劇!」 「我無意不敬,先生,但我並不覺得它可以一笑置之。藍小姐是我知道最有膽量的 女性。」 「該死了,這不是重點,柏克!她根本不該被允許假扮成她的孿生哥哥。英國的男 性擁有完全的自由,他可以隨意放浪形骸,花天酒地,安妮可能已經毀了!」 「我許久之前就明白了這是個大錯,它不只是不合禮,而且是致命的危險。」 「嗯,至少這一點我們有同感。你可以放心這椿愚行已經徹底地結束了,柏克。」 「讚美主,爵爺。」 「你能幫我轉告藍小姐,我要再一次和她談談嗎?也許在花園會比較投有火藥味! 」 安妮由布萊克瓦的塔樓房間眺望著遠山。為什麼他以如此輕蔑的眼神看著她?當她 告訴他,她可恨的堂兄對她所做的,並將瘀傷顯示給他看時,為什麼他沒有將她擁在他 強壯的懷中,告訴她他會保護她安全? 她閉上眼睛,抵擋心中的痛楚,但卻無法阻止淚水自睫毛下滲出。她真是把一切搞 得一團糟。他厭惡她穿著男性的衣服亂闖。他再也不會以他看安安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了 ?她再過個一百萬年也無法吸引他。 每一夜她都在心裡回想他們在威尼斯共有的親暱,她仍可以嘗到他的吻,她仍感覺 得到他需索的唇印著她、分開她,他的舌頭探索她唇內的溫柔。想起他粗糙的舌頭帶來 的感覺,她的身軀竄過一陣戰慄。黑豹的舌頭。 聽見敲門聲,她幾乎跳了起來。柏克走進來,平靜地道:「我們談過話了,我告訴 他安利失蹤那一夜的經過。他想要再次和你談話,在花園裡。我想他不會再對你凶,安 妮。」 「謝謝你,柏克,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柏克離開後,她拭乾眼淚,忖度著是不是該讓維奇多等一會兒。最好不要。柏克說 他不會再凶她了,這意味著他已發洩完怒氣。如果她讓他冷靜下來,他可能又會發起脾 氣來。 她走進花園,登時腳步慢了下來,看見他的表情依舊陰鬱。花園裡花香襲人而來, 這裡是如此地美麗,正適合戀人獨處。她的眼裡再次盈滿了淚水,為了那不可能的夢。 「我和柏克談過話,明白你真的相信藍伯納要為你哥哥的意外負責。」 安妮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立刻又生起氣來了。「而你,是毫不相信這種事!」 「我會調查這件事!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沒有假裝你的雙胞胎哥哥,你就不必害怕 你的堂兄。」維奇的脾氣也來了。明顯地,他們在一起就會有火花。 「我別無選擇。如果你認為我會把安利所擁有的一切交給殺死他的兇手,你的頭腦 一定是有問題!」 「安靜!我不會容忍你的傲慢!」他嘴角的疤痕令他顯得猙獰、殘酷,他冰河般的 目光是毫不容情的。 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她已經什麼都不管了。「就因為我是個女人,你甚至拒絕了 我說話的自由!我對天希望我是個男人!」 「你這撒謊的小狐狸精!你根本不希望那樣!你打骨子裡是個女人!你喜歡當女人 ,擁有她們一切狡詐的伎倆,但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樣,你是貪婪的,想要擁有男人的特 權!這對你只是場天殺的遊戲,穿著男人長褲大搖大擺,故意說或做一些你那個惡魔腦 袋中所能想出的大膽念頭!愚弄你認識的每個男人!」 安妮用力甩頭,她的一頭黑髮如飛,她憤怒的綠眸恍若翡翠。「我不需要愚弄男人 ,他們自己已做得夠成功了!」 維奇已經不再生氣了,他揶揄她只是為了看她生氣的樣子。她生氣的模樣美得教人 屏住了呼吸。 「你一點都沒有原則可言。」他揶揄道。 「我沒有原則?我沒有原則?你這個婊子養的!」她緊握拳頭,用力捶著他寬闊的 胸膛。「你才是那個沒有原則的人!你可以為錢做一切事,因為錢就是力量!你目無法 紀!你走私,還做些其他天知道什麼違法的事!你每天下午和倫敦有權勢的貴夫人上床 ,夜裡流連於妓院!說到原則,你才剛給自己買了個頭銜而已,天殺的布萊克瓦子爵! 」 維奇這下子真的生氣了。她總是能夠激怒他!他抓住她的手,強迫它們垂回腰際。 他握著她的手,以危險、絲一般的語氣開口。 「你該知道你這出可笑的鬧劇根本是不必要的,婊子夫人!當你哥哥失蹤時,你要 保住你寶貝的藍莊,你只需要對外宣稱他是去錫蘭安慰你寡居的母親就好了!」 安妮愣住,無言地看著他。多麼簡單。老天!她怎會從沒有想到過? 「我這個沒有原則的人就不再打擾你了,倫敦的貴夫人在等著我這個貪而無厭的男 人回去呢!」他嘴角的疤痕嘲弄著她。他有力的手揮了揮。「歡迎你在布萊克瓦停留直 到你高興,我還有一點法國走私的事要辦。」他坦誠地告訴她。 維奇在薄暮時騎馬到了丹葛凡港,搭上一艘前往英國的船。他試著把藍安妮及她女 扮男裝的事置之腦後,但他不能。他回味著自從看見她在吊床上熟睡的樣子,到完全明 白她是個女性時的每個思緒、每句話。 這項發現令他驚訝不已,但在他的心底似乎還有著些疑惑在啃嚙著他,他說不出那 是什麼,每次他以為他已抓到了那個困擾他的事情時,它卻又逃掉了。 越過愛爾蘭海時,他回想他和安「利」在一起,堅決要將他變成男人的那段時間。 他想起自己帶她去喝得爛醉,再將她交給柏克。他清楚地記得他在伊甸莊的馬廄丟了把 鏟子給她,看著她鏟馬糞。突然間他爆笑出聲。老天!真是個有膽量的女性,她鏟了至 少半打廄房的馬糞。 他臉紅地憶起了他曾要安妮爬到他床上,故意讓法國警方認為他們是同性戀。安妮 稍後的憤怒說明了她明白那種可憎的暗示,但她還是留了下來,並照顧他一整夜。 老天!怪不得她對裝潢一個家有那麼好的品味,也怪不得她想要進口女士衣服及假 髮——她對這一切知之甚詳。他怎會看不出安妮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非常美麗又教人 渴望的女性! 他立刻煞住了這種危險的念頭,她是他的被監護人,但也是他遇過最教人生氣的女 人。為什麼似乎又有些什麼擾動了他的回憶?是什麼?他沒有記起來的到底是什麼? 他會把該死的藍伯納事件查清楚,如果他對安妮構成危險,他會很快除去他。維奇 在甲板上轉身,避開船員及乘客,走到船頭,想要讓海風吹去他腦中的糾結。 他對安妮說的有句話錯了。男人會爭相向她提出求婚。擁有她那樣的火焰及熱情的 美麗女人是個異數,她的母親伊芙和她一比是相形失色。那對夢幻般的綠眸可以在數秒 內彎曲成璀璨的翡翠,那雙修長的腿——他的心念一動。綠眼、長腿……不,那不可能 !安安!南安安!他無法找到南安安是因為她就是藍安妮! 他先是反感,繼之憤怒如雷——甚至比他發現安利是個女人時還更憤怒!那個狡詐 的小婊子,她的作為違反了所有的行為準則!老天,他已經和她母親訂婚了!他是安妮 的監護人!她很有可能成為他的女兒!這幾乎是像是亂倫了!監護人和他的被監護人上 床是違反榮譽的原則的!它是不道德、可鄙的。維奇的憤怒一發不可收拾,他大步走到 輪舵邊,找到船長。 「我要立刻回愛爾蘭。」 船長看著他的樣子似乎認為他瘋了。「我不可能半路在愛爾蘭海中掉頭!」 「為什麼不可能?」維奇咄咄追問道。 「這是定期的航線,現在是半夜,而且還有其他乘客在船上,他們會索回船資!」 「我會付你所有的錢,你只要把船開回去丹葛凡港。」 船長精明地看著他,幾分鐘後,他們達成了彼此都滿意的協定。 維奇再次騎回到布萊克瓦的十二哩山路時,天空已漸漸泛出緋紅色了。「大清早就 是紅色的天空,水手最忌諱的。」他喃喃地道,知道這意味著即將有一場暴風雨。 布萊克瓦剛剛醒了過來。公雞啼,牛兒叫;綠草上的露水閃爍像鑽石,每一處蛛網 上全都掛著水珠。 他一走進宴客廳,火腿及剛烤好的麵包香氣傳了過來。他走上樓梯,走進一間雙扇 門的大臥室,放下行李袋。他立刻被吸引到窗邊,明白他選擇的是個面對懸崖的房間。 他喜歡這個房間,它有張巨大的四柱床,及大石頭砌成的壁爐。這個房間像是懸宕於天 與地之間,由窗口看出去的景觀令人望而生畏。 維奇瞥見了鏡中的自己,明白此刻他鬍鬚未刮、衣衫凌亂的樣子也夠教人生畏了。 很好,他想著,今天她可不敢再挑釁我了。她不知道我回來了,我可以給她來個出其不 意。他陰鬱滿足地想。但到最後,他的驕傲卻不許他以這麼邋遢的樣子面對他的金色女 神。維奇刮了鬍子,換了衣服才下樓去。 柏克看見沙維奇,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挑得老高。昨天維奇憤怒離開後,他聽見安 妮哭了一整夜。今早他正想弄一頓盛餐來安慰她,現在他知道那可以省了。明顯地,維 奇正在等她下樓。他回來跟她大戰第二回合。 維奇已經控制了他的怒火,但隨著時鐘滴滴答答地過去,那在平靜表面下悶燒的火 焰隨時威協著要爆開來。 安妮終於下樓了,她穿著奶油色的連身長袍,絲般捲曲的黑髮間簪了朵鮮紅的玫瑰 ,顯得無比的純潔、荏弱而甜美。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的脾氣跟著控制了他的心。 他充滿威脅地逼近她。 「我一定是這個世上最遲鈍的男人,才會沒有認出你的貓眼。」 「自覺是一項無價的天賦。」她柔聲道。 「你可有絲毫瞭解自己不檢點的行為?」他的聲音像鞭子般地刷下。「我是你的監 護人,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親暱是不可被接受的!」 「不可接受!」她柔聲附和。 他的脾氣上升成了爆怒。「你做的會構成大醜聞!」 「醜聞。」她又柔聲附和。 「我得負責你的道德,」他吼道。「你引誘我做的事是禁忌的!」 「禁忌的。」她渴望地低語道。 「住口!你表現得像個雜交成性的交際花!」 「你給我看的圖片教會了我這些。」她誘惑地對他微笑。 「老天!你沒有羞恥心嗎?」 「你教我男人和女人在床上分享的事並沒有什麼羞恥可言。」 「你才十七歲!」他喊道。 「那在威尼斯並沒有造成差別!」 「當然,它該死的造成了不同!你該死地認為我為什麼沒有佔有你,沒有奪走你的 貞操?」 「你說那是給我的愛人的禮物。」她誘惑地低語道。 他握住她的肩膀,試著想在她的腦袋中搖進一些理智。他的手一點也不溫柔,他的 臉龐狂怒,而且他用力得足夠教她的牙齒打顫。但在他停下來後,她反而只是將身軀性 感地偎向他,並望進他冰藍色的眸子。「我們之間仍未了結,維奇。」 現在他已不再感到怒氣了,他感到慾望,強烈的慾望。他轉身離開,她真的在誘惑 他,而他想把她按倒在絲質地毯上,分開她的雙腿,進入她,直至他溺斃在其中。 維奇騎著馬,深馳入布萊克瓦河谷,為的是發洩掉他的慾念及憤怒。他的憤怒很快 地就被週遭的美景融化掉了,他觸目所見皆是高聳的城堡、墨綠的河水,青翠蓊綠的山 谷,無一不美。那幾乎就像是他現在擁有的愛爾蘭這一角有種魔力,也許他早已中了魔 咒。布萊克瓦擁有了他?他呼吸進它古老的美麗,發現到它已深入他內心。 安妮的影像強烈地銘刻在他心上,雖然怒氣已經融化了,慾念依舊留存。似乎他在 這兒找到他的金色女神是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她本身就是位女妖精,她在威尼斯用魔咒 網住了他。在那個永恆的城市裡,他們找到了羅曼史。每次他閉上眼睛,她鮮明的印象 總是浮現在眼前。他的每個呼吸都可以聞到她狂野的紫羅蘭花香。她的身軀在他粗糙的 手指下感覺起來像灼熱的絲緞,光只是回憶她的氣味及她殘存的香味已喚起了他的身軀 ,然而維奇也知道擄獲了他的不只是那對綠眼或美麗的長腿,而是她對他慷慨、熱情的 反應。她覺得他極富吸引力,並坦白地表現了出來。他的疤並沒有嚇著她,反而令她覺 得更刺激。 然而,他必須強迫自己面對事實。將一位年輕的被監護人納為情婦是違犯社會的道 德標準的。如果他想要在英國政壇斬頭露角,他需要他的同儕,及政界人物的認可。他 可以風流,但那一向是秘密,他負擔不起一椿會令他身敗名裂的醜聞。 不管怎樣,安妮都應該配更好的對象。她需要一個顯赫的婚姻,那可以保護她不再 受藍伯納那種人的威脅;此外她喜好大宅邸,豪華的裝飾及大花園。她需要一個夠富有 得能夠縱容她這些愛好的丈夫。 他們之間將不會再有衝突,他們會成為朋友。在她假扮成安利時,他們一向無所不 談。現在也該是這樣。他們會把一切談開來,並為未來做計劃。維奇騎回城堡時,這位 現任的布萊克瓦子爵幾乎要覺得自己真是個高貴的貴族了。 一整個下午,安妮都不見人影,維奇趁此機會探索了他的城堡、花園,及附帶的三 千五百畝的屬地。他和他的佃農談話,問他們的姓名,詢問他們種的殼物或畜養的牲口 。他問他們每年要向國王繳多少稅,跟著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要拿出那麼多稅金有多困 難。他將租金減半,並在心裡感謝天他富有得能有此慷慨之舉。他也得知了鄰近的泰洛 鎮有固定集會的馬市,決定在離開前造訪一次。 柏克告訴他晚餐會在八點開始,不過當地捕的熏鮭魚值得等待。維奇小心地刮鬍子 ,換了件晚餐的衣服。 他下樓到宴客廳,年代久遠的壁爐裡已燃著火。安妮比他先到,坐在點著燭光的橡 木長桌上。他坐在她對面,然後他看見她所穿的衣服,眼睛不禁睜大。那是她在威尼斯 所穿的那件王冠形金色胸衣。他的脈搏加快,下體緊繃,但他很快地用鋼鐵般的意志力 壓抑住自己的慾望。 他控制自己後,譏誚地笑了。他知道她在玩什麼樣的遊戲,她在試著引誘他。她在 威尼斯成功了,但今晚將會截然不同。 他先開口了,他的語氣深沉而堅定。「安妮,今晚會是我們之間的新開始。我們已 太熟識得不用拘束,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 今晚安妮絕不想再挑起爭端,她全神貫注地聆聽他的話,沒有開口,希望藉這浪漫 的氣氛,及她胸衣下若隱若現的雙峰挑起他的欲情。 「我為我在視你為藍安利爵士期間,對你所做的一切要求道歉。」 他禮貌地等待她的回答,但她只是用湯匙舀湯,並用那對夢幻般的綠眸瞅著他。 她想要說她接受他的抱歉,但她知道那會不合適,無疑地,沙維奇是個很少道歉的 人。 他喝完了湯。「從現在起,我們必須竭力地保護你的名譽。我已對金太太解釋過你 穿著男人的服飾來到這裡是因為不想引人物議,因為你沒有女性的伴護,她對你不合傳 統的穿著充滿了好奇。」 柏克端著美味的熏鮭魚進來了,配菜有小馬鈴薯、蘆筍、嫩紅羅卜,香菜沙拉的材 料是干貝、蘑菇、新采的野菜。接著是烤松雞及兔肉這兩道菜。 輪到安妮在心裡笑了。她先是個男的,後又變成女的,不知道金太太對今晚的她怎 麼想。 維奇看著燭光在安妮美麗的臉龐及肩膀上投下的明亮暗影。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她 微笑的樣子像是知悉某種秘密。他犯了一個錯,看向了她的唇,那效果是立即的,她的 唇是為了做愛而生的。 她伸指到熏鮭魚的醬汁中,再舉至唇邊舔了舔它。他倏地變得堅硬、悸動,他不自 覺地移動以紓解褲間的緊繃。他試著抑下慾望,但他卻憶起他的唇攫住她性感的下唇的 感覺,慾望蓬勃發展、不可收拾。當她伸手取杯,雙峰幾乎自胸衣內蹦出時,一陣戰慄 直竄到了他的下體。他已不再為食物飢渴,另一種渴望啃噬著他的小腹。 柏克送上來第二輪菜後,他搖搖頭,告訴他到此為止。維奇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 沙啞。他清了清喉嚨。 「等我們回到社交界,你會以藍安妮小姐的身份初次進入社交界。你會說之前你一 直在鄉下拜訪朋友,我會放出風聲說藍安利爵士已出發前往錫蘭。」 安妮看著他,但沒有真正在聽。坐在自己城堡的桌首,他有一種天生自然的傲慢氣 度,加上他留長的黑髮,及臉上的疤,彷彿是來自古代的戰士,她的嬌軀一顫,想起了 他古銅色的身軀征服她,並強迫她將自己交給他。她知道她會不惜放棄靈魂,以實現那 個幻想。 維奇丟下餐巾,拉開椅子,等待她站起來。他顯得鎮靜自持,似乎世間萬物都動搖 不了他,然而安妮偏想擊碎他的鎮靜。她起身時,維奇也站了起來,但他見到的令他片 刻間怔在原地。 她在那件精緻女性化的金色上衣下穿了緊身長褲及高跟軟鞋。男孩長褲強調出她修 長的腿,並勾勒出她渾圓的臀部。他憶起了她的長腿裹住他赤裸的身軀,霎時整個地迷 失了。 所有要將她嫁出去的念頭消逝到九霄雲外。她是他的,他會永遠守住她。 他大步走向她,將她抱在有力的懷抱中,他的聲音性感似黑色的天鵝絨。「我們之 間仍未了結。」 安妮的手臂纏住他的頸項,手指插入他的黑髮中,嬌軀一陣輕顫。她的臉頰偎在他 寬闊的肩上,她可以聽見他大步走上樓的心跳聲。他的亞麻料襯衫粗糙地摩著她的臉頰 ,突然間她感到全身虛軟,她毫無疑問地知道他胸膛上的毛髮會比衣料更粗糙。她閉上 眼睛,他男性的氣息襲來,令她意亂情迷。 他抱著她上樓,他的手臂將她緊緊貼向他的身軀,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男性抵著她的 臀部,並感覺到強大的力量,知道自己能影響他至斯。他輕易地抱著她,她沉浸在他性 感的精力中,知道他會將這一切發洩在她身上。 突然間她變得害羞、憂慮了,萬一對維奇來說,她不夠女性呢?他們已經要走到他 的臥室,她偷眼瞄他。那對冰藍色的眸子像火及冰正熾熱地望著她。他的唇冷硬而堅定 ,顯得無比的殘酷。她倒抽了一口氣。過去她從未看過他這樣的表情。他變得像野蠻、 未馴的動物,像頭黑豹。 熱力自他身上傳過來,幾乎燒灼了她,他強烈的男性壓倒了她。她讓他帶她上床對 嗎?他是如此地駭人、黝黑!他對她而言太大,也太世故了。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花花公 子,一向放浪不羈,腐敗罪惡。 她的黑髮像瀑布般披在他臂上,她綠色的眼睛深遂無際。當他和她雲雨時,他會看 著她的眼睛因為慾望而變得氤氳,滿燃著火焰,再變得夢幻般的慵懶。 她的香味是醉人的紫羅蘭與女性的香味。他想要飽嘗她,但無法信任自己不會瘋狂 地咬碎那張誘人的唇。 他抱著她進房,他的目光飽覽過她包裹在長褲下的長腿。過去他從沒有看過女人穿 長褲,而那種效果是無比地性感。安妮早知道她對他所產生的影響,她故意穿上那件超 女性的上衣及高跟鞋,挑逗他的男性,並奪走他的理智。 她緊攀著他,似乎她的需要和他一樣地強烈。他把她放在床上,而後他瞥見了她臉 上的驚慌,突然地瞭解到她在害怕,一抹柔情湧上他胸口,他坐在床邊,望著她靜寂不 動的身軀。 他握住她的手。「甜心,你是害怕做愛,還是害怕我?」 「我——我不知道。」她微弱無力地道。 「我猜兩樣都有一些。」他喃喃地道。 「你……突然間顯得危險。」 他挑起眉頭。「除非你想灼傷手,不要玩火。」 她記得他在戚尼斯告訴過她,他不會穿透她的處女膜,因為他們沒有時間讓她適應 疼痛並超越它。今夜他們確實是有時間了。 「維奇,上一次我們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神奇的夜晚。你能夠讓它和上次一樣嗎? 」 「我可以嘗試。」他低語道,以指背拂過她的臉頰。「上一次因為我拒絕你,你渴 望它渴望得要死。現在因為我要真的做完它,你反而不確定你想要它了。人類就是這麼 彆扭,而你是我見過最彆扭的女性。」 她的嘴角揚了起來,一抹甜美的戰慄竄過了她的身軀。他看著她的方式——彷彿他 要吞了她,使她感覺比其他所有女人都更美麗、更令人渴望。孩童時她在許願池中投下 的無數錢幣一定收效了,才得來這個神奇的時刻。 維奇知道他必須抑下自己的慾望,再點燃她的,並使之強烈到吞噬掉她最後一絲的 恐懼及憂慮。他以肘支著身子,懸宕在她身上。他慢慢地俯下身子,直至他的唇幾乎碰 到她,再開始揶揄她。「我記得禁止過你再穿男性的服飾,但緊接著你就故意穿著長褲 在我面前招搖你那雙漂亮的長腿。」他的唇拂過她的。 「我成功了嗎?」她屏息地低語。 他脫下她的鞋子,跟著屏息、充滿期待地拉下長褲。她在長褲下一無所有。他脫下 她的胸衣時,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的臉龐。他看見她的綠眸因慾望而變暗,並未瞭解自 己也是一樣。 「你的眼睛藍得像比斯卡灣。」她喃喃地道,她會一直對他這麼說。她會永遠對他 說這些話。 他和她並臥,她呻吟出聲,他的身軀似乎碰觸她赤裸的每一寸,她的臉埋在他頸項 ,品嚐、親吻她自威尼斯後一直渴望著的熟悉肌膚。 他的手指插入她蓬鬆的發中,捧起她的臉龐湊向他。他溫柔、纏綿地親吻她,並在 每個親吻間,低語著愛的辭句,告訴她她有多麼地美麗。 