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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火拼
莊德成頓時又驚又喜,幾乎脫口叫出林瑪麗的名字來。可是他的眼光一掃,卻不
見宋公治在場,而圍著賭桌的這群人中,卻發現有好幾個壯漢,穿得西裝革履,他們
並不是在賭,倒好像在監視那外籍婦人或林瑪麗。
憑著這些年來的江湖經驗,他非常機警,發覺情況有異,便不動聲色,悄然向身
旁的張振興問:
“那個洋婆子是誰?”
張振興把他扯離人群,才輕聲說:
“她是港督戴麟趾爵士的內親,也是位伯爵頭銜的夫人,站在她旁邊的英國人,
聽說是位警界的高級官員,還有位是……”
莊德成裝著若無其事地說:
“那位是蔡幫辦,我認識的,他們來這裡玩了多久?”
“九點多鐘就來了。”張振興說:“他們手風很順,愈玩愈起勁,一直玩到現
在。”
莊德成是直心快腸的人,他有話就留不住,笑笑說:
“大概是張老闆故意放水吧?”
張振興臉上不由一紅,尷尬地苦笑說:
“不放水成嗎,那位蔡幫辦一來就跟我打招呼,說什麼那洋婆子心情不好,他們
是奉了港督夫人之命,陪她到九龍城來觀光,目的是要讓她散散心。誰教她選中了我
這裡,我只好自認倒霉,讓她贏個痛快!”
“這麼說來,張老闆今晚可不慘啦!”莊德成故意表示對他同情。
張振興歎了口氣,沮喪著臉說:
“好在只此一遭,下不為例!”
莊德成既已發現林瑪麗在場,而且安然無恙,總算比較放心。不過他不明白,宋
公治怎會放心把她一個人留下,自己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未免過於大意。
現在他們來了,勢必要在暗中負責這位小姐的安全。於是,心不在焉地跟張振興
敷衍幾句,便又擠進人群裡去。
這時候非但赫爾遜夫人大有收穫,林瑪麗也沾了光,手裡抓了一大把贏來的籌
碼,跟那洋婆子有說有笑,似乎根本忘記了來九龍城的目的。
莊德成真想過去拉了她就走,但宋公治不在,實在不便貿然行動。萬一是宋老二
有計劃的安排她在這裡,他擅自作主把她帶走,豈不破壞了全盤大局?
有這一層顧忌,他只好暫作壁上觀,看看宋公治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林瑪麗的英文程度相當好,此刻跟赫爾遜夫人完全是以流利的英語攀談,使莊德
成一句也聽不懂。
她正玩得興高采烈,並未發現莊德成站在賭桌的對面,只是一個勁地與那洋婆子
商量如何下注。說也奇怪,她們雖然不是每押必中,但平均在十次當中,至少有個一
次是押中的。
輪盤賭的規矩是,無論賭注多寡,凡是押中的,將可獨得下注的三十六倍彩金,
照這麼算起來,她們那能不大贏特贏?
幸虧她們並不貪心,目的是玩,每次下注只不過丟下個代表百元的紅籌碼,碰碰
運氣而已,要是真想贏錢,這一夜下來,怕不把整個賭場贏去才怪吶。
當然,真要讓張振興傾家蕩產,他一看瞄頭不對,必然會采取緊急應變措施,那
時別說是蔡約翰出面打過招呼,就是天王老子的賬,他也不會買的!
莊德成看了不到十分鐘,林瑪麗跟洋婆子竟又押中了一次“十七”,彈子剛滾進
槽裡,便聽她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歡呼:“妙極了!”
莊德成聽了“王得否”,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從她們興奮的神情看來,顯然
是在為押中而喝彩。
林瑪麗猛一抬眼,發現了對面的莊德成,不由地一怔,連推過來的一堆籌碼也忘
了去收。
莊德成把握機會,急向她使了個眼色,只聽她向洋婆子歉然說了聲:“愛克司扣
絲密”,便回身離開賭桌。
他哪敢怠慢,趕緊也擠出人群,繞了過去。
還沒等他開口,林瑪麗已先問了:
“看見宋叔叔沒有?”
莊德成詫然說:
“他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
林瑪麗正要告訴他的原委,不料赫爾遜夫人竟也離開賭桌,由那外籍紳士和蔡約
翰陪同,向他們走了過來。
“密司林,”她把一把籌碼遞給林瑪麗說:“這是你剛才贏的。”
林瑪麗接過籌碼,謝了一聲,遂用英語說:
“哦,容我替夫人介紹一下,這位是銀星夜總會的經理,密司脫莊……”
又向莊德成說:“這位是赫爾遜爵士夫人……”
赫爾遜夫人先伸出了手,笑容可掬地用英語說:
“你好,密司脫莊。”
莊德成跟她言語不通,無法寒喧,只好尷尬地笑笑,窘然跟洋婆子握手為禮。
蔡約翰沒想到在這裡會遇見莊德成,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並沒有說話。
林瑪麗這才想到莊德成不懂英語,也就不再介紹那位外籍紳士,即向洋婆子說:
“你怎麼不玩了?夫人。”
赫爾遜夫人笑笑說:
“時間已經太晚,我要回香港去了,你還有意思玩下去嗎?”
林瑪麗只好言不由衷地說:
“手氣很好,我想再玩一會兒……”
“祝你幸運。”赫爾遜夫人說:“我先走了,請代我向密司脫宋致意,隨時歡迎
你們到我那裡去玩。”
“一定遵命。”林瑪麗笑笑。
於是,洋婆子又跟莊德成握手道別,在那外籍紳士和蔡約翰的陪同下,走到賬房
去兌換籌碼。
他們一走,剛才混在人群的幾個壯漢也跟著走了,莊德成看在眼裡,終於恍然大
悟,原來這些人都是便衣警探,跟來暗中保護赫爾遜夫人的。
林瑪麗等那洋婆子走開,立即向莊德成說:
“莊叔叔,我們到那邊去。”
莊德成懂她的意思,是怕站在這裡說話不方便,立即偕同她走到靠牆邊擺著供賭
客休息的沙發那邊去。
兩個人才坐下,林瑪麗已迫不及待地說:
“宋叔叔已經去了一個多鐘頭,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莊德成急問:
“他上哪裡去了?”
林瑪麗機警地向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才輕聲說:
“他到鄭二爺那裡去了……”
莊德成不禁詫異地問:
“他怎麼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
林瑪麗又環顧了周圍一下,終於揭開這個悶葫蘆,說出她跟隨宋公治到九龍城來
的經過。
原來他們早就過海來了,可是當他們到達九龍城時,發覺似乎有人在跟蹤。宋公
治作事向來謹慎,尤其這次怕被“勒索公司”的人獲悉他找鄭二爺的目的,極可能對
方天仇的處境不利。
所以宋公治不敢直接前往鄭公館,故意帶著林瑪麗到各大賭場去逛,企圖瞞過跟
蹤的人耳目。
沒想到逛到“幸運賭場”來,正遇上赫爾遜夫人也在這裡玩。
宋公治當時並不知道這位洋婆子的來頭,但他認識蔡約翰,便帶著林瑪麗過去跟
他招呼。
從蔡約翰的嘴裡,他們才知道洋婆子此人來頭頗大,居然是港督的內親,怪不得
動員了好幾個便衣警探,還由警務處的督察親自陪同而來。
赫爾遜夫人是因為愛子失蹤,終日以淚洗面,港督夫人怕這位侄女過分憂急成
疾,才勸她過海到九龍城來逛逛,使她能散散心。
蔡約翰一方面是保護,一面也是嚮導,到這裡來先就向張振興打過招呼,要賭場
裡管輪盤的做點手腳,務必讓洋婆子大獲全勝。至於贏了多少錢,事後由他負責照數
歸還,絕不使賭場蒙受損失。
宋公治明白了整個情形,當時靈機一動,便暗中跟林瑪麗商妥,由她去參加賭輪
盤,伺機向洋婆子搭訕。
在這種場合裡,像林瑪麗這樣青春貌美的女賭客,確實是絕無僅有,她擠在赫爾
遜夫人的身邊不久,那動人的姿態已引起洋婆子的注意。
尤其她老跟著赫爾遜夫人下注,共進共退,在接連兩次押中後,洋婆子在興奮之
下,竟先向她搭訕起來。
她滿口流利的英語,不僅對答如流,而且談笑風生,更使洋婆子大為賞識,不到
半個小時,她們已經像是多年的忘年之交。
接著,林瑪麗又把宋公治介紹她認識,這位大律師也是英語流利,說起話來妙趣
橫生,再加上她們的手氣一直很順,大家有說有笑,各人都非常高興。
蔡約翰雖然懷疑宋公治有什麼企圖,但他身邊還有個頂頭上司,而且他們的任務
除了保護洋婆子的安全之外,就是要能使她玩得痛快。既然林瑪麗他們跟她一見如
故,談得這麼投機,他只要暗中留意就行了,又何必多管閒事呢?
其實宋公治打的不是別的主意,他只是想讓林瑪麗跟洋婆子打上交道,與這位爵
士夫人在一起,那是絕對安全的,如此他便可以找機會獨自溜開,趕到鄭公館去一
趟。
果然在他們來“幸運賭場”,與赫爾遜夫人結識後,跟蹤的人便不敢明目張膽留
在賭場裡,悄然溜了出去。
宋公治等到林瑪麗已經跟洋婆子認識了,立即不辭而別,連蔡約翰都未發現他是
何時離去的。
林瑪麗在宋公治離去後,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玩,直到剛才莊德成來到,她才停
止。
莊德成聽他說完全部經過,默默沉思了一下,忽然吃驚地說:
“糟了,他根本沒到鄭公館去,不要是出了事!”
正在這時候,張振興走了過來,苦笑說:
“唉!祖奶奶可走啦!……”
莊德成忽然把林瑪麗手上抓得滿滿的籌碼拿起來,交給他說:
“張老闆,這個還給你,我們不能叫你受損失。”
張振興怔怔地說:
“這是什麼話,這位小姐贏的,錢怎麼能退還,簡直是開玩笑嘛,我拿去替這位
小姐換……”
“張老闆,我們都不是外人。”莊德成正色說:“來,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就
是咱們林大哥的千金。”
張振興連忙陪著笑臉說:
“哦,原來是林大小姐,失敬失敬!”
林瑪麗微微點頭招呼了一下,莊德成已站起來說:
“張老闆,兄弟想借用一下辦公室,可以嗎?”
“請用。”
張振興為了表示巴結,立刻領著莊德成和林瑪麗,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但他自己帶著行動電話,卻過去執起辦公桌上的電話,不知道鄭公館的電話號
碼,只好請張振興代勞。
“麻煩張老闆替我查查鄭二爺公館的……”
他話還沒說完,張振興已笑著說:
“不用查,鄭二爺的電話我知道……”
說時,他已連續按了號碼鍵。
電話鈴剛響,對方已有人來接,居然是鄭二爺本人,由此可見,他一定是坐在旁
邊等電話的。
“二爺嗎,我是莊德成。”他急切地說:“宋老二在不在二爺那裡?”
“沒來呀。”鄭二爺的語氣也很急,他說:“林老大也來電話問過,他什麼時候
跟你在一起的?”
莊德成聽說宋公治未去鄭公館,不由焦急說:
“他沒跟我在一起,是跟林老大的女兒過海來的,發現有人跟蹤,所以到‘幸運
賭場’裡迴避了一下,但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單獨到二爺公館來了。”
“那就奇怪了。”鄭二爺說:“我在接到林老大的電話後,就派人到各處去找,
直到不久以前,才得消息,說是發現有個人帶著位漂亮小姐在逛賭場,很像是宋老
二。可是我這裡的人,都沒見過宋老二,不敢斷定是不是他……”
“那正是他們呀!”莊德成大聲叫。
“現在我才知道。”鄭二爺說:“可是當時他們不敢確定是不是,我得到這個消
息後,還覺得奇怪,他既然來到九龍城,為什麼不來我這裡?後來我一想,宋老二一
定是有所顧忌,於是聽說他們在‘幸運’賭上了,我立刻派人找馬老三回來,準備采
取必要的行動。”
莊德成即說:
“我在街上碰到過馬老三!……”
“他告訴我了。”鄭二爺說:“剛才我已經吩咐下去,叫馬老三帶了一批人,守
在‘幸運賭場’的外面,必要時可以接應……”
莊德成一時情急,脫口說:
“那有個屁用,他在一個小時以前已經離開了!”
“但他到現在還沒有來,會上哪裡去了呢?”鄭二爺也感到事態嚴重起來:“我
看……”
莊德成頓覺事不宜遲,沒等鄭二爺把話說完,便擱下電話,連林瑪麗也置之不
顧,就急急出了辦公室,直奔大門外。
他帶來的四個手下,看他這麼神色倉促地奔出去,不知發生了個麼事故,當下哪
敢怠慢,也都急急跟了出來。
莊德成沖出“幸運賭場”,果見外面散佈著不少鄭二爺的人,其中負責指揮的正
是馬老三,他急忙迎了上來,驚詫地問:
“莊四爺,裡面沒出事吧?”
莊德成忿聲說:
“裡面是沒事,要出事也出在外面!”
馬老三聽出他的口氣不對,忙問:
“出了什麼事?”
“現在還難說。”莊德成六神無主他說:“咱們的宋二哥在一個小時前離開了這
裡,本來是要去見鄭二爺的,可是到現在還沒去鄭公館呀!”
馬老三怔了怔,忽然說:
“這只怪我,事先不知道宋二爺來了九龍城,現在聽莊四爺這麼一說,我倒想起
來了……”
“想起什麼?”莊德成急問。
馬老三滿臉失悔的神情說:
“今晚我曾發現獨眼龍的人在活動,當時井沒在意,現在想起來,會不會是他們
知道宋二爺來了,準備對付宋二爺呢?”
“曹金盛?”莊德成心裡霍然一動,覺得這獨眼龍是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傢
伙,自從“金色響尾蛇”事件幫兇不成,反而害他賠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一敗塗地。
他遭此慘敗,可說對林廣泰這班人已恨之入骨,任何時候有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報復的念頭!
雖然他目前腿傷尚未愈,但如果真獲悉宋公治帶了林廣泰的女兒到九龍城來,要
存心對付他們並不大難,不要說手下還有些殘兵敗將,就是傷亡貽盡,只要肯花錢,
重賞之下還怕沒有勇夫?
何況這罪惡之城裡,有的是亡命之徒,出得起代價,賣命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馬老三一提起獨眼龍的出現,莊德成更覺得兇多吉少了,於是刻不容緩地
說:
“我找獨眼龍去!”
馬老三義不容辭地說:
“兄弟帶來的人,全交給莊四爺!……”
莊德成強自笑笑說:
“多承馬兄仗義,我不想勞師動眾,我們有幾個人去就行了!”
說完,把手一揮,正要帶著四個手下去找獨眼龍,卻見林瑪麗追了出來,叫著:
“莊叔叔,你去哪裡呀?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莊德成一時急糊塗,竟忘記此來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找到林瑪麗,使她能安然
無恙地返回香港。
可是她倒好端端的沒事,此刻令人擔心的卻是宋公治,因為他是個有謀無勇的文
弱書生。動個腦筋,或是引經據典,那是他的拿手好戲,要真遇上了動刀動槍的場
面,他恐怕就難展其才了。
“馬兄!”莊德成急於要去尋找宋公治,又不能把林瑪麗帶著,只好求助於他
說:“麻煩你先帶林小姐到鄭公館去,回頭我再去接她。”
“這不成問題。”馬老三毅然說:“這位小姐交給兄弟,少一根汗毛唯我姓馬的
是問!……不過,我看莊四爺要去找獨眼龍,還是多帶幾個人手一起去比較妥當。”
“用不著!”莊德成斷然拒絕了他的建議,然後向林瑪麗安慰:“這位馬叔叔是
鄭二爺的人,你先跟他到鄭公館去等我,你宋叔叔很可能是出了事,我必須盡快找到
他。”
林瑪麗也明白事態的緊急,不便表示異議,只好勉強點點頭,同意說:
“好吧,我先到鄭公館去,莊叔叔,你一定要設法找到宋叔叔呀!”
