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的復仇者
15

    峰岸五郎住在中野附近一座六層樓的公寓裡。
    電話鈴響了。
    已是深夜,使用過的玻璃杯還放在桌子上。他拿起了電話,是相良打來的,說是有
意外情況發生。
    不到十分鐘,相良來了。
    「橫田逃跑了。」
    相良坐在椅子上報告。
    「已經……」
    峰岸正在混合酒,不由地停住了,一陣寒意一直滲到心裡。逮捕橫田是在昨天傍晚,
太快了吧?眼前閃出了橫田往桌前蹦竄的暴躁面孔——那莫非在作戲?
    大概,橫田一定受到了刑事的虐待,從自己走了以後,一直受到暴虐。聽說刑事為
了讓他規矩,將手倒撇過來,因而橫田的左手脫臼了。
    中了橫田的詭計了。
    讓醫生治療,在公證庭可以作為證據,強調受到了警官的暴力。招供是在這種暴力
下產生的,裁判官對此也是同情的。對於橫田的作法,可以理解為想去法庭的一種策略。
由於在他的房間中找到了紙幣,而他又提不出他不在現場的任何證據,他就無法申訴。
因為陷入了這種困境,便迅速地招供了。
    「明天送檢察廳。在署搜查課,個個喜形於色。」
    「是嗎……」
    募然間,峰岸感到精力殆盡,橫田之流的罪犯,窮追峰岸。橫田在檢查廳也會招供
吧?總之,倘若結果相同,大家就可以兔去天天搜查的苦楚,所以人人都感到欣喜。
    「這小子。」
    峰岸握住玻璃杯。在檢查廳要是同樣地招供,搜查工作就會完全停止。
    「唉!」
    相良拿起了玻璃杯。
    「順便到署裡去,也許還可以看見那份招供。看看那個厚臉皮傢伙的再次表演。哼,
這還不能算完呢……」
    「那,好。不過,那傢伙的血型?」
    「據說是O型。」
    「O型?」
    峰岸瞑目沉思——O型,根據精液的血液檢查,大概也得出的是O型。這麼看來,對
手在事先是有準備的。
    「那麼,這傢伙無罪的證據呢?」
    「這個……」
    相良搖搖頭。
    雖然不斷地搜尋,可是沒有得到任何橫田不在現場的證據。對一切可能混入安眠藥
的食物,都進行了檢查,例如每天送來的牛奶、電冰箱裡的水瓶、果子汁、咖啡杯等都
進行了檢查,也沒發現任何端倪。看見橫田十一點過後回房間的目擊者是公寓同層樓的
房客,僅僅是看見背影。橫田是水蛇腰,目擊者也僅從遠處見到那個水蛇腰的男子打開
門進去。
    「是嗎?」
    在這一點上,策劃這一事件的龐大組織並沒有疏忽,把安眠藥放入容器後,在當時
就已處理了吧。
    「怎麼辦?」
    相良問道。
    「搜查本部若被關閉,那就什麼也幹不成了。但是,如果說服課長……」
    峰岸的情緒低落了。
    檢查廳若已決定起訴,警方就不能再搜查別的罪犯了。如果再繼續搜查,檢查廳就
會提出抗議。警察的權力是什麼呢?他們可以把犯人,即便不是真正的罪犯送到檢查廳,
並對此不作解釋,哪怕是橫田的辯護律師知道這種情況,也要拿出無罪的證據才行。
    應該說,搜查貝克的理由還是有的。因為貝克綁架了野麥涼子。這可以作為搜查的
理由。雖說如此,可也還是有障礙——這就是情報本身得不到確認,因為情況的來源不
能洩露,與外事警察伊庭的約定不能破壞。這個情報的來源若是洩露,伊庭今後的情報
活動機能就得停止。
    峰岸陰暗的臉,這時拉得更長了。
    翌日,峰岸被搜查一課課長叫住了。
    「辛苦了。」這是吉田課長的第一句話,「解散搜查本部。」
    「是嗎?可是,我反對把橫田洋一作為罪犯。」
    峰岸作出一副拚命抵抗的架勢。
    「為什麼?」
    吉田課長有一張神經質的面孔,雖說是個能幹的人,可度量太小;並且,他又是一
個官僚主義者,典型的官吏。他有潔癖,辦公室裡一塵不染,一有空閒就自己打掃。
    見到吉田這種眼神,蜂岸深深感到已絕望了。
    「你的懷疑沒有什麼新鮮的。懷疑武川惠吉之死是遭殺害,這僅是想象。由於這種
想象的支配,便認為島中教授是『大佐』。武川惠吉、北條正夫、關根廣一、原田光政,
這四位舊友相繼死亡一事,是有可疑之處,但細看每個人的情況,不是就可以理解了
嗎?」
    「……」
    「武川是腦外傷,北條是車禍事故、關根是酒醉失足,並且,原田父女又是為橫由
洋一這個強盜強姦、殺害的。要是這麼看,疑點就消除了。另一方面,島中教授僅僅是
大佐,而沒有任何殺人動機。島中教授曾被派往庫拉西島,可原田等四人沒有兵籍,科