「甜心,放開你的恐懼,我會對你耐心、溫柔……」他的聲音逸去,而後肯定地附 加道:「就這一次。」 「不是永遠?」她屏息道。 他搖搖頭。「只有這第一次。。」 維奇靜靜地沉思自己所做的事。現在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木已成舟,但他並不覺 得羞愧或悔恨。她非常地年輕,但年輕與此無關。他們兩個是同類,雖然社會會譴責監 護人和被監護人之間有親暱關係,但他不認為他會被逐出社會。他太富有,她又出身高 貴。事實上,要不是為了安妮,他根本不在乎社交界的看法。他覺得非常想要保護她, 但她是那麼地膽大、為所欲為,他懷疑她會在乎。現在在和安妮親熱過後,想到他可能 娶了伊芙令他驚駭不已。 他多希望他並沒有同時和她們母女有牽扯,但他無法改變過去,而許久以前他便學 會了和壞名譽生活下去。 他抓著她的手,他們笑著翻倒在床上,咬著彼此,投入一場愉悅的愛情遊戲中。她 的精力幾乎和他一樣充沛——幾乎。長夜將盡時,他們將彼此累倒了,終於他們沉入了 饜足的深沉睡眠中。 安妮在黎明時醒來,卻依舊憂慮地閉著眼睛。老天!她做了些什麼?一切,她告訴 自己,同時一片紅暈由她臉頰一直延伸到了乳峰。如果那對冰藍色的眸子看著她時有絲 毫的輕蔑之意,她會羞愧而死。 維奇的清醒以愛撫她開始,她張開眼睛,發現維奇就在她身後,他的吻撩起了昨夜 的熱情,並訴說了今夜的各種可能!她明白到她需要知道這份認可,由此寫下令他們的 做愛更完美的後一章。 在他愛過她後,他不允許她的意識遊走。他抱著她離開,走向她位在塔樓的房間。 「我要你在金太太為你送來洗澡水時留在自己的房間,我不想在僕人間引起醜聞,我想 她還不大確定你是男是女。」 她的手梳攏過他黑色的頭髮並用力一拉。「你則是很確定了。」她懷著自信說道— —剛瞭解了自己的力量。 他的唇攫住她,她頓時全身虛軟無力。他藉此對她證明了誰是主人。 維奇頗驚訝安妮加入他用早餐。她穿著件繡了勿忘我圖案的晨綠色洋裝,狂野的黑 髮用一條藍緞帶繫住。雖然餐桌分隔了他們兩人,他們卻用眼睛做愛。維奇難以相信面 前這位純潔的美女會熱識各種牌戲,甚至妓院內部。男裝的她敢於加入各種瘋狂的計劃 ,而他明白到這正是她的吸引力所在。 突然間他對她微笑,她的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過去她看到的總是維奇令人望而生 畏的模樣。他的笑容是具有傳染性的,接著他們就笑在了一起,回憶起她假扮她哥哥時 ,做過的各種荒謬的事。 飯後,他們手牽著手一起探索城堡,他們找到了一道可以通往花園的秘密階梯。花 朵正在釋出種子,花香馥郁襲人。他們在果園裡漫遊,果樹開滿了花,蜜蜂穿繞林間, 身上沾著花粉。 安妮把頭倚在維奇肩上,他手臂環著她。「讓我們發誓在秋天時回來採摘果實。」 他將她擁向他。他已經摘到果實了。中午時他們接受柏克的提議,提著野餐籃到懸 崖邊用餐,享受美景。那一天他們看到的彩虹比在倫敦一年都多。 午後他們到了河邊,樹下放著釣具。維奇拿起釣竿。「我們來試試我們釣鮭魚的手 氣。」 「去他的釣魚!」她道,坐在大石上脫下了鞋襪。「我再也不需要做這些該死的男 人的事情了!」 「我來釣魚,你就在那兒展示你的美麗就好!」他伸個懶腰,背靠著樹,微瞇著眼 睛抵擋水面反射的太陽光,這是個溫暖、慵懶的下午,嗡嗡的蟲鳴聲令人微帶倦意。 她撩起裙子,在溪邊涉水,到了水深處,她將裙子撩得更高。 「如果你再暴露更多你那誘人的長腿,你會發現自己背躺在草地上了。」維奇揶揄 道。 「你是在釣魚還是釣女人?」 「兩者都有。」他涎著臉笑道。 「你教我要展示我的美的。」她道,離開了水中,但依舊拉高著裙子。 「過來這裡。」 「你這個惡魔,你永遠接近不了天堂的。」 「別如此揶揄我,我已玷污了你,現在你也一樣完了。」 她撩起一頭黑髮,讓它性感地垂在肩上。「我一點也不在乎。」 「我納悶,」他嚴肅地道。「你是否會一直感覺這樣。」 安妮的身軀輕顫,似乎感到某種不祥的陰影。她甩去那種感覺。她拒絕去想明天, 在他們仍有今天……及今夜時。 他們乘著輕便馬車,拜訪鄰近的小鎮。有一天他帶她到泰洛參加馬集,買了一匹有 著絲般的鬃毛及尾巴的美麗白馬給她。 「我會把它帶到伊甸莊給你。」他漫不經意地道。 「伊甸莊。」她喜愛地低念著這個名子。明顯地,他預期她經常過去騎馬,但他並 沒有邀她去住在那兒。他沒有向她求婚。她推開這個念頭,她不會讓一些癡心忘想破壞 了他們在這裡的時光。她在威尼斯找到了羅曼史,但在愛爾蘭找到了愛。她瘋狂地愛著 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伊甸莊!原來如此!我一直在納悶為什麼一位美麗的貴族 女士,會將她的芳澤施捨給像我這樣醜陋的禽獸,原來是伊甸莊太有吸引力了。」 她大聲抗議。「那不是事實!吸引我的不只是伊甸莊,還有你的黃金、船隊,及布 萊克瓦城堡。」 「小婊子。」他笑罵道。但他事實上很高興她熱愛伊甸莊,因為那是他一生的夢想 成真。他知道擁有一塊產業的那份佔有慾。他一直無法賣掉黑豹園,因為他在其中投入 了太多的血汗,它已成為他的一部分。 維奇知道安妮也正在成為他的一部分。她是獨一無二的。他知道過去自己從沒有愛 過,也從來不曾想要。他低咒。為什麼一切要變得如此地複雜?為什麼她偏要是伊芙的 女兒?他聳聳肩。他只能順著自己的心行事,沒有人能勉強得了心。 每次想到藍伯納,他就感到氣憤不已。安妮的生命已有數個月處在危險的邊緣,而 每次她試著告訴他時,他卻只會輕蔑地嗤之以鼻。他記起自己教她怎樣對付敵人,臉色 倏地發白。他曾抓住她的衣領,用劍抵著她的小腹,喊道:「我會給你個穿腸破肚!」 而大膽如她,她一直在各次的險境中保護自己。他感到一陣寒顫竄過他的脊椎,在心裡 發誓她絕無需再保護自己。等他回到倫敦後,藍伯納會是他第一個要處理的對象。 他必須回倫敦。 他們在城堡的城垛上看夕陽,天空由紫色變成了朱紅色,河流染上了火焰般的紅與 金色。 維奇將安妮擁在身側,她頭枕著他的肩。「布萊克瓦正在展示著它的美麗,因為這 是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夜。」 「我們明天要離開?」她悒悒地問。 「我明天要離開,我有些已被疏忽了一整個星期的急事,我要你在這裡多留幾天。 」他捧著她的臉使她面對他,他的手指梭巡過她眼眶下的暗影。「多休息一下,柏克會 安全地送你回去,我會把你的白馬帶到伊甸莊。」 「柏克知道我們是愛人,我們一刻都沒有騙過他。」 「整個城堡的人都知道我們迷戀著彼此。」雖然柏克沒有說,維奇知道他不贊成他 不榮譽地玷污了安妮。柏克預期著他會做出光榮的補償;他會的。但不幸的是,榮譽也 要求他必須在和安妮的母親有個了斷後,再向安妮求婚。 即使在睡夢中,維奇可以感覺到他們已不再在身體及心靈上相連。他張開眼睛,房 間一片黑暗。但他無需伸出手已知道她不在身邊。眼睛適應了黎明前的黑暗後,他看見 她站在窗邊。 他無聲地離開床,他的手臂圈住她,轉過她的臉龐使她面對他。看見了她頰上銀色 的淚痕,他困惑地皺起眉頭,他以唇拂去它們。 「安妮,不要為我流一滴淚水,甜心,我不值得。」 她用力吞嚥。他再一、兩個小時就要走了,但他並沒有隻字片紙地提到愛。她可以 忍受他沒有提出婚姻,像維奇那樣的男人是不可能被強迫束縛住,扮演盡責的丈夫的角 色。但愛……她需要他的愛來繼續生命。在她愛他如此深、如此無怨無悔時,他怎麼能 夠不愛她? 他將她貼向她,他熾熱的堅挺像燭焰般貼著她的小腹及大腿,她像被燒著般地抽身 退開。 「把你自己交給我。」他命令道。 她搜索著他的臉,她在那兒並沒有看到愛,只有飢渴。「我已經付出了……一切。 」 她滿足地歎了口氣。她做到了不可能的事。沙維奇,這頭出色的黑豹,發誓愛她。 她快樂地閉上了眼睛。但當它們再次張開時,她明白到他已經穿好衣服,準備要離開。 他來到床邊,她赤裸地站了起來,緊攀著他。她的手指插入了他長長的黑髮中。 「親愛的,你到伊甸莊去等我。我會在這個星期結束之前回去那裡,假如我沒有如 期到達,你就在那兒等我。」 她的手指梭巡過他嘴角的疤。這張嘴從來不懇求,只是下命令。「我會等。」她低 語道。屈服於他要求的感覺如此地甜蜜。 兩個夜晚後,維奇坐在陰暗的戲院裡,看著布安琪只著撐箍、吊襪帶在舞台上昂首 闊步,唱著淫蕩的小曲「親我的癢處」。布幕終於放下時,維奇走進她在後台的化妝室 ,假裝很驚訝看到藍伯納。 「多麼愉快的巧合,你正是我想見的人。」 「維奇!我好久沒有看見你了,你離開了英國?」伯納和顏悅色地問。 「出了幾次國。」維奇承認道。 「我的堂弟安利和你在一起?」伯納假裝不經意地問。 「不,他去海牙辦事,稍晚他的船會在瓦平停泊。」 伯納笑了,「你說你想要見我?」 「是的,你似乎先對安琪情有獨鍾,我在想也許我可以讓你覺得值得另尋芳草…… 並將她偶爾借給我一陣子。」 伯納的笑容漾得更開了。「何不就是今晚?」 「但我應該和安利碰面。我想我可以帶安琪到瓦平附近的惠特比餐廳用晚餐。」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何不由我和我的堂弟碰面,你則帶安琪到她喜愛的地方? 事實上,我何不乾脆在她下台前消失不見。」 「謝謝你的禮讓,紳士。」維奇以絲一般的聲音說道。 「朋友是做什麼用的?」伯納慷慨地道。「對了,安利搭的船叫什麼名字?」 「『火龍號』。」維奇柔聲回答。 安琪走進化妝室,瞧見等在那兒的是沙維奇,而不是她恐懼的藍伯納時,她歡喜地 伸臂環住了他的頸項。「維奇!看到你真好!」 他將她的手挪離開頸項,但依舊握住它們,他冰藍色的眸子盯著她。「只要你給我 我想要的,我會讓你多增加五千英鎊。」 她期望地舔了舔唇。上帝!她甚至願意免費配合他的任何特殊嗜好。「隨你想要什 麼。」她屏息地道。 「我要的是消息,安琪。」 她驚訝地眨了眨眼,感覺到他的手收緊。 「為什麼你要把你的芳澤給予藍伯納?他分文不值,而且還負了滿身債。」 她再次舔了舔唇,現在她感到害怕了。她知道沙維奇如果沒有得到真相,絕不放手 。「你知道的,他是藍家的爵位及產業的繼承人。」 「做為一個比他年輕的堂弟的繼承人,他的前景並不看好。」維奇指出。 安琪咬了咬下唇。藍伯納是個殘酷的畜生,她不欠他什麼。她敢打賭眼前這位眼神 冰冷的危險男子可以比藍伯納更殘酷上許多——只要他想要。 「意外總是隨時發生的。」她啞聲低語。 「你是在暗示或猜測?」他的黑眸瞇起。 「不,」安琪道,說出真相令她鬆了口氣,並感到報復的快感。「伯納打算除去他 的堂弟,他已計劃了一次絕不會失敗的意外,下次他說他會用劍。他很擅長用劍。」她 無法控制地顫抖,憶起了他的劍在她腿間的威脅。 維奇垂下手,取出他口袋裡的錢包。他感覺到她強烈的脈跳,知道她的恐懼。 維奇帶繭的手托起她的下顎。「我沒有告訴你嗎?伯納向你道了再見,今夜他會離 開這個國家一段長時間。」 維奇離開後,安琪仍無法置信地望著他塞給她的一大疊鈔票。如果伯納要離開這個 國家,這絕對不是出於他自己的選擇。 那個高大、黝黑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走下階梯,一動也不動地平貼著瓦平區的牆,似 乎擁有無盡的耐心般地開始等待。碼頭上泊了六、七艘船,船上的笑聲夾雜著談話聲傳 來,東印度公司的船員正在上最後一批貨。 藍伯納瞥見了那些船,更加快了腳步。他希望他的獵物尚未開船離開,他逐一看停 泊在港口的船隻。靠牆的黑影讓伯納走過去,隨即移動到他身後,用一截大木棍重重地 打了下去。維奇卯上了每一份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把對方打得腦袋開花。 一名高大壯碩、赤裸著胸膛的印度水手由船上下來,他一言不發地將那具昏迷的身 軀扛上肩,轉過身回到船上。維奇刻意地等「火龍號」已上完所有的貨才下手抓人。 午夜時,他已經撿視過了所有的貨物,只除了被鎖在貨艙的那一位。他指示他的船 員在數千哩外的馬達加斯加島上放人。 安妮在歐陸旅行時選的貨也小心放在「火龍號」的船艙裡。「火龍號」在一個星期 前就抵達了倫敦,這期間他一直逗留在愛爾蘭。幸好「火龍號」明天一早就會趁著潮水 啟航,不然安妮一定會堅持要親自檢視她的每一項貨品。 維奇對自己輕笑著,搖搖頭。女生的「安利」絕對會比男生的「安利」麻煩多了。 他感謝天至少這次她聽了他的話,留在愛爾蘭,直到他處置了藍伯納。 在愛爾蘭,她感覺像是被拋棄了一般。布萊克瓦一直下著雨,彷彿在維奇走後,陽 光也離開了她的生命。現在她的全副心力不再放在維奇身上後,她注意到金太太及其他 僕人經常斜眼看她,且一臉地不告誡。也許那是她的想像,但似乎連柏克也刻意地對她 避而遠之,冷淡但禮貌地保持著距離。 雨下個不停,她無法出外散步,或是駕輕便馬車溜躂。她試過在城堡裡的空房間閒 逛,娛樂自己,但那些無止盡的陰影只令她的心境更加惡劣。為什麼維奇丟下她一個人 ?為什麼他們不能一起回倫敦?倫敦有什麼事這麼急得比她還重要的?去他的生意,她 太清楚他那些韻事了!為什麼她沒有追問他究竟有什麼要緊的事? 因為她太過該死地迷戀他,和他在一起時,她甚至無法理智的思考。而且為什麼又 得由她去追他?如果他沒有什麼好隱藏的,為何他不告訴她他為什麼要先回去。 哦,這麼少的信心,安妮自責道。他不是給了她他的心嗎?他不是告訴她他愛她? 她走進他的臥室,一股強烈的感情哽住了喉際。他強烈的存在感主宰了每一處。她舔了 舔唇,彷彿仍然能品嚐到他,感覺到他有力的唇烙印著她,一陣激動令她幾乎暈眩。 她伸手向被單,隨即迅速地抽回手,害怕如果她撫弄他們做愛的地方,她會崩潰。 她雙臂緊緊抱著胸口,抑止那份疼痛,走到可以眺望懸崖的窗邊。他丟下她正像將她懸 在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安妮離開臥室找到了柏克。「收拾行李,我今天要離開。」 「是的,小姐。」 「我不是去追他!」她發火了。 「我希望不是,小姐。」 柏克口口聲聲稱她小姐,顯然是藉此強調她的行為之不當。「等我成了布萊克瓦夫 人後,你就不會用這麼輕蔑的眼光看我了!」 他的臉上閃過驚訝。「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小姐?」他禮貌地問。 他的問題將她像無助的蝴蝶般定在牆上。 「那該死地不關你的事!」她怒道。 安妮將她男性的衣服收了起來,發誓永遠不再穿它們。儘管它們比較自由、舒適, 但她若恢復安妮的身份就不會再有危險。她的決定還有另一個理由。倫敦的女人非常激 烈地競爭著要沙維奇,現在他是布萊克瓦子爵了,女人會更加明目張膽地追求他。她知 道她必須和她們競爭他的感情,感情?用這來描述他們之間的關係,太過平淡、可笑了 !他不可能像和她—樣地和其他女人做過愛吧? 她試著推開這個思緒,但其餘的又洶湧而上。他比她年長了十三歲,他是個大人。 他在東方住過,而那兒是以性的技巧著稱的。她想起服侍他洗澡的琳娜。 安妮用力摔上衣箱的蓋子,固定好皮帶。他甚至不曾暗示婚姻!也許她只是一長串 征服的名單上的另一個!不!不!他不是說過他愛她?希望仍未全逝。如果他娶了她, 帶她到伊甸莊,之後她就可以過著幸福及安全的生活。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一旦藍伯納知道那次船難的倖存者是安妮,他將會擁有藍莊 。維奇必須和她結婚,帶她到伊甸莊!別無其他選擇! 在渡海及乘馬車回倫敦的路上,安妮不停地胡思亂想,並把自己弄得悲慘至極。為 了不讓維奇的拒絕傷害她太深,她開始開列種種她不該嫁給他的原因來保護自己。那並 不困難。他是個危險的男人,他有著陰暗的一面是她一直刻意去忽略的。他的過去有著 不為人知的黑暗行為——不只是過去,如果她肯面對事實。他是個沒有道德可言的惡魔 ,他從事走私,及天知道其他什麼惡毒的行為來裝滿他的錢庫。 她最好還是和他來一段熱情的韻事,而不是把自己鎖死在婚姻中。他說過愛她,她 也相信那是事實。但在她假扮成安利時,她看見了男人對愛的看法和女人不相同。對女 人來說,愛和婚姻是同義字,男人則是愛情及慾望。對男人來說,妻子通常是次於情婦 ,甚至妓女——如果那名妓女能滿足他。 到達考南街時,她已經說服自己就算沙維奇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男人,她也不會嫁給 他!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安妮,感謝天你回來了!」蘿絲一看見她就戲劇化地宣稱道。 安妮的心更往下沉了。她又哪兒出差錯了?她原以為事情不可能更糟的! 「我們收到安利的來信!」蘿絲喊道。 「安利?」安妮茫然地低喃。 「哦,親愛的,他並沒有像我們以為的溺死了,他還活著!真是個可惡的小鬼,害 我們等了這麼久才通知我們!」 「怎麼……哪裡?」 「來,你自己讀信,親愛的!」 安妮的手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她展開信紙,屏息地打量著她孿生哥哥那絕不會錯 認的潦草字跡。「老天,他在錫蘭和母親一起!」 她的膝蓋一軟,坐倒在一張織錦座椅上,細讀安利述說他在海上被一艘前往印度的 東印度公司的船救起的經過。 「他們要我工作付自己的船費,一開始那幾乎要了我的命。我很快地明白到自己以 前過的生活是多麼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結果這段經歷對我倒是好事。在我到達印 度時,我已經變成了個男人,也幸好是如此,不然我身無分文,根本無法自食其力到達 錫蘭。距離我在『海鷗號』上被捲落海已經過了半年,這封信大概還要再三個多月才能 到達考南街給你們。我希望你們沒有為了我太過擔心,錫蘭非常地謎人,希望你們也能 在這裡。 她跳了起來,同時又哭又笑。蘿絲及安妮喜悅地擁抱在一起。「他希望我們不要太 過為他擔心!」她由蘿絲的臂彎改投入柏克懷中,兩人之間的冷戰現已消失無蹤。「等 我逮到他,我要掐死他!他應該一出生就被悶死!」 柏克倒了三杯雪莉酒慶祝這個好消息,蘿絲甚至吻了他。「這不只意味著我們得回 了安利,還有安妮,務必燒掉你這幾個月來一直穿的那些可怕的長褲。」 安妮在心裡笑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覺得她的長褲可怕。「我等不及告訴維奇了!哦 ,我沒有告訴母親安利溺死是對的!不然她會悲慟死了……」 蘿絲堅定地放下杯子。「親愛的,你不能像身為安利時一樣,就這麼去拜訪一名紳 士。半月街住的都是單身漢,你需要有拜訪函及伴護。」 「半月街一直有女人來來去去的,就像個公共廣場。倫敦半數以上的女伯爵及公爵 夫人都造訪過那兒。」 「但她們都是已婚女子,安妮,她們並沒有受到像純潔的未婚女子一樣嚴格的禮法 拘束。」 「我也許是未婚,蘿絲,但我已不再純潔,無疑地柏克一有機會和你獨處時就會這 樣告訴你。馬都跑掉了後,再鎖住馬廄門也沒有用。如果你以為在我享受過了十足的自 由後,還願意受到社會這些可笑的禮法拘束,那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安妮上樓沐浴、更衣,急於投入她愛人的懷中。她特別用心地整理了儀容,挑出她 原預備在第一次社交季時穿的衣服,那是件黃水仙色的禮服,搭配水袖長外套。她在愛 爾蘭並沒有撲粉或戴假髮,維奇喜歡撫弄她垂肩而下的黑髮。當然,今天她得把它盤上 去,就為了享受由他放下它們的喜悅,但她絕不會在上面撲上白粉。 黃色的禮服烘托得她更加奕奕有神、性感誘人。安妮將唇塗紅,挑了顆美人痣,強 調她分明的頰骨。她轉過身,對著鏡子微笑。生命真是美好! 安妮一跑上樓,蘿絲隨即冷冷地看向柏克。「她說她已不再純潔是什麼意思?」 柏克一向是最謹慎的。「當然她指的是在她假扮成男人時,她已見多了世面。我想 我們應該給予她比其他年輕女士更多的自由!」 「如果你這麼說,柏克,我想我們可以信任她良好的判斷能力。」 柏克幾乎被他的雪莉酒嗆到。 「不管怎樣,我想我還是該和沙先生談談,並解釋安妮事實上是個女人。」 「沙先生已經自己發現了,夫人。」 「感謝天!身為她的監護人、他會知道必需保護她的貞節,即使安妮並不。」 這次柏克真的嗆到了。 乘馬車到半月街的一路上,安妮的心一直在歡唱。她甚至等不及車伕繫好馬匹,過 來替她開門,自己就先打開了。同時維奇的公寓門也打了開來,美麗的喬娜款步走了出 來。