莊德成已是心急如焚,把頭點了一下,立即帶著他的四個手下,直奔“金盛開賭
館”而去。
九龍城雖然是個城開不夜的地方,但值此深更半夜,人們都擠在出賣大批色情的
艷窟裡,夜總會,或者是賭場,街上頗顯得冷靜靜的。
“金盛開賭館”歷經一場浩劫,已是面目全非,曹金盛在養傷期間,尚無意恢復
營業,以致裝修內部並不積極,擇吉開張之日更是不知哪一天了。
莊德成一行五個人,行近賭館,只見裡面燈光早已全部熄滅,黑漆漆的,沒有絲
毫動靜。
照這情形看來,宋公治倒有點不像是落在獨眼龍這班人手裡了,也許是馬老三的
消息不正確吧?
莊德成走到大門外,卻是趑趄不前起來,剛才是一時意氣用事,大有直搗黃龍之
勢,恨不得帶著人闖進賭館裡去,鬧他個天翻地覆,根本未曾考慮到其他問題。
現在發現“金盛開賭館”毫無動靜,才覺出有異。這麼冒冒失失地闖進去,非但
師出無名,萬一雙方大打出手,甚至於火拼一場,落個兩敗俱傷,那又算什麼名堂?
正在猶豫不決之際,忽見一輛轎車風馳電掣而來,莊德成趕緊把手一揮,示意他
的手下暫且迴避,閃進轉角的黑暗處掩藏住身形。
“滋!”地一個緊急剎車,那輛轎車停在了賭館的大門口。
車門開處,跳下了幾個短裝大漢,挾持著一個穿皮茄克的小伙子,連推帶拖地進
了“金盛開賭館”。
莊德成藏身在電線杆後,雖然沒有看清被執的是什麼人,至少證實了馬老三的消
息不假,獨眼龍今夜果然在九龍城裡有所行動。
於是他當機立斷,決心要查探出個究竟!
車上的司機未曾下車,使他們無法由大門闖進去。但他知道賭館有個後門,如果
無人把守的話,要想進去倒並不太難。
事不宜遲,他立即揮了揮手,帶著四個手下繞至後門,居然未見有人把守。
莊德成喜出望外,忙叫一個身手矯捷的手下,站在另一個手下的肩上,先翻進牆
裡去,開了後門,毫不費事地進入裡面。
這是一道圍牆,裡面的空地不大,穿過去就是賭館的整幢房屋。他們尚未走近,
已見最右邊垂著窗簾的房間,忽然亮起了電燈。
莊德成不由暗喜,以最快的行動,掩向了那個窗口。
窗簾拉得很嚴,無法看到裡面的情形,但卻可以隱約聽到屋裡的說話聲。
諦聽之下,首先是個沙啞的聲音獰笑說:
“小老弟,到了這裡來,你可得放老實些,別自討苦吃!”
那位小老弟急說:
“我已經告訴過你們,實在是不知道他的去處,叫我怎麼說呢?……”
“彭”地一聲,接著發出聲沉哼,大概是那小老弟捱了一狠拳。
沙啞的聲音冷冷地說:
“小老弟,姓金的已經是喪家之犬,你為他賣命實在犯不上,希望你心裡放明白
些,別像小朱一樣,白白地送掉一條命!”
莊德成頓時恍然大悟,知道被挾持而來的一定是“黑騎士”的人,正被逼問金勝
保的下落。
沙啞的聲音不像是獨眼龍,那麼他是誰呢?
正在苦思的當兒,房裡的燈光突然熄滅,莊德成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已聽得
“砰砰”兩聲槍響。
“啊……”
慘呼聲中,他的一個手下已被射倒在地上。
莊德成大吃一驚,趕緊全身伏下,拔出手槍還擊。
夜色朦朧下,只見好幾條人影,已向他們撲來,剎時槍聲大作!
莊德成的人手不多,又被射倒了一個,自然不敢應戰,急忙吩咐手下扶起那受傷
的,由他發槍掩護,急向後門口退去。
對方在發覺他們進入後,己采取包圍,裡面的人由兩面夾攻,另一批人則由大門
外包抄過來,使莊德成頓成背腹受敵之勢,處境非常危急。
他身上帶的自衛手槍,彈匣裡只不過十發子彈,作為緊急應變是綽綽有余,可是
要真火拼,實感難以應付。
子彈用完,除了束手就擒之外,還有什麼辦法?所以他在連發數槍之後,算算只
剩下四五發子彈,就不敢再浪費。
然而對方的彈藥卻是非常充足,槍聲連連不絕,距離已愈來愈近。
一陣緊密的彈雨射來,又一個手下被亂槍擊中,慘叫一聲,栽倒地上不起了。
莊德成爬過去一看,這手下不幸彈中要害,竟己當場死亡!
驚怒交加之下,他已顧不得一切,奪過死者手裡的槍,猛可跳起身來雙槍齊發。
“砰砰砰砰……”一排子彈飛來,他突覺肩頭一痛,竟也被流彈射中,一支槍脫
了手。
莊老粗不愧是條硬漢,一咬牙,忍痛奔向了後門口,緊貼著門旁,舉槍向撲近的
槍手連發。
“砰!砰!”兩響,那槍手已被擊中倒地。
可是他再一扣扳機,竟撞了個空膛!
眼看兩個大漢撲近,距離不過數碼,正舉槍對準了這束手待斃的莊老四……
“砰砰砰”一陣槍響,莊德成以為自己這回總難逃一死了,誰知大出他意料之
外,中彈的並不是他,而是那兩個大漢!
他正驚得莫明其妙,忽被一人抓住胳臂,急說:
“莊四爺跟我來!”
莊德成根本沒看清這及時趕來救他的是誰,事實上也不容他遲疑,被那人拖了就
走。
這時由大門包抄過來的一批人,卻已被十來個漢子發槍阻止,無法沖過來。
那人拖著莊德成,由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口氣奔離現場,終於停在街邊。
莊德成驚魂甫定,這才認出趕來救他的,竟是神手小李!
小李喘了口氣,笑笑說:
“馬老三在那邊對付他們,我們先走吧!”
莊德成自己雖已突圍,但他的手下一死一傷,還有兩個均未脫險,因此不肯丟下
他們逕自離去。
“我還有幾個弟兄困在裡面……”
話猶未了,忽見數條人影奔來,小李急將槍一抬,大聲喝問:
“什麼人?”
“一個廟裡的和尚!”對方回答。
小李聽出是馬老三聲音,這才放心,收起了手槍。
馬老三真不含糊,居然救出了莊德成的兩個手下,只是未能將那受傷的救出。
莊德成為了道義,仍堅持救出那受傷的不可,馬老三只好拍著胸脯說:
“莊四爺先走好了,那位弟兄交給我,我一定盡力而為!”
莊德成自己也受了傷,肩頭上血流了不少,唯有點點頭說:
“那就偏勞馬兄了……林小姐?……”
“已經送到二爺那裡了,莊四爺,咱們回頭見!”馬老三把手一揚,便逕自又奔
向賭館去。
莊德成這回來探“金盛開賭館”,僅僅只竊聽到兩句不相干的話,獲悉獨眼龍的
人在逼問金勝保的下落,此事與他們是風馬牛。
非但未曾找到宋公治,反而損失了兩個手下,一死一傷,算起來實在是得不償
失!
莊德成愈想愈划不來,只好垂頭喪氣地,跟著小李前往鄭公館。
鄭二爺正在客廳裡焦灼不安地等候消息,見小李帶著受傷的莊德成回來,不由驚
問:
“莊老四,你掛彩了?”
“不礙事的。”莊德成毫不在乎地笑笑,眼光一掃,卻不見林瑪麗在客廳裡,不
由詫然問:“林老大的女兒呢?”
鄭二爺笑笑說:
“剛才方老弟來過,已經把他接回去了!……”
“什麼?”莊德成頓時大驚,急說:“二爺是說方天仇來把她接走了?”
鄭二爺直到現在,尚不知道方天仇失蹤的事,看莊德成如此緊張,不免茫然不解
地說:
“有什麼不對嗎?”
莊德成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是憑著一種直覺,認為方天仇既然行動被
人控制,怎會突然跑來九龍城,到鄭公館把林瑪麗接走,似乎有些不可能。
“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有別人一起來的?”他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是一個人來接林小姐的,”鄭二爺說:“不過外面有車子等著,這究竟有什
麼不對?”
到了這時候,莊德成只好暫且保持冷靜,把近日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由那晚在林
公館方天仇餞行,孫奇突然來訪,要求方天仇暫緩離港說起。一直到今夜過海來找宋
公治和林瑪麗經過,簡單扼要地告訴了鄭二爺。
說到最後,他又皺起眉頭說。
“照目前情形看來,宋老二既然沒到二爺這裡來,極可能是遇上了意外。同時我
更擔心的是,方天仇的行動是受到控制的,他怎麼會知道林小姐在這裡,突然跑來把
她接走,這件事實在值得可疑!”
“我看只有這樣辦了。”鄭二爺說:“宋老二的事交給我,只要他在九龍城,我
一定盡全力把他找到。你不妨立刻回香港,趕到林公館去,看看方天仇是不是把小姐
送回去了。”
莊德成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同意說:
“只好這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電話鈴聲大作。
此刻他們都彷彿是驚弓之鳥,被電話鈴突如其來地一驚,個個均相顧愕然!
鄭二爺怔怔地望了莊德成一下,才想起去接電話,惶然抓起話筒,便聽對方急切
地說:
“鄭公館嗎,快請鄭二爺說話!”
“我就是。”鄭二爺詫然問:“你是那一位?”
“哦,是二爺呀。”對方氣急敗壞他說:“我是張振興,這裡出了事!……”
“什麼事?”鄭二爺急問。
張振興好像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來:
“宋二爺被人捅啦!”
“什麼?”鄭二爺大力震驚,臉色頓時一變,不禁望了莊德成一眼,吃驚地說:
“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二爺最好能來一趟。”張振興說:“我看宋二爺的情形很危險呀!”
“好!我馬上來!”
鄭二爺放下電話,急向莊德成說:
“走,我們到‘幸運’去,宋老二被人捅了!”
莊德成聽得目瞪口呆,如同晴天一聲霹靂,把他給震驚得呆若木雞!
他已無暇細問,當即跟了鄭二爺,帶著一批人趕往“幸運賭場”去。
熾天使書城
【】
2 女媧
鄭二爺的人分乘兩部汽車,浩浩蕩蕩趕到“幸運賭場”,張振興早已站在大門口
恭迎。
這時候賭場裡正熱鬧,他們不便驚動賭客,由張振興帶路從側門繞到他的辦公室
去。
一進辦公室,便見宋公治臉色蒼白地躺在長沙發上,兩脅各插著一把匕首,已是
奄奄一息。
莊德成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沖了過去,悲憤已極地大叫一聲:
“二哥!……”剎時熱淚如雨而下。
鄭二爺急忙上前拖住他,大聲阻止說:
“不能動他!”
回過頭來急問張振興: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張振興張惶失措地說:
“剛才莊四爺從這裡離去,沒一會兒工夫,我的手下突然跑來報告,說是在後面
的院子裡,發現個人被捅了。我趕去一看,並不認識這位就是宋二爺,但我剛叫人把
他抬進來,忽然來了個電話,要我通知香港的林老大來收屍,我才想到他一定是宋二
爺了,所以立刻給二爺報告。”
鄭二爺聽他說完發現宋公治被刺的經過,頓時又驚又怒,神色十分凝重地走到沙
發前,彎下腰去看看,不由恨聲說:
“這手段也太狠毒了!”
張振興也走過來,湊近他輕聲說:
“剛才我已看過了,恐怕送醫院也沒用!……”
鄭二爺是老江湖,對各種下手的方式均很在行,知道這種手法是最狠毒的,兩把
匕首捅進被害者脅下,人不會當場死亡。但是,只要匕首一拔出,空氣進入體內,人
便無法救活。
張振興說的是實在情形,鄭二爺只微微點了下頭,心情沉重得使他不知如何去勸
慰悲慟的莊德成。
而在莊德成則己悲不自禁,緊緊執住了垂死的宋公治的手,熱淚縱橫地叫著:
“二哥,二哥,你不能死呀,二哥,你睜開眼看看,我是德成!……二哥,你說
話呀,告訴我是什麼人干的?……”
老粗是動了真感情,左一聲二哥,右一聲二哥,聽得在場的每一個人無不動容,
說不出的感傷。
可是宋公治僅只勉強把眼皮翻了翻,又合了起來,呼吸卻是愈來愈衰弱了。
莊德成已失去了理智,突然站起身來,回身一把抓住張振興的衣襟,怒不可抑地
說:
“張老闆,人是在你這裡被捅的,兇手是誰?你得給我還出個交代來!”
“莊四爺,這……”張振興嚇得臉都白了。
鄭二爺急忙從中排解說:
“莊老四,你冷靜一點,張老闆是我們自己人!……”
“自己人?”莊德成狂吼起來:“剛才我來了大半天,他也沒告訴我二哥來過,
等我走了以後,才通知二爺說二哥被人捅了,這是怎麼檔子事?”
“莊四爺千萬別誤會。”張振興惶然解釋說:“兄弟沒見過宋二爺,事先確實不
知道帶著那位林小姐來的就是他,莊四爺來的時候,兄弟也實在沒留意宋二爺是什麼
時候離去的,直到我的手下發現……”
莊德成的手仍未放開,怒問:
“那麼他是什麼時候被捅的?張老闆的人手眾多,遍布在場子各處,難道連有人
捱了刀子都不知道?”
張振興不禁漲紅了臉說:
“不瞞莊四爺說,今夜因為有貴賓來,兄弟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場子裡,沒想到後
院會出了事。照兄弟的判斷,宋二爺絕不是剛才被捅的……”
“你說他是幾時被捅的呢?”莊德成逼問。
“大概是宋二爺離開場子的時候。”張振興說:“不過,我不明白宋二爺怎會到
後院去,除非他想由後門……”
鄭二爺比較冷靜,頭腦還很清醒,急問:
“後院有門可以出去?”
張振興點點頭說:
“那個門是傳供我們自己人出入的,客人進出都走前面的大門。”
鄭二爺暗自把頭微微一點,有條不紊地分析說:
“現在事情已經很明顯,宋老二本來到九龍城來是準備跟我見面的,但他發現有
人跟蹤,才帶著林小姐逛賭場,想擺脫跟蹤的人。在張老闆這裡無意間遇上了那位伯
爵夫人,認為使林小姐跟那洋婆子在一起,有警方人員暗中保護,那是絕對安全的。
所以他自己想趁這機會,悄悄由後門溜出去,到我那裡來一趟。一定是行動被對方發
覺,跟到後院猝然下手的。”
莊德成不以為然地說:
“可是一個多小時以後才……”
鄭二爺不等他說完,已接口說:
“莊老四,我看你是急糊塗,試想,對方用的是這種狠毒手法,宋老二被捅之後
根本無法出聲,他怎能呼救?”
張振興補充說:
“我在後院查看過,宋二爺受傷之後,曾經爬行過一段很長的距離。”
莊德成終於放開了手,恨聲說:
“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幹的!”
說完,他又回身蹲在沙發前,默默地注視著宋公治,只見他已氣如游絲,縱然是
華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術了。
兇手是誰呢?事實擺在眼前,不是獨眼龍,就是“勒索公司”的黨羽。除此之
外,誰有這麼大的仇恨,誰又有這麼大的膽量,敢向林廣泰的把兄弟下此毒手?
找“勒索公司”很難,要找獨眼龍卻不困難,只要多帶人手,立刻就可以攻進
“金盛開賭館”把他抓出來生剝活剮!
