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頓河 上一頁返回目錄下一頁


第一卷 第二章

作者:肖洛霍夫

灰色黎明的天空上閃爍著稀疏的晨星。風從黑雲片下吹來。頓河上,霧氣奔騰,
在白堊山峰的斜坡上盤旋,像條沒有腦袋的灰色巨蛇,爬進了峽谷。左岸的河漢、
沙灘、湖沼、葦塘和披著露水的樹林——都籠罩在一片涼爽迷人的朝霞裡。太陽還
在地平線後面懶洋洋地不肯升上來。

麥列霍夫一家人,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第一個醒來。他一面走著,一面扣
著繡有小十字架的襯衫領子,來到台階上。長滿了青草的院子到處閃著銀色的朝露。
他把牲口放到街上去。達麗亞只穿著一件襯衣跑去擠牛奶。她的兩條白皙的光腿上
濺滿了像新鮮乳汁似的露水珠,院子裡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串煙色的腳印。

潘苔萊·普羅河菲耶維奇朝著那被達麗亞踩倒、又慢慢挺直起來的小草看了看,
便走進內室去了。

開著窗戶的窗台上落滿了小花園裡已經開敗了的、毫無生氣的粉紅色櫻桃花瓣。
葛利高裡一隻手伸出床外,在趴著睡覺。

「葛利什卡,你去釣魚嗎?」

「你說什麼?」葛利高裡小聲問道,把兩條腿從床上耷拉下來。

「咱們釣魚去,可以釣到太陽出來。」

葛利高裡哼哧著,從掛衣鉤上扯下一條便服褲子穿上,把褲腿塞進白色的毛襪
筒裡,扳正歪斜的鞋後跟,半天才穿上了皮靴子。

「媽媽做好魚食了嗎?」跟著父親朝門洞裡走的時候,他嘶啞地問道。

「做好啦。你先到船上去吧,我立刻就來。」

老頭子把冒著熱氣的、噴香的黑麥裝進罈子,仔細地把落到外面的麥粒撿到手
巴掌裡,然後跛著左腳,一瘸一拐地向坡下走去。葛利高裡無精打采地坐在船裡。

「往哪兒劃?」

「到黑石崖去。到前兩天咱們在上面坐過的那棵倒在水裡的樹旁試試看。」

小船的船尾滑下土岸,漂進水中,離開了河岸。激流捲起小船,搖晃著,極力
要把它橫過來。葛利高裡並不划船,只用船槳撥正方向。

「你劃呀。」

「等漂到河中流再劃。」

小船橫過中流,向左岸漂去。從村子裡傳來公雞的叫聲,在河上,這啼聲變得
低沉多了。船舷擦著陡立在水中的黑黝黝的石礫斷崖,停在崖下的河灣裡。離河岸
五沙繩遠的地方,可以看見那棵沉到水底去的榆樹伸出的樹枝。漩渦在榆樹四周追
逐著褐色的泡沫。

「倒開釣線,我來下食,」父親悄悄對葛利高裡說,一隻手塞進了冒著熱氣的
壇於口裡。

黑麥粒聲音清晰地濺落到水中,發出一陣絲的響聲,就像有人發出的低沉的噓
聲。葛利高裡把幾粒鼓脹的黑麥安到鉤子上,露出了笑容。

「吃呀,吃,大魚小魚都來吃。」

抖成圈子落到水裡去的釣魚線像弦一樣拉直了,然後又彎下去,差不多沉到水
底去了。葛利高裡用腳踩著釣竿的手柄,竭力不使身子搖動,爬過去拿煙荷包ˍ
「爸爸,今天運氣好不了……月亮還不圓呢。」