她穿了件價值連城的衣服,一襲淡得不能再淡的藍色緞料,肩部及臀部搭配貂尾小 衣,盤高、撲粉的發上插著鴕鳥羽毛及貂尾,並刻意捲成無數的小發卷,閒閒地垂在肩 上。 安妮坐回座位上,不讓喬娜看到她。她的心已不再歡唱,而是在滴血,彷彿維奇剛 插了一把刀子到她的心口。她的眼前是一片紅霧,怒氣取代了悲痛。她打開車門,奔上 階梯,用力捶著銅環。 幾乎是立刻,一位穿著制服的僕人開了門。她不說話,用傘尖戳著他的腳,僕人驚 訝吃痛地後退,安妮一閃就進入了客廳,直奔上樓。 維奇在辦公室裡,他不悅地抬起頭,看向打擾了他工作的人。認出是安妮後,他不 悅的表情並沒有變。她違抗了他要她在愛爾蘭留到週末的決定,他幾乎沒有時間處置藍 伯納。 「安妮——這真是驚訝,不過瞭解你如我,我實在不該的!」 「我敢說它確實是天殺的驚訝!你不過是頭好色的豬!」 他自桌後起身,大步走向她。「為什麼生我的氣,甜心?該生氣的人是我。」 「少『甜心』我了!」她瞥見地毯上一根藍羽毛,以傘尖戲劇化地指向它。「那就 是我生氣的原因!你離開我,因為你在倫敦有要事待辦!睡長腿喬娜就是你的要事!」 他的眼裡盈滿了笑意。「親愛的,你在嫉妒!喬娜來找我是因為她欠了別人太多錢 ,走投無路。」 「我不是嫉妒,我在生氣!」她怒道。 他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臂。「你從沒有在生氣時做過愛,你會得到許多領悟的! 」他的聲音深沉、勸誘著她。 「就因為我在愛爾蘭讓你和我做愛,你認為我追你回到倫敦,並托著飯碗要求更多 !」 她的香味充滿了他的鼻端。「嗯,讓我要你更多!」他的手覆上她的臀部,讓她挨 向他的堅挺。 「拿開你的手!我可以想像它們剛剛在何處!」她憤怒地道。 「你的想像力太富創造性了,親愛的,這是我最崇拜你的地方之一!」他掃開桌上 的文件,抱著她坐了上去。 「停下來,你這個大嫖客!」 「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我發誓!」他低下頭,攫住她殷紅的唇,但她閃身後退避 開他,她的眼裡冒火。她的背抵到了桌面的同時,他已懸在她身上,像準備撲食獵物的 豹。她氣忿不已,他的目光像藍色的燭光舔過了她。「我從沒有見過你穿黃色,那是你 的顏色,美人,這一刻你是如此地性感,充滿生氣,你令我停止了呼吸!」 她屈膝撞他的下體。「我會教你停止你天殺的呼吸。」她喘著氣道。 「我要你生氣的樣子,我要你對我又抓又咬的。」他低沉、強烈的聲音像天鵝絨般 誘人,他抱起她,開始走向臥室。 「放我下來!」她命令道。他如此地靠近,他男性的肌膚挑起了她的慾望,她的身 體開始因期望而戰慄,儘管她還在生他的氣,而這使得她更加氣他,也氣自己。 他的唇來到她喉上。「你生氣時更熱更緊,」他喃喃地道。「在你對我尖叫、詛咒 時,你會更加緊裹我的男性,直到它像脫韁的野馬般躍動不已。繼續生氣,親愛的,我 會給你一次畢生難忘的騎乘。」他把她放在床上,她開始狂亂地掙扎,但那只更加喚起 他,令他更為得意。 「我不想扯破你這件美麗的黃色禮服,你最好靜靜躺著,等我脫下它們後,你再繼 續扭動、掙扎。」他嘲弄的聲音充滿誘惑,清楚地告訴她他覺得她很刺激,她開始懷疑 他並沒有和喬娜作愛了。令她大為懊惱的是,她發覺到她真的在他為她脫下衣服時靜靜 躺著,突然間她記起了她問過他怎麼應付不情願的女人。「我會用誘惑的,」現在她已 因渴望而軟弱了,她就要被他誘惑了。她突然地發現她想要體會黑豹催眠般的誘惑力, 她會繼續對他發怒,讓他說服、引誘、激發她,直到他給了她她想要的。 他將她的黑髮攤開在枕上。「你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地美過。」他道。 性對沙維奇只是種藝術。「諂媚對你並沒用。」她嘶聲道。 「諂媚會讓我得到我想要的,這裡。」他的手指探入了她的女性通道證明給她看。 「你這個討厭鬼!」她喊道。 「嗯,你喊叫時收縮得更厲害了,我等不及要親身體驗了。」 她也是,但她緊閉著唇,阻止自己興奮地叫喊出聲。「我以為你太忙得沒空做它。 」她譏誚地道。 「我想不出比花一整個下午和你做愛更好的事了。」 「我寧可在夜裡和你做愛,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撒謊,」他道,脫下襯衫及長褲。「你喜歡大白天看見我赤裸的樣子。」他坐在 床邊,脫下鞋子,回過頭道:「話說回來,我今晚也正好有事。」 她用指甲抓他的背。「收斂你的爪子,小野貓,」他喊道。「不然我會剪了它們。 」他撲向她,將她面朝下壓在床上,跨到她身上,他撩起她黑色的秀髮,輕吻她頸背。 她的呼喊聲混雜在他低沉、粗嗄的呻吟聲中,他用力衝入她徹底被喚起的身軀,他 們的激情是灼熱、狂野及迅速的。她緊抓著被單,他們一起強而有力地到達高潮。他崩 潰在她身上,戰慄不已。在最後一次甜美的痙攣過去後,他翻身側躺和她並臥,他巨大 的身軀溫柔地貼住她。 「上帝,安妮,我是這麼地愛你,你怎麼可能以為我會看上其他的女人?你是我的 女人。」 這是他告訴她的事實,抑或只是她想聽到的話?他令她感覺如此地神奇,此刻她什 麼都不在乎了。 他揉弄她的秀髮。「我們所擁有的是稀有的。」他戰慄地長吸了口氣,她的長腿剛 觸及到他。和其他女人相較起來,她就像上好的水晶高腳杯。 她慵懶地靠著他動了動,真想一天一夜都偎在這裡。他的手撫過她的小腹,他的孩 子將會在這裡成長。他皺起眉頭,如果他繼續和她這樣下去,他的種子會提早種下。 「我告訴過你在愛爾蘭等到週末,然後在伊甸莊和我碰面。為什麼你獨自來到半月 街?」 她突然間記起了那個驚人的消息,她在他懷中轉身面對他。「我來告訴你一件神奇 的事!」 他的唇覆住了她,他們融入在一個纏綿的熱吻中,然後他才讓她喘過氣來。「我哥 哥安利還活著!」 他坐了起來,「這是個玩笑嗎?」 「不,不,他還活著,他沒有溺死。我們收到了他的信,這不是很棒嗎?」 「的確很棒,但他該死地這段時間一直在哪裡玩耍?取代他的位置使你的生命蒙上 危險!」 「哦,維奇,不要生氣,我們已不再需要擔心藍伯納了。我安全,藍莊安全,還有 安利也安全了。他在錫蘭和母親在一起!」 「老天,我無法相信!」維奇低咒。「我在愛爾蘭離開你就是為了要對付藍伯納, 我還大費周章地將他弄離開英國。我的自尊有些受傷了,你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 她屈膝跪起,雙手圈住他強壯的頸子。「維奇,我會永遠需要你的保護。」 他扮了個苦笑。「要保護你不受自己傷害會是全天候的工作。」 「你該死地是什麼意思?」她咄咄追問。 「我的意思是你不應該在這裡。過去數個月來你可說是一直在醜聞邊際打轉,你的 名譽對我很重要。」 「如果我的名譽是這麼地重要,為什麼我一進門,你就和我上床?」 「如果你單獨一個人,那就是無法避免的事。」 她又是傷心,又是惱怒,並決定也要傷害他。她聳聳肩,掀開幃幔。「如果你不再 想要當我的愛人,我會另外找其他人。」 突然間他已來到她身邊,粗魯地抓住她的手。她看進那對冰冷的眼睛,他嘴角的疤 令他更具威脅性。「我會教他血濺五步!我是第一個,而且我會是最後一個!你屬於我 ,安妮,是我的,我一定要保住!」他堅硬的唇覆住她,印下烙印,表示她是他的女人 。「我們只能於週末在伊甸莊相聚,我的僕人會保守秘密,倫敦的人不會知道。事實上 ,我寧可你回到藍莊,倫敦不是適合年輕淑女待的地方。」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倫敦哪裡不好了?」 「它是個大染缸!」 她瞇起眼睛。「而有誰比你更清楚了!你已經浸到天殺的頸子深了。而我就得像個 乖女孩一樣地被打發回家,獎賞是週末時你會讓我當個頑皮女孩!你不過是個天殺的偽 君子!」她喊道。「在我把我的貨送上『火龍號』之前,我無意離開倫敦!」 「昨天『火龍號』已經載著你寶貝的貨物航向錫蘭了。」 「你是禽獸!」她罵道,舉起手就要摑他一巴掌。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擠壓。他的目光定住在她唇上,再往下移。「你又生氣了。你 是故意這麼做要喚起我的……」 她可以看出他確實是被喚起了。他伸手向她時,她抬起另一手,一巴掌結實地打在 他臉上。 他抬起手。 「打啊,打倒我吧,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暴力在他們之間一觸即發,但此時門上卻傳來了輕敲聲。 「貝先生在下面,先生,他說今晚潮水漲得早了。」 安妮開始穿衣,她的心中氣憤不已。看來他又要搭乘「飛龍號」去走私一些天知道 什麼樣的東西了。 他沉思地看著她,她扣好紐扣,拾起陽傘。 「小心了,沙維奇,如果我開口說了出去,你可能就要被吊在繩索末端了!」 維奇仰頭狂笑,老天!他真是教會她怎樣威脅人了。「我們在伊甸莊見。」他堅定 地道,大步離開了房間。 安妮差點氣得嗆到,僕役懷疑地看著她蓬亂的頭髮,但她才不打算像喬娜一樣打理 它們。她將頭髮甩過肩。「管好你該死的眼睛!」她恨聲道。 「飛龍號」駕輕就熟地駛進薩姆河口,駛向聖維利。維奇認出了平安登陸的燈號, 跳板一放下來,船員立刻開始搬運貨物。他們早已習慣了這項工作,做起來非常地迅速 有效率。 維奇知道他需要的是冷靜的自信來撫平船員會有的恐懼。錢一旦到了手,他們的快 船很快地駛到了海洋,再次航向格文沙。 維奇站在輪舵前,他的思緒已飄到了千里外,他在想著錫蘭。安利已經安全無恙地 和他母親伊芙在一起,突然間維奇大聲詛咒出聲。萬一藍伯納由馬達加斯加搭船到錫蘭 呢?錫蘭和馬達加斯加間隔了三千里,但同樣濱臨印度洋。藍伯納現在應該已經明白是 維奇把他挾持上船的了。維奇感到一種不好的預兆,他猜想藍伯納會想辦法趕到錫蘭, 尋求報復。生命真是諷刺,他的介入反而使安利的生命有危險,他別無選擇只有回到錫 蘭。如果安利出了事,安妮絕不會原諒他。 安妮。他閉上了眼睛,她的倩影浮現在眼前。她使得他的生命變得如此地複雜。他 早知道他必須回錫蘭和伊芙做個了斷,才能娶安妮,但他懦弱地一再拖延它。但現在安 利的生命可能有危險,他不能再拖延了。 維奇痛恨被強迫,他一向喜歡控制大局,而他生命中最大的挑戰是學會控制自己。 一旦他達成了這個目標,他每天工作二十小時,工作八年,讓他的農場成長、壯大,積 聚財富,直到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命運。他的生活一直照他計劃的開展。他建了幢豪華宅 邸,選好了女主人,他帶著能夠掌握政局的力量回到他的祖國,然後一位綠眼長腿、熱 情大膽的女性完全攪亂了他精心的計劃。 他全心全意地渴望她,他渴望她成為他的伴侶、妻子,生下他的孩子。他會竭盡一 切所能來擁有她,但問題是他也無法控制全局。安妮該死地擅長於攪亂全局。他建立秩 序,她則製造混亂。在他以為她是安利時,她已經將他的耐性磨到了極限,現在她又逼 得他差點使用暴力來控制住她。 如果她知道他那些不堪告人的過去,他有可能失去她。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知道他 和她母親的事,他有極大的可能會失去她。 他挺起肩膀,吸了口清涼的海風。他是怎麼回事?沉思擔憂並不是他的個性,生命 是個挑戰!藍安妮是個挑戰!骰子還沒有擲下去,他會玩完全局,而且他會贏! 安妮還是決定去伊甸莊,但她不會週末才去,她打算和布約翰閒聊一番。如果有人 知道沙維奇斑駁的過去,那一定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及貼身僕人。 安妮笑了,她調皮的個性又冒了出來。約翰仍然以為她是安利爵士,不知道他對她 的新變化會怎麼想。 安妮對外婆編了一個她想家的借口,心裡不免感到罪惡感。她一向喜歡誠實,最痛 恨說謊的人。她和蘿絲親吻道別,假裝要前往斯托,心裡卻把過錯推到維奇身上。 一來到倫敦郊外,她告訴萊德他們的目的地是伊甸莊,而非斯托。萊德眨眨眼,快 活地告訴她柏克早吩咐他在伊甸莊放她下來了。安妮的罪惡感更甚了。 馬車馳進了維奇豪華的莊園。約翰率領一群僕役,列隊迎接她。 「歡迎來到伊甸莊,夫人,閣下已告訴我你會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我是布約 翰,閣下的門房。」 「約翰,是我,安利!」 他正經八百地鞠躬,紅色的頭巾幾乎碰到了膝蓋。「是的,夫人,你是安妮小姐, 可敬的藍爵士的雙生妹妹。恕我冒昧,但你們兩人真是相像!唯妙唯肖。」 「的確,因為我正是他,我只是脫下長褲,換上了裙子。」 約翰威嚴地轉向僕人,斥退了他們。「你是在告訴我藍爵士被去勢了?」 她格格笑著挽住他的手臂。「我是在告訴你我就是我哥哥安利。」 他讚歎地搖搖頭。「你扮演得真好,你看起來就像個女人!」 安妮投降了,她抓住他的手臂。「我服了你了,約翰,我只希望這次我不必再睡地 上!」 「絕對不會!閣下要我準備了和主套房相鄰的臥室給藍小姐。」 「我敢說他是。」顯然維奇由愛爾蘭回來後曾來過伊甸莊。 「你可以在你妹妹到達前使用她的房間,坦白說,爵爺,我敢打睹你妹妹會成為伊 甸莊的女主人。」 安妮哼一聲。「沙維奇絕不會讓自己給一個妻子羈絆住的。」 「那你就錯了,爵爺,閣下已經在找一位妻子很久了。他要的是一位可以成為社交 界之首的貴族女性,並在他款待他的政界朋友時,成為完美的女主人。伊甸莊便是他為 了這顆無價的珍寶而創建的。他需要許多孩子,他打算創建一個王朝。」 「約翰,你真是消息靈通。我已經在為你的咖哩流口水了,等我看過了我——我妹 妹的房間後,我會去廚房找你,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臥室確實是美極了。她房間內的每一項佈置都是她親手挑選的,只除了那條無價的 印度絲料織毯!她猜想是維奇刻意添上的。她永遠不能犯下低估他的錯誤。她聽見輕輕 的絲料窸窣聲,她的鼻端聞到了香郁的香水味。 「琳娜,你好嗎?」 「我很好,夫人,你要我為你打開行李嗎?」 「沒有必要,除非你對我的衣服感到好奇。」 「能夠看到你的衣服是我的榮幸,我從來不知道你怎會有勇氣穿男人的衣服的。」 琳娜柔聲說道。 「你怎會知道我是個女人?」安妮好奇地問。 「你看著主人的方式。我也愛著他,夫人。」 安妮倒抽了口氣。好色的豬!他真是無往不利!不過,他可以把藍安妮的名字由他 戰利品的名單上劃掉了! 她們收好衣服後,安妮去了廚房。約翰坦然、好奇地打量著她,跟著打發走所有的 僕人。他敲著額頭。「現在我光然大悟了。」 她愣了一下才說道:「是恍然大悟。」 「光或恍,又有什麼差別!我一直以為你不是男人,只是打扮成男人。哦,不,你 並不像你外表顯現的那麼簡單。」 「我希望是不。」 「坦白吧,你一直就是個女人。」 「你猜到了我的秘密。」 「沒有人能蒙騙布約翰太久,連閣下也不能。」 「我想你知道他一切的秘密行動?」 「是的,他每星期橫渡海峽三次,伊甸莊這兒就有他為『飛龍號』建的碼頭。河邊 的希蠟式神殿事實上是他儲藏貨物的地方。法國即將會有革命。」 安妮感覺想吐。她一直拒絕相信維奇從事的走私活動是傷天害理的,但她無法再假 裝無知了。常識告訴她會在戰爭及革命時賺錢的走私品只有槍械、炸藥。他為了獲利, 不惜殺人。維奇曾告訴過她她不夠心狠手辣,他說對了。他所做的事是腐化、不道德、 毫無良心可言的。部分的她在心中吶喊維奇不會做出這種事,但另一部分的她已決定要 親眼看看倉庫中的貨物。 她看著約翰敏捷地壓碎胡椒、洗米。她繼續刺探消息。「你是唯一知道他可恥過去 的人。」 「是的,夫人,他做了許多抹黑了靈魂的事,他需要一個好女人來挽救他。」他揣 測地看著她。 「如果他想獲得救贖,他的方式倒是奇特得很。」安妮苦澀地說道。 「豹的方式一向是奇特而神奇的。」約翰說道,虔誠地碰觸他的紅寶石。 安妮陰鬱地想著:罪惡的代價應該是死亡,但明顯地它們都是珠寶、黃金、城堡及 頭銜。她重重歎了口氣。「我真希望他不是這麼一個雜種。」 「我記得他父母是結了婚的,他只是出生卑賤。」約翰說道。 她緊繃地笑了。「不,只是為人卑賤。」她深深遺憾地說道。 趁天色還亮,安妮借口要參觀已完成的花園。她走到希臘神廟邊,流連地打量那優 雅的廊柱,但周圍有著太多園丁在盯著她,她猜測他們是守衛。神廟的門還上了鎖。 花園美得令她心痛。湖裡徜徉著黑天鵝,森林裡住著鹿及各式鳥類,使得它就像伊 甸園。但裡面也像伊甸園一樣住著蛇。她愛伊甸莊,幾乎和愛它的主人一樣地強烈,但 她的心告訴她她必須放棄兩者。 晚餐時她堅持約翰及琳娜加入她。她聽著他們在席間繞著兩性的話題唇槍舌劍,並 和他們一起歡笑。安妮察覺到在他們表面的敵意下,事實上是極相稱的一對。 安妮回房就寢,但她無意寬衣。她計劃趁半夜找出維奇在神廟裡藏的貨物。她準備 好黑色的斗篷、油燈,及敲開鎖的銅燭台。如果她不能由大門進去,她會不惜爬窗子進 去。 為了打發時間,她拿出她的日記,將心事傾注於其中。不自覺地,她寫的模式和以 往一樣,先是發洩對維奇的憤怒,繼而條列他的罪狀,然後是強烈的渴望及思慕。她熱 愛維奇,光是想到他就令她迷醉。他就像邪惡的鴉片,一旦沉溺了便不可自拔。他在遠 處時她還可以抗拒他致命的吸引力,但他們一在一起,他邪惡的魅力便摧毀了她所有的 抵抗力。她就在想著、念著沙維奇中睡著了。 半夜她驚醒過來,油燈已經快燃盡了。她披上斗篷,拿起油燈及燭台,悄悄地由落 地窗來到了花園。她無聲無息地穿過林木間,不久就到了河邊。 她在神廟前停了下來,放下油燈,卻遲疑了一下——害怕她會在神廟中看到的。她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可以回房去,假裝對他的走私行徑一無所知,伊甸莊及它的主人仍 會是屬於她。她做好了決定。她會拿到證據和他面對面,不再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惑。 她舉起沉重的燭台,打算朝門鎖敲下去,突然她自背後被人抓住,手上的武器被奪 走。 維奇自暗處奪走了入侵者的武器,當他看清來人是安妮時,他愣住了。他下顎的肌 肉抽搐,他幾乎就要用燭台重擊她了。 安妮驚駭地望著他,她被逮了個正著。 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地冰冷。「用鑰匙不會比較容易嗎?」他拿起鎖,插入鑰 匙,打開鎖。 他舉起油燈,她屏住氣息,但他沒有推開門,反而將油燈塞到她手中,她可以想像 出他冰冷的輕蔑及灼熱的憤怒。 「回你的房間,小姐,我們這裡還有事要辦。」 她聽見人們走近的腳步聲,趕忙在他進一步地羞辱她之前逃回房間。 在房裡,她用顫抖的手解開斗篷,開始踱步,害怕他會對她做的。她想到在半月街 離開他時,還出口威脅他。「小心了,沙維奇,如果我開口說了出去,你可能就要被吊 在繩索末端了!」現在他逮到她在搜集他不法行為的證據。她考慮過逃走,但她又能去 哪裡?他第一個會找的就是藍莊。她用力吞嚥口水,聚集起勇氣,她會留下來,和他面 對面。如果他敢欺負她,她會大叫向約翰求救! 安妮在鏡中瞥見了自己。她拿起梳子,試著改善她的儀容。鏡裡的女孩挑釁地回瞪 她。她究竟是怎麼了?她是個女人,不是嗎?她可以用女人的武器和他作戰。她會引誘 他! 她脫下衣服換上領口有無數小扣子的白色睡袍。他從沒有看過她穿這樣,在愛爾蘭 他們夜夜裸裎,她多希望她有琳娜那種性感的面紗。她在鏡前梳著她及腰的頭髮,想起 了他們親暱的回憶,而且臉紅了。維奇喜愛用她的頭髮裹住兩人……她聽見門口的聲響 時,她的呼吸一窒,心跳加快。維奇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她轉過頭,發覺到他是由自 己的臥室過來的。 「我相信你半夜出現在神廟一定會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何不和我分享它?」他的聲 音是欺騙性的柔和,像黑色的天鵝絨。 安妮決定坦白一切,任他處置。如果她懇求,她就能夠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並觸及 他。一如以往,只要一個碰觸就能夠點燃他熾熱的慾望。 「我——我想看槍……你走私到法國的武器。」她低語道,猶豫地朝他走近一步。 「槍!」他的話劃破空中,令她停下了腳步,她看起來就像個處女,純潔、無瑕。 而他在她眼中呢?一定是危險、猙獰、怕人的!