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電梯裡進進出出,在樓層裡上上下下,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裡走來走去,好不
容易才找到搶救室。指路的箭頭標得讓人非迷路不可……
我們終於來到一條走廊裡,幾個房間兩頭都沒有門。裡面的孩子有的哭,有的笑,
有的在玩,大大小小,得什麼病的都有。看護他們的護士態度有些粗暴。我們對面有間
辦公室,有個穿藍罩衫、白長褲的瘦瘦的男護士在裡面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澆花。右邊是
一扇大玻璃門,門上用大寫字母寫著幾個字:搶救室。禁止入內。一個角落裡堆著幾張
塑料帶編織的椅子和一張小桌子:那是候見室。母親和安娜在那兒坐下,父親打算推開
搶救室的門,想了一下,又改變了主意。他按了按門鈴。
有個護士馬上開門出來。
「您好,小姐……我是熱裡厄醫生。我想看看我的孫子,他是昨天晚上送來的……」
「請等一會,先生,我去找醫生……」
我們等著。二分鐘,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父親幾次把手指放在門鈴上。但沒
有按。母親焦急地敲著鞋跟。安娜盯著牆,一言不發。我看著她。
一個年輕的醫生出現了,很和藹,很穩重。他跟我們打了個招呼,本能地跟我父親
說話。我聽不懂他說什麼。簡短地談了一會之後,我父親要求去看看孫子,但醫生勸他
不要看……父親沒有堅持。安娜似乎很害怕。孩子現在該怎麼樣了?
醫生彬彬有禮地把我們送到電梯口。當我們走向汽車時,父親把我拉到一邊,說:
「最好不要再抱什麼幻想……你明白嗎?對孩子來說,最好……這將非常可怕……」
我忍不住哭了。母親和安娜在等我們上車,當我們來到汽車跟前時,看到我淚如雨
下,她們也不想問什麼了。
我們回了家,哭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人感到羞恥,大家都放聲大哭。
父親顯然非常傷心,弄得我心慌意亂。
痛哭一場之後,母親和安娜去弄便飯。父親嚎啕大哭,有時說不出話來。他斷斷續
續地向我解釋了醫生的話:確實是大腸桿菌病。
「對他來說,也許最好是死……盡快……」
我感謝父親把事實真相告訴我。我對此已不再懷疑。他知道我完全信任他。他打消
了我的所有希望,我佩服他的勇氣。
中飯準備好了,吃得很快。我們談起了我的兄弟姐妹們,談起了他們的情況和遇到
的問題。我問母親她養的狗怎麼樣了,還有她的花。安娜則談起我們在巴黎的生活和被
這場我們希望忘掉的意外事故取消的計劃。
四點左右,母親給我端來茶水和她去買來的點心。父親打電話去醫院,想知道最新
的消息。毫無好轉。我們又談了一分鐘,然後,快到他們上車的時間了,我把他們送到
車站。我們很快就會再見,但我們依依不捨,好像要分開很長時間一樣。他們難以掩飾
目光中巨大的痛苦,這使我們更加難受。
夜晚一直持續到黎明。午夜前後,安娜給我端來一大碗加奶咖啡,我們讀著幾星期
前互贈的書,直至睡著。
七點鐘時,電話鈴把我們驚醒了。我知道我會得到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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