「你帶著火柴嗎?」

「帶著哪。」

「給我點個火。」

老頭子抽著煙,瞅了瞅浸在水中的大樹那面遲遲沒有升起的太陽。

「鯉魚不一定什麼時候出來。有時候月亮不圓也出來咬食。」

「你聽,好像小魚在咬食,」葛利高裡鬆了口氣說。

小船附近的水撲哧響了一聲,泛起了波紋,一條有兩俄尺長的、好像紅銅鑄的
鯉魚,彎起寬大的尾巴,在水面上拍了兩下,叫著向空躍起。珍珠般的水花濺了一
船。

「現在你等著瞧吧,」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用袖子擦了擦濕漉漉的大鬍子。

浸在水裡的榆樹周圍,在那些有胳膊粗的禿樹枝中間,同時跳出兩條鯉魚;第
三條小一些,在空中打著旋兒,一次又一次地、頑強地往崖石上撞。

葛利高裡在焦急地嚼著濕透了的煙頭。不很耀眼的太陽已經升到半棵橡樹高了。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撤完了所有的魚食,喪氣地噘起嘴,呆呆地望著那一動不
動的釣竿頭。

葛利高裡啐出煙頭,恨恨地望著它迅速地飛去。他心裡在咒罵父親,老早就把
他叫醒,不讓他睡夠。因為空肚子抽煙,嘴裡有一股燒焦頭髮的惡臭。他正要彎下
身子,用手去捧口水喝,——這時候,離水面有半俄尺的釣竿頭輕輕地抖了一下,
慢慢向下彎去。

「咬鉤啦!」老頭子舒了口氣說。

葛利高裡抖擻精神,拉了一下釣竿,但是竿梢立即彎進水去。釣竿從手攥著的
地方彎成了弓形。一股巨大的力量,像絞車似的把繃得緊緊的紅柳木釣竿向下拉去。

「攥住戶老頭子哼哼著,把船從岸邊撐開。

葛利高裡竭力想把釣竿舉起,但是辦不到。很粗的釣線咋的一聲斷了。葛利高
裡因為失去了平衡,身子搖晃了一下。

「簡直像條公牛!」潘苦菜·普羅珂菲耶維奇悄悄地說道,怎麼也不能把魚餌
安到魚鉤上。

葛利高裡激動地笑著,拴上新釣線,又拋了出去。

釣線上的鉛錘剛沉到河底——一竿梢就彎了下去。

「你看,這壞蛋!……」葛利高裡哼了一聲,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那條向激流
衝闖的魚從水底拉出來。