她真的相信他在走私槍械! 她屏住氣息,他的目光落在旁邊椅子上敞開的日記。他立刻拿起它。 「不!你不能讀它!那是私人的東西!」 他很快地掃過一遍。「我的名字在其中每一頁上面!」 「那是我個人對你的看法!有良心的人絕不會讀,你不能侵犯我的隱私。」 「你知道我是沒有良心的,你害怕我會侵犯你,而不是你的隱私!安妮小姐,在我 讀你最內心的想法時,請坐下吧!」 安妮想要撲向他,自他手上搶回日記。但她不敢,她知道那雙手的力道。她坐在她 細心挑選的心形情人椅上,臉紅地看見他坐在另一半雙人座中。他伸長長腿,那對冰似 的藍眸不再看她,開始讀日記。 日記裡告訴了他許多,每一頁都由恨他、詛咒他、責罵他開始,但以愛他、崇拜他 結束。最令他驚訝的是,她堆在他名下的邪惡罪名,他的人格被抹黑得他幾乎要笑出聲 。她知道他運鴉片,甚至還抽它,他還是個殺人兇手,及有史以來的大嫖客。他養了小 妾,上過倫敦所有貴族婦人的床,其中還有的是母女檔。但儘管這一切,安妮明顯地崇 拜他。她瘋狂地愛著他,並不下百遍以各種罪名罵他,只因為他沒有向她求婚。 安妮將他製造成一位邪惡浪漫的惡魔,並因為他的邪惡更難以抗拒。可憐的安妮, 她會很失望的。這些日子來他已經改邪歸正,走向善途,而不再是歹路了。他雖然不願 打破她的幻想,但他不得不。天性熱情的她一直在鄉下過著幽居的生活,渴望冒險的她 被壓抑得如此地久,無怪乎一有機會,她就要假扮成男性。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機會享 受完全的自由。她奔向冒險,像脫籠而出的鳥兒般飛向天空,展翅翱翔,直入雲霄。 麻煩的是,她幾乎變成對冒險上癮了。她和藍伯納決鬥;和他搭乘「飛龍號」逃離 英國;在威尼斯的嘉年華會為他們編織一夜的綺情幻夢;他們在愛爾蘭戀愛。但安妮愛 上的是錫蘭歸來的野蠻大君?或是有著傷疤、野性未馴的豹?還是布萊克瓦子爵?她能 夠愛上真正的他嗎?她能愛上沙維奇嗎? 他放下日記,走向她。他抱起她讓她貼著他的心口時,一小聲尖叫逸自她唇間,這 告訴他她正在享受這次全新的冒險。他大膽地抱著她進入他的臥室。紅木做的圓形大床 聳立在高台上,映著周圍的黑絲地毯,一張豹皮由床上垂至地毯上。 看著自己房間愚蠢的擺設,維奇笑了。他也一樣地沉浸在幻想中。他溫柔地將她放 在床上,脫下靴子、襯衫。他沒有脫掉長褲,逕自躺在她身邊,她美麗的綠眼睜得大大 的,期待著這位危險的惡魔會對她做出的事。他大膽的手探至她純白的睡袍下時,她驚 喘出聲,但他只滿足於用手撫過她修長的腿。 他沙嗄的聲音令她的脊椎竄過一陣輕顫。「安妮,你知道我過著危險、腐化的人生 。不,讓我說完,根據你的日記,你知道我說謊、詐欺、偷盜、走私。我做的事是毫無 原則、邪惡及不道德的;我的行為是違法的,甚至犯了罪,我違犯了上帝及人們規定的 所有法則。」 他感覺到她的身軀一僵,畏縮地退開他。 「你知道我唯利是圖,罪大惡極,但我可以看出來這只讓你感到更刺激。」他的手 向上到她絲般的大腿內側,創造出了魔術。 「不,拜託不要那樣做!」她喊道,試著掙開他。 「安妮,我喜歡當個大惡棍、禽獸。但更重要的是,你喜歡它。」他的手離開她腿 間,開始解開她頸間的小扣子。 「不!不!我沒有!」她大聲喊道。 她綠色的眸子因為憎惡及焦慮變得淚光瑩然。「沙維奇,住手!」 「沙維奇,」他絲般地重複道。「名字代表了那個人!我的名字就令你刺激到了核 心,」他褪下她的睡衣,露出她的雙峰,他淡藍色的眼睛像燭焰般舔過了她。「我嘴角 的疤是如此地猙獰,它擦過你的乳房時,令你渴望得發狂。」他為她示範了。 一小聲呻吟逸自她唇間,她對自己驚恐至極。 安妮開始顫抖,而他立刻察覺到了。「你一直是個乖女孩,穿著甜美的小睡衣,純 潔地躺在這裡。但是當你和我在床上,你實現了你對於天使及惡魔交歡的幻想。 安妮一巴掌摑在他臉上。她拉回睡衣,覆住雙峰,試著逃離開床上。他有力的手指 抓住了她的手腕。「安妮,哪兒不對了?」 「你這頭好色的豬!」她喘息道,氣壞了。 他熾熱的藍眸鎖住了她。「安妮,你不要一個奉公守法的拘謹男人做你的丈夫的! 」 「我要的!絕對要!」 「承認吧,你不想要一個沒有膽子拈花惹草的男人做你的丈夫!」 「我要的!那正是我所想要的!」 「你真的寧可要一個有道德心的男人?」 「我只可能愛上那樣的人!」她激烈地發誓。 他放開她的手腕。「穿上你的衣服,安妮,我要帶你回倫敦!」 她逃回相鄰的臥室,一切結束了,她僥倖地脫身了。她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了, 天使一定在照顧著她。安妮撲到了床上,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開始嗚咽。「去他的天 使!」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離開臥室時,安妮已換上品味高雅的米色旅行裝及長靴,一頭黑髮挽成個古典的髻 盤在頭上,她從頭到腳看起來都像是教養良好的藍安妮小姐。 維奇在迴旋梯的頂端等著她,他穿著一身無可挑剔的黑色禮服及雪白襯衫。他的鞠 躬也是正式、無可挑剔的。他們一起下樓,走進大廚房。 「女人應該看而不是聽。」約翰正在訓琳娜。 「女人應該被看而不是去聽。」維奇平靜地更正他。「瞧,連爵爺都同意我的話。 」約翰得意地道。 安妮氣惱地看了他一眼,望向維奇的目光則是輕蔑的。「那麼爵爺是個天殺的狒狒 ……」 突然間她察覺到有聲音自餐室傳來,他們說的是法語,她不認為那是僕人。 「約翰,去把藍小姐的旅行袋拿下來吧。」他轉向安妮,示意她先進入餐室。 三名穿著絲緞的紳士看見她進門,立刻站起來。 維奇神情自若地說道:「容我介紹我們的客人,親愛的,這位是巴瑞斯子爵……他 美麗的妻子……及女兒們。」 這名法國貴族親吻安妮的手。「沙夫人,我很榮幸,」他的口音很重,他明顯地不 常說英文。安妮告訴自己不能瞪人,但女士們幾乎全身都是蕾絲,戴著高高的假髮並撲 白粉。 維奇為她介紹另外兩個人。「梅恩斯公爵、桑西門伯爵。」 安妮開始在想她該斂裙行禮。 「風采迷人。」梅公爵道。 「美若天仙。」桑伯爵以指觸唇。 維奇自背心的口袋掏出鑰匙。「甜心,為這兩位紳士打開神廟的門,那兒的貨是他 們的。等到巴家人吃完了早餐,我會送他們安然上船。」 安妮不知該怎麼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手上的鑰匙還留有維奇身上的餘溫。他 要她把槍交給這些法國人?她想要將鑰匙朝他臉上砸過去,但在這些舉止高貴的法國人 面前,她覺得有必要表現得像個淑女。她迷惑、禮貌地走出了房間,法國人跟隨其後。 外面的車道上排了一整打的車子,法國人對車伕們說話,明顯地馬車是他們的。老 天!藏在神廟裡的軍火一定很可觀。 安妮深吸了口氣,將鑰匙插入鎖中,打開厚重的鐵門。「噢!」她發出一聲驚歎, 眼前堆滿了珍品。精雕細琢的路易十四傢俱、鍍金的器皿、紅木櫃子、琳琅滿目的藝術 品、繪畫、鑲金鏡子,及其他無價的傢俱、精緻的瓷器及銀器。它就像是阿拉丁的寶窟 。為什麼可惡的沙維奇要讓她以為神廟裡藏著槍? 她朝公爵斂裙為禮,走回到屋內。感謝天布約翰仍坐鎮廚房。 「那些人是誰?」她追問。「神廟裡那些無價的傢俱是怎麼來的?」 「啊,你真是不知人間疾苦。你不知道法國貴族正像老鼠般被趕進監獄裡嗎?他們 是幸運者,其他人就在臥室裡被暴民殺掉了。」他朝餐室點點頭。「昨夜爵爺載那家人 過來的。他每個星期都跑三趟,趕著在暴民砸碎、放火燒燬一切前搶救出財寶。」 安妮立刻明白到梅公爵及桑伯爵是稍早由法國被接過來的,現在他們來取回維奇為 他們保存的財寶。 「這些日子以來法蘭西是個極不適於居住的地方,暴民在街上遊蕩,尖叫著要求人 人平等,但那永遠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人都不是平等的。」他搖搖頭。「我們英國人 永遠無法了解法國人。」 維奇高大的身影填滿了門框。「走吧,藍小姐,我們準備要啟航了。」 她的臉紅了。為什麼她總是要把他想成最壞的?她也生氣了,她認為他故意拿她取 笑。 「我還沒吃早餐。」她任性地道。 「麥先生的神奇廚藝等著你。」 她感到想吐,但很快地壓抑下去。他確實是拿她取笑,這個邪惡的混帳! 她在回倫敦的短暫旅程中一直避開他。貝先生駕駛「飛龍號」,讓維奇照顧巴家人 。 安妮又覺得想吐,她想起比斯卡灣,記起維奇在法國海岸那些秘密的行動。為什麼 她從沒想到過他是冒著自己生命的危險在救人呢? 她回到考南街後,蘿絲訓了她一頓。「看來你的思鄉病倒是回復得很快!你為什麼 偷偷摸摸地回去伊甸莊?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安妮,我相信你是迷戀上你的監護人了, 幸好沙先生立刻打發你回家。你需要的是一位丈夫,一個意志堅定、而且有強烈道德感 的男人,可以好好管束你。我會和沙先生談這件事。」 「外婆,我很抱歉讓你擔憂了。」她歉疚地道,但心裡她想要大叫、大鬧一番。一 回到她的房間,她走到洗臉台邊立即大吐特吐。她用手巾抹乾臉,抬頭看見鏡中自己的 影像。她會是懷了孩子嗎? 部分的她立刻否認了,但另一部分的她知道那很有可能。蘿絲的話猶在耳際。「你 需要的是個丈夫,我會和沙先生談談。」她對著鏡子像反舌鳥般地學話,但鏡裡的女孩 並沒有笑,她的表情淒惻,銀色的淚珠流了滿臉。 次日她甚至還未張開眼睛就覺得想吐——因為廚房飄來的培根香味。安妮很清楚懷 孕的症狀,每次女性聚在一起時,就只會談論這些。不過一個小時後,她又覺得健康如 昔,她只慶幸這種症狀來得快,去得也快。 蘿絲和一位紳士訪客乘馬車去公園,離開前她要安妮承諾星期三晚上去拜訪葛蘭的 艾曼莊。葛弗蘭對倫敦合格的單身漢瞭若指掌。 安妮煩躁地在客廳裡踱步,最後她實在受不了,她跑回樓上,拿起自己的日記,但 這次她是讀而不是寫。老天!她把她的心事全傾訴在字裡行間了。維奇無疑地已經知道 她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他了!多麼羞恥!她將日記摔過房間。 安妮聽到門鈴響時,心中一沉。她不想見任何人。她打算就這麼告訴柏克,但開門 進來的不是管家而是維奇。 她心中矛盾不已,一方面想要將他永遠地驅逐離開她的生命,又想要奔進他懷中。 但她兩者都沒有做,他的穿著令她大吃一驚。他穿著一件破舊的外套、舊皮靴,沒有刮 鬍子,手上還拎著頂舊布帽。 「安妮,我要你和我一起來,穿你哥哥的衣服,不要穿華麗的,只穿舊的騎馬外套 就好。」 她想要大笑出聲,他又來了,對她發號施令,並毫不懷疑她會服從他。她搜索他的 臉,他的眼神一向能令她對他唯命是從。 她下樓後,他走到她身邊,將她的頭髮綰成髻,塞到布帽中。她屏住氣息,感覺像 被灼到一般。 馬車已經等在門外。她坐上車,馬車朝倫敦市區駛去。她沒有開口詢問,知道他一 定有他的理由。沙維奇不同於其他人,他一向自訂規則。 馬車在倫敦橋停了下來,他們下車,馬車開走了。他們走過橋到河的對岸,突然間 他們已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你會問我小時候住在哪裡,我帶你去看。」他和顏悅色地道。 那些建築物全都破敗不堪,甚至稱不上是屋子,只是一大片骯髒、發臭、過度擁擠 的貧民窟。一排排的破屋像爛掉的牙齒,裡面住著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女及小孩。 水溝裡全是垃圾,一隻毛茸茸的狗和兩隻大老鼠搶奪一片內臟。安妮咬緊牙關,阻 止自己吐出來。她看見所有的女人及孩子都赤著腳,只有男人穿著破爛的靴子。 然而商業仍興盛得很。這些人也許骯髒襤褸,但他們絕不游手好閒。向街的店面、 半在地下的屋子,或只在牆上開個洞都可以賣東西,由薑汁酒到大麥水、魚頭、羊頭、 長滿虱子的假髮、到死人的靴子應有盡有。 空氣非常的潮濕,由於太靠近泰晤士河邊,石頭路面都是濕濕的。 「漲潮時,大部分的這些地方都會被水蓋過。」維奇指出。 「我不知道在河的這邊是這樣。」 「哦,不只是這邊,」他平靜地道。「我帶你去看白教堂區。」 那些狹窄的街道及巷弄同樣地骯髒卑陋,每一處角落都有家酒店,每處門外都站著 幾名流鶯,並盡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貧窮並不總是游手好閒的結果。窮人被付給的薪資甚至連吃都吃不飽。」 「有些妓女看起來還不到十二、三歲。」她同情地道。 「不要把你的同情浪費在她們身上,把它們保留給小孩們。在倫敦城牆外的聖吉勒 斯區,有幾座大倉庫裡都睡了四到五百名的孩子,較大的男孩被訓練當小偷,女孩成為 妓女,更小的則被賣掉。四歲大的男孩被賣去掃煙囪,他們有半數在煙囪裡被燒死,另 外半數則摔成殘廢。小女孩被強迫赤足站在雪地裡賣火柴,為的是她們凍成藍色的小腳 可以片刻地贏得紳士淑女們的同情。不過獲利最多的還是來自貴族在床上對小孩的偏好 。」 安妮難過地看著他,胸口緊繃。她怎能想像這種事?但她又怎能不曾想過它們? 在倫敦塔的司密斯區,安妮必須用袖子掩住口鼻,因為那惡臭實在令人無法忍受。 他們穿過了及膝高的牛糞,那些都是被送往屠宰場的牛只留下來的,肉商門口的街上就 直接堆著內臟及廢棄物。「他們還一直不明白斑疹傷寒怎會如此猖獗。」維奇譏誚地道 。 安妮不知道她是否能再忍受更多,但她堅定地跟著維奇走下去。「倫敦有一百萬人 口,而窮人佔了其中四分之三,他們是沒有臉孔的無名氏,不識字,無數的人最後都進 了工廠。國會建立工廠,租給商人僱用廉價勞工,而商人只要不弄死他們就不算犯法。 貧窮無助的父母簽約讓他們五歲以下的孩子在磨坊工作,如果他們想逃走,他們就會被 銬起來。他們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營養不足,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並像蒼蠅般地死 去,幸運的是窮人很會生育。」 安妮的手保護性地護住小腹,想著她可能懷著的孩子。維奇看向她,發現她已滿臉 眼淚。他立刻就後悔了。「甜心,你已受夠了。」 他強壯的手臂護著她的後背,走向聖保羅廣場,馬車早已等在那兒,她坐下來後才 發覺自己已雙腿虛軟。她靠回皮椅上,閉上眼睛。 「那些沒有進工廠的人就到了那裡。」 她張開眼睛,看見他們剛經過弗立特監獄。 「監獄管理權也可以買賣獲利的。克萊頓爵士剛剛才賣了五千鎊。獄長及獄卒自囚 犯的身上搾財致富,那些付不出錢的犯人就被折磨、挨餓、手銬腳鐐。他們通常活不久 。囚室就建在大水溝上,他們死於熱病或天花。」 他們不再開口,直到他們來到考南街。維奇握住她的手。「明天我會在下議院發表 演說,我希望你能在旁聽席上給我支持。現在你的日記上有除了我以外的東西可以記的 了。」他拉下她的小帽,讓她一頭絲緞般的黑髮垂在肩上,他的唇輕刷過她的額頭,上 車離開了。 那夜她作了噩夢,其中之一是她一直在洗澡,想要洗去貧民窟的骯髒,但擦破了皮 也弄不掉。最後她乾脆把頭浸到了水裡,但當她抬起頭來呼吸時,她卻變成了在海中和 波濤奮鬥,想回到「海鷗號」上,而且這次她得考慮到腹中的嬰兒。她纏著被單醒來, 滿身大汗。她對天祈禱,感謝這只是場夢。 安妮打開衣櫃,覺得自己擁有的衣服超過她想要的兩倍多。她的手撫過那些輕柔的 絲緞及天鵝絨,它們變得比她記憶的更美,鮮艷的色澤令她屏住呼吸。她這才明白到自 己有多麼地幸運。 想到她曾為了必須穿女性的衣服抗議不休,她覺得自己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身為 女人,並能擁有一整櫃昂貴的衣服是一種特權。她決定穿上那個顏色最鮮麗的衣服到下 議院去旁聽。 她挑了件橘紅色的禮服,它的裙擺及袖口綴著棕色天鵝絨,耀眼奪目。她刻意將一 頭鬈發整理得鬈曲有致,看過巴家婦女可怕的假髮後,她決定不再戴假髮。但她挑了頂 綴著橘色緞帶和衣服相稱的寬邊帽。 葛弗蘭正好來拜訪她外婆,準備一道前往公園。 「親愛的安妮,你真是變了個人了。務必告訴我巴斯那邊的最新傳聞。自大的高蓓 蓓仍舊主宰著她俗麗的屋子,並自以為是女王嗎?你知道威爵士在背後稱她傻子!」 安妮對巴斯的事一無所知,她技巧地改變了話題。「葛夫人,你是個萬事通,你知 道下議會的演講什麼時候開始嗎?」 「安妮,你要去哪裡?他們應該九點就入席了,不過有些人像詹福斯及惡名昭彰的 謝立敦只會躺在長椅上睡大覺補足昨晚耗掉的體力。誰要演講?」 「沙維奇,他要求我去給他支持。」她看向她外婆,希望她不會說那正是她迷戀的 對象。 「哦,蘿絲,我們和安妮一起去吧!女人迷他迷得要死,旁聽席會擠得水洩不通。 沒有人知道他的情婦是誰,但謠傳有好幾個。」 蘿絲嘲澀地道:「我前天才說到迷戀上沙維奇那樣的人有多蠢。」 「哦,蘿絲,只要你體內有一盎司的藍血,你就會無法克制自己。」 安妮不理睬葛夫人的話,但在到達議會大樓後,她沮喪地明白到葛弗蘭真的是說對 了。她們走到旁聽席後,她的心一沉,繼之是狂怒。幾乎是所有造訪過半月街的女士都 到齊了,倫敦最富有、高貴、美麗的貴族婦女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們禮貌地閒聊, 一面瞄著其他人的衣服,在心裡做比較。 蓋喬娜公爵夫人也到了,一如以往地引起騷動。葛弗蘭挑挑眉毛打量著安妮,在扇 後低語。「人們在打賭是她。」 安妮氣得咬牙。「至少她沒有帶她該死的猴子來。」她的眼裡閃著怒火,俯身看著 下面的人。有人在演講,但他的話不斷被兩邊議員席上的人粗魯地打斷。 安妮輕易地找出了沙維奇。他是那麼地與眾不同,無論是他的髮色、衣著,或他有 力的身軀。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他真是夠自負、自大的了!竟邀請所有他征服過的女 人來給他道德上的支持!這頭好色的豬根本沒有道德可言! 「紳士們,我將講席讓給來自格文沙的可敬議員。」原講席上的人說道。 沙維奇站起來,議會中變得一片沉默;旁觀席的女士伸長了頸子。 「首相先生、主席、可敬的同僚們,首先,我要很滿意地宣佈議員諸公的妻子們已 合力達成了一項我們所做不到的事。維新及保皇兩黨的妻子們一齊捐棄了黨派之見,為 一個高貴的目標效力。她們的慷慨令我們驚訝,她們所籌募到的款項是史無先例的,捐 款源源而入,並成立了倫敦第一家孤兒收容所。我提議政府支持這個計劃。」 維奇停了下來,他望向旁聽席上,對女士們一鞠躬。她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為他鼓 掌。安妮發現自己也加入了她們之中。 主席必須一再地要求安靜,維奇才能繼續下去。 「如果要我念出我打算提議的全部改革法案,我們可能得在這裡一直待到世界末日 ,因此我會盡可能地簡短。首先我要提出的法案是課徵房屋稅,用這筆稅金在西敏寺一 區鋪設石頭路面及路燈,改善下水道。倫敦的衛生系統只能用恐怖一詞形容,紳士們, 醒來聞聞下水溝的臭味吧!我們的改良會引起歐陸所有國家的跟進,我們的城市會成為 他們的典範。第二項法案是援助窮人法案,藥房應該對窮人開放,如果他們被教導基本 的衛生及清潔的知識,我敢保證傷寒的病例會很快地下降。」 安妮看著他,清楚地察覺到由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磁力。她可以看出在場的每一個 人也都感覺到了,她的心開始歡唱,她明白到她已不再嫉妒其他女人。 「倫敦的警察毫無效率可言,名義上我們有的是警員、警衛、巡邏及守街人,但他 們不能給倫敦的一百萬人帶來法律及秩序。每次我們走在街上,都得冒著失去生命、手 腳及財產的危險。你們之中哪一位不曾被搶,或閃躲過某個暴民丟過來的磚塊的?就在 上個星期,一輛外國使節的馬車被翻覆!不能讓暴民聚集在一起,不然我們會發現我們 並不比法國人好上多少。」 這番話引來了下面如雷般的贊成聲,安妮驚訝地看著議會裡的袞袞諸公用著鞋跟猛 敲桌面。 「你們之中或許有許多人不同情獄政的改革,一般人認為罪犯在獄中怎樣都是活該 。但我們的獄政系統中充斥著賄賂及腐敗,貧民窟的住民進監獄,房東則進銀行。有錢 的被饒恕,貧窮的被虐待。上個星期,一名年僅七歲的男孩因為偷竊湯匙,被公開吊死 。」 議會中一片不尋常的岑寂,安妮感到喉中哽咽,她身邊的金夫人眼中已盈滿了淚水 。 「謝謝諸位給我這麼多的時間,在議會中還有許多要事待處理時,但如果我沒有提 出我的最後一項提議,我的良心永遠不會感到安寧,那就是童工問題。