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的復仇者
35

    在進入石卷市之前,原田義之放慢了速度。
    ——是那輛車!
    島中的車子在前方行駛。原田將車靠近一點兒辨認對方的車號——沒錯。
    這次不能再放跑了。
    原田取好了間隔距離。
    島中的車穿過了石卷市的街道,從牧山的收費公路ヾ上向女川方面駛去。從女川到
牡鹿半島的頂端,有牡鹿半島的收費公路。好象是在往那兒去。

    ヾ為了償還一部分或全部的建設費用,對通過公路的車輛徵收費用。在日本,收費
公路主要限於高速公路。

    原田保持了足夠的間隔距離跟蹤。這時車已稀少了,像這樣地跟蹤很容易被發現。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倘若被發現可就糟糕了。一面嚴加注意,一面時隱時現地尾隨。
    島中的車從女川進入了收費公路。
    ——可以肯定了。
    收費公路在半島的山脊蜿蜒。雖說是山脊,可海拔僅三百五十米。若是在白天,也
許能看見左側的太平洋和右側的石卷港灣吧?但現在什麼也見不到。車燈晃動的光柱,
劃破了巨大的黑暗。
    雖然稀少,還是有車輛在行駛。
    島中還不知道自己的好運已經竭盡,仍在行駛著。也許他還在想象中體驗著今晚進
入旅館,被美麗的美都留嚴厲虐待的陰暗快感吧。
    但是,這一切也已結束了。
    ——找個什麼機會呢?
    原田邊開邊在考慮這件事。沖進旅館房間或公寓房間,這是笨拙的,冷不防地對島
中進行襲擊性報復,這是從未考慮過的。必須要拷打,叫島中吐出真相,然後再殺死他。
    不能在旅館或公寓。倘若能夠的話,那就在他從美都留住的公寓出來時為好。
    島中的車下了牡鹿町。
    牡鹿町是位於牡鹿半島頂端的一個城鎮,在它的前面有金華山。
    原田也進了城鎮。
    島中的車停在金華山旅館。原田遠遠地窺視著。
    島中和美都留的身影消失在旅館中。
    原田在尋找電話。距旅館不遠處有個公共電話。進了電話亭,原田停了數分鐘。
    他調整了呼吸,準備掛電話把島中叫出來。象這樣暗中監視是徒勞的。到了明天,
島中會出去游玩。可能去金華山。若是在白晝,什麼也幹不成,即便是夜裡,若和美都
留在一起,也不能下手。兩人都殺,恐怕會遇到意外情況,原田也沒有這種情緒。
    必須把島中和美都留分開。
    原田掛電話了。
    「是島中教授嗎?」
    原田變了嗓音。
    「是的。是誰呀?」
    島中不解地問到。
    「我是木村。有話對您說。」
    原田故意唐突地說。
    「木村?有什麼要緊的事?而且,你到底是誰?」
    島中的聲音非常不安。
    「我是從東京尾隨先生而來的。」
    「從東京,尾隨……」島中沉默了一會情緒顯得恐慌。「究竟,你受誰……」
    「沒受准的委託。要是尾隨先生,當然是往常那個男子出現了。就是定好的那個目
標。」
    「往常的那個男子……」
    「叫原田義之的那個男子。一直沒有掌握住他的行蹤,所以即便是在東京,也一直
在尾隨著先生。」
    「等等——這麼說,你是,根來組的……」
    「請別說,因為那女人聽見就糟了。」
    原田用厚重的聲音壓著說。
    「明白了。可是,告訴我有什麼用。」
    聲音似乎不高興。
    「危險迫近了。請別作聲地聽我說好嗎?原田從東京一直乘摩托車跟蹤先生,來到
這個鎮上。他已下決心要采取直接手段了。先生您還不知道吧。派去盯梢原田的那個男
子,看樣子反而被殺了。因為當時還不能確認,就再次襲擊了原田家。從那時起,他已
去向不明。因此,我繼而接受了這個任務——總之,情況就是這樣危險。好吧,請什麼
也不要對那個女人說。那女人可能與原田有接觸。大概,在自己家裡裝有竊聽器,讓那
傢伙聽。要不是那樣,那傢伙怎麼會事先知道先生這次要出發,再則,也不應知道中岡
先生的那位女士的家。先生不是有次叫那女人出去,然後給中岡先生的那位女士家掛電
話嗎?」
    「……」
    島中沒有回答。
    「怎麼樣呢?」
    「有一次可——決不會。」
    「根據撥號盤的長短音,可以解讀出號碼呀。」
    「……」
    「對那個女人適當地敷衍一下,然後請出旅館來,在先生的車上商量對策。請來吧。
當然,找一個恰當的理由,請求警察保護也可以。我這邊隨便怎麼都行。」
    「明白了。趕快去吧。」
    島中的聲音很重。
    原田放下電話。
    出了電話亭,向旅館停車場走去。停車場緊鄰旅館的花園,在大門的方向看不見。
    原田從摩托工具箱裡取出了登山刀。
    停車場沒有人影。島中的車在暗處。在島中來之前原田鑽進了一輛車。那車與島中
的車僅隔著通常停車距離,下去了一男一女。島中也朝這邊走來了。原由認為:自己若
被看見,情況就不妙了,不能躊躇,島中若進了車內也麻煩了,必須在開車門時,在背
後用刀頂住他。若進去了,島中可能就會鎖了門等待,這樣一來,一切都砸鍋了。
    傳來了腳步聲,島中正要轉身,刀尖已頂在背上了。
    「要出聲,就在這兒殺死你。」
    島中不動了。一瞬間,就象塑像似地呆立不動。
    「你——原田君嗎?」
    聽那聲音,如同在抽筋。
    「上車。要是亂動,絕不能饒恕!」
    「怎、麼做?」
    「就這樣,要輕輕地。」
    頂著的刀一用勁,先穿過衣服,感覺到已吃進了島中的身體。
    「別……」
    島中的身體仰了仰,原田抓住了他的襟首。已顧不上那一男一女是否看見了,成敗
在此一舉。這次倘若失敗,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死嗎?」
    「等等!別再戳了,我上。」