莊德成是想到就做的,既然想到要找獨眼龍算賬,一刻也不能等待,突然跳起身
來,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鄭二爺忙將他一把抓住,正色問:
“你上哪裡去?”
莊德成用力把他的手掙開,振聲說:
“找獨眼龍那王八蛋去!”
鄭二爺畢竟年紀大些,而且跟林廣泰是莫逆之交,可以把莊德成看作小老弟。於
是橫身在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老成持重地說:
“莊老四,你聽我說,真要對付獨眼龍,不是我誇口,我相信我有足夠的力量。
但這件事以我的看法,可能不是他干的,所以我不同意你現在去找他。”
“那麼你說是誰幹的?”莊德成忿聲問。
鄭二爺礙於有張振興等人在場,不便把話赤裸裸地說明,免得八字還沒見一撇,
九字還沒見一鉤,就把“勒索公司”張揚開去,像“金色響尾蛇”事件一樣,鬧得滿
城風雨,人人自危,惶恐不可終日。
因此他避重就輕地說:
“這件不幸的事件既已發生,就是要為宋老二報仇,也該弄清楚對象,不可以意
氣用事。以我的意思,這裡的善後交給我來處理,你最好先趕回香港去,看看林小姐
是否回到了林公館,明天我會過海去跟林老大見面,一切有待從長計議。”
“哼!”莊德成冷笑說:“方天仇既然沒事了,能夠過海來把林小姐接回去,大
概也不需要借助二爺的人馬了!”
“現在言之過早。”鄭二爺憂形於色說:“要等確知他們平安無事地回到了香
港,才能算是沒事。”
莊德成正在猶豫,尚未拿定主意之際,忽聽外面人聲嘩然,大家均不由一怔,不
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故。
張振興剛要出去查看究竟,只見馬老三帶著幾個人匆匆進來,向鄭二爺報告說:
“獨眼龍已經讓我們帶回去了!”
鄭二爺聽得一怔,怒問:
“把他帶回去干嘛?”
馬老三原以為能表功的,沒想到反而吃力不討好,只好苦著臉說:
“剛才我們拼上了,他們的人起先火力很強,後來有幾個傢伙開車跑了。其餘的
也知道我們是二爺的人,一看瞄頭不對,全散了水,使我們毫無阻礙地沖進裡面去。
正好遇上獨眼龍想溜,偏偏行動不方便,被我們抓住,帶回公館去想請二爺發落。”
鄭二爺見事已如此,徒然責備馬老三擅自作主也沒用,只好怫然說:
“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回來。”
“是!”馬老三應了一聲,趕緊掉頭就走。
鄭二爺沖莊德成苦笑說:
“莊老四,現在可好啦,獨眼龍已經在我那裡,你是先回香港,還是跟我回去一
趟?”
莊德成遲疑了一下,終於振奮說:
“我先見見獨眼龍!”
鄭二爺點點頭,表示同意,隨即又看看沙發上的宋公治。不料這片刻之間,他竟
己停止了呼吸!
莊德成發覺鄭二爺的神情有異,也知道情形不妙,趕緊趨前一看,果然宋公治已
氣絕身亡。
想起這些年來的同甘共苦,幾個人一起在香港打天下,現在卻……
“二哥!……”莊德成悲叫一聲,跪在了沙發前,傷心欲絕地撫屍痛位起來。
鄭二爺也是至情之人,目睹宋公治的死狀,情不自禁地灑下兩行老淚。
經張振興和鄭二爺合力勸了半天,才算把莊德成勸住。他收住起痛泣,跪在地上
立下了重誓。
“二哥,你安心吧,我莊德成要不替你報仇,就誓不為人!”
鄭二爺抑住自己悲憤的情緒,把現場重托了張振興料理,然後偕同莊德成離去,
乘車匆匆趕回鄭公館。
曹金盛被架來鄭公館,在幾支手槍的監視之下,簡直像頭鬥敗的公雞,腿上還綁
著綁帶,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免得自討苦吃。
見到鄭二爺回來,他才敢抬起頭,理直氣壯地說:
“二爺,光棍點到為止,如今九龍城已是你姓鄭的天下,要不容兄弟混口飯吃,
盡可以把話說明。兄弟是明白人,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何必無緣無故把兄弟架
來,未免太仗勢欺人了吧!”
鄭二爺還沒來得及開口,莊德成早已沉不住氣,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指著他聲
色俱厲地怒問:
“獨眼龍,你自己說吧,‘幸運賭場’的事,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曹金盛看他來勢洶洶,倒是暗吃一驚,因為他知道這老粗是不好惹的,只得忍氣
吞聲地說:
“莊經理這話問得太離譜了吧?兄弟最近在家裡養傷,連大門都沒出過,什麼事
找不到主兒,又攪到兄弟的頭上來啦!”
“你別裝糊塗!”莊德成怒喝一聲,照准他綁著的大腿一腳踹去。
“哇!”曹金盛痛得殺豬般一聲怪叫,眼淚都幾乎流了出來。
鄭二爺看得過意不去,忙上前把莊德成勸住,說:
“莊老四,先別光火,讓我們好好問他。”
在鄭公館裡,莊德成不能過份喧賓奪主,只好冷冷地哼了一聲,暫且按捺住滿腔
的怒火。
鄭二爺逕自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然後沉聲說:
“曹老大,過去的事咱們不談,現在希望你坦白告訴我,今晚是你的人在各處活
動,究竟有什麼企圖?”
曹金盛被踹的這一下真不輕,極力忍住了痛,愁眉苦臉地說:
“承二爺海量,不咎既往,兄弟要不說實話,也實在是不識時務。不過請二爺相
信,兄弟確實不知今晚有人在各處活動這回事……”
鄭二爺頓時把臉一沉,怫然說:
“曹老大倒推得真乾淨!”
曹金盛急說:
“二爺,兄弟絕不是推……”
站在一旁的馬老三截斷了他的話,接口說:
“曹老大,你這就不夠光棍啦,今晚我親眼看見的,你的那班人在各處鬼鬼祟祟
地活動,現在卻說不知道有這回事,不是推是什麼?”
既然馬老三出面指證,事實俱在,還有什麼可說的?
但曹金盛仍然矢口否認說:
“兄弟是真的不知情,除非是他們私下行動!……”
“說得好!”鄭二爺不由冷笑說:“對於他們的私下行動,曹老大可以不負責,
對不對?”
曹金盛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把臉漲得通紅,活像個關帝廟裡供的關公!
莊德成再也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說:
“二爺,我看不讓他吃點苦頭,他是不會說實話的!”
說著又逼了過去,直把曹金盛嚇得臉色由紅轉白,變成了鐵青,急說:
“莊經理,兄弟說的句句是實話,要有半句不真,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嘿!你要不說實話,要死都沒那麼簡單!”莊德成氣勢洶洶地說:“我再問
你,剛才乘車到你那裡去的是什麼人?”
曹金盛怔了怔,沮然說:
“不瞞你們各位說,兄弟自從受傷以後,一直耽在後面屋裡養傷,連場子都沒心
思管。直到現在為止,兄弟還不知道剛才是為什麼干起來了。兄弟是被槍聲驚醒,剛
跛著腿出來,就被二爺的人,不問青紅皂白地架了來。”
莊德成哈哈一笑,回過頭向鄭二爺說:
“二爺,你聽他推得多乾淨,連外面火拼起來,他都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被槍聲
從夢中驚醒呢!”
鄭二爺也覺得曹金盛過於狡猾,存心把一切都推得一乾二淨,不禁生氣地站起
來,向他警告說:
“曹老大,你要當真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只好聽由莊老四來發
落。他的脾氣可不像我好說話,你最好放明白些!”
曹金盛突然把心一橫,獰聲狂笑起來,他說:
“久聞二爺是位四海的人物,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不明是非,仗勢欺人的……”
莊德成聽他出言不遜,立即又是飛起一腳,照著他受傷的大腿上踹去!
“哇!哎喲喲!……”曹金盛痛得抱住大腿,蜷在沙發上鬼哭狼嚎地怪叫著。
莊德成對這種人毫不憐憫,今天是曹金盛落在他們手裡,才忍辱偷生。如果反過
來是他們落在曹金盛的手裡,他獨眼龍還不知道會使出怎樣殘酷的手段吶!
前些時“同心會”在他賭館裡聚會,九龍碼頭的高老大,不就是當場死於非命,
他獨眼龍那只眼睛何曾眨過一眨?
若非是方天仇智勇過人,發槍擊落兩個漢子端著的機槍,制住了他們,那天就不
知有多少人當場喪命!
所以莊德成覺得,對付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兇惡之徒,絲毫不必姑息。縱然殺了
他,也不為過份,反而是為社會除了一大害,以免他一旦東山再起,後患無窮。
念及於此,他頓時臉現殺機地冷笑說:
“獨眼龍,你不必鬼喊鬼叫的,宋老二在九龍城送了命,不管是不是你干的,老
子要你抵命!”
曹金盛驚得魂飛天外,急向鄭二爺求救:
“二爺,請救兄弟一命!……”
鄭二爺故意搖搖頭說:
“莊老四決定要干,別說是我,就是林老大在這裡,恐怕也沒法阻止。”
曹金盛看鄭二爺無動於衷,又見莊德成逼了過來,嚇得他連聲大叫著:
“莊經理,莊經理,請容兄弟說!……”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莊德成一把抓起他來,怒喝:“快說!”
曹金盛昔日的威風已蕩然無存,被莊德成從沙發上抓起,就像小雞被老鷹抓起似
的,毫無掙扎的勇氣,直嚇得他渾身發抖地說:
“莊,莊經理,只求你放過兄弟這一遭,兄弟絕不忘這份大恩大德……”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莊德成怒問。
曹金盛哭喪著臉說:
“別的實在沒話可說,莊經理,今晚的事,兄弟實實在在是毫不知情。如果莊經
理手下留情,兄弟回去一定查明,實情實報。”
鄭二爺冷眼旁觀,覺得曹金盛這種貪生怕死的窩囊廢,如果知道今晚的事情,在
生死關頭,絕不會抵死矢口否認的。很可能是真不知情,那麼就是逼死了他,也無法
逼出句話來。
眼看曹金盛已嚇得面無人色,這才出面勸阻說:
“莊老四,我看就饒了他一命吧!”
莊德成是真動了殺機,不以為然地說:
“饒了他?”
鄭二爺暗使了下眼色,點點頭說:“他剛才不是自己親口說的,只要你手下留
情,他回去一定查明真相,實情實報?所以我想,現在殺了他也無濟於事,不如饒他
一命,如果他說的話算數,或許真會去查明事實。”
莊德成不屑地說:“這種人的話能相信?”
曹金盛有了一線生機,急說:“兄弟一定回去查明,說話絕對算數!”
莊德成雖然心裡極不願意放他,但鄭二爺接連又使了兩次眼色,不知究竟是什麼
用意,只得猛力把他朝沙發上一推,恨聲說:
“饒你一條狗命,下次可別撞在老子手裡!”
曹金盛撿回了一條命,那還敢貿然搭腔,蟋在沙發上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鄭二爺胸有成竹,立即吩咐馬老三,負責把曹金盛送回他的賭館去。然後向心有
未甘的莊德成說:
“你大概認為我對他太仁慈了吧,其實不然,要殺這種人,隨時都可以辦到,根
本不費吹灰之力。我之所以勸阻你,是因為看出他說的並非假話,今晚他確實是無辜
的,很可能是他的人在外私下行動,並且臨時利用了他的地方逼供。現在我們放他回
去,他吃了苦頭,又飽受驚駭,必大為震怒,一定會向他的手下查明事實,豈不省得
我們費事了。”
“可是……”莊德成余怒未消地說:“他就是查明了,怎知他一定會告訴我
們?”
“這個你放心。”鄭二爺老謀深算他說:“他除非不查,要真查明的話,他的手
下說不定會反叛,到時他只好來向我求援,你想他能不對我說實話嗎?”
正說之間,電話鈴突然響了。
鄭二爺急忙過去接聽,竟是林廣泰打來的!
林廣泰是在家裡等到了深更半夜,仍未見愛女回去,尤其接到費雲打去的電話,
得悉莊德成早已帶著人過海到九龍去了。
可是,直到這時候還沒有一點消息,真使他心急如焚,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驚
慌,撥了個電話給鄭二爺。
莊德成聽是林老大來的電話,立刻趕過去,要從鄭二爺手中搶過話筒。
但鄭二爺卻以手勢阻止了他,只告訴林廣泰說:
“令媛剛才在我這裡,現在已經回香港了……”
林廣泰聽說愛女安然無恙,總算松了口氣,不過他仍不放心地問:
“他們在九龍城沒出什麼岔子吧?”
“沒有……”鄭二爺不敢貿然說出宋公治的噩耗,言不由衷地搪塞說:“莊老四
也來過,一切情形他會告訴你的。”
“好吧,打擾二爺啦!……”林廣泰掛斷了電話。
這邊鄭二爺剛擱下話筒,莊德成不以為然地說:
“二爺怎不向老大直說?”
鄭二爺歎了口氣,神色凝重地唏噓說:
“林老大是個極重義氣的人,如果把這個消息突然告訴他,恐怕他會受不住這份
打擊,所以……”
莊德成搶著說:
“可是,紙包不住火,老大早晚總會知道的呀!”
“當然。”鄭二爺沮然點點頭:“瞞是沒法瞞的,不過你要知道,現在不單純是
宋老二被人捅了。聽他剛才在電話裡的口氣,林小姐還沒回去,只怕是也出了問題。
我們絕不能在同時告訴他兩個壞消息,最好是能夠設法找到他的女兒送回去,這樣比
較好些……不過,我始終有點弄不懂,照你所說的,方天仇到‘銀星’去,可能是身
邊有人監視。而他剛才來我這裡接林小姐,卻是單獨一個人進來的,進了我這裡,就
是外面有人跟來,也不能控制得住他。再說呢,如果他真有困難,至少會給我個暗
示,或者要求我幫忙的,可是一樣也沒有,他只說立刻得送林小姐回去,就急急忙忙
帶著她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問題就在這裡。”莊德成有些氣憤地說:“憑他方天仇的身手,別說是有人在
旁監視,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制得住他。可是你不知道有多氣人,今晚他居
然存心向著金玲玲說話,硬叫我把‘銀星’出讓。我看呀,這小子八成是讓那娘們兒
給迷住了,才幹出這種不顧道義的事來!”
“不會吧?”鄭二爺懷疑地說:“我看方天仇不是這種人,不見得會作出這種背
義的事吧?”
“哼!”莊德成冷笑一聲,不屑地說:“像他這種年輕小伙子,怎麼也經不起金
玲玲誘惑的。常言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二爺,這句難聽的話你別見笑,那娘們
不知有多浪、多騷,方天仇要是在她身上嘗到了甜頭,只怕連生辰八字都得忘,叫他
賣命也會去干!”
“我總不大相信。”鄭二爺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或許他有什麼隱衷也未可
知……”
“他會有什麼隱衷?”莊德成毫不諒解地說。
鄭二爺畢竟年歲較長,對人對事的看法都比較透徹,不像莊老粗的那麼草率和衝
動,只憑直覺去武斷。
他想了想,以旁觀者清的口氣說:
“我所謂的隱衷,並不是指他個人本身有什麼困難,而是說他很可能是顧全大
局。譬如說吧,他既答應幫孫奇的忙,說不定是故意跟金玲玲搭上線,為了取信那女
人,不得不有所表現,像要你出讓‘銀星’,甚至於到這裡來騙走林小姐,都是迫不
得已而做的。”
莊德成腦子裡還沒轉過彎來,不禁茫然問:
“那他這樣做是為的那一門呢?”