工廠及磨坊現在 幾乎完全依賴五到六歲的孩子的勞力,他們被迫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紳士們,那等於 是一整個白天,加上半個夜晚,他們不只是站在機器旁睡著,他們站在機械邊死去。我 希望國會能通過法案,禁止僱用九歲以下的勞工,而且十五歲以下的孩子每天不得工作 超過十二個小時。」 議場中有著眥議,但旁聽席上的女士們全站了起來,拚命鼓掌。 安妮撩起裙擺,開始奔下樓梯。她不知道維奇什麼時候才會出來,但在議院的門打 開時,她要是他第一個看到的人。 「維奇,我一點也不知道。」他走向她時,她柔聲道。她的臉龐充滿敬畏及仰慕, 綠色的眸子淚光瑩然。 他握住她的手。「不要把我當成聖人了,親愛的。」他低下頭輕觸她的唇,明白到 他們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淑女是不會讓紳士在大庭廣眾下親吻她們的。「我想要帶 你上床,」他低喃道。「來半月街吧。」 她像被催眠般,跟著他上了他的馬車。他拉上窗簾隔開眾人好奇的目光。他解開她 系帽的帶子,丟到一旁,將她拉向他。「我必須做些邪惡的事來平衡剛剛的無私表現。 」 「沙維奇,你是個假貨,你並不邪惡,也許從來就不是。」 他淡淡地看進她眼中。「啊,親愛的,不要騙了你自己,」他的眼眸性感地半閉。 「我要帶你上床,證明你錯了,而且是好幾次。」 安妮的心在歡唱。她對這個男人的直覺一直是對的。她深深地愛著他,知道她永遠 不可能對其他人懷有這樣的感覺,知道她會永遠愛他。她以他為傲,她感覺她的心要因 為歡樂而爆開來了。他高貴、正直、有責任感,而且還是全倫敦最富肉體魅力的人。她 今天要他、明天要他、永遠要他,他是所有的男性角色融合為一,父親、監護人、愛人 、丈夫——安妮的氣息一屏,冷靜了下來。萬一他不要她當他的妻子呢?他一定要的, 一定!她懷著他的孩子!她只需要對他坦白。約翰說維奇想要孩子,他要建立一個王朝 。 今天她知道了他很關心孩子。他的孩子對他會是極珍貴的,他也會珍惜孩子的母親 。然而安妮就是無法說出她的秘密。她的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前,閉上眼睛。她感覺到臉 頰下他緩慢的心跳,而她希望那只為她一個人跳動。她祈禱他的心裡再也容不下其他女 人。 維奇以指托起她的下顎,望進她美麗的臉。他看見了她的淚水,立刻坐直身子,抱 著她坐在他膝上。「哪兒不對了,甜心?」 在他安全的懷抱中,她幾乎脫口說出她的恐懼。他堅定如岩石,她只需要坦白她的 問題,他就會立刻為她解決。她深吸了口氣,卻聽見自己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太快 樂了。」 安妮會遵從她的直覺的引導。她是個女人,不是女孩了。沙維奇需要的是個女人, 她要他的愛,但也要他的尊敬,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自尊。 安妮的手指插入他漆黑的發中,低語道:「你的眼睛藍得像比斯卡灣。」她獻上唇 等著他親吻,知道她的話總可以激起熱情的反應。 他的親吻熾熱、灼人。「我為你燃燒。」他低吼道。 馬車慢了下來。「你能等到我們上樓嗎?」他吵嗄地問。 「你能嗎?」她喘氣道,他的腫脹貼著她的女性,他們都無法確定自己能捱過去。 他們屏著氣下了馬車,緩慢、僵硬地,他們維持著尊嚴進了大門。他們朝僕人點點頭, 嚴肅地向施雷恩打過招呼,小心翼翼地上了樓梯。 她喜悅地扭動著身子,他嫻熟地築起她的高潮,又不至於太快褪去。現在她明白到 正是他過去和女性的豐富經驗使他成為最優秀的愛人。她該慶幸她收穫的是最豐碩的果 實,感謝天是他是她的啟蒙者,他把她調教得很好,教她如何給予、如何盡取所歡。 維奇懸宕在她身上,品味著她的顫抖,用眼神崇拜她。老天!她是十足的女性。通 常他們在一起時,總是太快喚起得先有「性」,而後有「愛」。但最教人驚奇的是,他 們都享受它。通常男性偏好「性」,女性偏好「愛」,但他們不同,他們的熱情奔放, 他的男性激發她的女性,反之亦然。他們的性愛是神奇的,他們親吻、擁抱、倚偎、融 化,他們熱情的風暴先是持續了一個小時,緩慢、嚴肅的做愛又持續了兩個小時。 終於維奇想要談話了。他們的親暱已幾近結束,此刻他們的精神及身體相融合。他 平躺著,她絲般的長腿裹著他,跨坐在他身上。這是維奇最喜歡的談話姿勢,他的眼光 可以愛撫她的秀髮、她的唇、雙峰,他的手撫弄她苗條修長的腿。 「昨天我帶你去那些可怕的地方,為的是讓你瞭解是什麼驅使我奮鬥至現在。在貧 窮逼死我父親時,我無能為力。我痛恨那種無助感,發誓要積聚足夠的財富,之後我才 可以和倫敦的貧窮對抗。」他咧開個苦笑。「恐怕在我無情地追逐財富的過程中,我已 抹黑了我的靈魂,因此我現在偶爾會試著贖罪。」 「你今天在議會中的演講已經做到這一點了,」她柔聲道。「光是兒童勞工法案已 可以保證你上天堂了。」 「聖瑪莉,有時我認為你配我實在太純潔了。」 她的目光迎上了他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是個憤世嫉俗的豬,但我們這個社會仍充滿了野蠻人。兒童勞工法案可 能要再二十或三十年才會通過。」 安妮的臉龐因失望而垮了下來。 他伸出手。「過來。」 她偎在他身邊,他拉過棉被覆住兩人,他執住她的手,手指插入她發中。「這是場 打不完的戰役,我需要你的幫忙。我愛你,而伊甸莊也正好需要個女主人。我知道這對 你是種大轉變,但你可否考慮將你的英國頭銜換個愛爾蘭的?」 她無法置信地屏住氣息。他真的在要求她嫁給他? 「布萊克瓦子爵夫人。」她試著唸唸看。她閉上眼睛,在心中祈禱感謝,強烈的釋 然令她感覺一陣虛軟。她張開眼睛時,他正在密切地審視著她,冰藍色的眸子強迫她回 答。一串笑聲逸出了她唇間。他真的認為她會拒絕他? 他聽見她的笑聲時身軀一僵。「也許伊甸莊對你的口味是太浮誇了些。」他冰冷、 輕蔑地看著她。 安妮抱著膝蓋,笑得在床上打滾。她剛見識到了她崇拜的男人的另一面。他那熟悉 的冰冷、輕蔑的目光只是副保護的面具。高高在上的沙維奇事實上是脆弱的,特別是牽 涉到她時。瞭解到這一點,令她一直興奮到了指尖。 安妮坐起身子,俯在他身上。她是如此地靠近,她可以在他藍色的瞳孔裡看見自己 的倒影。 他那天生的傲慢又回來了。「多久?」他追問。 「自從你試著要使我變成男人,並要我抽煙喝白蘭地的那一天。」 「你太過浪漫了。」 「不,我撒謊,早在我遇見你之前,我就要你當我的丈夫了。」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安妮笑望進他眼中。「那是在我第一次看見你浮誇的伊甸莊時。事實上,是我把它 弄得那麼華麗的,我一定是早就預感到它有一天會屬於我。我說服韋先生做種種價格昂 貴的改進。」 「譬如是?」維奇問,他的聲音變得像冰。 「嗯,讓我想想,」她道,手指梭巡過他的唇緣。「我建議他把西邊的窗台延伸成 陽台,還有不用諾佛克石頭,我說服他用進口的意大利大理石。」 「你怎麼說服他的?」維奇再次追問道。 「哦,容易得很,他有一半愛上了我。我決定我們應該有一座溫室,浴室我則建議 用威尼斯鏡子及手繪的瓷磚。」她的手指離開他的唇,梭巡過自己的。 他立刻托起她的臀部,讓她躺在他身上。「我對我們兩個在那個浴室中頗有一些幻 想,我敢打賭韋先生也是。」 「威廉及我相得甚歡,」她故意用雙關語說道。「他對我解釋力量的重要,我相信 就因為這樣,我決定再多花一些錢。」 「再多一些?」他的眼神警告地瞇起。 「是的,請。」她道,她的女性摩弄著他的男性。 「你是個邪惡的女人。」他捧住她的臀部,要她貼近他。 「我說應該在壁爐上做雕飾,在天花板上彩繪。哦,我還建議他用真的十四K金鍍 金。哦,親愛的,那是不是多花了一些?」她純真地問。 「是多一些。」他證實道。 「哦,我還以為你不會開口問呢!」 「你真是不知饜足,安妮,我試著要認真的。」 「嗯,我可以感覺你是,爵爺。」 「我們的話還沒談完,我們還有問題要處理。」他堅定地道。 安妮陶醉於自己對他的力量中,驚訝自己一開始怎會怕他的。最早她一直急於贏得 他的認可,現在他向她求婚了,她變得信心十足。所有的焦慮都消逝了。 「我們幾個月內還不能結婚。」他的話像一桶冷水澆下,熄滅了她所有的自信。 她的唇做出「為什麼」的形狀,但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它們顫抖得太厲害了。 「我必須回錫蘭,我還有些事必須處理妥當,一等我由錫蘭回來了,我們就結婚。 」 她終於找到了聲音:「不!那會太遲了!」驚慌像野火般燒開來。 「親愛的,我也不喜歡這段耽擱,但我非去不可。」 她綠色的眸子瞇了起來。「為什麼?」 他給了她一半的真相。「我必須告訴你母親我打算娶你。」 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了。「哦,維奇,你真是老式的人,只會緊守規矩。那完全是沒 有必要的。」 「你還要再一年才成年,你需要她的許可。」 「我媽一點也不在乎,過去她從不曾關心過我,我相信她也不會從現在才開始。」 罪惡感啃噬著他。「你的父親指派我為你的監護人,這項責任不只是財務上,還有 道德層面上的。瞧我做得有多成功,我無法不碰你。」維奇只希望她能相信他「監護人 」的說法,對伊芙他並未感到歉疚感。他從沒告訴過她他愛她,他們彼此都非常坦白。 他們之間並不是真正的訂婚,事實上只是一種商業協議。他希望伊甸莊有女主人,她則 要他的錢。她還表明了除非他得到一個頭銜,她絕不會考慮嫁給他。 安妮心中委決不下。維奇有著如此強的責任感,她知道如果她坦白了她的情況,孩 子會佔第一優先。但她決定她可以再等上幾個月。他們會一齊到錫蘭,由她母親那兒獲 得許可,跟著立刻結婚。她不會強迫扭曲他的正直感。 「我決定和你一起去,我一直想去看看錫蘭。你可以完成你高貴的責任,然後我們 可以有一個充滿異國風味的熱帶婚禮;安利可以送我出閣。」 維奇在心中呻吟。 安妮的信心垮了更多,他明顯地不要她跟著去。她感覺被困住了,她不能等到他由 印度回來,那得耗上五到六個月!安妮正要吞下驕傲懇求他,但怒氣卻挽救了她。 她掀開被單,傲然地離開床上,推開翡翠色的幃幔。「如果你能等我六個月,你就 可以等上永遠!祝你一帆風順了!」 綠色的幃幔似霧般飄蕩,綠得就像她的眼睛。她的頭髮隨意披散,她的雙峰及唇因 他野蠻的吸吮而紅腫。這一刻他知道他不可能等上六個月才擁有她。 他緩慢地移到床沿,有若伺機出擊的豹,突然他撲擊了。他抓住她的膝蓋,將她困 在他雙腿間。他的唇降了下來,烙印她是屬於他的。「甜心吾愛,我必須去錫蘭還有另 一個理由。」 她詢問地看著他。「我留下你安全地在愛爾蘭,好可以除去藍伯納。我挾持他上了 『火龍號』,並命令船上的人在馬達加斯加丟下他。船啟航後的隔日我才得知安利仍活 著,不然我絕不會送伯納到距離安利三千里內的地方。」 她驚駭無比。「你不會是認為他會去錫蘭吧?」但她知道藍伯納有多麼地危險,及 是個多麼可畏的敵人。「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懇求你救我,安利就不會有危險! 」 「不要說了!」他命令道。「我應該乾脆宰了那個小子,而不是留他一命。做好事 和做壞事一樣無法有好的結局。」 「我們什麼時候啟航?就算你拒絕了我,我也會躲在船艙裡跟去!」 她真是個固執的小妞,敢於面對各種生命的挑戰。而他也絕不想改變她的分毫! 「絕對不行!」蘿絲震怒地道。 「我已經夠大得可以自己做決定了,我要去錫蘭!」 「這是我所聽過最不堪的醜聞了,你在議會大樓的階梯上被人看到和他親吻已經夠 糟了,現在你還要跟著他越過半個地球!」 「蘿絲,維奇已經要求我嫁給他!」 她外婆從頭到腳打量過她一遍,看進她縐巴巴的禮服、糾纏的頭髮及紅腫的唇。 「幸好,明顯地你剛從他的床上離開。」蘿絲歎了口氣,她還記得年輕、戀愛的感 覺。「看來,這趟旅行會是你們的蜜月了?」她回復了鎮靜問道。 「哦,不,」安妮臉紅了。「我們計劃在錫蘭結婚,維奇堅持要獲得母親的許可, 因為我要再一年才滿十八歲。身為我的監護人,他認為需要為我的道德負責。」 她的遣詞用字令蘿絲聽得差點嗆到,安妮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萬一你懷孕了呢?」 安妮畏縮了一下。 「啊,你從沒想過這個可能,對不對?這就說定了,我會和你一起航行,當你的伴 護。」 「伴護?」安妮夢想的兩個月的浪漫之旅一下子像夏天的冰雪般融化了。「外婆, 我不敢要你為我們這樣長途跋涉。」 「現在是外婆了?你在暗示我太老得不適合旅行?」 「當然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 「像沙維奇那種人絕不會自願禁慾,而你明顯地不可信任。既然你們兩個都被慾火 沖昏了頭,總得有人扮演看守的惡龍。」 蘿絲拉了鈴繩。「啊,你來了,柏克,最近你一直顯得很煩躁,來一趟旅行怎樣? 」 在伊甸莊裡,維奇正和他的僕人討論這一趟錫蘭之旅。「我會用『飛龍號』,它走 得比『火龍號』快。至於你,我把選擇權留給你,無疑地,伊甸莊會在你穩健的管理下 受益良多,我也是。但如果你想回家,你只需要開口說一聲。」 約翰顯得受到了侮辱。「家是心所在的地方,英國就是我的家,爵爺。」 「琳娜?」維奇給約翰一個警告的眼神,不要他插手。琳娜該自由地表達她的心意 。 她的睫毛垂了下來。「如果約翰要留下來,我也留下來。」 「那麼就說定了。」維奇鬆了一口氣,伊甸莊對他非常地寶貴,他需要將它留在可 以信任的人手上。 琳娜無言地跟在他身後離開,他知道她想要私下和他談談。他們走進了溫室,茉莉 香令他們想起了黑豹園。 「主人,我想問個問題。」 「問吧!」維奇和他的僕人之間並無隱瞞,他們知道他過去的一切。 「你會在錫蘭結婚?」 「是的,我們抵達錫蘭後,我就會和藍女士結婚。」 琳娜的臉垮了下來,她做了個驅邪的手勢。「原諒我,主人,但那個寡婦無法給你 帶來幸福的。」 維奇明白她的意思,眉頭挑起。「我不是和伊芙結婚。我回去錫蘭正是為了告訴她 這一點,我選擇了安妮。」 琳娜綻開個燦爛的笑容。「約翰告訴我她是他為你選好的對象,為什麼那個可惡的 人總是說對了?」她的笑容美得懾人心魂。 「他擁有的智慧承繼自一個悠久的文明。你什麼時候才要和他結婚,讓他脫離苦海 ?」 琳娜嫣然一笑。這又是另一個從不出錯的可惡男子。「很快了,主人,很快。」 維奇也綻開個罕見的笑容。「我們一齊努力讓伊甸莊充滿小孩子吧!」 黑色的大馬車在伊甸莊的車道停下來,維奇下樓迎接車上的人:三位。過去數星期 ,其中兩位曾審慎地造訪過半月街,另一位則曾極不審慎地去訪。 堆得像山般高的行李很快地由馬車上卸了下來,搬到「飛龍號」上。船上的艙房已 豪華地裝潢過,她可以載客。維奇雇的人還在添上一些最後的裝飾,不過它現在已很不 錯了。 安妮及維奇很快地學會用目光眼神溝通,因為不管他們怎麼試著要溜掉,就是無法 獨處。下午時維奇給蘿絲倒了杯白蘭地。「我要帶安妮到河邊散步,」他幾乎無法控制 住笑意。「你可以由落地窗一直看見我們。」 他們慢步往外走,她修長的手指擱在他臂上。走到了蘿絲外婆已無法聽到之處,安 妮大聲呻吟道:「維奇,我對這一切感到很抱歉。」 他的另一手溫暖地覆住她。「吾愛,我很高興他們這樣看著你,你知道這樣才是對 的。」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 「柏克曾經造訪並要我承諾不會讓蘿絲夫人脆弱的感情受到驚嚇。」 「蘿絲才沒有那麼容易受到驚嚇。她說既然我們兩個都被慾火沖昏了頭,她要來扮 演看守的惡龍。」 「她對我說得非常坦白,親愛的。她直接表明她不要我帶你進教堂前把你肚子搞大 了。」 安妮睜大一對綠眸看著他。他是否已經起疑了? 「你知道她說得有道理的。此外,禁慾對靈魂有好處。」他輕描淡寫地道。 「哈,等你在海上一個月,並硬得像棍子般時再來告訴我吧!」 「那你呢?」他揶揄道。「你甚至會覺得麥先生變得英俊了。」 她輕捶他。「壞蛋!如果你能不碰我,我也能!」 他們一齊嚴肅了下來。他們不再往前走,他們的手相握,眼裡閃爍著壓抑和慾望。 「你需要我吻你。」他熱烈地低喃。 她搖搖頭,屏息地道:「我要你充滿我。」 「相信我會找到方法的,」他承諾道。「我和你一樣喜歡面對挑戰。」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直到那陣顫抖過去。 他們繼續往前走。「我沒有告訴蘿絲關於藍伯納的事。」 「我不想要你過度操心,」他堅定地道。「『火龍號』不可能超前我們太多。我們 的船航行得較快,我們知道安利在錫蘭,但你的堂兄並不知道。他認為安利在倫敦。」 「也許他永遠不會知道,也許他會立刻搭船回英國。」 維奇用力握緊她的手,但心裡知道命運一直是個狡詐的老巫婆,而且從來不讓他好 過。 啟航才一個月,他們已經抵達半途。「飛龍號」確實名副其實,貝船長穩重可靠, 「飛龍號」平穩快捷地越過了海洋。 柏克親自照料兩位淑女,讓她們和麥先生及其他粗魯不文的船員相隔開來。 啟航後的第二天,維奇就在船上搭了個帆布篷。安妮常在甲板上做日光浴,她的肌 膚很快地曬成了美麗的金棕色。不過有時候太陽太過強烈,她就在帆布篷下搖著扇子, 消磨過一個悠閒的午後。 長久的安逸令她的身材變得較不苗條,而是美麗的渾圓。維奇無法將目光移離開她 身上,她的胸部更豐滿,她的嬌軀有一種新添的成熟韻味,令他血脈賁張。她的眸子慷 懶沉重,承諾他在下一次偷來的幽會時會是天堂。 他們勉強地偷來許多次的吻,及醉人的愛語,但他們始終無法如願地在一起一段長 時間,總是會有其他人在場。維奇通常接手午夜至黎明這段期間的掌舵,而這是他們唯 一能在一起的時候。有時候他們會以為黑夜永遠不會到來了,但蔚藍的天空終於還是變 紅、變黑了。過了午夜,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變柔和了,不敢攪亂這份寧靜。 掌舵時他無法真的和她做愛,但這是他們唯一能在一起的親密時刻。他總是一手掌 舵,另一臂環住她。 「你適合這種安逸的生活,」他低喃道,手滑到她的棉料內衣下,捧起一方渾圓的 乳峰。「我喜歡你這些天來的模樣,你的感覺、你肌膚上陽光的氣息,及我舔著你時海 的氣味。」 她赤著腳,必須踮起腳尖才能用雙臂環住他。熱帶的夜裡,他只著寬鬆的棉褲,她 在黑夜中褪下它們,她一向也只著禮裙。 安妮開始用身軀挨揉著他,雖然他們無法完成最終的結合,他們可以用身體取悅彼 此……直至熱情風暴後的平靜,她蜷伏在他懷中睡著。 海上長長的數星期讓他們有許多機會聊天,蘿絲及柏克偶爾也加入他們的談話。安 妮喜歡聽維奇醇厚的聲音談著錫蘭,它的氣候、它的人民。從他描述黑豹園裡的聲音及 語氣,她聽出了明顯的驕傲及愛。 其他時候他們談到伊甸莊,一旁的人可以聽出他們對這處婚後會回去住的地方充滿 了感情。 「我很抱歉害你在議會的重要工作途中被硬拖離開。」她坦白道。 「反正現在也是他們夏天休會的時候。等我們回去時,你得準備好當個政治家的妻 子。保皇黨的皮先生對重組他的政黨懷有極大的野心,他一直要求我扮演一個重要的角 色。」 「你認為攝政法案最後會通過嗎?」蘿絲問。 「如果我有能力就不會通過,」維奇回答。「至少尚未。」 「可憐的喬治,」蘿絲笑出聲,但她又想到了其他的。「可憐的瑪麗。」 「皮先生想要成就些什麼?」安妮感興趣地問。 維奇揶揄地說道:「我不確定該在你成為我的妻子前,讓你知道首相的計劃。你能 夠保守秘密嗎?」 「比任何活著的女人都能。」她在心裡想到她的秘密。 「皮首相打算在我的幫助下剝奪維新黨的權力。新的執政黨會是保皇黨。」 「你們要怎麼辦到?」安妮問。 「政治是建築在權力之上。維新黨的貴族及地主一直互相聯婚,他們利用賄賂或威 脅控制選票。皮特會用我們的人填滿每個政府的職位,所有的公職、軍隊、殖民地的官 員、神職人員都會是我們的人,我們會組成一個權力的網絡,商業王子——像我這樣的 人現在被如此稱呼——代表國家的商業利益。錢一向是最有力量的。」 「可憐的威爾斯王子,他大概要等到白髮蒼蒼才能當上攝政王了。」 「不見得如此,」維奇反駁道。「喬治比一般人以為的都更精明,等他拋棄維新黨 ,投到保皇黨這邊時,我們就會通過他的攝政法案。」 「但維新黨都是他最好的朋友,胡查理、艾德蒙、謝立敦都是。」柏克指出。 維奇微笑著攤開手。