釣線刺耳地響著,劃破水面,沿著釣線,垂下一道淺綠色的水簾。潘苔萊·普
羅珂菲耶維奇用短粗的手指頭在倒動著撈網的木柄。

「先在水裡把它遛乏啦!頂住勁,不然釣線又要被它掙斷啦!」

「放心吧廣一條金紅色的大鯉魚浮到了水面上來;攪起了一片白沫,它把扁平
的大腦袋往下一扎,又向深處游去。

「好大的勁兒,手都麻啦……好啊,你等著瞧吧!」

「頂住,葛利什卡廣」頂著哪——啊——啊!「

「當心,別讓它鑽到船底下去!……當心廣葛利高裡喘著氣肥斜著身子的鯉魚
拉到船邊來。老頭子拿著撈網正要彎下身子去撈,但是鯉魚鼓起最後的勁兒,又扎
進水底去了。

「把它的腦袋提起來!叫它喝點風,就會老實點兒啦。」

葛利高里拉起了鯉魚腦袋,又把這條折騰得疲憊不堪的鯉魚拖到船邊來。鯉魚
大張著嘴吸氣,鼻子頂到粗糙的船舷上,煽動著金光閃閃的橙黃色的鰭,不動彈了。

「折騰夠啦!」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用撈網撈著魚,呷呷地說道。

他們又呆了半個鐘頭,釣鯉魚的戰鬥才結束了。

「收起釣線來吧,葛利什卡。大概咱們把最後一條都釣上來啦,再不會有啦。」

他們收拾完了。葛利高裡把船從岸邊劃開。劃了有一半路程的時候,葛利高裡
看見父親臉上的表情好像是要說什麼,但是老頭子卻只在默默地眺望山腳下村子裡
的宅院。

「你,葛利高裡,聽我說……」他一邊摸索著腳底下麻袋上的繩結,一邊遲遲
疑疑地開口說道,「我看得出,你跟阿克西妮亞·阿司塔霍娃有點兒……」

葛利高裡的臉立刻漲得通紅,扭過頭去。襯衫領子勒進筋肉發達、被太陽曬黑
了的脖子,勒出了一道白印。

「你當心點兒,小伙子,」老頭子已經是凶狠地、氣沖沖地繼續說道,「我可
不是跟你說著玩的。司捷潘是咱們的鄰居,我不准你調戲他的老婆。這會造孽的,
我預先警告你:要是叫我察覺了——我要用鞭子抽你!」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把手指頭攥成疙疙瘩瘩的拳頭,瞇縫著鼓出的眼睛,
看著兒子的瞼變得煞白。

「都是謠言!」葛利高裡目不轉睛地直盯著父親發青的鼻樑,含糊不清地嘟噥
說,那聲音好像是從水裡冒出來的。

「你給我住嘴。」

「人們什麼話都編得出來……」

「住嘴,狗崽子!」

葛利高裡彎身劃起槳來,小船一衝一衝地前進。水在船尾打著旋兒,嘩嘩地響
著。

一直到碼頭,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船快要靠岸的時候,父親又提醒說:「留
神,別忘了,要不——從今天起,就再別去遊戲場。一步也不一許走出院子。就是
這樣廣葛利高裡沒有說話。他把小船靠了岸,問道:」把魚拿回家交給娘兒們嗎?


「拿去賣給商人吧,」老頭子口氣溫和了一些,「錢留著你買煙抽吧。」

葛利高裡咬著嘴唇,走在父親後面。「你算了吧,爸爸,就是你把我的腳捆起
來,今天我還是要上遊戲場去,」他一面惡狠狠地盯著父親扁平的後腦勺子,一面
心裡想。

葛利高裡在家裡仔細地把鯉魚鱗上的於沙子洗淨,用柳條拴著魚鰓。

他在大門口遇見了同年齡的好友米吉卡·科爾舒諾夫。米吉卡一面走著,一面
玩弄著鑲著銀飾的皮帶頭,兩隻圓滾滾的、土黃色的眼睛,在細窄的眼縫裡閃著黃
澄澄的油亮的光澤。兩個瞳人像貓眼似的朝上翻著,因此米吉卡的目光就顯得變幻
莫測,難以捉摸。

「你拿著魚上哪兒去?」

「這是今天的戰利品。拿到買賣人那裡去。」

「給莫霍夫家嗎?『」「是給他家。」

米吉卡用眼睛估量了一下鯉魚的重量。

「有十五俄磅吧?」

「還多半磅呢。我稱過啦。」

「帶我一塊兒去吧,我會幫你做買賣的。」

「走吧。」

「請客嗎?」

「那好說,別說廢話啦。」

做完禱告回來的人散滿了街道。

沙米利家的三弟兄也在路上並排走著。

大哥,獨臂的阿列克謝,走在中間。窄小的制服領子把他那筋肉發達的脖頸勒
得筆直,捲曲、稀疏的小山羊鬍子神氣活現地往一邊翹著,左眼神經質地眨個不停。
很久以前,在射擊場上,阿列克謝手裡的步槍炸裂了,槍栓的碎塊打傷了他的腮幫
於。從那時起,這隻眼睛就有事沒事地眨個不停;淺藍色的傷痕橫過臉頰,一直伸
到頭髮裡去。左手被從肘部炸去,但是阿列克謝卻能很巧妙、準確地用一隻手捲煙
:他把煙荷包夾在凸出的胸膛上,用牙咬下一塊夠用的紙片,把紙片半捲起,倒進
煙草,手指頭便巧妙地、簡直是難以察覺地捲了起來。你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
阿列克謝已經眨著眼睛叼起捲好的煙,在向人借火了。