“這你還不懂嗎?”鄭二爺笑笑說:“他很可能是跟孫奇合作,有計劃地深入
‘勒索公司’,要不來點‘見面禮’,對方怎麼會相信他。”
莊德成終於恍然大悟,仔細一想,鄭二爺分析的不能說沒有道理,否則像方天仇
這種頂天立地的硬漢,那會真為金玲玲的色相所迷失本性,置仁義道德於不顧。
不過,想到宋公治的慘遭毒手,他又激動起來,悲憤膺胸地說:
“說什麼他總不該對宋二哥下毒手!”
“那倒不見得是他干的。”鄭二爺正色說:“我看最好是能查明方天仇的下落,
務必救出林老大的女兒。至於宋老二不幸的消息,要等林小姐送回以後,我們才能告
訴林老大,免得他又要急女兒,又要傷心……”
莊德成已六神無主,只得點點頭,表示同意。
鄭二爺深知情勢嚴重,事不宜遲,也顧不得是深更半夜,當即召來手下幾員大
將,在客廳裡發號施令,出動了全體人馬,連夜開始采取行動。
馬老三和盛國才,各帶了一批人手,負責整個九龍城的搜索。對象包括了“金盛
開賭館”方面,“藍天大戲院”的周強,老煙蟲趙長風的毒窟?……凡是曾被牽人
“金色響尾蛇”風波的牛頭馬面,一一均列為問題人物。
吳環奉命巡視九龍的各碼頭,常三通則負責偵查陸上的交通要道,由九龍城為出
發點,包括整個九龍及新界。
鄭二爺一則年事過高,一則需要坐鎮,因此留在公館等候各方面的消息。他把小
李交給了莊德成,帶著十幾個精幹得力的手下,前往附近一些偏僻的鄉村和山裡搜
索。
一批批的人馬相繼出發了,鄭二爺剛喘過一口氣來,忽然電話鈴又大作。
鄭二爺對這聽來心驚肉跳的電話,實在打從心眼裡有些怕了,可是又不能不接。
惶惑不安地抓起話筒,只聽對方是個濃重的口音:
“鄭公館嗎?找鄭二爺聽電話!”
“在下就是。”鄭二爺詫然問:“你是哪一位?”
誰知對方毫不客氣地說:
“你不必問我是誰,現在聽我仔細說。我們曾經警告過林廣泰,不許他輕舉妄
動,可是他不聽,所以我們不得不采取行動……”
鄭二爺不由怒問:
“宋老二是你們捅的?”
“那只是略示薄懲,以做傚尤,算不得什麼。閣下又不是沒見過三刀六孔的場
面,何必大驚小怪!”對方居然毫不否認,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根本沒當回事似的。
鄭二爺氣得咬牙切齒地說:
“你們可打聽清楚了,九龍城是我姓鄭的地盤,在我的地面上,絕不容許你們放
肆!”
“難道我們捅個把人,還得先向閣下打招呼?”對方嘿然獰笑說:“老實說吧,
我們就是選中了在九龍城下手的,一方面是避免條子多事,同時也讓閣下知道,狗拿
耗子,多管閒事的下場!”
“你是在警告我?”鄭二爺怒問。
“說不上是警告。”對方語氣咄咄逼人他說:“不過我奉勸閣下,最好是各人自
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林廣泰的攤子他自己會收拾,閣下似乎犯不上替他操
心。”
鄭二爺冷冷地哼了一聲,忿然說:
“哦?說了半天,你是怕我姓鄭的插手?”
“怕?”對方放蕩形骸地大笑起來:“閣下那班酒囊飯袋,根本還沒放在我們眼
裡!”
“那你何必打電話來,叫我不要多管閒事!”鄭二爺表明了他強硬的態度。
對方那刺耳的笑聲停止了,冷森森地說:
“我們知道閣下跟林廣泰交情很夠,所以希望你不要弄巧成拙,幫忙結果幫了個
倒忙,非但吃力不討好,恐怕一切後果還得由你鄭二爺全部負責呢!”
“此話怎講?”鄭二爺聽出對方話中有因,不由怔了怔,只好耐著性子問。
“抱歉!”對方故意賣起關子來說:“我的話只能說到這裡,附帶一句,就是閣
下的那些飯桶,如果不怕跑斷腿,盡可多派些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總是不錯的,哈
哈……”
說完,又傳來一陣狂笑。
鄭二爺勃然大怒,可是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對方突然把電話掛斷了。
氣得鄭二爺七竅生煙,情不自禁地把話筒朝地上狠狠一摜,砸了個肢離破碎。
由此可見,他實在已憤怒到了極點!
突然,電話鈴又響起來……
鄭二爺朝地上一看,話筒已摔壞,連忙抓起來,卻已經無法與對方通話了。
這個電話又是誰打的呢?偏偏他一時衝動,摔壞了話筒,萬一是緊急的消息,豈
不將誤了大事!
鄭二爺頓時又急又悔,鈴聲卻不斷地響著……
在“勒索公司”的大本營裡,方天仇正在等待著他最後命運的決定,而他的生
死,則掌握在“總經理”的手裡。
那高頭大馬的女人,在這個龐大的組織裡有著無限的權威,她的喜怒哀樂,似乎
跟每一個人的命運有密切關係,只要她一聲令下,誰也不敢違抗!
現在她正在自己的辦公室毗鄰的一間休息室裡,赤裸地伏在一張像手術台似的海
綿床上,僅僅在腰部以下臀部上搭蓋了一條大毛巾。
儘管身體上已是一縷不存,而她的頭部,則始終戴著那塊黑布面罩!
這時候兩個半裸的女郎,僅穿著暴露的“比基尼”泳裝,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作
全身按摩。
默默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是那位湯協理,他仍然穿的是規定服裝,黑色的寬袍,
戴著黑色面罩。
由於總經理正在享受兩個女郎的按摩,他坐在一旁不敢作聲,只是偶爾偷眼望一
下,伏在海綿床上誘人的胴體。對於這玉體橫陳的畫面,使他腦海裡不禁泛起了一些
奇怪的遐想,彷彿有些情難自禁的衝動。
但是,很快他對誘人的胴體毫不感覺有吸引力了,因為……
忽然總經理的頭側了過來,向他說:
“湯協理,這件事我仔細想過了,金玲玲這個女人,如果她本身沒有問題,是誠
心投靠我們,我覺得不妨可以重用。不過,你能不能對她保證絕無異心?”
“這個我可以完全負責。”湯協理充滿自信地回答說:“鄒組長在她身上曾經下
過一番功夫,把她的一切都調查清楚了。目前她已經是走投無路,除了投靠到我們公
司來,沒有別的路可走。”
“那麼她是絕對可靠的嗎?”那女人問。
“我可以向總經理保證。”湯協理毅然說:“她要是出了任何問題,鄒組長和我
願意負全責!”
“好!”那女人終於同意了,隨即又問:“你看方天仇這個人怎樣?”
湯協理對這位頂頭上司的心意還不太明了,不敢貿然回答,為的是怕負責任,於
是故意很圓滑地說:
“總經理的意思是?……”
那女人直截了當地說:
“我要聽聽你對他的意見!”
“如果總經理要聽我的意見。”湯協理只好淡然一笑說:“這個人嘛,確實是個
難得的人才,有腦筋,有魄力,而且身手不凡,要是能夠說服他投效到我們組織裡
來,那自然對我們是很大幫助的。不過這傢伙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同時是軟硬不吃
的,不容易說動他。”
“他有什麼弱點沒有?”那女人志在必得地說:“譬如對女色、金錢,或什麼其
他的……”
湯協理不等那女人說完,又連連搖頭說:
“這些都沒有用,他既不貪財,也不愛色,其他更沒有什麼可以打動他的。”
“我倒不相信,至少他不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女人斷然命令說:“現在我
把他交給你了,既然他是個危險人物,足以構成對我們組織的威脅,那麼只有兩個辦
法,一個是說服他加入我們公司,一個就是乾脆幹掉!”
“是!”湯協理忙說:“我一定遵照總經理的指示去辦……”
正說之間,裝在辦公室門上方的紅燈亮了,先是閃亮了兩次,接著又閃亮一次。
湯協理發現訊號,立即向那女人報告:
“鄒組長來了,總經理要不要見他?”
那女人猶豫了一下,才說:
“你去帶他進來吧!”
湯協理出了休息室,那女人便揮手叫兩個女郎停止按摩,翻身坐了起來,毛巾滑
落在一旁。
這真是個完美元暇的胴體,稱得上是上帝的傑作!
連那兩個身材婀娜的女郎,見了如此誘人的裸體,也不由暗自稱美。她們要比較
起來,不知遜色多少了。
然而,那女人好像對自己的美好胴體毫不感到自傲,相反的,這對她是個無情的
諷刺,使她恨不得立刻毀壞它,因為……
辦公室的門開了,她匆忙地接過女郎遞過來的黑袍披上,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了
休息室。
鄒炳森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尚不及穿上規定服裝,就急急趕來報告消息。
不料那女人的情緒正惡劣,劈頭就怒斥!
“你不穿規定服裝,是存心違反規定,還是故意招搖,讓這裡所有的人認清你的
尊容?”
“對不起,我急著趕來向總經理報告,忘了……”鄒炳森連忙認錯。
“哼!簡直是粗心大意!”那女人怫然坐在了辦公桌後的位子上,然後冷冷地
問:“事情辦得怎麼樣?”
鄒炳森眉飛色舞地說:
“很順利,莊老粗已經決定出讓了。”
那女人“嗯”了一聲,又大咧咧地問:
“姓金的女人回來了?”
“回來了。”鄒炳森振奮地說:“還有個好消息報告總經理,我們派去九龍城的
那組人,大概也得手了,剛才已經收到他們在海上拍回的密碼電訊。”
那女人這才沖淡了沉重的心情,笑笑說:
“很好,這次的事總算辦得還不使我失望。不過,希望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能
有同樣的成績。”
湯協理忙不迭奉承說:
“只要總經理時常給我們督促,相信我們一定會有更滿意的表現。”
那女人微微點了下頭,吩咐鄒炳森說:
“把那姓金的女人帶進來。”
“是。”
鄒炳森恭應一聲,門開出去了。
不多一會兒,他已帶著金玲玲回到辦公室。
金玲玲在扮演“金色響尾蛇”的主角時,那是何等的威風,發號施令,誰不對她
敬畏三分,連那野心勃勃的洪□,雖然心懷叵測,在表面上都還要伏首聽命呢。
可是曾幾何時,她好像半天雲裡摔了下來,居然在別人面前伏首稱臣起來!
人在矮簷下,怎敢不低頭,金玲玲也說不出為什麼,反正一見了這個高大女人,
從心眼裡就有種莫明其妙的怯意,連正眼也不敢朝向她看。
其實那女人的廬山真面目,在整個“勒索公司”裡,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見過之
外,誰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個長相。
當然,以她剛才那動人的胴體看來,她的姿色絕不會遜於金玲玲的,而且是有過
之而無不及!
金玲玲因為對她在下意識中,有著先入為主的畏懼心理,所以進來只對她點點
頭,就垂手而立,不敢貿然開口,只等著對方發問。
照說那女人最關心的,應該是莊德成答應出讓“銀星”的經過,以便瞭解當時的
情形。偏偏她連提都不提,卻向金玲玲從頭到腳看了又看,最後忽然問她:
“你有把握說服方天仇嗎?”
金玲玲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簡直茫然不知所答,不免感到困惑地說:
“總經理是要我去說服他?”
“我要他加入我們的組織。”那女人說:“不論你用什麼方式,但一定要他是出
於誠心地加入,你能不能做成?”
“這……”金玲玲面有難色,無法立即回答。
那女人陰森森地笑著說:
“你不必吞吞吐吐,只要說實話,能做到就說能,不能做到就說不能,我不會怪
你的。”
金玲玲猶豫了片刻,終於坦然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瞞總經理說,我恐怕不能達成這個任務!……”
不料那女人仍不死心地說:
“我相信他不是柳下惠吧!難道以你的‘本錢’,也誘惑不了他?”
金玲玲被她說得如此露骨,就是再厚的臉皮,當著鄒炳森和湯協理在場,女人終
究是女人,不禁窘得面紅耳赤地說:
“他不會看上我這殘花敗柳的,並且,我們之間已結下了不解之仇!……”
那女人顯得很失望,斷然說:
“既然拿他沒辦法,我就決定放棄!……”
一旁的湯協理立刻接口說:
“那麼總經理是不是照剛才的意思,把他交給我處置?”
“好吧,交給你了!”那女人一口答應。
鄒炳森補上了一句:
“是幹掉他?”
那女人點了點頭,表示她的決心,得不到手的,寧可毀滅!
金玲玲聽了他們的決定,心裡不免一動,忽向鄒炳森提出抗議說:
“鄒先生,你曾經親口答應我的事,現在怎麼說?”
鄒炳森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女人已追問:
“鄒組長,你們之間還有什麼糾葛?”
“沒有……”鄒炳森企圖否認。
金玲玲卻是毫不保留地說:
“總經理,不瞞你說,鄒先生當初要我加入組織的時候,曾經親口答應過我,因
為我跟方天仇有著不解之仇,我一定要親手置他於死地!”
那女人把頭一偏,冷冷地向鄒炳森:
“鄒組長,你是答應過她嗎?”
鄒炳森無可抵賴,只好承認說:
“是的,當時我為了爭取金小姐,曾私下答應她,用我們組織的力量幫她對付方
天仇。如果方天仇落在我們手裡,就交由金小姐處置。”
“鄒組長!”那女人沉聲說:“我要告訴你,你擅自答應金小姐,是犯了濫用職
權的嚴重錯誤,你承認嗎?”
“是,是!”鄒炳森連忙說:“我願意接受總經理的處罰……”
那女人冷冷一笑,然後向金玲玲說:
“鄒組長雖然是私下答應你的,不過,為了維護本公司的尊嚴,我現在同意把方
天仇交給你,但你得先告訴我,準備怎樣處置他?”
這個決定不僅金玲玲大感意外,連提心吊膽的鄒炳森也松了一口氣,認為是出了
奇跡。
金玲玲生怕一個回答得不妥,那女人會收回成命,所以慎重地考慮了片刻,始鄭
重說:
“我的目的只要是親手置他於死地,並不在乎用任何手段,請總理經指示好
了。”
那女人搖搖頭說:
“不!我不能指示,因為我已經答應交給你處置了,如果照我的意思去做,那等
於還是由我們處置,你不過是執行罷了。嗯……這樣吧,怎麼置他於死,由你全權處
置,但必需記住一個原則,就是絕對不能讓他的屍體被人發現,為什麼,相信不需要
我說明了吧?”
金玲玲才把頭一點,湯協理忽然表示異議說:
“總經理,我們在方天仇的身上,還有五千萬的贖款可撈,是否應該等錢到手之
後……”
那女人把手一擺,阻止了他說下去獨斷獨行地說:
“這個我知道,不用你操心,我會告訴你怎麼去做,絕不至於讓這五千萬落空
的。”
湯協理應了聲:“是!”不便再說什麼。
金玲玲怕再生變卦,把握機會說:
“總經理如果沒有別的指示,我想現在就去處置方天仇了。”
那女人點點頭,隨即向鄒炳森吩咐:
“鄒組長,你跟金小姐一起去,也許她需要個幫手。”
鄒炳森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是要他跟著去監視金玲玲,於是應了一聲,欣然接受
了這個“監刑官”的任務。
金玲玲雖然覺得很不滿意,認為那女人對她太不信任,可是她無法反對,只好與
鄒炳森一同出了辦公室。
此刻方天仇正又被關進了密室的電籠裡,而且派有四個荷槍實彈的大漢,監視著
他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再施展脫身之計,同時更捆住了他的手腳,使他毫無腦筋可
動。
其實呢,根本不需要有人在旁看守,方天仇也無法從電籠中出來,除非再有一次
把金玲玲誘進電籠去的機會,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方天仇是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幾乎將那高頭大馬的女總經理制住,萬萬沒有想
到在緊要關頭,反被金玲玲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現在他已無計可施,絕望之下,反而平靜下來。既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就處
之泰然了。
他伏在橡皮墊上睡得正熟的時候,突然被人大聲叫醒,睜眼一看,站在籠外的竟
是金玲玲和鄒炳森!