「正是,而還有誰更清楚他們個性上的缺點?」 「哦,親愛的,」蘿絲假裝同情道。「那些一直像雌獅般主宰著社交圈的維新黨妻 子們這下子要下台了。」 「那應該可以改善她們的容貌,即使不是她們的脾氣。」安妮笑著道。 「我預測美麗的布萊克瓦夫人會成為保皇黨的妻子們之首。」維奇道,掏飲著她的 美麗。 「是的,親愛的,你會成為社交界羨慕的對象,貴族們會競相爭取被邀請至伊甸莊 。」 維奇附加道:「我們的兒子將會進入伊登就讀。」(譯註:伊登為英國貴族子弟讀 的私立中、小學。)「那我們的女兒呢?」安妮追問道。「你應該相信兩性平等吧?」 「那不會有問題,我們只要讓她們穿上她們兄弟的衣服,再打發她們去伊登。」他 板著一張臉說道。 「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嗎?」安妮問道。 維奇對蘿絲及柏克挑了挑眉,他們三個全看著她,搖了搖頭。 「火龍號」在海上航行三個月後,終於停泊在馬達加斯加,而藍伯納上船還不到三 個小時就明白到是沙維奇下令將他擄上船的。一開始他還以為那是因為姓沙的想獲得安 琪的芳心,決定除去強敵,但常識隨即告訴他不可能。以沙維奇那樣的財富及權勢,舞 台上的一名女演員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這次綁架是因為他飽受人寵愛的堂弟安利。維奇一定是終於明白了他的意圖, 決定將他驅離倫敦。 伯納想到他最後一次看到他堂弟的時候,在那個多霧的夜晚,他由梵克公園追蹤他 到街上,並將他推到馬車下。伯納曾經那麼肯定安利絕對是死定了,但報上並沒有刊載 意外事故,或是他的死訊。 伯納握拳捶著厚重的木門,突然有了個想法。他的堂弟可能在病榻上掙扎了好幾天 才死去,他有可能現在已經是藍爵士了,所以沙維奇才除去他,不讓他獲得理應屬於他 的頭銜及財產。 被困在艙底三個月來,藍伯納對沙維奇的恨意日增。不過每次那位半裸的印度巨人 帶他到甲板上透氣時,他總是表現得很溫馴。他不想被丟下船,但他心裡更加決定要向 沙維奇報復了! 「火龍號」一靠岸就放了它的囚犯,當伯納明白他是在馬達加斯加時,他幾乎氣炸 了。他的計劃全繫於錫蘭一地,除非他到了那裡,進行他的報復,他絕不罷休。 伯納在碼頭繞不到一個小時,就查出了馬達加斯加天天有船開往錫蘭。不過他一直 等到天黑後才想辦法弄到船資。第二天天亮時,他已有足夠的錢為自己買一套時髦的熱 帶衣服、一把槍及到錫蘭的船票。被搶劫的船員躺在暗巷裡,喉嚨被割斷了。 伯納很早就學到外表是會欺騙人的。到達錫蘭的最大港哥倫布港時,他昂貴的服飾 、優雅的舉止,及自信的氣度讓他在殖民地官員面前無往不利。他假裝成生意人,毫不 遲疑地走入當地的小政府辦公室,要求雇一位嚮導帶他到黑豹園。 那名官員倒是對他的姓印象深刻。 「你一定和已故的錫蘭總督藍洛斯有親戚關係。」 「是的,他是我伯父。事實上,我是為了家族的事來這裡的。你能指引我到他們的 農場的路嗎?我的伯母藍夫人懇求我來幫她的忙,對一名寡婦而言,孤獨一個人在印度 並不容易。」 「我也這麼認為,」那名政府人員說道。「不久前藍爵士到達時,那真是場令人感 動的母子重逢。」 「藍爵士?」伯納疑惑地道。 「他也需要人指路到總督府,我就帶他去了。他們的農場就和黑豹園相鄰。」 「真方便,」伯納以絲一般的聲音道。「我堂弟會很驚訝的。」看來那小子還活得 好好的,他真像貓一樣有九條命!他不知道他堂弟怎會趕在他之前到達錫蘭的,但這下 更好了!他既可以報復沙維奇,又可以一勞永逸地除去現任的藍爵士! 伯納立刻就同意跟兩名在哥倫布港及總督府之間,傳遞消息的信差前往他的目的地 。為了這趟旅程,他花盡了最後一分錢買馬,並被迫一路依賴信差的好客精神。 藍伯納痛恨熱帶的一切。他痛恨這裡的酷熱、這裡的昆蟲、食物及氣味,但他最恨 的還是那些土著。他被迫和信差分享的食物和水已夠難以下嚥,而他發覺最無法忍受的 還是和他們共用餐具及飲水的杯子。土著們也感覺到了他對他們膚色的厭惡,他們依舊 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禮貌,但內心裡他們視他為另一個白人豬。 第三天總督府終於在望時,很難說誰比較如釋重負。他們道了再見、分手。伯納貪 婪的目光落在前面淡粉色王宮般的建築,一股強烈的怨恨攫住了他。為什麼有些人天生 就是錦衣玉食的命,而他卻得和魔鬼合謀才能賺得一點由他們的餐桌上丟下來的麵包屑 ?他杵在那兒,看著那幢豪華的宅邸,突然間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他的命運就 在前頭,而他只需要看準時機抓住它。命中注定他要越過半個地球,來到這兒面對他的 敵人,並塑造他的未來。命運正對他微笑。 一名小廝過來接過他的馬,僕人鞠躬,提著他的行李上了階梯,門口的守衛為他打 開門,包著頭巾的門房問他要找誰。 「我是藍夫人的侄子。」他道。 這句話像魔術一般,他被帶進一間豪華的會客室,兩名穿著土著衣服的僕人走進房 間。一名遞上冷飲,另一名開始用扇子扇風。兩名僕人始終尊敬地低垂著頭及眼睛。他 一喝完冷飲,裡面的門隨即打開了,一名嬌小的金髮女人走了進來。她有著一種冷淡的 優雅,他輕易地看出她是他遇過最自我中心的人了。 一開始室內昏暗的光線令伊芙看不清對方的容貌,直到她來到伯納正前方。突然間 她所有的冷淡消逝了。「你一定是洛勃的兒子!你就像他的翻版!」 伯納感到大權在握。有那麼不設防的一刻,藍夫人的感情在臉上表露無遺:她愛著 他父親。伯納立刻利用了這一點,他走向前,執起她的纖手送到唇邊,沙嗄地道:「我 的父親直到去世也還瘋狂地愛著你,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 「花言巧語!」她說笑地責備他,但伯納知道自己已將她掌握在掌心了。他自信有 能力取代他父親的地位,繼續他父親和這位美婦人未了的情緣。 「我叫伯納。」 對伊芙來說,時光似乎倒流了,她再次回到了十六歲。她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似 乎他們已認識了永久,拉著他走進內室。「差不多是中餐時候了,我知道男人有多麼重 視食物。」 一名僕人似乎被她用心音召來,出現在一旁。「帶藍少爺到孔雀房。」 孔雀房之得名顯然是因為地板上展示的全副孔雀羽毛,房間裡有三名僕人等著服侍 他。一位為他在浴室中放水,—位為他整理行李,一名年輕的土著女孩則以銀盤端來了 酒。帶他上樓的男僕尊敬地一鞠躬,喃喃地道:「如果有需要之處,請拉叫人鈴,先生 。」 伯納指著那名女孩。「我要她。」他權威地道。 男人退了下去,女孩低垂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處。 「看著我。」他命令道。 她緩緩地抬起眼睛,水汪汪的眸子裡盛滿了憂慮。伯納舔了舔唇,這正是他長久以 來的夢想,一位可任他使喚的奴隸女孩。 「脫下衣服。」 女孩以不情願的手服從了。伯納的視線掃過她修長的身軀,留意到她剛發育的雙峰 。她才剛要成熟而已,他用手指召喚她。 她緩慢地走近,臉上的恐懼加深,她來到他面前後,他撩起她長黑的秀髮,繞在手 上,她明白自己被困住時已太遲了。她眼中的恐懼轉變成驚恐,看見他伸手到腰間拔出 槍,他沒有直接碰她,以槍代手,逡巡過她的臉頰及喉嚨。他的槍擦過她正在發育的雙 峰時,她的身軀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槍枝向下來到她的小腹,她絕望地想逃開,但他 拽著她的頭髮,將她拉回來。她張口要尖叫,但他的目光令她恐懼得無法言語,並像是 麻痺了她的聲帶。 他的槍最後來到她的女性部位插入,她的眼珠變得像玻璃般混濁。他扣下扳機,喀 拉一聲。似乎過了無盡的一分鐘,她才明白到槍並沒有上膛。伯納大笑地放開她的頭髮 ,她崩潰軟倒在地上。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她,自口袋中取出子彈。「小娃兒,我不會讓我的老二被你污髒 了,但那並不意味著我們不可以享有一些樂趣。」 伊芙指示僕人等到她的客人下樓後再上食物。安利準時在午餐時間到達餐室,開始 記他的筆記。他被農場的作物迷住了,也開始認真地研究起來,幾乎過了一個小時,他 才醒覺僕人尚未送上午餐。他離開去找他的母親。 「你來了,安利,我有個大驚喜。」 他們的客人也剛好下樓,他聽到伊芙的聲音,循聲來到了側廳。 「你的堂兄伯納剛由英國抵達這兒。伯納,這是我的兒子,安利爵士。」 伯納對著眼前熟悉的臉龐微笑。年輕人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由他天使般的黑色鬈發 ,到大睜的綠色眼睛。但伯納肯定他過去從未見過他。 安利伸出手表示歡迎。「這真是令人意外的驚喜,很諷刺吧,我們竟在半個地球外 見面。」 「這一定是命運,」伯納鎮靜自若地回答。他真的困惑了,連那沙啞的嗓音都維妙 維肖。「原諒我一直瞪著你瞧,你有兄弟嗎?」 「有一個妹妹,」安利回答。「孿生妹妹,人們總是無法分清楚我們。」 這顯然是藍家的笑料之一,伯納加入母子友善的笑聲,但他的心念正似電般運轉。 有可能他一直想除去的那位有九條命的安利爵士是安利的婊子孿生妹妹扮的?結論是很 有可能。女人一向狡詐欺騙。他在要報復及除去的名單上又多加了一位。 「是什麼風把你吹來錫蘭的?」安利感興趣地問道。 伯納已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編好借口,他一向口舌伶俐,而且他喜歡說謊的刺激。 「我打算要投資農場,我的一位朋友沙維奇有一座叫黑豹園的農場要出售。」 「哦,我真希望我有足夠的錢可以買下它,我幾乎每天都過去那兒。它佔地約兩萬 畝,而且每樣作物都長得很好。我敢說那是因為這十年來,它一直被細心地照顧。那裡 不只是作物,連人都長得好。」 伊芙臉上的表情不變,但她的心裡正在快速地盤算著。看來沙維奇是決心賣掉農場 了?明顯地他已決定他的未來是在倫敦。問題是,他會回來接她嗎?他離開這段時間, 她已愈來愈富有,她一直用他的船販賣高價商品到廣東。她和辛吉大君一家人關係良好 ,這對她助益極大。 大君一家嗜好打獵,他們有一支五百人的狩獵隊,而廣東人幾乎什麼都買。豺狼可 以賣到極高價,因為它們被認為可以壯陽。此外,各種鳥類,像鸚鵡、孔雀、白鷺,則 以其華麗的羽毛受到歡迎;毒蛇、蟒蛇都可以賣錢。她也毫不猶豫地販賣大君的象牙, 她只要在箱子外標示是雜項類即可運出去賣。 最近到印度拜訪時,伊芙經由介紹認識了康瓦耳伯爵麥約翰。由於他在美國獨立戰 爭中的表現,皮首相委任他到印度任職。伊芙已將他哄得服服貼貼的,並邀他到錫蘭訪 問。她知道他會來。他才是真正吸引她的人,他很容易預測,而且還是個伯爵。伊芙在 心中暗地一笑,康瓦耳伯爵在美國獨立戰爭中代表英國向華盛頓投降,而只要她想要, 他也會在錫蘭向她投降。 她的心思回到她的客人身上,發現自己正在納悶藍伯納在床上會是怎樣;不會很容 易控制,她精明地想著。 安利及伯納正在討論騎馬去黑豹園。 「被指派為負責的人是戴維爾,我會介紹你和他認識。他人不錯,他坦白承認我無 法由他那兒學到太多茶葉及橡膠的事,有經驗的是當地的工頭。我就由看著他們當中學 習,那真的很教人著迷。」 伊芙捕捉到伯納的視線。「現在不流行這種熱情,但我的兒子似乎不在乎。我預料 有一天他會住到那兒去。」 「我一定也感染到了他的熱情,我等不及探索這個神奇的黑豹園,學習它成功的秘 密。」 「你要花好幾個星期才能探索完全部,而且農場外還有叢林可以去探險。」安利解 釋道。 「記得務必要帶著你的槍,親愛的,」伊芙提醒她的兒子。她放下餐巾,一名僕人 立刻過來為她扶住椅子,方便她起身。她看向伯納,意味深長地道:「男人在印度沒有 上膛的槍是沒有用的。」 安利收起筆記離桌,渾然不覺方才話中的性暗示意味。 「飛龍號」比「火龍號」晚一個星期抵達了哥倫布港。如果藍伯納已趕在他們之前 到達,維奇希望逮他個出其不意。但如果他沒有,他也不想打草驚蛇。 維奇上了「火龍號」,很高興聽到他們總共在海上航行了三個月的時間。但聽到他 們的囚犯毀了艙中的貨物時,維奇可不高興了。他在心裡咒罵藍伯納不得善終,決定不 告訴安妮這件事,那些法國貨全是她細心挑選的,他要「火龍號」的人留在哥倫布港, 留意藍伯納的行蹤。 南夫人看見他們的行李必須用牛車運過去時,拚命地向維奇道歉帶了這麼多箱子來 。她也一再慶幸她帶了柏克來,沒有他有力的手,她懷疑自己能夠到得了山腳及藍氏農 場。 安妮將這一切視為一次大冒險。蘿絲看著她的外孫女,不得不承認她就像朵正在綻 放的鮮花。漫長慵懶的海上旅程令她變得豐腴了,也或許那是因為她戀愛了。任何人只 要看維奇及安妮一眼便知道他們相愛,而且已有肌膚之親。她盡可能地分開他們,但結 果是他們公然用目光吞噬彼此。他們兩個趕快結婚定下來生孩子,對每個人都有好處。 一到錫蘭,安妮慵懶的情緒登時一掃而空。這兒的一切都和英國截然不同——這裡 的人、花、樹和昆蟲,及溫暖的空氣都別有一番風味。她的心中充滿了期待,這是十年 後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母親,而她等不及和她的孿生哥哥團圓了。但她也知道她興奮的主 因還是她和維奇很快、很快就會結為夫妻了。 她幾乎等不及看到黑豹園,她知道它對維奇的意義有多麼重大。他投入了十年的心 血及愛在農場上,它已成為他不可分的一部分。她希望她也能和維奇一樣地喜愛錫蘭及 它的人民。 安妮騎在維奇為她準備的小馬上,哼著歌兒;蘿絲撐著洋傘,坐在一旁的牛車上; 維奇則騎馬在這一小支隊伍的最前頭。有兩天之久,安妮只看到他寬闊的肩膀及背,但 這已足夠使她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了。她願意跟著他到地球的盡頭。 維奇穩健地騎著馬,警戒留神各種可能的危險。他一點也不期待這次和伊芙的會面 ,他可以想像那會有多尷尬。他原希望能趕在其他人之前和她先開誠佈公,但那是不可 能的。他能做的是在總督府放下藍家祖孫,回到黑豹園,不打擾他們的家族團圓。他必 須審慎地讓伊芙知道他需要私下見她。 最後維奇決定他該先派人到總督府通知伊芙,她的母親及女兒就要到來。他寫了字 條,一面想著他可以另外寫一封信,詳細解釋他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那會是非常的容 易,但那也是懦夫的行徑。他必須和她面對面,接受她的指責。他必須找出能夠挽救她 的驕傲的言詞。維奇並不對他必須做的事感到痛苦,他和伊芙從未愛過彼此。 維奇選在一處風景優美的小瀑布邊停下來休息,讓馬匹喝水。瀑布下的小水池,吸 引了無數色彩繽紛的鳥兒,水邊開滿野生的蘭花,群蝶飛舞。 安妮牽著馬到池邊和維奇並立,瀑布的水聲掩住了他們的談話聲。「這就像是樂園 ,哦,我多希望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就可以共浴了。」 「水吸引來美麗的東西,但也吸引來了危險,特別是當太陽下山,叢林的動物出來 喝水時。永遠不要一個人靠近水邊,親愛的。」他脫下襯衫,在沁涼的水中浸濕後再穿 上。「啊,這感覺好極了。你還受得了這裡的熱吧。吾愛?」 「我不是真的介意,我學你在旅途中只穿著棉料衣服,並像你一樣用皮帶束住頭髮 。我還記得穿著安利的衣服時,那真是該死的舒服極了。」她回頭看了蘿絲及柏克,然 後脫下襯衫在水中浸濕。她俯身時,美麗的雙峰自胸衣下呼之欲出。維奇使用上了每一 分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碰她,他已經許久無法和她做愛了。 她穿回濕襯衫,他的慾望被挑得更高。濕透的衣料包裹著她玲瓏窈窕的曲線,他的 目光變得如此地熾熱,她知道他完全被喚起了。她款擺偎向他。 「你的眼睛藍得像比斯卡灣。」她性感地低語道。 「停下來,規矩一些,年輕的新娘應該是貞潔的。」 「當你在愛爾蘭奪走我的貞潔時,你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了。」她嘲弄地道。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突然間強烈地想要保護她。「我要花費至少一年的時間,才 能奪走你的純潔。吾愛。」 藍伊芙將字條讀了兩遍,一抹勝利的笑在她的唇角揚起。沙維奇畢竟是回來找她了 。她不知道他是否得到了頭銜,他在信尾的署名並沒有告訴她什麼。但就算他得到了爵 位,它也一定遠遜於一名伯爵。她試著將他和康瓦耳伯爵比較,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歎了口氣。如果她選擇了沙維奇,她會永遠控制不了他,但她就是無法抗拒這個男人 。 最困擾她的是,他為什麼還帶了個老婦人及年輕女孩同行。或許他是誤以為她希望 在結婚時有家人在場?伊芙可不。她母親一向就不贊同她;至於安妮,哪一個步入中年 的女人會需要個年輕煥發的十七歲少女在一旁襯托的? 她用指頭輕點著信,計算她還有多少時間。等她們到達時,她們應該是又熱又累了 ,餐風宿露的生活會使得女人花容消瘦,服飾凌亂。 她搖鈴要侍女準備蓮花香的洗澡水。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這個星期來,藍伯納已踏遍了黑豹園的每一處,他參觀了生長茂盛的茶樹,及四層 樓高的制茶工廠。他知道烘培室的位置,知道其中藏有價值不菲的橡樹生膠,也熟悉了 工人的作息表。 藍安利爵士的性命可說是繫於千鈞一髮間。安利騎在他的堂兄旁邊,熱誠地為他指 出各種作物。他是個誘人的槍靶,但伯納勉強控制住自己。他不希望屍體在黑豹園被發 現,他的子彈擊中目標時,他要安利倒在叢林裡,入夜後叢林中的野獸會迅速吞沒一切 證據。 「我想我們已經探索遍農場了,今天下午我們改去探索叢林怎樣?」伯納提議道。 「以前我去叢林時一定帶一名土著同行,但我想只要我們兩個人一起就沒關係。」 安利回答道。「那裡開滿了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熱帶花朵,還有各種飛禽走獸,通常我 都沿著一條可以遮蔽陽光的小徑往內走。」 「你想你可以再找到那條小徑吧?」伯納渴切地問道。 伊芙熱誠地歡迎她的家人抵達農場,任何一位旁觀者都會為這個場面感動流淚。 柏克就是個旁觀者,但他眼中的亮光並不是淚光而是譏誚。伊芙的穿著、舉止及禮 儀都無可挑剔,但柏克不由得要納悶,她事先花費了多久時間在鏡前準備,及有多少侍 女因為笨拙被責罵過了。 按照禮儀伊芙先歡迎她的母親,蘿絲也決定趁此機會彌補母女多年來的嫌隙。伊芙 走向前,蘿絲親吻她的臉頰。「親愛的,對洛斯的死我感到很難過,但我可以看出來你 以自己的力量熬過來了,你顯得容光煥發。」 「我可以聽出你不滿我已脫下了喪服,」伊芙甜甜地道。「我真的很想念你的教誨 。」 說完,伊芙轉向她的女兒,安妮走向前擁抱她。「母親,你正和我記憶中一般地美 麗。我好高興能來這裡。」 穿著藍色絲衫的無瑕美女明顯地想避免任何和她女兒肉體上的接觸。她輕揮纖手像 是隔開某種侵略物般地說道:「親愛的安妮,你已經長這麼高了!哦,我相信你一定和 你哥哥一樣高了!」她的目光掃過她女兒風塵僕僕的服飾。「你必須立刻洗澡、換衣服 。」 安妮的喜悅開始融化了,她母親令她覺得自己彷彿只有六歲;而且她的美遠甚於她 。無可否認,伊芙是個大美人,安妮衷心希望她沒有那麼令她母親失望。 伊芙冰冷的目光落在柏克身上。她認識柏克一輩子了,但她只淡淡地招呼一聲:「 柏克。」 維奇一直在旁旁觀,而他所見的令他明白,他能全身而退有多麼地幸運。藍伊芙不 只是冰冷,她和爬蟲類一樣地冷血。 終於伊芙將她的注意力轉向她的目標,她漾開了笑容,玉手佔有慾地搭在維奇臂上 ,親暱地看進他眼中。「親愛的維奇。」 維奇的藍眸冷如冰。「藍夫人。」他正式地道,禮貌地拿開伊芙的手臂。 伊芙立刻知道維奇並不想要她。多麼有趣,但太遲了。她已經牢牢地鉤住他,不容 他逃走。 維奇對女士們鞠躬。「我就不再打擾你們了,但我歡迎你們造訪黑豹園。」他的視 線回到伊芙身上。「明天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 伊芙微點頭,轉身背對他,似乎已不再理睬維奇的存在。 