他雖然僅有一隻胳膊,但卻是村子裡最好的拳擊家。他的拳頭也沒有什麼特別
之處,只不過桃南瓜那樣大。可是有一次耕地的時候,他對公牛生起氣來,因為鞭
子丟掉了,就用拳頭捶了公牛一下。公牛倒在犁溝裡,從耳朵裡流出血來,好容易
才把牛治好了。兩個兄弟,一個叫馬丁,一個叫普羅霍爾,都很像阿列克謝,就像
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也是那樣身材短粗,像棵橡樹,不同的是他們都有兩隻胳膊。

葛利高裡跟沙米利弟兄們打招呼,米吉卡卻把腦袋扭得咯吧咯吧地響,走了過
去。這是因為謝肉節時在拳鬥場上,阿廖什卡·沙米利毫不憐惜米吉卡的嬌嫩牙齒,
照著臉上猛擊一拳,米吉卡就把兩個槽牙吐在被皮靴上的鐵後跟踏碎的藍灰色冰塊
上。

阿列克謝走到他們跟前,一連眨了五次眼睛。

「是賣劈柴棍子嗎?」

「你買吧。」

「要多少錢?」

「一對公牛,外加一個媳婦。」

阿列克謝皺著眉,把那半截胳膊揮了一下。

「怪物,啊呀,怪物!……噢哈哈,外加一個媳婦……你還要牛犢子嗎?」

「你自個留著傳種接代吧,不然的話,你們沙米利家就會絕種啦,」葛利高裡
粗野地嘲笑說。

廣場上,教堂圍牆旁邊聚了一群人。教會長老正在人群裡把一隻鵝舉在頭頂上,
喊叫道:「半個盧布,有人給過價錢啦。誰還肯多出?」

鵝扭動著長脖子,藐視地瞇縫著碧玉般的眼睛。

旁邊的一個圈子裡,一位灰白頭髮。胸前掛滿十字章和獎章的小老頭正在揮舞
胳膊。

「我家的格裡沙卡爺爺又在講土耳其戰爭的故事啦,」米吉卡向那邊瞟了一眼,
「咱們去聽聽嗎、『」咱們聽故事的時候,鯉魚可就要臭啦,鼓脹起來。「

「脹起來會加重份量.對咱們有利。」

在廣場上,消防棚子後面,露出莫霍夫家的綠色房頂,消防棚裡扔著幾輛斷了
車桿的。水桶乾裂的消防車。走過消防棚的時候,葛利高裡啐了一日唾沫,掩住鼻
子。從破爛的消防車後面走出一個老頭子,他嘴裡叼著皮帶扣,一邊走,一邊扣著
肥大的燈籠褲的扣子。

「憋不住啦?」米吉卡挖苦地問道。

老頭子扣上了最後一個扣子,從嘴裡拿出皮帶扣,問道:「跟你有什麼相干?」

「應當把你的鼻子按進屎裡去!把大鬍子,你的大鬍子在裡面蘸蘸才好!叫你
的老太婆洗一個星期也洗不乾淨。」

「我把你這個壞小子按進去廣老頭子發火了。

米吉卡停了下來,像怕陽光一樣瞇縫起貓似的眼睛。

「瞧,你有多文明。你給我滾開,狗崽子!你在這裡糾纏什麼?不然,我要拿
皮帶抽你啦!」

葛利高裡跟米吉卡說笑著,走到莫霍夫家的台階下邊。欄杆上密密麻麻地雕著
一嘟嚕一嘟嚕的野葡萄。台階上灑滿斑斑點點的懶洋洋的陰影。

「你瞧呀,米特裡,人家過的什麼日子……」

「門把手都是鍍金的。」米吉卡推開通到陽台的門,嘮叨說:「要把剛才那位
老大爺送到這裡就好了……」

「誰呀?」陽台上有人問他們。

葛利高裡膽怯地頭一個走了進去。鯉魚的尾巴掃著油漆的地板。

「您找誰?」

一個姑娘坐在籐搖椅上。她手裡端著一個裝著楊梅的碟子。葛利高裡一聲不響
地望著她那豐滿的、吃過楊梅的紅艷的心形嘴唇。姑娘低下頭,打量著走進來的人。

米吉卡立即來幫葛利高裡說話。他先咳嗽了一聲。

「你們買魚嗎?」

「魚?我這就去說一聲。」

她搖了一下椅子,站起身來,兩隻光腳穿的繡花拖鞋,啪喀啪喀響了起來。陽
光照透了她的潔白的衣裙,於是米吉卡看見了兩條胖腿的模糊輪廓和襯裙上擺動著
的寬花邊。兩條光腿肚那種滑膩、白嫩樣子使他感到驚訝,只有兩個圓圓的腳後跟
上的皮膚略呈乳黃色。