金玲玲面罩寒霜,冷冷地一笑說:
“方天仇,你居然能睡得著?”
方天仇忿然冷哼一聲,不屑地說:
“我又沒有作什麼虧心事,憑那一點兒睡不著!”
金玲玲被他搶白得面紅耳赤,頓時惱羞成怒地說:
“哼!你死到臨頭,還敢神氣活現!”
“生死算得了什麼。”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起來:“只要問心無愧……”
鄒炳森不等他說完,已不耐煩地說:
“金小姐,這些不必要的費話,大可以免了吧!”
金玲玲知道他是個心地窄狹的小人,大概是因為她剛才當著那女人的面,揭穿他
私下擅自作主的承諾,心裡難免有些不愉快,所以在故意找彆扭。
她很有自知之明,目前在“勒索公司”尚無實權,犯不上跟這種人計較,免得自
找麻煩。
於是,她點點頭說:
“好吧,鄒先生,現在請你叫人替我把他架出來!”
“遵命!”鄒炳森答應得極勉強,臉色也很難看,可是那女人已經交代過,要他
暫充金玲玲的幫手處置方天仇,他又不得不聽命於她。
由於金玲玲已獲得總經理的授權,把方天仇交給她全權處置,因此鄒炳森不便過
問,只好吩咐那幾個大漢,進籠把方天仇架出來。
在四支手槍的監視下,其中兩個大漢奉命進了電籠,一邊一個,架起了方天仇,
將他拖出籠外。
方天仇尚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掌握在金玲玲的手裡,向她怒目而視,毫不屈服
地怒問:
“你想把我怎樣?”
金玲玲突然得意忘形地大笑說:
“方天仇,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我們還得鬥一鬥,看看究竟鹿死誰手,現
在你該認輸了吧!”
“我並不承認這一點!”方天仇昂然說:“就是輸,也是輸在‘勒索公司’的手
裡,你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贏得毫不光彩!”
拍!一記清脆的耳光,摑上了方天仇的臉頰,只見金玲玲怒不可遏破口大罵:
“姓方的,你不要自命不凡,哪怕你有天大的神通,今天總是你死在我手裡,不
是我死在你的手裡!”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縱聲狂笑起來,這笑聲直如猛獸垂死的哀嚎,又像是對金玲
玲的一種嘲諷!
鄒炳森被他笑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終於按捺不住,大聲向架著他的兩個大漢喝
令:
“幹掉他!”
兩個大漢立即以槍口抵在他腰間,正要扣動扳機,金玲玲急忙阻止說:
“不許亂來!”
隨即轉向鄒炳森理直氣壯地說:
“鄒先生,總經理把他交給我了,似乎應該由我決定如何處置吧?”
“那麼你究竟要怎樣處置?”鄒炳森沉下了臉,忿聲說:“為什麼不乾脆一點,
我可沒興趣陪著在這裡蘑菇!”
“好!我立刻處置。”金玲玲說:“現在我需要一只大麻袋,把他裝在裡面丟進
海裡!”
“船上有的是。”鄒炳森當即命令大漢們:“架他出去!”
方天仇暗吃一驚,但他突然用肩膀向兩個大漢猛力撞去,把他們撞開了,振聲
說:
“不用勞駕,上斷頭台我方天仇也會自己走上去!”
“好!真有種!”鄒炳森嘿然獰笑一聲,吩咐兩個大漢,“把他腳上的繩子鬆
開,讓他自己走!”
“是!”大漢應了一聲,從衣袋掏出把彈簧刀,用手指一按,嚓!地一聲,刀鋒
由槽縫中彈了出來。
蹲下身去割斷了方天仇腳上的麻繩,剛要把刀收起,忽聽金玲玲說:
“把刀借給我用一下!”
大漢遲疑了一下,望望鄒炳森,見他沒有反對,才敢把手裡的彈簧刀遞給金玲
玲。
她接過彈簧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猛一刀刺在方天仇的肩膀上!
方天仇不及避開,刀鋒過處,頓時血流如注。他不由橫了心,用身子撞向金玲
玲,準備狠狠給她一腳踹去,反正已豁出去了,讓這心狠手辣的女人也嘗嘗厲害。
無奈兩個大漢動作也不慢,及時上前抱住,使他無法接近金玲玲。
“你!……”他直恨得咬牙切齒,奮力掙扎。
“我要你死後也記住這一刀!”金玲玲以沉重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來,尤其把最後
的一個刀字,說得特別重,似乎要方天仇加深印象。
鄒炳森對於金玲玲的這一刀,彷彿很欣賞,笑了笑,便命兩個大漢,把方天仇挾
著出了密室。他自己在前面帶領,金玲玲跟另兩個持槍的大漢,則在後面押著。
方天仇毫無反抗的機會,為了表示他慷慨赴死的男子氣概,他挺起了胸,昂然闊
步地走去。
突然,他發覺綁在背後的手掌心裡,被故意走近的金玲玲,趁兩個大漢不留神,
悄悄塞進一樣東西!……
熾天使書城
【】
3 發飆
夜色朦朧,海上的風浪正大,一艘游艇駛向了公海上。
在船尾上,置著一只袋口緊扎的大麻布袋。鄒炳森、金玲玲,以及幾個大漢的守
在旁邊,用手扶著船舷,由於風浪過大,幾乎站立不穩。
金玲玲忽然感到一陣作嘔,忙大聲說:
“鄒先生,我看就在這裡吧!”
鄒炳森原來想駛到公海上,才把裝在麻布袋裡的方天仇丟下海,現在看金玲玲已
支持不住,只好勉強同意。
一聲令下,兩個大漢合力抬了那只大麻布袋,擱上船舷,叫著:
“一,二,三!”
猛力一推,“噗通!”一聲,大麻布袋掉進了海裡。
任務完成,游艇立即掉轉頭,以全速返航……
裝在大麻布袋裡的方天仇,幸虧有了金玲玲給他的那把彈簧刀,在船上早已割斷
了手腕的繩子,只是不敢輕舉妄動。
游艇在疾行中,他才會意出金玲玲特別強調的那句話,要他記住這把刀。很顯然
的,她是希望他被丟進海裡之後,能借這把刀設法割斷手上的繩子,從麻布袋裡逃
生。
然而,金玲玲為什麼在刺他一刀之後,又忽然大發慈悲,冒險要救他呢?
這實在是個無法解釋的疑問,令他愈想愈糊塗,簡直對這女人的心理,感到莫明
其妙!
直到被丟進海裡,一陣寒冷刺骨的海水使他猛然一驚,才趕緊劃破麻布袋,掙扎
了出來。
一頭冒出水面,只見海上一片朦朧,那艘游艇正鼓浪而去,船尾拖著一長條泛白
的浪花。
可是他泡在海水裡,四顧茫然,不要說是一點兒燈光看不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
出了。但求生的本能使他鼓起了勇氣,必須盡全力支持,發揮他的游泳技能。
此刻他已顧不得肩膀的創痛,咬緊了牙關,憑著夜空上星斗的方位,奮力朝假定
是香港的方向游去。
足足游了有個把鐘頭,才朦朧地遙見在夜霧中閃爍著數點燈光,憑直覺上,這絕
不是香港本島,而可能是九龍附近的群島之一。
他已精疲力竭,毫無選擇的余地,不要說發現個小島,那怕是只有立足之地的礁
石,他現在也得上去歇歇,否則恐怕就要沉下海底去了。
別看那個小島遙遙在望,游了最少有四五十分鐘以上,總算在幾乎絕望中,被海
潮卷沖上了沙灘!
方天仇已告脫身,躺在沙灘上好像個軟體蟲,任憑潮水的衝擊,他再也不能動彈
一下。
人在這種狀態之下,彷彿連思想也停止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樣爬上沙
灘,而不致被海水捲走的。
迷迷糊糊的,他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照在他的身上,經過九死一生,他簡直恍如隔世,不知道自
己怎麼會躺在這荒僻的小島上,昨夜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故。
逐漸地,他記憶記來了,那不是一場噩夢,而是血淋淋的事實。要不是金玲玲偷
偷給他那把刀,他此刻恐怕並非是躺在沙灘上,卻是沉在海底了!
想起絕處逢生的經過,他不禁心有余悸,霍地坐起身來,猛覺肩膀上一陣劇痛,
用手輕輕一摸,竟是又腫又燙,創口已然在發炎。
這是金玲玲所賜與的痛苦,但她卻暗中救他一命,對這心理難以揣摸的女人,究
竟應該是感激還是仇恨?
方天仇無暇去分辨這問題,忍著痛楚站起來,舉目四眺,發現在不遠的海邊,停
泊著兩艘漁船,島上尚有幾戶人家,才確定這是個漁人居住的小島。
他連忙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向那幾戶人家走去。
漁家的茅屋正冒著炊煙,準備填飽肚子好出海去作業。忽見走來這個狼狽不堪的
人,幾個打魚的感到十分為驚詫,一齊圍上來,彷彿把方天仇看成了從海裡爬上來的
怪物。
方天仇對他們的七嘴八舌訊問,簡直無從回答,好在這些人未曾受過教育,腦筋
不太靈活,隨便編了一套謊話,說是不慎落海的旅客,就輕易騙過了他們。
平常滿桌的山珍海味,他也不一定有多大胃口,可是現在那灶上燒的一大鍋熱
粥,對他卻俱有莫大的誘惑,使他眼巴巴地望著,不禁垂涎欲滴。
女人家比較細心,那漁家的婦人看出方天仇是有些饑餓難熬,便盛了一大碗熱粥
給他充饑。
方天仇是真餓了,端起來不消三口兩口,甚至於不感覺燙著嘴唇,就把一大碗熱
粥喝盡,接著毫不客氣地又來了一大碗,完全是狼吞虎嚥,饑不擇食!
然後,他跟幾個打漁的商量,要求他們出海作業時,順便先送他回香港,願意以
腕上的手錶作為酬謝。
幾個打漁的倒很熱心,滿口答應送他一趟,但堅決拒絕受他的酬謝,表示他們雖
然清苦,卻不願趁人之危。
方天仇真想不到,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生活在大都市裡的人,一個比
一個現實,什麼仁義道德都蕩然無存。反而這種荒僻的小島上,尚能發現一點人情
味,這豈不是個絕大的諷刺!
他不便辜負人家這番盛情,只好把它記在心裡,希望以後有機會再作補報。等他
們填飽了肚子,立即一同登船出發。
現在他才知道,這是九龍東南方,位於健洲與火石洲之間的一個無名小島,附近
尚有兩個相似的島嶼,上面住的均是靠在近海打漁為生的貧戶。
距離最近的是筲箕灣,他們為了要爭取作業的時間,只好把方天仇送到灣裡的漁
船碼頭。
方天仇鄭重謝過這幾個熱心的漁家,才登上碼頭,目送他們緩緩離去,心裡有著
無限的感慨。
時間尚太早,只不過才六點多鐘,同時他身上非但一文不名,而且衣衫不整,連
鞋襪都沒有,這副狼狽相,實在自慚形穢,到那裡去也不像樣。
本來可以到“東方大飯店”露娜那裡去,但因為費雲跟她正打得火熱,為了避免
嫌疑,還是不去為妙。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地方比較合適,那就是杜老志碼頭萬大海的賭窟。
主意既定,他便急步走出碼頭,沿著海邊的馬路直奔杜老志碼頭而去。
萬大海經營的這個賭場,經常是通宵達旦地豪賭,這時候剛剛陸續散局,有一兩
桌的輸贏較大,一些賭鬼還在欲罷不能地盤腸大戰,殺得天昏地暗。
方天仇來到巷子裡,正遇上一些賭客出來,他趕快低著頭走過去,極力避免被人
發現是他。
走到門口,看門的漢子正要關門,見這麼個衣衫不整的人,冒冒失失地闖進門
去,不由橫身攔住,氣勢凌人地怒喝:
“你他媽的……”
方天仇出其不意地一步上前,捉住他的衣襟,冷聲說:
“老兄,你忘了我的忠告?要罵人,最好是先認清了人再罵!”
大漢這才認出是方天仇,頓時陪笑說:
“該死該死,我竟沒看出是你方老大!”
方天仇並不存心為難他,適可而止鬆開手,笑笑說:
“沒事,我跟老兄鬧著玩的,別認真。”
大漢知道他是來找萬大海的,不待方天仇說明來意,便極力巴結地請他進了門,
領著繞過天井,從側面直接來到樓上的房間。
萬大海正在煙榻上吞雲吐霧,忽見看門的大漢帶了個人闖進來,不禁勃然大怒,
一骨碌坐起身來。正要破口大罵,方天仇已先發制人,振聲笑著說:
“抱歉,兄弟又來麻煩萬老大啦!”
萬大海見是方天仇來,他哪還罵得出口,揮揮手叫那大漢退下,立即下了煙榻忙
著招呼:
“方兄這麼說就見外了,請榻上坐,來兩口提提精神怎麼樣?”
“謝謝,老大自己過癮吧!”方天仇說:“如果有香煙的話,我倒想來一支。”
萬大海是賭場老闆,隨時隨地得跟賭客打交道,所以身上備著的都是名牌香煙,
隨即掏出一整包“加力克”,遞了過去。
方天仇打開來,取了一支叼在嘴上,雙手在身上一陣亂摸,竟是空空如也,別說
是打火機,連任何一樣東西都被搜光了。
萬大海忙掏出打火機,替他點著香煙,然後,終於忍不住詫異地望著他說:
“方兄從哪裡來?……”
“一言難盡,以後有機再奉告吧!”方天仇猛吸著香煙,顯然有些心煩意亂。
萬大海不便再問,遂說:
“我看方兄需要來杯酒吧?”
方天仇未置可否地點點頭,萬大海立即去取了酒來,替他注滿一杯。
待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忙又注上一杯,表示巴結地問:
“方兄是否有什麼困難,兄弟可以幫忙嗎?”
方天仇想了想,終於說:
“我想麻煩萬老大,先替我設法弄套行頭!……”
不等他說完,萬老大已笑著說:
“沒問題,兄弟立刻叫他們去辦。”說著他已逕自走出房去,吩咐手下的人照
辦。
方天仇兩杯酒下肚,頓覺精神一振,等萬老大回進房裡來,便要求他說:
“萬老大,我準備在這裡耽一兩天,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萬大海慷慨表示:“別說是一兩天,只要方兄不嫌怠慢,就是一
兩個月,或者更長的時間,萬某人是絕對歡迎!”
“那我就打擾了。”方天仇說:“不過,希望萬老大能對兄弟的行蹤暫時守密,
在外面對任何人都不能稍露風聲。”
“沒問題。”萬大海拍著胸脯說:“方兄怎麼交代,兄弟就怎麼辦,還有什麼事
需要效勞的,方兄儘管吩咐好了,可別拿兄弟當外人。”
“萬老大這份盛情,以後自當補報。”方天仇鄭重說:“現在沒有別的,只希望
萬老大能借幾個人手,替兄弟去辦點事情。”
“成!”萬大海有求必應地說:“兄弟這裡的人手,悉數聽命方兄就是!”
方天仇不由大喜,連聲相謝,覺得萬大海這個人,倒不失是個熱心快腸的人物,
決心跟他結交一番。
他之所以要借這地方藏身,是有著深謀遠慮的。因為,他之能夠死裡逃生,可說
完全是得力於金玲玲的暗助,如果他公然露面,“勒索公司”方面必然會疑心到金玲
玲身上,那豈不是害了她。
方天仇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一向對恩怨分得很明,雖然金玲玲與他之間有著不
解之仇,但他今天這一條命總是她救的,說什麼也不能以怨報德,把人家的暗助之情
一筆抹煞。
因此他決定暫不露面,借用萬大海的一班人,暗中把各方面的情況摸清再說。
萬大海這裡豢養著不少打手和保鏢的,一齊出動的話大約能湊上一二十人,方天
仇用不著勞師動眾,只挑選了幾個精明強干的,分頭打聽各方面的消息。
不久,萬大海親自捧來了全部行頭:一套簇新的西服、襯衫、領帶,以及鞋襪齊
全,使方天仇為他的神通廣大頗為激賞。這不大一會兒功夫,居然辦得樣樣俱全,除
了尺寸稍嫌寬大之外,總算是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萬老大。”方天仇不免感動地說:“這份情意兄弟只有後報啦……”
“笑話!”萬大海豪邁地大笑說:“這點不足掛齒的小事,還要希望方兄報答,
那我萬大海簡直不算朋友了!”