安妮臉紅了,她以為維奇打算在明天告訴她母親,他們的婚事。 伊芙看見安妮的紅臉,看見女兒容光煥發的樣子及明亮的眼神,感到一陣強烈的嫉 妒刺痛了她的心。 「安利呢?」安妮親切地問道。 伊芙氣惱地揮揮手。「還不是在他每天去的地方,黑豹園!我相信他垂涎那兒!」 蘿絲想著「垂涎」這兩個字由伊芙口中說出來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伊芙明顯地垂涎 黑豹園富有的主人,而且他們過去有過牽扯。現在她知道為什麼沙維奇堅持回錫蘭了, 他的原則要求他和伊芙清楚了斷後再娶安妮。蘿絲一點也不喜歡這樣,有人會受到傷害 的,而且可能是永久的。感謝天她跟來了,安妮絕不是她母親的對手。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是一團混亂,十幾名僕人忙著抬行李,整理房間,送上點心,放 洗澡水,並為客人整理行李。服侍安妮的土著女孩一直安靜地跪在一旁,伺候安妮沐浴 。安妮一向習慣自己洗澡,但女孩是如此輕巧無聲得令安妮感到很自在。 在溫暖芳香的浴水中,安妮伸手到小腹,它已經微微隆起了。安妮在心中微笑,如 果維奇知道孩子的事,他絕不會允許她長途旅行到這裡。她的思緒飄到她母親身上,這 個孩子會讓伊芙成為外婆。 安妮強抑下輕笑,她母親會認為那是個比死亡還惡劣的命運。她也看見母親的手親 暱地搭在維奇身上的樣子。她母親一向無法不碰男人,安妮記得小時候就常看到她母親 親暱地碰觸她父親的客人。現在安妮已成為女人了,她知道那只是她母親肯定自己仍富 有吸引力的方式。 安妮踏出浴盆,用厚毛巾擦乾自己,小女孩立刻捧著安妮挑好的棉料上衣及小外套 過來。小女孩原要她穿一件正式的絲料禮服,但安妮選了件繡著紅色百合圖樣的白棉料 洋裝。 安妮剛在梳頭髮,她的母親已飄然進入臥室。安妮在心中默謝伊芙沒有逮到她在水 中時進來。 「安妮,我們有客人在。你必須穿正式一點的衣服用餐。」 安妮咬著下唇。她母親一向有本事令她自覺得笨拙不堪。「維奇告訴我棉料衣服在 印度各處都可以被接受,不過我可以立刻換好。我希望安利會回來和我們用晚餐。」 「他和伯納總是在太陽下山時回來。」 「伯納?」安妮重複這個她痛恨的名字。 「是的,你的堂兄伯納正在這裡做客。他是個非常迷人的男子。」 「聖母瑪莉亞!」安妮喊道。「他打算殺死安利!」 「別荒謬了!」 「那是真的,母親。我必須找到維奇,」她轉向那名土著女孩。「請找來我的馬靴 。」 「安妮,我不准你跑去黑豹園,而且停止叫他維奇!沙先生和我就要結婚了,他很 快會成為你的父親!」 安妮臉上的血色褪去,變成一片慘白,她感覺就要昏倒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可 以支撐她的東西。土著女孩將馬靴塞到她手中。 「那名惡魔有一把槍,小姐。」女孩低語道。 安妮眨了兩、三次眼睛,抑下那份噁心。她想要尖叫不可能。她母親及維奇;她無 法忍受了!任何女人都會深深傷害到她,但伊芙?這一刻,安妮相信她的傷會是致命的 !她感覺她母親是硬生生地自她胸口掏出心來。 而後她瞭解到她母親和她一樣是犧牲者!維奇引誘她,和她做愛,明知道伊芙在錫 蘭等他回來和她結婚!他惡毒的欺騙令安妮心寒到了極點。她知道是她先假扮成男人, 欺騙維奇,但他怎麼能夠這麼卑鄙,殘忍地引誘了母親及女兒?這太卑下、惡毒了! 「藍洛斯是我唯一有過的父親。」她穿上靴子。「我必須找到安利。藍伯納是個冷 血的殺人兇手——儘管你覺得他迷人,恐怕你很不擅長判斷男人。」 安妮輕蔑的目光令伊芙後退了一步。即使在安妮還是個小女孩時就難以管束了。 隨她去吧,伊芙想著,讓她栽進危險中,錫蘭不是英國,但這個衝動的女孩得自己 去學到這個教訓! 安妮走到馬廄,搶過一名馬廄小廝已上鞍的馬。她知道黑豹園和藍氏農場毗鄰,但 她也記得它佔地兩萬英畝。雖然找到安利會很困難,她拒絕去想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雙 胞胎之間有一種奇異的聯繫。 她把無數的詛咒堆在沙維奇頭上。感謝他的計謀,藍伯納又得以危害到安利的性命 。安妮對週遭的美景渾然不覺,也無視西下的夕陽正將天空染成燦爛的金色。她催馬疾 馳過一排排的茶樹,一遍遍地喊叫安利的名字,她的心裡只有她哥哥一個人。 同一時刻安利已經下了馬,正在觀賞路邊盛開的野蘭花。它們以各種姿態、各種顏 色爭妍鬥艷,令人目不暇給。 安利看向伯納。他還留在馬上,顯然他堂兄覺得很無聊。「我想我們最好走了,」 他道。「看來太陽已快下山了,叢林天黑後各種生物便都活了過來,留在這兒不安全。 」 伯納笑了。「是的,一點也不安全。」他附和道,舉槍比著他的同伴。 安利還以為他堂兄瞄準的是某只威脅到他們的野獸,直到他感覺到一種熾熱的痛楚 ,在胸口爆開。他感覺自己被擊中往後倒,然後一切變得漆黑。 槍聲一響,安利的馬立刻疾馳奔出。伯納看著他堂弟的屍體,感受到自己所擁有的 強大力量。殷紅的血跡在白襯衫上擴散成一朵紅色百合花。 這時也正是黑豹園的土著收工的時候。他們由農場各處回來,驚詫地看著那疾馳而 過的人馬,深信那是某種幽靈及女神。他們害怕那是印度教中的哈沙雅,來這兒警告他 們有危險。他們驚慌地叫喊,開始跑起來。母親尋找他們的孩子躲藏起來。 維奇正在陽台和戴維爾談話,他也聽到騷動聲。他立刻跳起來,跑向聲音的方向。 安妮騎在一匹黑馬上,雷霆震怒地騎向他。她的裙子拉高,裸露出美麗的長腿,膝 蓋夾緊馬腹。她距離他只剩數碼時,他看出她無意勒馬,而是意欲踩過他。 他一個俐落地撲過去,抓住馬勒,用力勒住馬匹。他冰冷的藍眸盯著她。「你是想 殺死我還是你自己?」 「我不在乎!」她喊道,希望她的話是武器。 維奇立刻知道伊芙已透露了他一直希望隱瞞的消息。「安妮,我們必須談談!」 她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他曾警告道:「不要把我封為聖人。」她想要笑,但淚水 蒙蔽了視線。「放開我,你這個黑心的惡魔!如果我有槍,我想我會殺了你!」 叢林中某處響起了槍聲,安妮捂著胸口。「是安利——他和藍伯納在那兒!」她夾 緊黑馬的馬腹,馬匹立刻急衝向前。 「等等!」維奇吼道,但安妮除了剛剛那記槍響外,一切都聽不到了。 藍伯納無聲地掉轉過馬頭,離開叢林。他仍然感覺到強烈的力量感,催促他朝向下 一個復仇的目標。那份期待感近似於慾望,但比性慾更強烈,他知道那是嗜血的慾望。 他只需要再一樣東西來到達狂喜的狀態——血加上火! 他催馬小跑,來到黑豹園南方的山坡,無數芳香的茶樹生長之處。 安妮純粹憑著直覺,馳向槍聲的方向。也許她只是想像,她竭誠地希望是如此,但 內心裡某個聲音告訴她,伯納的子彈已找到了目標。她和孿生哥哥本就是靈犀相通,如 今她的胸口似乎也感受到了安利所受的傷。但他們之間仍存在著一份微若細縷的聯繫, 如果那份聯繫斷了,那意味著安利已死。希望在她心中燃起。 安妮看見一匹無主的馬自叢林中奔出,直覺地知道那是她哥哥的馬。雖然太陽正在 西沉,叢林漸漸轉黑,但她沒有絲毫的遲疑。 安妮騎馬離開後,維奇知道自己沒有時間找馬。他迅速穩健地急跑穿過林間,全神 警戒週遭可能會有的危險,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他來不及在她騎進叢林之前攔住她,但白色的衣服像旗幟般在前方飄揚,指示她行 進的路徑。 叢林愈來愈密,安妮的馬變成了只能用走的,安妮第一次注意到叢林中有東西窸窣 擾動,一聲尖叫升到她喉間。驚慌攫住了她,警告她轉身逃走,但突然間她看見了那白 與紅。 她下馬,甚至不敢低喚安利的名字,害怕他已無法聽到。她跪在他旁邊,恐懼地喘 著氣。黑馬聞到了安妮聞不到的氣味,它翻著白眼,耳朵貼平,並朝來向疾馳逃開。 透過模糊的淚眼,安妮看著哥哥胸口那片殷紅。她伸手碰觸他的臉頰。她分辨不出 他是不是還有呼吸。「我來了,一切都會好了。」她喃喃地道,想要安慰他們兩人。但 她已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 維奇已來到叢林深處,但他還不敢慢下來。瞧見安妮的馬朝他奔來了,他鬆了口氣 。但馬上並沒有人。他低咒一聲。他抓住馬勒,用穩健的大手安撫住馬。黑馬不願回到 叢林裡,但維奇不給它選擇。維奇的心跳得似乎連耳朵都可以聽見,他該死地清楚馬匹 是嗅到了什麼。 一對金眸耐心狡獪地由樹上看著這一幕。它蹲伏不動,嗅著獵物的血腥氣味。女孩 來到樹下時,花豹伸長前腿,伸出爪子,往下一躍。安妮尖叫,翻身滾開。花豹撲到了 她哥哥身上,它警戒地看著她,舔著安利胸口的血,自喉間發出警告的低聲咆哮。 安妮抓住一根樹枝,用盡全力撲向花豹。花豹立刻報復,不到十秒,它已將安妮撲 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大啖它的獵物。 有那麼一剎那,恐懼麻痺了維奇的身軀,但他隨即無情地將之壓抑下來。他繫住馬 匹,取出槍,但他不敢冒險開槍。他拔刀在手,撲向花豹,人和花豹糾纏在一起咆哮低 吼。 維奇將頭縮在肩際,不讓花豹致命的牙齒咬到他的動脈。雖然維奇的力量不小,花 豹仍很快地將他壓在下方。但他早料到了會這樣,他將刀子插入花豹下腹,用力往上劃 ,直抵心口。 他站起來,全身覆著血。稍早威脅著他的恐懼現在又猛烈地痛了上來。安妮躺在地 上啜泣,她也全身是血,但他知道那是她的血,不是花豹的。然而他在這兒無法幫她, 他知道他必須帶她回主屋。 他首先抱起安利的身軀,平放在馬鞍上,一拍馬臀,馬匹往來向跑去。他盡可能溫 柔地將安妮抱在他強壯的懷中,貼著他的胸口,低語呢喃,撫慰她的恐懼。她刻意地別 開臉龐不看他。雖然她是受傷的人,但這一刻他卻被傷得更重。 他迅速地移動,長腿帶著他們離開叢林,叢林已一片漆黑。他走到叢林外,看見一 片奇異的紅光照亮了天空。他立刻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及誰下的手。 農場上的工人叫喊著「失火了」,聚集在廣場前等候指示。維奇一出現,他們大喊 一聲,很快地包圍住他。這些人都願意為他捨棄自己的生命。 「是制茶廠那邊,先生,制茶廠!」工頭喊道。 「我知道。去吧,盡可能地挽救它,但不要危及到工人的性命。」他喊道。「記得 ,火總是往上風處延燒!」 戴維爾帶著十二名武裝的守衛跑過來,其中一人牽著負載著安利染血的身軀的馬匹 。「我來幫你!」戴維爾喊道,舉高火炬,照出了維奇一身都是血。 「藍伯納的傑作,我知道他的想法!帶守衛去烘焙室及橡膠樹那兒,那是他的下一 個目標!」他轉向牽馬的守衛。「帶他去木屋!」 主屋裡的僕人都是由約翰一手調教出來的,個個能幹有效率。木屋的後面有一座醫 療站,專門治療農場上的各種意外。醫療站裡的年輕人受過相當多的醫療訓練。維奇將 安利交到他們手中,他只丟下了一句話:「讓他活著!」 他們不敢不遵從這個命令。 維奇抱著安妮回到了他的臥室。兩名女僕無言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燒水 ,繃帶。」他言簡意賅地道。他脫下染滿血的襯衫,丟到地上,用刀子劃開安妮的衣裳 。 安妮美麗絲般的肌膚由胸際到腿間被抓出了一大道傷痕。傷口並不深,但感染幾乎 可確定是不可避免的。他冰冷的眸子無法置信地看向她渾圓的小腹,再指責地回到她臉 上。她立刻合上眸子,轉頭面向牆壁。 一名女僕帶來水及繃帶,另一位帶來了由叢林中摘采的草藥製成的膏藥,並無言地 遞上一小瓶鴉片。維奇遲疑了一下,但他知道他無法忍受安妮多受痛苦。 「喝下去!」他道。 這句命令強而有力,安妮不敢抗拒他。 那雙有力、帶繭的手也可以是無比溫柔的。他洗淨傷口,心裡希望鴉片的效力能在 他塗上消毒藥水前發作。她的眼睛裡盛滿了淚水,那對綠眸並沒有再合上。 「安利呢?」她不懷希望地低語。 「活著。」他肯定地道。 她釋然地閉上眼睛,但眼淚依舊自睫毛縫滲出。 他抓住消毒藥水的瓶子,「安妮,這會痛得要命!」 她抬起睫毛看著他,綠眸中寫明了她不可能比他傷她傷得更深了。他在傷口上塗藥 水時,她甚至沒有叫出聲,但他看見她的嘴唇咬得血紅。他在傷口塗上膏藥,包好繃帶 。 她的眼睛終於閉上,鴉片生效了,她沉沉地睡去,維奇召來警衛。「我要你立刻騎 馬去總督府送個信息。」 維奇很快地寫好信。信中簡單、扼要。「雙胞胎都受了傷,立刻過來;並帶牧師來 。」 維奇好奇地注視著眼前的這張臉孔。它和安妮真是維妙維肖,但年輕人的下顎已長 出了黑色的髭鬚。醫療站中的人將他的衣服脫到腰際,已徹底地清洗過他全身及傷口。 他躺在潔白的床單下,臉龐及嘴唇發白。 「他中了槍。」 「我知道,阿吉。你取出子彈了嗎?」 「我們不敢,主人,你命令我們讓他活著。你在流血,我們必須照料你的傷。」 「只是小擦傷。」他道。維奇掀開紗布,檢視傷口。他猜想子彈並未擊中安利的肺 葉或心臟,不然他早捱不過由馬上顛簸回來的這一路。維奇用手指探入流血傷口,他沒 有摸到子彈。他探入更深,終於碰到了那顆鉛球。它卡在肋肌之間,使他的骨骼不致受 到傷害。 維奇決定不用刀子,逕自用手指挖出子彈,血立刻泉湧而出。他用一塊乾淨的紗布 覆住傷口,用全身重量壓著,忽然間他注視進一對綠色的眸子。 「你是在試著殺死我還是治好我?」安利幽默地喘著氣道。 「我想你和你妹妹有同樣多條命。」維奇如釋重負。 安利痛得閉上眼睛,一會兒後他又睜開。「你認識我妹妹?」他的目光是疑惑的。 「是的。我是沙維奇。」 「我的監護人?」他無法置信地問,隨即因痛楚而驚喘出聲。 維奇點點頭。「而且很快就是你的妹夫了。」 安利笑了,隨即變成了苦笑。「老天,好痛!」 「那個畜生開槍打我!」突然間一切對他變得清楚了。 「我也是這麼叫他的,藍畜生,我想流血已經止了、可以包紮傷口。但我要你承諾 你會靜靜地躺著,不然血會再流不止。我無法多花費時間照顧你,你的禽獸堂兄剛剛放 火燒了我的制茶工廠及我寶貴的茶樹。」 安利驚駭不已。「我要殺了那個婊子養的!」 「你靜靜躺著,這裡由我發號施令,」他轉向阿吉。「你最好準備一些治療燒傷的 東西,可能會有人在救火時受傷。」 他們聽見了門外的談話聲。安利道:「我似乎是產生幻覺了,我剛聽到柏克的聲音 。」 維奇點點頭。「蘿絲也來了,由他們來照顧你最好不過了。」 他在寬敞的大庭迎上他們,三人都面色灰白,他立刻向他們保證。「他們兩個都會 康復。安妮被豹子的爪抓到,我已經包好了她的傷口,給她服下安眠藥。安利中了槍, 但他已經醒了,而且神智清明。他在後面的醫療站。」 「你在字條中要求牧師時,我們以為有人死掉了。」伊芙喘氣道。 「抱歉。」維奇轉向牧師。「我找你來為一樁婚姻福證,但那必須稍等。黑豹園著 火了。」 藍伯納站在一株油加利樹的陰影下,看著眼前燦爛的景象,幾乎要樂暈了。一開始 火焰顯得有些猶豫地舔噬著茶葉,就在他以為火已燒不起來時,突然間它耀眼地燒了起 來。一簇又一簇,往外、往上擴散。那些愚蠢的土著則只會忙著尖叫,像螞蟻般地跑來 跑去,徒勞地拭著拯救那些寶貴的茶樹,他得以從容地登上制茶工廠的二樓,繼續放第 二把火。 他幾乎在制茶工廠待了太久,被他創造出來的火焰及燃燒的氣息催眠住了。這比他 在梵克公園看見的煙火表演都更美麗。 他潛回到油加利樹下,他的馬已經被火嚇得跑掉了,他詛咒那匹懦弱蠢笨的畜牲, 發誓如果讓他逮到它,一定要送它一顆子彈。現在他得用走的到橡膠樹那邊去了。這段 路幾乎有兩里。但他很清楚它們的方位,包括它們有幾排,及種植的數量。橡膠樹燒起 來一定比茶樹還更壯觀。 烘焙室出現在眼前,伯納無法相信地看著那些武裝的守衛。天殺的沙維奇幾乎和他 一樣地聰明,他猜到了這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繞道過屋前及屋後,希望能伺機潛進橡 膠樹林。天殺的!每排橡樹都有那些臭印度人在巡邏。他趴下來看著守衛,找出他們巡 邏的模式。此刻他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他消滅了已阻隔著他和藍氏大宅之間的障礙 ,現在他會毀滅他的敵人最珍視的東西:黑豹園。一等到橡膠樹燒起來了,剩下最後的 工作就是燒主屋了。 伯納看到周圍百碼內已沒有人,他爬行靠近最後一排樹,卻遇到了一道灌溉用的排 水溝。他低咒出聲,黑暗中他沒有看到水溝。他知道他必須越過水溝才能放火,但他實 在受不了爬過它。他痛恨這個溫熱、發臭的國家,就和痛恨那些土著一樣的甚。他幾乎 要被蚊子活吃了,而水溝裡無疑地還有蛇。他半蹲身子,悄悄越過水溝。這大概夠近了 ,他信任的運氣還在,他只要點燃一棵樹就好了。他伸手取出火柴點燃。 一名土著看見火光,叫喊發出了警訊。 伯納伸手要拿槍,但它不見了,它在他爬行時掉落了。他沒有驚慌,他的心智反而 愈形敏銳。他跳過水溝,成Z字形奔跑,那些笨蛋不是他的對手。 溫暖、黑暗的叢林包裹、保護了他。奔跑間,他的腳陷入了兩截倒在地上的樹幹間 ,他聽見令人作嘔的踝骨折斷聲。但在他能夠痛叫出聲前,他的頭撞到了某種東西,他 陷入了昏迷。 維奇跑向種茶的山坡,茶園離屋子約有一里遠。到達茶工廠時,他看見上面三層樓 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水泥地基還留下。 工人由湖邊排成了一長排,傳遞著水桶。他必須用力大吼,才能壓過火焰的聲音。 下面山坡的茶樹已經完全被燒燬了,火往高處竄,山坡上到處是工人,他們不顧自己生 命的危險,想要搶救高處的茶樹。 維奇低咒一聲,他跑上山坡,命令所有人撤退到安全的地方。火花亂竄,燒焦的茶 葉氣味辛辣刺鼻,那是一種毀滅的氣息,直深入到喉嚨及肺中,維奇知道他永遠不會忘 記這種氣息。 工人都離開山丘後,他加入傳遞水桶的隊伍,盡力搶救最下層儲藏室的茶葉。離開 茶工廠後,他又去了橡膠園。 戴維爾在烘焙室遇到了他。「你來得及搶救茶葉嗎?」 維奇搖搖頭。「除了坡頂外,大部分的火都滅了,火勢不會擴散到這裡來的。看見 那個畜生了嗎?」 「是的,一名守衛看見有人在橡樹間,他開了槍,但他往西邊的叢林跑去了。」 「他們沒有追上逮到他?」維奇厭惡地道。 「他們不會在天黑後進入叢林。」維爾歉意地道。 「這倒不能怪他們。」維奇坦承道:「不必擔心,我會逮到他的,不過我想可以等 到天亮後。要守衛繼續看守,他可能會溜回來。」 維奇終於能回到主屋時,已是清晨三點了。他走進安妮的房間。她還在熟睡,她的 外婆睡在一旁的大椅子上。 他瞧見伊芙煩躁地在鄰室踱著步,他以指對唇,示意噤聲。伊芙隨著他回到寬敞的 大庭。「安利怎樣了?」他問道。 「柏克在照顧他,他向我保證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她迷惑、反感地看著他。他上 身是赤裸的,而且比她所看過的任何男人都來得髒。他全身是煙灰,汗水流出一道道的 痕跡,他的臉上凝結著幹掉的血塊。無疑地,他身上還有更多的傷痕。他對她實在是太 過野蠻及原始了。 「伊芙,我們之間終究是不成的。」 她遲疑了一下,幾乎害怕放手。她發出一聲緊張的輕笑。「你得到了那個頭銜嗎? 」 「沒有,英國的頭銜並不容易到手。」 她鬆了口氣,嬌軀輕顫。「維奇,我對黑豹園的事感到很遺憾,這是個殘酷的悲劇 ,大老遠來到這兒,目睹你的茶園被摧毀。」她無助地聳聳肩。「你甚至無法帶一名妻 子回去。」 他同情地看著她。「我愛上了安妮,我明天要和她結婚。」 伯納恢復意識時,他感覺足躁的痛一直向上擴散到了小腹,甚至腦間,他想像它和 每個心跳一起疼痛。 他用意志力命令疼痛停止,但它並沒有。他決定唯一能克服它的方法是把身體及心 靈分開。 他成功地專注了一會兒的精神,但是當他試著將腳拔離樹幹間時,劇痛再次襲遍他 全身。 他明白到他的足踝一定腫得很可怕,恐懼隨著疼痛開始滲入他的骨髓,流遍血脈。 他試著壓抑下恐懼。今夜他不是成功地將命運掌握在手中了嗎?他不是已成為新的藍爵 士了嗎?而且也把黑豹園付之一炬了?他會捱過這個難關的。 維奇浸在水池中,全身放鬆。十年的辛苦在數小時內付之一炬。他閉上眼睛,鬆弛 肌肉的緊繃。 他逐漸地明白到他並不是被詛咒,而是受到祝福。大火中並沒有人喪生,受傷的人 都會復原,他仍然擁有土地,這是怎麼樣也摧毀不了的。他會重建制茶工廠。最值得慶 幸的是,安妮安全地睡在他的屋簷下。強烈的喜悅在他心中湧起,他就要當父親了,他 是受到眾神的祝福的。 伯納的足踝已經麻木到他可以承受那悶悶的痛。他一直專注著精神,有數個小時之 久,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其他。