米吉卡推了推葛利高裡。

「瞧,葛利什卡,你看這裙子……像玻璃一樣,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姑娘從過道的門裡走過來,輕輕地坐在圈椅裡。

「請到廚房裡去吧。」

葛利高裡踮著腳尖向屋子裡走去。米吉卡伸出一隻腳站在那裡,瞇縫著眼睛瞅
著把姑娘的頭髮分成了兩個金黃色半圓形的那道白印。姑娘則用頑皮不安的眼睛打
量著他。

「您是本地人嗎?」

「是本地人。」

「是誰家呢?」

「科爾舒諾夫家。」

「您叫什麼名字?」

「米特裡。」

她仔細地看了看自己那粉紅色。晶瑩的腳趾甲,就趕緊把兩條腿蜷起來。

「你們倆是誰釣的魚呀?」

「葛利高裡,我的好朋友。」

「您也釣魚嗎?」

「高興的時候我也釣。」

「用釣竿嗎?」

「也用釣竿釣,照我們的說法,叫做用鉤竿釣。」

「我也想去釣釣魚,」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這好辦,要是你高興,咱們就去。」

「當真嗎?不開玩笑。我們怎麼來安排呀?」

「要很早就起身。」

「我起得來,不過得有人叫醒我。」

「叫醒你是可以的……但是你爸爸呢?」

「爸爸怎麼的廣米吉卡笑了。

「別把我當賊捉!……還會放狗咬。」

「您淨說胡話!我一個人睡在角上的屋子裡。就是這個窗戶。」她用手指頭指
了指。「您來了,敲敲我的窗戶,我就起來啦。」

廚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猶豫忐忑的,是葛利高裡的聲音;重濁、油滑
的,是女廚子的聲音。

米吉卡玩弄著哥薩克皮帶上的發烏的銀片,默默不語。

「您結婚了嗎?」姑娘問道,露著隱約的笑容。

「你問這幹什麼廣」沒有什麼,覺得有趣罷了。「

「沒有,還是光棍兒。」

米吉卡的臉忽然漲紅了,可是她微微含笑,玩弄著垂在地板上的溫室栽培的楊
梅枝條,問道:「怎麼樣,米佳,姑娘們愛您嗎廣」有些愛我,也有些不愛。「

「請您說說……為什麼您的眼睛很像貓眼睛呢廣」像……貓眼睛?「米吉卡終
於給弄得狼狽不堪了。

「一點不錯,完全像貓眼睛。」

「準是從娘胎裡帶來的,……我對此不負任何責任。」

「米佳,為什麼還不給您娶親呢?」

米吉卡窘了一會兒,立刻就鎮定下來,覺得她的話裡有一種難以覺察的諷刺意
味,黃眼睛就閃爍起來。

「我的媳婦兒還沒有長大呢。」

她驚異地把眉毛向上一挑,臉漲得通紅,站了起來。

傳來一陣從街上走到台階上來的腳步聲。

她那摻雜著嘲弄的、一閃而過的微笑像芝麻一樣刺疼了米吉卡。主人,謝爾蓋
·普拉托諾維奇·莫霍夫,輕輕地踏著肥大的軟羊皮靴子,威嚴地挺著肥胖的身軀,
從站到一旁去的米吉卡面前走過。

「是找我嗎廣他走過去的時候問道,連腦袋都沒有扭一扭。

「他們是送魚來的。爸爸。」

葛利高裡空著手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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