人家既然這麼說,方天仇就不便再婆婆媽媽地,反而顯得虛情假意,不夠豪爽
了。於是將話題轉到金勝保身上,表示關切地問他:
“金勝保可有消息?”
“沒有。”萬大海搖搖頭說:“自從離開這裡以後,他就沒有再來過,……噢!
對了,昨天夜裡很晚了,還有個賭客在打聽他呢。”
“是怎麼樣的人?”方天仇急問。
萬大海回想一下說:
“那傢伙穿得倒蠻挺,可惜是個翻轉石榴皮,滿臉的大麻子!……”
“是洪□!”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來。
萬大海吃了一驚,怔怔地問:
“方兄說他是紅巾黨的頭子——洪大麻子?”
“準是他!”方天仇武斷地說:“這傢伙一直陰魂不散,大概因為他的小舅子在
香港送了命,而且整個的陰謀又失敗,使他心有未甘。不過我很奇怪,他要找解恨的
對象,就應該找我方天仇,或是林老大的人,為什麼苦苦地追著金勝保不放鬆,實在
有點莫名其妙!”
“他們之間會結了什麼樑子呢?”萬大海茫然問。
“這就難說了。”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說:“萬老大可知道,洪□是怎麼找到這裡
來的?”
萬大海皺著眉頭說:
“不瞞方兄說,每晚來兄弟這裡賭錢的分子很雜,說得難聽些,就是來的多半是
些苦哈哈的角色,真正玩得起的都往九龍城,甚至於澳門去了。所以兄弟一向對來玩
的人頭不能過於挑剔,只要向門外把風的說出是誰介紹的,就可以進來賭!……”
“那麼洪□是什麼人介紹來的?”方天仇追問。
萬大海只好苦笑說:
“兄弟也問過那兩個負責把風的弟兄,不過他們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洪□,所以
沒有特別留意,聽他說的介紹人有名有姓,就毫不疑心地放他進來了。要不是剛才方
兄說起,兄弟也還不知道他就是洪大麻子啊。”
方天仇“嗯”了一聲,打破沙鍋問到底地說:
“洪□說的介紹人是誰呢?”
萬大海頓時面紅耳赤,顯得窘態畢露,遲疑了一下,始無可奈何地吶然說:
“他,他自稱是金勝保介紹來的……”
“這簡直是開玩笑。”方天仇忿聲說:“洪□這傢伙太狡猾了!”
“可不是。”萬大海說:“事後我聽那兩個弟兄一說,真把我氣得啼笑皆非!”
由於洪□在緊追金勝保不捨,志在必得,以及種種跡象看來,金勝保的身上一定
是關係著什麼秘密,不然的話,他又何必東藏西躲,疲於奔命?
但嚴格地分析起來,“黑騎士”在“金色響尾蛇”事件中,本來可說是風馬牛不
相干的,只是因為金氏姊妹的無端被害,才把金勝保卷進漩渦,掀起一場意外的風
波。
而且“同心會”的陰謀失敗,根本牽連不上金勝保,冤有頭,債有主,洪□縱然
決心報復,也沒有理由去找金勝保的霉氣。
更令人不解的,是最近幾天以來,“黑騎士”的哥們兒在香港幾乎全部銷聲匿
跡,唯一敢拋頭露面的小朱,卻在“皇后夜總會”門外被人捅了。
忽然之間,方天仇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金勝保為了他兩個姊妹遇害,說不定
曾經主動找過洪□,對這紅巾黨的頭子采取過行動,以致觸怒了洪大麻子,非還以顏
色不可!
當然,這僅僅是一個猜測而已,事實究竟是否如他所料,那是誰也不敢武斷的。
不過,香港這彈九之地,金勝保能藏到那裡去呢?
這問題經方天仇和萬大海研究了半天,仍然得不到結論。
比較起來,金勝保除了“黑騎士”的自己哥們兒,可說跟萬大海最為莫逆,但他
也無法判斷金勝保的行跡。
十點多鐘的時間,萬大海的手下有兩個回來了,他們帶回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說
是林廣泰不知為了什麼,竟把他所有的人馬出動,正在港九展開全面搜索,對象是方
天仇。
但是,林廣泰此一大規模的行動,並不是要營救方天仇,而是下令全部手下的
人,只要發現方天仇的下落,將不借以任何手段擒住,送回林公館由他親自處置。否
則,萬不得己的話,可以格殺勿論!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不僅使方天仇大力震驚,不知自己有什麼對不起林廣泰
的,居然翻臉不認人,絕情到如此地步。
就連萬大海也萬分驚詫,幾乎不敢相信地問他們:
“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那人鄭重其事地說:
“老大如果不相信,可以親自出去走一趟,小的絕不敢信口胡說。現在不僅是林
老大的人馬出動了,連孫探長也親身出馬,派出了大批武裝警探,防止鬧出大亂子
呢!”
萬大海聽他言之鑿鑿,由不得不信,因而以詫異的眼光望著方天仇,茫然不解地
說:
“方兄,這是怎麼回事?”
方天仇的神情非常凝重,沉思了一陣,始力持冷靜地說:
“林老大是個極重義氣的君子,他也很瞭解我不會對他不起,這件事的引起,顯
然是有人從中離間,或者是……反正我得親自去見林老大,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方兄現在去?”萬大海驚問。
方天仇點點頭,毅然說:
“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早晚我跟林老大總得見面的。不如現在去見他,趁
早把事情扯清,免得誤會愈陷愈深,反而讓人家有機可趁!”
萬大海不以為然地連連搖著頭,勸阻說:
“方兄,我看你要見林老大也不急於一時,現在他可能正在氣頭上,萬一……”
方天仇霍地從煙榻上站起,理直氣壯地豪笑說:
“心中無冷病,不怕吃西瓜。我方天仇行得直,坐得正,但求於心無愧,沒有什
麼見不得他的!”
說罷,立即脫下身上的衣服,把萬大海替他弄來的全部行頭換穿上,顯然他已決
定即刻去見林廣泰了。
萬大海急得不知所措,仍然苦口婆心地說:
“方兄,以兄弟的愚見,現在你是萬萬不能貿然露面的,好歹也等其餘的人回
來,至少把情況全部瞭解,咱們再從長計議不遲呀!”
可是方天仇的心意己決,他坦然笑笑說:
“承萬老大如此關懷,兄弟絕非固執,實在是這件事的關係重大……”
話猶未了,忽又見萬大海的一個手下回來,氣急敗壞地報告說:
“方爺,林老大的人在各處找你呢!”
方天仇點點頭,表示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萬大海急忙追問詳細情形,結果他所說的似跟先前兩個人回來報告的完全一樣。
林廣泰的人馬,以實力最雄厚的“銀星”為主,其他像林公館的直屬手下,“林
記航運公司”方面,“朝發貿易公司”的人手,以及俞老么的一批嘍囉……動員了不
下百余人,聲勢浩大,完全是傾巢以赴的勢態。
緊接著又是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回報,九龍城方面的鄭二爺,居然也不甘寂寞,親
自帶了不少人馬,過海來參加林廣泰的搜索陣容。
然而,儘管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一個個回來報告的情形大同小異,但誰也說不
出個所以然,林廣泰如此勞師動眾,對方天仇采取這種突然的積極行動,究竟是所為
何來?
最後一個消息是,孫奇為了防止意外事件,幾乎跟林廣泰的人馬發生正面沖突,
幸而鄭二爺從中排解,始避免了雙方的動武。但是,搜索方天仇的行動,仍在如火如
荼地展開,似乎不得手絕不甘休!
方天仇聽完最後的消息,衣服也正好穿妥,不顧萬大海的勸阻,毅然告辭而去。
萬大海的心意總算盡到,無奈方天仇執意甚堅,他也不便過於阻止,只好等他出
了房間,立即吩咐手下:
“你們小心點跟著他,把他的行蹤隨時用行動電話報告我,不得有誤!”
幾個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氣還沒有喘過來,又奉命出發,悄然跟蹤著這位難侍候
的方大爺。
而方天仇的腦子裡一直在想著,林廣泰為什麼采取這個莫名其妙的行動,一心無
二用,想得入了神,根本不會發覺被人在後面跟蹤。
出了巷子,他立即招呼了一輛街車,吩咐司機駛往麥當奴道。
坐在車上心煩意亂,伸手到口袋裡想掏支香煙抽抽,誰知全身上下一摸,竟是空
空如也!
他不由怔住了,身上一文不名,回頭拿什麼付車資呢?
本來他準備直趨林公館的,可是一想不對,見了林廣泰尚不知是怎樣個局面,哪
好意思先伸手借錢付車資。於是靈機一動,只好叫司機先到“東方大飯店”彎一彎,
好向露娜那裡暫借個小數目應急。
來到“東方大飯店”,方天仇吩咐司機在外等著,便急步走了進去,乘電梯登上
四樓。
跟蹤的幾個人,也在不遠處停了車,遙見方天仇剛走進去,接著有一輛轎車馳
來,裡面坐了幾個大漢,其中一個西裝革履地下了車,走進“東方大飯店”的大
門……
方天仇來至露娜的套房門口,唯恐她萬一不在,那豈不是糟透了,因此他不免有
些患得患失的心理,遲疑了一下,才鼓足勇氣按了按門上的電鈴。
“誰?”房裡是露娜的聲音。
他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回答:
“是我——方天仇。”
房門很快地開了,出現在門口的露娜,滿臉露出緊張而驚詫的神色,似乎對他的
不速而至,感到非常的意外。
方天仇發覺她的失態,不禁笑問:
“怎麼啦,是不是房裡有客人,不方便……”
露娜這才如夢初醒,忙把門拉開說:
“就我一個人在,方先生請進。”
方天仇剛進房,露娜就緊張地關上房門,忙不迭告訴他:
“方先生,他們都在找你,好像要對付你呢!”
“我知道。”方天仇若無其事地說:“你說的是林大哥他們那些人?”
“是的。”露娜說:“費先生來過這裡,我是聽他說的,方先生,你跟他們鬧翻
了嗎?”
方天仇知道她也不清楚其中內情,只好苦笑說:
“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了,現在我正準備到林公館去……”
“你這不是自己送上門去?”露娜暗吃一驚。
“丑媳婦總得見公婆呀!”方天仇沮然說:“車子還在下面等著,我身上忘了帶
錢,所以到你這裡來彎一彎。”
露娜立即進臥房取了皮包,拿出兩疊百元的鈔票,遞給他說:
“方先生,我看他們態度很不好,你可得自己小心些呀!”
方天仇勉強笑笑,剛把錢接在手裡,忽然門鈴響了!
兩個人不由一怔,彼此相顧愕然。露娜急忙機警地向方天仇說:
“你先在浴室裡避一下,我去開門看看是誰……”
方天仇無可奈何,只好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露娜這才惶惑不安地問:
“是誰?”
“我——費雲。”外面急促地催著:“你快開門!”
露挪一聽是費雲,頓時心裡暗驚,偏偏這時候他突然到來,萬一跟她纏綿一陣,
或是撞見了方天仇,那豈不是大糟特糟。
但她又怎能不開房門,遲疑了一下,終於把門開了。
費雲滿臉怒氣沖沖,進來眼光向各處一掃,突然聲色俱厲地喝問:
“姓方的小子呢?”說話時,他的手插在上衣袋裡。
露娜驚得魂飛天外,故意茫然說:
“你說什麼?”
費雲冷冷地哼了一聲,眼光逼視著她說:
“露娜,我不怪你,因為他對你有恩,你就是想幫他,那也是人之常情,不
過……”
露娜強自鎮定說:
“你認為我把他藏在房裡了?那你就搜吧!”
“你真叫我搜?”費雲大笑說:“老實告訴你吧,我今天一直守在附近,剛才親
眼看見他進來的!”
說時,他有意無意地,故意把眼光飄向了關著門的浴室。
“這……”
露娜正感到不知所措,浴室的門突然一開,走出了方天仇!
費雲霍地掏出手槍,對著他說:
“哼!我知道你會自己出來的!”
方天仇神色自若地笑笑說:
“費兄真不愧是神機妙算,居然一直守在附近,好像算定了我非來這裡不可似
的。不過我有一點說明,要不是我坐車忘了帶錢,彎來向她借錢付車資,恐怕費兄守
候一整天,也是白守了!”
“那無關重要。”費雲冷冷地說:“只要能守著你,把你帶去交給老大,我就達
到了目的!”
方天仇哂然一笑說:
“兄弟樂於遵命,反正我也正要去見林大哥,不過,費兄手裡的傢伙可以收起來
了,這樣走出去,恐怕不太好看吧?”
露娜也幫著說:
“費經理,人家方先生本來就是準備到林公館去的,你何必還拿著槍……”
費雲對方天仇撮合他與露挪,本來是很感激的,可是他發現在露娜的心目中,對
方天仇的印象非常深刻,似乎總有些念念不忘的微妙感情,甚至於超過了他。
男女之間的情感,往往是不容許有第三者介入的,費雲自不例外,尤其他對露娜
一往情深,哪能讓方天仇佔據著她的心靈。
由於這樣,他早已對方天仇存了妒忌的心理,現在看露娜又當面幫著方天仇,頓
時妒火中燒,忿聲說:
“姓方的,你不要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揭開你的假面具,不過是個見利忘義的無
恥之徒!”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朝沙發上一坐,索性毫不在乎地說:
“費兄既然說我是無恥之徒,那麼我倒要先聽聽我的罪狀,究竟做了什麼見利忘
義的事情?”
“對不起,我沒有向你說明的義務。”費雲逼近過來說:“要問的話,最好去問
老大!”
方天仇搖搖頭說:
“不,你得先告訴我,否則恕我不跟你去!”
“哼!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費雲鄭重警告說:“老大已有交待,活的弄不回
去,死的也成,你最好識時務些,否則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方天仇大笑起來,他有恃無恐地說:
“費兄如今是千萬富翁的身份,我相信你不會情願做個殺人犯的,哈哈……”
“你錯了!”費雲滿面殺機地說:“我們弟兄是只講義氣,不顧利害的,為了老
大的事,即使琅璫入獄,我也甘心情願!”
“夠義氣!”方天仇從容不迫地說:“既然費兄有這種赴湯蹈火的精神,何不動
手呢?”
費雲氣得臉色發青,把心一橫,正要扣動扳機,露娜一看情形不對,恐怕他當真
下了毒手,突然不顧一切地上前抱住他,激動地叫著:
“你不能這樣,方先生是我們的朋友!……”
她不阻止還好,這一阻更使費雲妒火狂熾,猛力一把推開了她,怒喝一聲:
“滾開!”
手指剛要扣動扳機,不料房門裡面沒下鎖,突然被人推開,闖進來的竟是孫奇!
跟進來的尚有兩個便衣警探,他們早已握槍在手,急向張惶失措的費雲喝令:
“把槍放下!”
費雲想不到在這節骨眼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不管怎樣,孫奇總是警方的探
長,當著他們的面前殺人,未免太目無法紀了。
而且,他只要一開槍,兩個便衣警探絕不袖手旁觀,即使向他發射,也有充分的
理由,對於現場行兇的兇手,警方是可以用武力對付的。
誠如方天仇剛才一針見血的話,費雲如今是千萬富翁的身份,犯不上以身試法,
因此他丟下了手槍。
但表面上仍不甘示弱,忿聲說:
“孫探長,咱們的私事,自己會了斷,閣下最好不要介入,免得彼此傷了和
氣!”