羅拉多州收容所又沒有記錄,特尼安島駐軍部隊中也不見記載他們的名字。雖然根據一
些事情可知他們的過去都是偽造的,可那些事情與島中教授以及這次的事件,即便是有
點什麼關係,也沒有積極的證據。」
    吉田課長深深地吸了口氣。
    「將原田臨終時說的『找警察,庫拉西』與島中教授戰時曾被派往庫拉西島聯繫起
來,我是不贊成的。在臨終之際說『很痛苦,叫醫生』,這是順理成章的。再說,你得
到的情報,沒有提供者。原田果真說過那種話嗎?倘若僅因為島中大佐曾被派往『庫拉
西』,就這樣論斷,我是不能接受的。作為搜查本部的刑事部部長,他的意見也是同樣
的。還有,美國中央情報局綁架野麥涼子這一說法也非常含混,根據目擊者的話分析,
情況也是這樣。而依你的意見著,一個叫做克拉哈的芙國軍人把野麥涼子拉上車,是偶
然的,可就在這偶然之中,中央情報局又介入了——不太妥當吧。貝克這個男子對『庫
拉西』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並以此為契機而介入事件。但是,這個情報本身不一定能成
立。」
    「……」
    峰岸無言以對,因為無論怎麼說,內容都是空泛的。在這種情況下,語言已失去了
它自身的活力。
    「你的一個個疑問都變成了幻影,所以我必須作出決斷了。我們遇到的問題被『庫
拉西』攪亂了。庫拉西島被稱為饑餓島,在戰史中是有明確記載的,可其它就什麼也沒
有了。在三十年後的今日,我們有什麼理由去推測,一定要殺害這四個人呢——不,這
種事對我說來是不能設想的。固然,兵土餓死而軍官逃生,有怨恨是可能的;反之,當
時士兵為逃生,將軍官們一個一個地殺死,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即便這樣,為什
麼中央情報局一定要介入呢?難道僅僅因為聽到一個三十余年前曾作為戰場的南方小島
的名字,就……」
    「明白了。」
    峰岸打斷了談話。
    為什麼僅僅聽到武川惠吉臨終前的一句話,就使原田光政感到恐懼呢?為什麼他要
乘飛機去北海道、去大阪呢?為什麼那兩人又相繼死亡了呢?為什麼原田光政要準備逃
亡呢?
    為什麼?為什麼?……
    這些不解之謎只好掩埋在峰岸的心裡了。吉田課長的看法已如冰堅雪寒,要想改變
是不可能了。
    橫田洋一有紙幣的物證,又有他的自供,反之卻找不到他不在現場的證據,加上搶
劫、強姦的作案前科以及在警察面前的表演,定罪是免不了的。一切一切,都是按照某
個看不見的巨大組織所運籌的那樣在運行,它將以橫田走上斷頭台作為尾聲,永恆地消
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倘若峰岸不肯鳴金收兵,就必須將有關克拉哈和貝克的情報來源講出來。但這是絕
對不行的。外事警察、公安警察以及自衛隊的調查機關——陸軍幕僚二部特別室等等,
都主要是收集情報的機構。這些機構的成員,都是寧將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恪守機密,倘
若不是這樣,這些機構也就不復存在了。
    退一步講,姑且認為伊庭會同意將他的情報來源披露,也無法推翻橫田的自供。
    峰岸感到前功盡棄了。
    原田季美那慘不忍睹的屍體又浮現出來。
    「理解了吧?」
    吉田遞過來一支香煙。
    「搜查本部解散,可事件也不能全部完結吧?那野麥涼子怎麼辦呢?」
    「基本上可以把那個叫貝克的男子作為嫌疑犯追查,野麥涼子被美軍汽車搭救一事
是有家庭主婦目擊的。那個軍人是否就是克拉哈中校還不能肯定。雖然已再次拜託駐日
美軍司令部進行調查,可是已得到正式答覆,說那不是事實。據說克拉哈中校是電子工
業學校的技術軍官,性情溫和、為人忠厚。向美國本土去詢問,貝克是否已調換工作,
答覆是不知道此人。當然,也有證人說野麥涼子當夜在家。
    「哦,是這樣?」
    「我推測,野麥涼子極可能是被道德敗壞的外國人得到後,作為發洩情慾的對象了。
要是這樣,那是絕不許可的,應該從這方面繼續搜查。」
    「是。」
    峰岸立正地站著。
    行完禮後,峰岸依然無端地站著不動,再次凝視著吉田課長的面龐。
    然而,他默默地站著,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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