    島中仰著臉回答。
    身體從門裡滑進去。
    原田也進去了,坐在後席位上,抓住島中的衣襟,刀刃挨著脖子上。
    「開走。」
    「朝哪兒去?」
    「進收費公路。」
    「好的。請別做那些危險動作。」
    島中驅車前進,一邊說著,嗓子顯得干啞。
    「都是些說得清楚的事。嗯,別那樣,原田君。」
    「說得清楚嗎?……」
    在暴力的脅迫下,一般人都會這麼說。
    「你,誤會了。」
    「別作聲。走。」
    「明白了。照你說的這樣做吧。我沒有理由怕你。」
    車子行駛著,島中漸漸地恢復平靜了。
    出了牡鹿盯,進了收費公路。這時,路上已基本無車了。
    行使了十分鐘,到了尾根筋。
    「停下。」
    在有眺望台的地方,車停了。
    「下去。」
    「要干什麼,有話在車裡說不行嗎?」
    「到了這兒,還要抵抗?下去。」
    島中下去了。
    讓他把車門鎖了,然後原田拿過鑰匙,催促著島中,進了雜木林。夜異常的黑暗,
他們借用手電筒光往往前走,一會兒,到了斷崖邊。這裡是峭立的懸崖,下面的波濤呈
現出灰白色,洶湧地衝擊著沉降式的海岸線。
    遠處,那些通過金華山沖的商船隱約可見。
    「就在這兒吧。」
    原田停住了腳步。
    太平洋的濤聲朦朧可辨,夜風陣陣吹來。
    「好吧。我帶你出來是為了叫你講出真情,不能再找托辭了,這點還是放明白些為
好。要是不坦白就想從這兒逃走,那就請便吧。可是,我要是追到了,就要宰了你!」
    「知道了。」
    島中避開懸崖。坐在灌木叢的根部上。
    「命令根來組,僱傭殺人犯的,是你嗎?」
    「這是什麼話聽。」
    「要講老實話。」
    「我說老實話。」
    「那,為什麼被電話叫出來了。你確實說過『根來組』的。」
    「那話,沒說過。我是聽說你跟蹤我到這兒來了之後,才出來的。你的腦筋是有點
兒問題了,莫名其妙地妄想出我與你父親,以及病人武川惠吉的死有關。我早就想什麼
時候和你談談。俗話說『疑心生暗鬼』。你虛構的妄想,已漸漸地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
城砦了。你已沉溺於自己構築的城砦之中,絲毫沒意識到那是妄想的產物。我作為一個
醫學部教授,為什麼要殺人呢?」
    「那麼,你是人品高潔了?」
    「至少,我還有社會地位。」
    「我在牧丘美都留家裡裝有竊聽器。你偽扮女人聲音……」
    「你,卑鄙!」
    島中聲音顫抖。
    「確實是的。若不這樣做,就不可能看見你那人品高潔的貨色。教授面具,院長面
具,在夜裡全部撕掉了。給作為情婦的護士……」
    「住口!」
    「不說也行。剛才說的只不過是你的本性,叫性變態。這是誰都潛藏著的。我現在
要說的是,你並不是人品高潔——是殺人兇手!你。」
    「啊,你……」
    「老實聽著!你,以前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從事細菌研究。在那兒,有三千名丸
太被殺。」
    「你沒調查過我的軍歷吧?」
    「調查過。軍歷上記載你是昭和十六年十月以前在陸軍大村醫院工作,十月被派往
庫拉西島。但是,在大村醫院你的同事後籐醫師,你似乎忘了吧。」
    「……」
    島中沒有回答。看不見表情,也不知此刻島中內心的感受。
    「你和西海大學醫學部畢業的中岡干事長一起,作為軍醫大佐,從關東軍防疫給水
部被派往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為的是研製對付盟軍的細菌武器。然而,在研
制成功之前,戰局惡化了。為了掩蓋這些罪惡行徑,必須要象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那樣,
毀掉庫拉西島上那研究所的一切痕跡。這樣,你和中岡大佐,借庫拉西島上的饑餓之名,
虐殺了約二十名工作人員。在庫拉西島上,有四千餘人在饑餓中死去,按規定屍體應放
入海裡,所以即使把被虐殺者的屍體扔掉,誰也不會感到異常。但是,就在這場虐殺前
夕,我父親等四人,逃出了小島——了解你和中岡干事長的,僅此四人了。」
    原田中斷了講話,等待島中的反映。島中什麼也沒說。
    「在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究竟有什麼,告訴我吧。」
    「沒有什麼,我也不認識你父親等人。在研究所只是從事正常的桿菌研究。我和中
岡君在暗和十九年二月,奉軍令撤退,以致連研究所的結局也不清楚。以後,就由一個
叫鈴木的軍曹負責處理研究所的善後工作。」
    「鈴木軍曹?現在住在哪兒?」
    「不知道。聽說工作人員是從各所秘密集結來的。現在是否還活著,住在什麼地方,
這些當然不可能知道。」
    「那,不是說在研究所沒有秘密嗎?」
    「不會完全沒有的。」
    「是嗎?好,起來吧。」
    原田抓住了島中的胸口。
    「干,干什麼……」
    島中低聲地叫著,抓住原田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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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香門第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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