孫奇朝坐在沙發上,若無其事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一臉神聖不可犯的神情說:
“在香港的法律還存在的今天,我絕不容許私刑!”
“哦?”費雲不屑地笑笑:“依孫探長的意思呢?”
“我要帶他走。”孫奇斷然說:“由警方依法偵辦!”
費雲在樓下的車裡雖然還留著著幾個人,但他知道跟警方人員正面沖突是不明智
的,尤其是在鬧區,孫奇要真翻臉,說不定惱羞成怒把他一齊拘捕。
於是,他莫可奈何地聳聳肩膀,知難而退地說:
“孫探長既是不講交情,那就悉聽尊便。不過兄弟得提醒探長一句,林老大的脾
氣並不好惹,火起來是會不顧一切的!”
“一切後果由我負!”孫奇不受他的威脅,轉向方天仇說:“方老弟,你現在跟
我走一趟吧!”
方天仇霍地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問:
“請問孫探長,是根據什麼罪名拘捕我,請拿出拘票給我看!”
孫奇急向他暗使了下眼色,故意聲色俱厲地說:
“對你這種刑事兇嫌,不需要簽發拘票,我以探長的身份就可以拘捕你!”
方天仇對他的暗示茫然不解,只好強自笑笑說:
“好吧,探長看著辦吧!”
說罷,他自動把手伸出來,表示並不拒捕。
孫奇立即示意那便衣警探,掏出腰間的手銬,當真上前把方天仇的手銬上,另一
端則銬在他自己手上,以防犯人脫逃。
“費經理。”孫奇隨向費雲鄭重說:“現在我把人帶走了,你可以轉告林董事
長,這件事只能循法律途徑解決,他要是一意孤行,我孫某人只好公事公辦,別怪我
不給他面子!”
說完也不等費雲有所表示,把手一揮,帶著方天仇從容離去。
費雲氣得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怒罵一聲:
“好個兔崽子,你等著瞧吧!”
隨即抓起電話,撥動林公館的號碼……
孫奇是怎樣及時趕到,阻止了費雲的槍殺方天仇呢?
原來林廣泰的人馬全部出動,分頭搜尋方天仇的行蹤時,孫奇接獲線民的情報,
頓覺事態嚴重了,立即帶了大批武裝及便衣警探出發,希望能鎮壓這個尚不知因何而
起的緊急事故。
一方面他先找到了林廣泰本人,想問明真相,以便勸阻他的輕舉妄動。
不料林廣泰已形同瘋狂,幾乎失去了理智,先不說明原委,劈頭就對方天仇一陣
臭罵,什麼喪心病狂、見利忘義、烏龜王八賊,連祖宗八代全罵了出來。
孫奇從來沒見林廣泰憤怒成這個樣子,心知必然事出有因,便強自耐著性子,向
他細問詳情。
林廣泰邊說邊罵,說出了全部經過。
首先說到的,是方天仇偕同金玲玲雙雙出現,在銀星夜總會逼著莊德成寫了出讓
字據。
其次是方天仇去鄭二爺那裡,騙出了他的女兒,說是護送回家的,結果到現在尚
不知他們的下落。
再說宋公治的遇害,林廣泰頓時情不自禁地聲淚俱下,聲言不報此仇,絕不甘
休。而他認定了縱然不是方天仇親自下的手,但他雖不殺公治,公治卻因他而死!
要不是為了商請鄭二爺出馬,協助查探方天仇的下落,宋公治根本不會帶著林瑪
麗過海,又何至於在九龍城被人捅死?
說來說去,事由方天仇而起,等於是他間接殺害了宋公治!
最後的話更令人難以來置信,據林廣泰說,今天一大清早,在他尚未獲悉宋公治
的惡耗之前,方天仇曾親自到了林公館。
當時林廣泰尚為他的安然脫險欣慰不已,誰知方天仇卻告訴他,自己之得以釋
放,是“勒索公司”又綁去了林瑪麗,以她作為人質,而要他回香港取款五千萬元,
如果方天仇不將贖款如數送去,則林瑪麗就將被留下。
本來林廣泰也決意拿出這筆巨款,換取方天仇的安全,現在自己的愛女又落入歹
徒手裡,他就更得如數照付了。
其實林廣泰最近已是外強中乾,早把錢財散盡了,還是幾個弟兄替他準備了這個
數目,擱在家裡準備隨時等候對方的通知,可以按照指定的時間地點即時送去。
誰知大出各人意料之外,來取贖款的竟是方天仇本人,而林廣泰的女兒反而成了
人質。
由這一點看來,“勒索公司”不僅組織龐大,更是陰謀詭計多端,是個不易對付
的對手!
林廣泰當時只有一個人在家,沒有別的人可商量,同時為了宋公治和女兒的一夜
未歸,急得方寸已亂。尤其方天仇是他最信任的人,臨時不疑有他,毫不考慮就把準
備好的五千萬巨款交給他。
方天仇在得款離去時,還特別強調,說他此來是有人暗中監視的,勸林廣泰千萬
不要派人跟蹤,否則對方將會采取對林瑪麗不利的行動,由他負全責護送林瑪麗返
家。
林廣泰果然聽信了他的忠告,不曾派人跟蹤。但方天仇這一去,就沒有消息,直
到鄭二爺陪同莊德成到來,說出昨夜宋公治遇害的經過,他才知道上了方天仇的噹!
宋公治的死訊,使林廣泰悲慟得幾乎發狂,更加上莊德成一口咬定,方天仇已可
能變了志,被財與色所誘惑,甘心受“勒索公司”的驅使,不由大為震怒。
因為,照莊德成所說,林瑪麗昨夜在鄭公館是被方天仇接走的,而他剛才卻騙去
了五千萬巨款,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林廣泰不信。
在憂急與憤怒交迫之下,林廣泰突然痛下決心,出動了全部人馬,矢志要搜得方
天仇,親自處置這不仁不義的偽君子!
孫奇在獲悉整個經過之後,仍然將信將疑,看林廣泰激動和憤怒的情形,似乎不
能不相信,但他又怎能相信方天仇是這種人呢?
站在他的立場,無論方天仇是否真的變了志,甘心受“勒索公司”所利用,他是
絕不同意林廣泰的極端行動。極力勸阻無效,雙方幾乎沖突起來。
幸而鄭二爺比較冷靜,從中排開了雙方,才避免一場三本鐵公雞,全部武打的演
出。
孫奇離開林公館後,一方面派出大批人手,密切注意林廣泰的人行動,必要時好
及時鎮壓,防止造成流血事件。
一方面他親自帶著幾批人,分乘警車在各處巡視。
情勢相當嚴重,因為這個導火線不知在何時何地會突然暴發,令人防不勝防。尤
其明知林廣泰的人隨時可能造成流血事件,但在人家沒有犯法的行動之前,警方是不
能任意拘捕的,除了密切注意,根本毫無辦法。
唯一收效的,是由於警方的人員大批出動,林廣泰和鄭二爺兩方面的人,除了有
自衛槍照的,其他的人身上均不能私藏“黑牌手槍”,以免孫奇依法拘捕。
孫奇坐在警車上,隨時利用無線電話聯絡,指揮各方面的行動。
警車剛經過統一碼頭,忽然接到警務處,由他辦公室值勤人員來的緊急警用電
話,向他報告說:
“剛才有人來電話找探長,說那個叫方天仇的,已進了‘東方大飯店’,同時有
林廣泰方面的人隨後跟蹤,要探長即刻趕去!”
孫奇大為吃驚,趕緊吩咐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東方大飯店”,總算及時阻
止了費雲,否則尚不知道傷亡的他們那一個呢!
幸好費雲知難而退,不曾動用武力,就讓孫奇把方天仇帶走。
上了警車,方天仇終於忍不住忿聲質問:
“孫探長,兄弟究竟犯了什麼法,要接受拘捕?”
孫奇哈哈一笑,吩咐便衣警探替他開了手銬,才歉然說:
“方兄弟,非常抱歉,剛才當著費雲的面,我實在不得不做做戲呀。”
“做戲?”方天仇感到詫異說:“那麼孫探長不是真的拘捕我?”
“這還用說嗎。”孫探長笑著說:“現在老弟的手銬不是已經打開了?”
方天仇微微點了下頭,遂要求說:
“既然孫探長不準備拘捕兄弟,那就請讓我下車吧!”
“那不行!”孫奇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
“為什麼不行?”方天仇自認無愧於心,是以理直氣壯。
孫奇鄭重其事地說:
“有幾個問題,我們必須弄弄清楚,同時,為了方老弟的安全,我不能讓你單獨
行動。”
“問題我現在就可以回答。”方天仇正色說:“但警方的保護,我是絕不接受
的!”
孫奇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後想了想,說:
“這麼吧,方老弟既然不需要保護,我也不便勉強,等我們回警務處把幾個問題
弄明白,那時候去留由方老弟自行決定,如何?”
“難道非去警務處不可?”方天仇不以為然地說:“有問題現在不能問?”
孫奇搖搖頭: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的,方老弟,我看你就暫時忍耐一下,跟我去一趟,保
證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的。”
方天仇聽他這麼說,只好不再堅持,勉強同意跟孫奇到警務處去。
孫奇這輛專用轎車,裡面的設備與警車完全相同,只是外表看不出是警車,看上
去跟普通轎車一樣為的是在執行任務時方便,而不致引人注目。
不過他這輛車子,幾乎所有的交通警員都認識,所以儘管它以超速飛駛,也不會
被騎著摩托車的老兄追攔,送上一張違警超速罰款通知。
不消十分鐘,他們已風馳電掣地來到了警務處。
孫奇把方天仇帶到辦公室,吩咐所有的人一齊退出,招呼他坐下,敬了香煙,這
才不慌不忙地說:
“方老弟,你可知道林廣泰發這個飆的原因?”
方天仇坦然說:
“我急於去見林大哥,為的就是要明白真相。”
孫奇臉上露出種難以形容的奇怪表情,似笑非笑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但真相卻需要你方老弟自己說明,或者有些地方還得特別
解釋一下。”
“哦?……”方天仇感覺有些莫名奇妙,好像突然墮入了五裡雲霧裡,滿頭都是
疑霧。
孫奇對方天仇仍具有信心,認為他絕不至於甘心受歹徒擺佈,於是毫不隱瞞地把
林廣泰所說的一番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方天仇聽完之後,居然一言未發,不知他是在沉思,還是默認了一切,使孫奇大
為驚詫,心裡不禁在想:
“難道他承認了這些罪狀?”
沉默了足足有一兩分鐘,孫奇終於忍不住問他:
“方老弟,你沒有什麼解釋?”
方天仇忽然大笑說:
“我只能說,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我根本一無所知,孫探長會相信嗎?”
孫奇怔怔地望著他問:
“你的意思是林廣泰無中生有?”
“那倒不是。”方天仇收住了笑容,正色說:“林大哥說的可能是事實,但我卻
不曾參與任何一件!”
“這我就不懂了。”孫奇茫然說:“既然林廣泰說的確有其事,而且有好幾個人
能指證親眼看著方老弟參與的,但你又否認,這是怎麼回事呢?”
方天仇笑笑說:
“我相信憑孫探長的辦案經驗,一定能找出合理的答案來吧!”
孫奇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吶吶地說:
“如果照科學解釋,那就是方老弟患了夢游症,對自己所做過的事情,都無法記
憶……”
方天仇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連連搖頭說:
“沒那回事,如果孫探長現在找法醫來鑒定,絕對可以證明我的健康情況非常正
常。”
“那麼除非你有分身之術!”孫奇脫口而出。
“對了!”方天仇點點頭說:“孫探長果然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行家。”
孫奇沒想到自己信口胡說,居然歪打正著,不禁振奮地說:
“方老弟認為有人冒充你?”
方天仇“嗯”了一聲說:
“這個並不太困難,目前化裝術很進步,假如技術高明,是可以化裝得惟妙惟
肖,魚目混珠的。”
孫奇聽得連連點頭,認為方天仇的判斷很有可能,只是他一直沒想到這上面去,
幸虧被方天仇一語點破,才恍然大悟。
其實在警方的辦案部門,往往也利用化裝的手段,以便深入偵查。不過那只是改
變本來的面目,或者掩飾辦案人員的身份而已。像方天仇所說的,化裝成一個眾所周
知的人,去接觸最熱悉的人,警方倒從未嘗試過。
如果真是有人冒充了方天仇,先後跟莊德成,鄭二爺,以及林廣泰這些人照過
面,而不致被識破,那麼這些人的化裝術確實非常高明。要是在好萊塢當化裝師,豈
不穩可拿到奧斯卡金像獎!
方天仇為了證明他不是胡思亂想,特別指出他一直是被困在“勒索公司”的電籠
裡,並且敘述說了用計脫身失敗,以及最後得金玲玲的暗助,始能在海裡逃生的經
過。
孫奇對他出生入死的經過,聽得瞠目結舌,好像自己親身經歷一般,更像是聽了
一篇緊張刺激的偵探小說,差點兒情不自禁地大呼“過癮”了!
方天仇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忽然不解地說:
“孫探長,對於金玲玲這女人的態度,我實在莫名其妙,你認為她的居心是什
麼?”
孫奇沉思了片刻,始說:
“這很難說,不過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就是那天夜裡方老弟到捨下去,我們正
在談話的時候,她不是以找香煙為藉口,闖進來使我們的談話中斷了嗎?”
方天仇對當時的情形記得很清楚,於是點了點頭。
孫奇接著又說:
“方老弟走了以後,我曾經跟她談過,當時我不便說破她跟‘勒索公司’的人有
來往,只是側面向她透露,香港政府已決心消滅這個不法組織,必要時甚至準備動用
軍方的武力。並且把一切利害分析給她聽,希望她能懸巖勒馬,及早覺悟……”
“她接受了你的勸告?”方天仇插嘴問。
“我們當時只是一種閒聊的形態。”孫奇說:“她沒有作任何表示,我也不便往
深處說。不過,由於她能在緊要關頭,冒險暗助你逃生,我猜一定是那天夜裡的談
話,對她發生了作用。”
方天仇想了想,鄭重說:
“如果她真有覺悟的意思,我倒是不便公然露面,以免對方懷疑到她身上呢!”
“你的想法跟我一樣,”孫奇說:“好在現在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你被我拘捕
了,我得趕快去見林廣泰……”
“不,林大哥我必需親自去見他!”方天仇仍然不變初衷。
孫奇急說:
“目前他已毫無理智,方老弟不必去冒險,我自然會把一切向他解釋明白的。”
方天仇不顧他的勸阻,毅然站了起來,正要準備離去,突然靈機一動,興奮地
說:
“孫探長,現在我們有了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只要進行順利,相信‘勒索公
司’就可指日而破!”
“什麼機會?”孫奇急不可待地問。
“我們何妨以牙還牙,也來個魚目混珠!”
說罷,他不由大笑起來。
熾天使書城
【】
4 疑雲
孫奇為了“勒索公司”的膽大妄為,居然在老虎嘴上拔胡須,綁架了赫爾遜伯爵
夫人的公子,業已遭到港督飭令限期破案。
限期是一個星期,案發迄今已不知不覺過了幾天,但僅有的幾條線索仍然停滯在
欲斷還續的偵查階段。嚴格說起來,井無多大進展。到時候是否有把握如期破案,連
這位大探長自己也不敢肯定。
這幸虧是他,靠著賢內助跟港督夫人的私交不錯,要是換做別人,恐怕早已不知
捱了多少官腔,能保得住那頂烏紗就是上上大吉了!