但現在他開始察覺到一種毛骨悚然、癢癢的感覺。他的想 像力真是太過發達了。他的肌膚發冷發汗,而且他開始在顫抖。他收拾心智,告訴自己 應該睡個覺。天亮後他就可以看清楚週遭並脫身,他必須養足精力,離開這裡,即使是 用爬的。 他閉上眼睛,感覺暈眩、全身無力,他的呼吸也變得微弱不穩。他偶爾打了一陣子 的盹,他的皮膚每隔一陣子就痙攣一下。黎明時,叢林的黑暗開始消失。 伯納自睡眠中醒來,掙扎著坐直身子。但他無法移動,他的手腳沒有一點力氣剩下 。他看向自己的身軀,旋即驚恐地尖叫出聲。數百隻吸飽了血的黑色水蛭——有的甚至 長達十寸——爬滿了他的身軀。它們在他無助地躺臥時大啖了一番,好多已吸飽了血的 水蛭自他身上滑落,但還有更多被他的鮮血氣味吸引了過來。 突然間他看清了命運的轉輪,知道他的命運是死亡。他感到水蛭貼上了他的喉嚨, 一聲毛骨悚然的尖叫逸自他唇間。就在他張嘴時,它們滑入了他口中,伯納失去了最後 一絲的神智。 維奇正好在睡著前睜開眼睛。幸好有那聲動物的尖叫令他清醒過來。他離開水池, 感覺神清氣爽,精神煥發得可以迎接新的一天。奇怪得很,猴子的叫聲真的很像人類。 他的左頰被豹爪抓傷了。如果他刮鬍子,傷口將會流血。他放下刮鬍刀,聳聳肩, 至少有一邊臉頰沒有受到傷害。 他碰到了柏克,邀他一起吃早餐。「安利昨晚過得怎樣?」 「對一個剛剛由胸口被取出一顆子彈的人來說還不賴。他改變得真是驚人。我上一 次看到他時,他還只是個孩子,現在他是個大人了。我指的不只是肉體上的,不過他的 背倒是變成原來的兩倍寬了。我的意思是他長大了。」 「在東印度公司的船上賺取船資並不像星期日的野餐,它使一個人的心靈及背部都 擴寬。」 「我真想看到安妮看見他時的反應,不過我知道雙胞胎團圓時不該有外人在場。我 從沒看過像他們那樣親近的小孩,不過這次的分離對他們有好處。」 「替我通知一下牧師,」維奇對柏克眨眨眼。「今天我們需要他的服務。」 「他上床睡覺了。一整夜他都在醫療站幫忙,對你及黑豹園的所有人,這都是艱苦 的一夜。」 維奇苦笑。「重建這兒才是辛苦,不過這兒的土地有很強的復原力,不論白人對它 加以什麼樣的破壞。」 「安利說你會重建。我相信他已經愛上了黑豹園。」 這同時,安利正坐在安妮的床尾,重述他神奇獲救的經過。「那艘船叫『亞伯威伯 爵號』,船上的人正在盯著一群被暴風雨驅離了航道的鯨魚。他們在夕陽的微光下看到 了我身上的黃色油布雨衣。 「事後他們告訴我要救我不只要靠大家通力合作,還需要勇氣。他們用繩索放下一 名健壯的海員,直到他終於用魚鉤鉤到我,然後他們合力把我拉上船。那時我已經昏迷 不醒,差不多淹死了一半。那真的是我的幸運日,安妮,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孟買。」 「老天!安利,你絕不會知道我們的感覺,我們以為你淹死了。我們一起想出了個 計謀,阻止藍莊落入我們堂兄貪婪的手中。」 「我從沒有想過你們會失去藍莊。你們究竟做了些什麼?」 「我代替你變成了安利爵士。」 安利被此話嚇得瞠目結舌。 「不必顯得這麼震驚!坦白說,假扮成單身漢,到處花天酒地倒挺有趣的。提醒我 等你身子強壯些後,再多告訴你一些細節。」 「小鬼頭,你在暗示你比我更像男人?」 「我該死地好好試過了,」她笑道。「不過我們看起來再也不像了。你長了鬍子, 身材也變得好魁梧。」 他看著她紅潤的臉頰及睡衣下曼妙的曲線。「你也變得豐滿了,你在綻放。」 安妮在他的審視下臉紅了,一聲輕敲打斷了他們。門打開,是維奇。安利立刻站起 來。「你挽救了農場嗎?」他焦慮地問。 「茶園完了,但我們救了橡膠樹。」 「等你重建時,我想要幫忙。」安利堅定地道,希望維奇不會提到他受傷。 「謝謝你。」維奇衷心地道。 安利看向他妹妹,但她已轉過頭去面對著牆壁。他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們兩人之間還 有未了的事,他離開了房間。他可不想被捲入戰火中! 剩下安妮及維奇獨處了,安妮固執地面對著牆壁。 「我來為你換繃帶,安妮。」 她立刻轉頭面對他,綠眸中閃著挑釁,「你想都別想碰我。」 「我必須看傷口有沒有被感染。」 「我早就被豹抓傷過了!」她喊道。「如果我活得過你的傷害,我也活得過其他的 。」 「安妮,今天早上我告訴了你母親我愛你,我們今天結婚。」 「不會有婚禮,你這頭撒謊的豬!你一直在騙我,玩著你誘惑、征服的遊戲!你就 坦白一次吧,你和我母親之間究竟怎樣?」 「我和你母親不管有過什麼,都發生在我們相遇之前。坦白說,那也不關你的事, 安妮。」他冰冷的藍眸無情地鎖住了她。「既然我們談到了誠實,你曾經檢查過你自己 嗎?你總是任性地為所欲為,只求達成你的目的!」 「那不是真的,」她喊道。「我欺騙是必要的。」 「我不是談那個,」他突兀地坐在床邊,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我談的是這個欺騙 ,這是我的孩子。你怎麼敢對我隱瞞他?我們應該在數個月前就結婚的!」 「不管有沒有孩子,我都不會嫁給你的。」她激烈地發誓道。 他站起來,高大的身軀遮住了她。他以手指托起了她的下顎,直至他們的目光似刀 刃般相接。「你可以改變你的主意,不然我會代你改變它,選擇在於你。」他平平地道 ,離開房間,感覺從不曾這麼挫折過。 安妮是他遇過最教人生氣的女人了。她知道他全心全意愛她,但她卻只會對他要求 些不可能的事!他要如何改變過去?維奇決定他需要幫助。 維奇在餐室找到了蘿絲。蘿絲立刻離座走向他。 「維奇,我真是感激,你救了他們兩個的命,我打從心裡感謝你。」 「蘿絲,你得和她談。她不肯和我結婚。」 「你和伊芙之間了斷了?」 他的目光搜索著她。「我當然和她談過了。我不會不先告知伊芙我真正的心意,就 和安妮結婚的。」 「維奇,安妮相信你以前愛過她母親。從小她就在她母親美麗的陰影下長大。」 「那太可笑了!安妮比伊芙強上兩倍!我並不愛伊芙,我只是相信她會成為伊甸莊 的好女主人。伊芙更是從來不曾愛過我。」 「我知道,維奇,我想伊芙只能夠愛自己。」 「我早該告訴安妮的,但我不想傷害她。我是個傻瓜才會認為我能對她隱瞞。」 「是的,以你在女人這方面的豐富經驗,你該知道伊芙一定會確定讓安妮知道的。 」她的眼中盛滿笑意,男人對女人的心理所知真是太少了。「給她一點時間,我知道安 妮熱愛著你,再幾個月她就會回心轉意的。」 他用手抓了抓黑髮。「蘿絲,我們沒有幾個月可以等了。安妮已經懷孕了,我一直 到昨天照顧她的傷時才知道。」 蘿絲的手搭在他臂上。「你一定有上百件事要做,這件事就交給我。」 維奇點點頭。「我還得狩獵一頭豺狼。」 南夫人帶了位女僕,帶著水及繃帶進入她外孫女的房間。「我來為你換藥。」 「不,蘿絲,我自己來。」安妮堅定地道。 「胡說,停止表現得好像你是第一個生孩子的人。我才是第一個!」 安妮道:「哦,蘿絲,你總是能讓我笑,但我不能笑,我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 「安妮,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我們不笑,就是哭,不管怎樣,孩子都是值得慶祝的 事,不是哀悼。當然,未婚生子等於是向傳統挑戰,如果你生了雙胞胎,那人們才真的 是有話說呢!」 「哦,不要那麼說!」安妮喊道,為什麼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讓我瞧瞧你。」 安妮躺下來,幫忙蘿絲解開自己身上的繃帶。傷口很可怕,但維奇塗上的藥已經發 揮了作用,現在它們看起來只像比較嚴重的抓傷,並沒有被感染的跡象。 蘿絲溫柔地拭淨傷口。「它們已經開始癒合了,我想應該讓傷口接觸到空氣,你認 為呢?」 「我想你和以前一樣總是對的。」安妮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認為你最好嫁給沙維奇。像他那麼有錢的對象讓他逃掉就可惜了。 」 「我並不是為了他的錢而愛他!」安妮發火了。 「那麼你確實愛他了?」蘿絲問。 「不!答案是不!我不愛他,而且我不會嫁給他!」 「隨你,親愛的,你一向是這樣子的。」蘿絲輕描淡寫地道。 離開安妮後,蘿絲找到伊芙的房間——那很容易,只要找僕人出入最多的地方就對 了。她的女兒半躺在床上,膝上擱著餐盤。「我們可以私下淡談嗎,伊芙?」 伊芙高傲地一揮手,斥退僕人,冰冷、紆尊降貴地看向她的母親。 「你指揮得很自然,你的前世一定擁有過奴隸。」蘿絲嘲澀地道。 「別煩人了,母親。」伊芙甜甜地道。 「只是厭倦,不是厭煩。我希望你準備好可以面對一些家庭的真相,伊芙,我已經 厭倦扛下你的責任。做母親並不適合你,於是你像拋掉兩個無用的包裹一樣地拋下雙胞 胎。我不相信你愛洛斯,我也看不到你愛孩子的證據,因為你想的只有你自己。我大膽 地說一聲,直到現在,你都是個徹底的失敗者。但伊芙,你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之 一。你有第二次的機會。我們之中有多少人有贖罪的機會的?」 「你是什麼意思?」伊芙的臉龐脹成了紅色。 蘿絲表情堅毅,語氣嚴厲,不容轉圜。「你得去找安妮,說服她你和沙維奇之間從 未有過親暱。」 門上傳來了一聲輕敲,蘿絲打開門。是柏克。他體貼地回總督府,帶回來了女士需 要的一切東西。 「柏克親愛的,我愛你。」蘿絲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我也愛你,夫人。」柏克真誠地道,抬著箱子走進伊芙的臥室。 蘿絲及柏克離開後,伊芙瞪著緊閉的門整整五分鐘之久。他們認為只有他們才有愛 心是嗎?他們怎敢指控我不愛自己的孩子?她打開衣箱,尋找一件穿起來較像母親的衣 服。 當然,裡面一件也沒有。在翻撿了好一陣子後,她捨棄那些絲料衣服,換上一件樸 素的亞麻料晨服。她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化妝,弄好頭髮,最後她走到安妮的房間。 她的女兒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口,她穿著寬鬆的印花料長袍,鮮艷的藍、綠及金色襯 托出她的黑髮更加美麗。伊芙終於承認她從沒有對她的女兒表露親情,是因為知道她的 美終有一天會遠超過她。看來那一天已經來臨了。 安妮轉過身面對她的母親,她的秀髮散開像黑色絲緞的雲彩,嬌美的唇張成個驚訝 的圓,大睜的綠眸中猶自閃爍著淚水。 「你覺得復原了嗎?」 「是的,謝謝你。」 「你感覺可以來段母女的談話了?」 「不真的能,母親——」 「安妮,」伊芙懇求道。「給我另一個機會?」 安妮不耐地以手拂過眼睛。「過來坐下吧,母親。」 伊芙把弄著她的銀色晨袍。「我算不上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但無論你相信與否, 我真的愛你,安妮。你還是個小女孩時,你是這麼地美麗、早熟,我是真的嫉妒你,你 知道的,雙胞胎一向引入注目。你是洛斯的掌上明珠,他總是到處誇耀你。」 「我承認我喜歡受人注目,但你才一直是家中的美人,母親,我感覺永遠及不上你 。我很難過無法看到父親最後一面。」 「你父親死後,我轉向沙維奇尋求金錢上的幫助。安妮,我告訴你我們就要結婚, 但那恐怕只是我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昨天沙先生來徵求我的允許和你結婚時,我的希 望可以說是和我的虛榮一起破碎掉了。」 安妮搜索著母親的臉龐,心想著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因此,親愛的,如果你接受了他的求婚,我希望你能由總督府嫁出去。我們會邀 請方圓百里內的農場主人,我將可以炫耀我美麗的女兒。」 安妮含著淚水微笑。「謝謝你,母親,這非常地慷慨。但維奇和我並不需要那種排 場,我們需要的只是彼此。」 維奇陰鬱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大水蛭吸乾了藍伯納身上的每一滴血,他的臉上還有 著殘留的驚恐。這種悲慘的下場可說是藍伯納自作自受,維奇想著。他會吩咐人將屍體 埋葬在叢林裡——絕不在黑豹園的土地上。 維奇知道他必須向等在屋子裡的藍家人報告藍伯納的死。現在雙胞胎已不會再有生 命的危險了,維奇的肩上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擔,然而他的心情依舊沉重。他並不樂觀和 安妮再次的碰面,但他已準備好必要時不惜使用暴力。他在屋前繫住馬。 安妮坐在陽台他的大椅子上,等著他回來。他慢慢地走近她,掬飲進她的美。看見 他,她站起來,猶豫地踏出一步,然後突然地他們已在彼此的懷中。 安妮開始抽泣,維奇將她摟在心口。 「哦,維奇,我為黑豹園的事感到好難過,我知道你為你的茶園辛苦地工作了許久 ,我知道你對這個地方懷有多少的驕傲及熱情。」 「噓,吾愛,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是,你安全無恙。」那是真話。他的心在歡唱 ,他的感官因為她如此地靠近而暈眩。「黑豹園並沒有被摧毀,我會重建並重新種植茶 樹。」 她離開他懷中,看著他的臉龐,想要確定他說這些話是不是只為了安慰她。「維奇 ,那真的可能?」 「只要你渴望的心夠熱切,這世上的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你。」他吻去她眼角的淚, 然後是她的唇。他是如此地為她飢渴。「來吧,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他執起她的手,抱著她上了馬鞍。她的手抱緊他有力的身軀,他擁著她,策馬馳向 茶坡。 觸目所及是一片焦黑及毀滅的景象,這甚至比她想像的還糟。而後她的目光隨著維 奇的手指,他為她指出了諸多她沒有注意到的事物。他的唇低喃、訴說著他的計劃,拂 過她耳際,引發她脊椎一陣美妙的顫抖。他的頭憐愛地低向她,和她分享他的思想及理 念。工人已經開始在清理燒得焦黑的茶樹枝了。 他們到了制茶工廠,那些燒燬的木頭已被搬走了,「我們會重建一個更大、更好的 。」他熱切地告訴她。幸好他有得是無盡的精力,他會需要它。 「茶樹怎麼辦?」她柔聲問,她聽著他的心跳抵著她的臉頰。 「什麼?你認為我這麼短視得沒有留下茶種?我帶你去看茶種。」 他們騎了至少兩里路,來到一個香蕉園,維奇推開那些濃密的香蕉葉,長在它們保 護的綠蔭下的是細嫩的綠色茶樹苗。 她快樂地笑了,抬起唇迎上他的吻。 「我要你今晚在我的床上。我們會結婚嗎?」 「是的,請你。」安妮嬌美地懇求道,她飽滿的雙峰挨擦著他,直至他呻吟出聲。 「當然,」她又揶揄地低語。「我們得等到我的傷口癒合才能做愛。」 他的舌尖梭巡過她被吻得腫脹的唇。「信任我會找到一……兩個方法的。」 他們在寬敞的起居室中交換了誓言。安利送他妹妹出閣,小心地將她托付給黑豹園 的主人。那是個嚴肅的場合。藍安妮夫人變成了伊甸莊的沙夫人及布萊克瓦子爵夫人。 伊芙及蘿絲都在哭泣,適合她們做為新娘的母親及外婆的身份。柏克走向前恭賀新 郎,安妮在他眼中看見了淚水。 「拜託不要哀傷,柏克。」安妮警告他。 「親愛的,我感覺到的是鬆了一口氣。從現在起,輪到沙維奇是那個為你提水桶的 可憐傢伙了。」 維奇喃喃地道:「堅定的手段就可以終結她穿著長褲、花天酒地的日子。」 黑豹園的僕人卯盡全力,做出了一頓豐盛的晚宴。晚上十點左右,戴維爾提議了最 後一輪敬酒,蘿絲抬起手示意安靜。 兩輪馬車載著客人離開黑豹園,維奇將安妮抱了起來,走向屋子。「你真是聳人聽 聞,你故意穿亮黃色禮服來嚇他們嗎?」 她性感地貼著他移動,她的手誘惑地拂過他胯間的鼓起。「如果他們知道亮黃色對 你產生的效果,他們會更震驚。它會把你喚起得幾近瘋狂,我第一次穿它時,你幾乎在 你的桌子上佔有了我。」 「你太誇張了!」 「誇張意味著增大得超過尋常,我認罪,爵爺,」安妮故意再次地撫過他的腫脹。 「帶我上床。」 「去他的床,我已經等了永恆的時間好帶你到我的浴室。」他的視線是如此地熾熱 ,想到他會對她做的事,她臉紅了。 「你的眼睛藍得像……比斯卡灣。」她邪惡地低語,跟著她尖叫出聲,他的牙齒咬 住了她的耳垂。 安利他們在天亮時回到黑豹園。維奇及安妮只睡了約兩個小時,他們在彼此的懷中 醒來,縷縷黑髮纏住了他們赤裸的身軀。 愛人緊攀著彼此,低語、親吻、碰觸、品嚐。他們不理睬安利和僕人愉快聊天的聲 音。他們的熱情升高,其他的一切皆逸去,直到樂園中只剩他們兩個人獨處,他們的身 軀融合為一。 一如以往地,那是次狂野、性感的愛的儀式,燃燒、衝刺、起伏、悸動。維奇是活 力充沛、精力昂揚的男性;安妮則是芳香灼熱、性感絲般的女性;當他們一起達到爆炸 時,慾望融化成為甜美、包容一切的愛。 他有力的手臂抱著她,另一手拂開她額際的髮絲,再梭巡過她美麗的頸項及臉頰。 「他不會離開的,你知道。」她低語。 「安利?不,我可以聽到他在外面踱步。」 「他比蝗害還糟。我想要和你在床上用一頓纏綿親吻、漫長的早餐,然後在水池中 游個溫暖、芳香的泳。」 「我今晚再配合你,」他承諾道,回憶起昨夜在泳池中的做愛,他們幾乎在其中溺 斃。「今晚你的抓傷應該已經癒合了,而我將不必再如此溫柔地對你。」他呻吟道,帶 繭的手掌撫過她誘人的腿。「當你的長腿圈住我的腰時,我想要那樣永遠地躺著。」 之後幾天維奇和安利經常在一起,他逐漸熟識他妻子的雙胞胎哥哥。安利對一切都 好熱中,維奇可以看出黑豹園已經滲入了他的血液中。他認得出這種症狀,他初抵達這 兒時,錫蘭對他也有同樣的效果。當然,它仍然是他的一部分,但現在他和他孩子的未 來是在英國。 他們開始了一連串繁忙、辛苦的重建工作,維奇滿意地注意到辛苦的工作並沒有削 減了安利的熱誠。 「你會很快回英國嗎?」安利問他的新妹婿。 維奇點點頭。「如果安妮想回去,而且可以旅行了。」 「她人不舒服?」安利關心地問。 「不,她不是不舒服,她健康得很,她是懷孕了。」 「我懂了,」安利笑道。「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想回伊甸莊,柏克已經收拾好外婆 回英國的東西了;母親去孟買度假,我則還不想離開。」 「你何不留在黑豹園?我和東印度公司的租約只剩一年,如果那時候你已經是個成 功的農場主人,我會讓你成為股東。」維奇提議道。 「你是說認真的?」安利道,驚訝於他的慷慨。 「你是上帝派來回應我的禱告的,把黑豹園留在你手中我是再放心不過了。我在哥 倫布港有一艘叫『玉龍號』的船,我用它來跑中國航線。你何不也試試船運?我只禁止 兩項貨品:鴉片及象牙。」 兩個星期後,一箱箱的行李堆在了屋子門口。工廠已經重建了,而脆弱的茶種在黑 豹園的山坡被種植了。 維奇抱著他的新娘,由浴池走到他們寬敞的臥室,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使用它。他 讓安妮決定他們要留在這裡或回到英國,她為他們做了決定,她知道她丈夫的心意。雖 然他深愛著黑豹園,但該是在伊甸莊建立他們的朝代的時候了。 維奇上床來到她身邊,將她舉在他身上。「甜心,我是如此地深愛著你,感謝天你 終於相信你母親和我之間並沒有什麼。」 她屈膝跪在他身上,準備衝刺。「沙維奇,你不會真的相信我有那麼天真吧?我只 是得到結論你和以往一樣是對的!那並不關我的事!」 她聽見他喉間一聲低哮,然後他攻擊了,不久兩人俱都意興遄發。更久、更久之後 ,在花香馥郁的夜裡,他們倚枕而坐,分享他們未來的計劃。維奇掏出根雪茄點燃,深 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當他的目光回到安妮身上時,他愣住了。她也在抽雪茄! 「你該死地在做什麼?」他追問。 「做你教我的事,」她指出,她的睫毛半閉。「你行的我也行,男女平等。」 「去他的平等!」老天,她真美!他想道。「我想如果我要你戒菸,我一定得自己 先戒了。」他讓步道。 安妮按熄雪茄,身體貼著他滑過去。「嗯,」她不在意地低喃道。「把它放到壁爐 上去,明天早上再抽吧!」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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