尤其是昨天夜裡,派在銀星俱樂部的兩個便衣,跟蹤方天仇和金玲玲未果,反而
因公殉職,使他愈覺得事情的棘手,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困境中。
現在聽方天仇的一番分析,他才知道幾次出現的“方天仇”,原來是對方的人化
裝冒充,以致使林廣泰真偽莫辯,一怒之下,出動了全部人馬,矢志要為宋公治報
仇。
當然,目前方天仇貿然去見林廣泰,非常可能發生意外,也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
有,就被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置他於死地呢!
剛才在“東方大飯店”露娜的房間裡,孫奇如果遲趕去一步,費雲便已扣動了扳
機。由此可見,林廣泰所發出的“格殺勿論”命令相當真,他手下的任何人發現方天
仇,都絕不會輕易放過的。
因此孫奇是絕對不會讓方天仇冒險的,必要時甚至於準備利用職權,以警方的職
權把他強行留住。
沒想到剛要阻止方天仇的離去,他走到門口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而且說罷又是
一陣大笑,好像對破獲“勒索公司”己有了很大把握。
孫奇不由怔住了,詫然問:
“方老弟,你這個魚目混珠的計劃我還不太懂,是準備冒充對方哪一個呢?”
方天仇這才停止了大笑,正色說:
“我何必冒充對方的人,冒充我自己就行了!”
“冒充你自己?”孫奇頓時睜大了眼,對這莫名奇妙的回答,使他成了丈二和
尚,摸不著腦袋啦。
方天仇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
“孫探長,不是我故意賣關子,如果要我把全部計劃說出來,那麼你得答應我一
個要求,也可以說是一個小小的條件。”
孫奇急於想獲知這個耐人尋味的謎底,只好同意說:
“方老弟有什麼條件,儘管說出來吧,只要我能力所及,絕對答應就是。”
“其實沒有什麼,只要孫探長點點頭就行了。”方天仇笑著說:“我的要求是,
當我說出這個計劃後,孫探長得允許讓我單獨去見林大哥,而且不加以阻攔。”
“這……”孫探長不禁面有難色,猶豫不決起來。
“這有何難?”方天仇說:“孫探長只需要點點頭,一切就OK了!”
孫奇遲疑了一下,終於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
“好吧!方老弟,算我拗不過你。”
方天仇哈哈一笑,於是坦然說出了他這“魚目混珠”的妙計。
他認為,對方之所以置他於死地,並不是他已沒有利用價值,而是他們有了個唯
命是從的冒牌“方天仇”。
換句話說,跟“勒索公司”敵對的方天仇已拋置在海裡,他們一定認為必死無
疑。除了金玲玲知道他手裡有把彈簧刀,或許能藉這把刀死裡逃生之外,別人絕對不
會想到他命不該絕的。
真的方天仇死了,假的一個便會出現,替“勒索公司”賣命,進行一切不法勾
當。
方天仇的計劃,便是守候一個適當的機會,等那冒牌的傢伙出現時,設法把他捕
獲。然後,真的方天仇再冒充那人混進那龐大組織,豈不是可以深入“勒索公司”。
而他身上裝備追蹤器,隨時通知警方確實的地點,裡應外合,一舉便可破獲那非法組
織了。
這個計劃聽了孫奇拍案叫絕,直樂得眉飛色舞,情不自禁地大笑說:
“妙!妙!方老弟果然是智勇雙全,真是當之無愧!”
方天仇對他的奉承置之一笑,鄭重說:
“我的計劃只能算是個理想,理想與現實往往是有距離的,有時候甚至於是背道
而馳,適得其反。所以我們要想成功,還得配合周詳的佈置,更重要的是情報正確,
把握時機,一切安排都得天衣無縫,否則就前功盡棄。”
“當然當然。”孫奇連連點點頭說:“這次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希望方老弟不
要見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免得我有疏忽的地方。”
這位探長是個老資格,誰都知道他很自負,今天居然移尊就教,虛懷若谷的態
度,與往日簡直判若兩人,可見他是如何的破案心切了。
方天仇的個性非常豪爽,他是不會虛偽做作的,於是當仁不讓地說:
“有幾點我們必需顧慮到,第一、我沒有死在海裡的消息,絕不能讓對方知道,
而且要讓對方深信,任何一方面都不會懷疑他們那位冒牌貨是假的。”
“這點確實很重要。”孫奇頗有同感地說:“好在只有費雲和露娜見過你……
哦,對了,方老弟可知道,通知我趕去‘東方大飯店’的是什麼人?”
方天仇想了想說:
“大概是萬大海,一個很四海的江湖朋友,今天我曾在他那裡落過腳。”
“那人靠得住嗎?”孫奇急問。
“我想不成問題。”方天仇很信任地說:“我已經關照過,要他千萬保守秘密
的。”
孫奇這才放心,遂說:
“那麼我們只要通知林廣泰,要他那方面的人跟我們密切合作就行了。”
方天仇把頭一點,鄭重其事說:
“所以我堅持必須親自去見林大哥,當面把一切解釋明白,才能使他消除這一層
誤會。”
孫奇“嗯”了一聲,然後說:
“方老弟剛才說有幾點必須顧慮,這是一點,其他的呢?”
方天仇整理了一下思維,接著說:
“其次是我們要密切注意對方的動靜,必要時不妨設下圈套,誘出那個冒牌的傢
伙來,我才能有機會冒充他混進‘勒索公司’。”
孫奇靈機一動,興奮地說:
“這個不難,莊德成昨夜只寫了個字據給金玲玲,正式出讓‘銀星’的手續還沒
有辦妥。可以叫莊德成再提出條件,辦手續時也要方老弟在場,這樣對方不是非派那
冒牌的傢伙出面不可?”
“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才可以這樣做。”方天仇說:“如果我的判斷不錯,
只要我死裡逃生的消息能不走漏,早晚他們會派出那冒牌貨,混進林大哥的圈
子!……”
“那他就是自投羅網了!哈哈!……”孫奇大笑起來。
方天仇並不太樂觀,他已身歷其境,深知“勒索公司”這個龐大的組織裡,並不
乏詭計多端的人物。要想使他們上鉤,倒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必須有人作內應,始能
事半功倍。
因此他想到了金玲玲,如果她真有改邪歸正的心意,那就是最適當的人選。
當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孫奇也無法作肯定的答覆。雖然金玲玲暗助方天仇逃生,
並不能確定她的真正意圖,也許她是看出了“勒索公司”對她不予重用,而且也不太
信任,才故意放個交情,在必要時留個退步。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在沒有完全絕望之前,自然還得盡量爭取那個組織信任和重
用的機會。不到萬不得已,她哪敢表明態度,貿然答應做警方的內應。
同時,到目前為止,方天仇也只能判斷出,“勒索公司”的大本營,可能是在附
近的一個小島上,但港九之間,以及附近海上的島嶼,大小何止數十個,除非一個個
地調查,根本無法確定是哪一個。
真正無法確定他們的根據地,又怎能跟金玲玲取得聯繫?
“反正金玲玲早晚會出面,跟莊德成辦手續的。”方天仇終於說:“到時候我們
再見機行事吧!”
孫奇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只好點點頭,表示同意方天仇的意見。
正在這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孫奇還沒來得及去接聽,方天仇已走向門
口說:
“我先走一步了。”
孫奇欲阻不及,只得搖頭而歎,隨手抓起了話筒:
“孫探長辦公室。”他向對方說。
“孫探長嗎?”對方是林廣泰的聲音,他大概已獲得費雲的報告,語氣顯得很不
客氣:“聽說老兄利用職權,硬把方天仇帶回警務處了?”
孫奇勉強笑笑,婉轉地說:
“林兄不要誤會,職權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的是我不能明知將要鑄成大錯,而袖
手旁觀,不出面阻止,所以才把方老弟帶走。”
“孫探長這話是什麼意思?”對方怒問。
孫奇仍然心平氣和地說:
“很簡單,在那種拔劍張弩的緊張局面下,我要不趕去阻止,其中必然有一個傷
亡,無論死傷的是方老弟,或是費經理,都將造成不幸。而我又不能裝聾作啞,任憑
兇手離開現場不加以拘捕,所以……”
“所以你就帶走了方天仇?”林廣泰忿聲問他。
“以當時的情勢而論。”孫奇說:“那是避免流血事件的唯一辦法!”
林廣泰突然冷笑說:
“孫探長果然是明智之舉!不過兄弟得說明一下,咱們的兄弟都是以生死論交
的,義之所在,從不顧慮本身的利害。今天方天仇撞在費雲的手裡,他就是承擔兇手
的罪名,也會為我幹掉那不仁不義的傢伙!”
“林兄真的認為方老弟是那麼不仁不義?”孫奇故意問了一
“事實俱在!”林廣泰斷然說:“難道孫探長還要我把他的罪狀再背誦一遍?”
“那倒不需要。”孫奇鄭重說:“剛才我跟方老弟已經詳談過,明白了一切真
相,如果林兄能夠冷靜一下,我願意把內容奉告……”
“不必了!”林廣泰斬釘截鐵地說:“現在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請孫探長立刻把
方天仇交給我,否則我姓林的將不顧一切後果,決定孤注一擲!”
“林兄!……”
孫奇還沒來得及勸說,對方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幾乎在同時,一個便衣警探已經走了進來,向他遞上一張名片說:
“銀星夜總會的莊經理要見探長。”
孫奇連那名片都無暇接,剛要親自出辦公室去接見,不料那個老粗已橫衝直闖地
沖進來了。
莊德成滿臉殺氣騰騰,兩眼佈滿了血絲,沖進來也不跟孫奇招呼,眼光朝四下一
搜索,即問:
“那狗娘養的方天仇呢?”
孫奇畢竟是位政府官員,怎能任由他當著下屬的探員,這麼毫無顧忌地胡鬧,不
由沉下了臉,忿聲說:
“莊經理,這是我的辦公室,你最好不要太放肆!”
“怎麼?你跟老子打官腔?”莊德成把手朝腰間凸起的地方一拍,“老實告訴
你,今天要不把那狗娘養的交出來,老子就先干了你!”
“莊德成!你……”孫奇勃然大怒:
“我怎麼?我先干!……”
莊德成已不可理喻,手剛伸向腰間拔槍,但那便衣警探的動作比他更快,霍地掏
出槍抵住了他,大聲喝令:
“別動!”
孫奇趁機一步向前,在莊德成剛要蠢動時,已繳了他的械,冷冷地說:
“這裡是警務處!”
莊德成毫不在乎地把胸一挺,理直氣壯說:
“老子犯了什麼法?”
孫奇正色說:
“莊德成,我要不是看在林廣泰的面子上,又知道你是個有口無心的老粗,以你
剛才的舉動,我可以企圖行兇的罪名拘捕你!”
“請!”莊德成當真把雙手一伸,自動給他們上手銬。
孫奇頓時又好氣又好笑,覺得像這麼憨直老粗,個性確實豪爽得非常可愛,比起
那些口是心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老奸巨猾,真是不可相提並論。
於是他忽然笑了笑說:
“莊經理,咱們玩笑開到這裡為止,別再開下去了,把槍收起來吧!”
說時把他的槍遞還過去。
莊德成一時怔住了,莫名其妙地望著他說:
“你這是……”
孫奇急向他使了一個眼色,遂說:
“方天仇已經去見林廣泰了,我們快趕去吧!”
莊德成仍然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把槍接過來說:
“那小子不是在這裡嗎?”
“他剛走!”
孫奇對這老粗真沒辦法,推了他一把,兩個人才相偕出了辦公室,急急走出警務
處大門。
莊德成是自己開車來的,並且還帶了四五個大漢,大概他是真有意思要蠻幹,必
要時動用武力哩!
孫奇把他帶上了自己那輛特別裝備的專用轎車,吩咐司機駛往麥當奴道的林公
館。
車在疾行中,孫奇並無暇向茫然的莊德成解釋,立即發出了警用短波無線電話:
“這是警車第一號,麥當奴道附近的警車請注意……”
重複報出了兩次呼號,收發機上的紅燈一閃閃地亮了,傳來回答:
“警車零零九號待命,位置麥當奴道與花園道岔路口,請發令!”
緊接著又傳來一輛警車的呼號:
“警車零零四號待命,位置堅尼地道,駛向花園道,請發令!”
孫奇拉開座位背後的一塊鐵板,便是個整個香港街道的袖珍地圖,按動九號和四
號兩個裝置在一旁的電鈕後,便在玻璃圖盤下面亮起了小小的兩點紅光,標明兩部警
車的位置。
由這精密的電動地圖儀器指示,奉命監視林廣泰方面行動的巡邏車,正在林公館
的兩端。
孫奇立即發號施令:
“這是警車第一號命令,零零九號保持原位置,零零四號由花園道趕往麥當奴道
路口,密切注意前往林公館的‘的士’,隨時報告。”
一旁的莊德成簡直看呆了,禁不住好奇地說:
“這玩意兒真不錯嘛!”
孫奇關掉開關後,笑了笑,感慨地說:
“這些都是為防止犯罪而精心設計的,可是科學越進步,犯罪的案件也愈多,而
且是花樣百出。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令人防不勝防。”
莊德成詫然說:
“這麼說,除了警方,別人也有這些玩意兒?”
“很難說。”孫奇正色說:“也許歹徒們有更理想的科學裝備,也許根本沒有。
不過問題並不在這裡,任何最先進的科學儀器總還得由人操作,犯法的是人,所
以……”
正說之間,收發機上的紅燈又閃亮了:
“這是警車零零九號,請警車第一號回答呼號!……”
孫奇連忙按下開關,報出自己的呼號:
“警車第一號正在收聽,請報告!”
傳話器立刻傳來那輛警車的報告:
“剛才有四輛車子駛過去,前面一輛敞蓬車上是外籍人士,中間一輛黃色‘的
士’,後面兩部是黑色福特轎車……”
孫奇急忙發出命令:
“警車零零九號注意,通知附近所有的警車,駛往林公館待命,繼續報告情
況!”
然後,他吩咐司機,加足馬力趕往麥當奴道。
由零零九號警車的報告,孫奇判斷‘的士’上的一定是方天仇,而後面的兩部黑
色福特車,很可能是林廣泰方面的人,發現他的行蹤後緊追不捨。
他的判斷完全正確,“的士”上果然是方天仇,後面兩部福特車上的,前面一輛
載著羅俊傑和幾個壯漢,後面一輛則是鄭二爺手下的小李,馬老三、盛國才幾個人。
方天仇是由警務處出來後,很快跳進附近剛走下個客人的街車,以為這樣迅速的
行動,總可避過監視的人耳目,誰知仍然是被發現了。
反正他已決定去見林廣泰,只要不是被“勒索公司”方面的人發覺他還沒死,也
就顧不得那些人的追蹤而來,吩咐司機直趨麥當奴道的林公館。
一路上極力保持冷靜,連頭都不回一回,任由那兩部車子緊追不捨,他根本就不
當它回事。
車子到了林公館大門口,隨手掏出張露娜借給他的錢幣,連數目都不及看,丟給
司機便鑽出了車廂。
他這裡剛伸手要按門鈴,後面的轎車已到,車門開處,沖出了滿面怒容的羅俊
傑。
上前不問青紅皂白,一把抓住方天仇的手臂,恨聲說:
“嘿!我以為你能逃到哪裡去,原來是自己送上門來,膽子可真不小!”
方天仇不動聲色,甩開了他的手,不屑地說:
“我看你們一個個,都像是吃錯了藥,變得神經不正常了!”
羅俊傑平常的紳士風度已蕩然無存,激動地怒罵一聲:
“王八蛋!老子揍……”
手剛一揚,拳頭還沒有擊出,已被突然趕來的小李一伸手接住,使他不由勃然大
怒,漲得臉紅脖子粗地怒問:
“你想幹嘛?”
小李曾經跟方天仇並肩作戰,出生入死過,因此他一跳下車,就飛步趕上前來阻
止羅俊傑動手。
“不干嘛!”小李冷冷地說:“我只是不欣賞閣下這種蠻不講理的作風!”
這話由小李的嘴裡說出來,確實有些過份。無論如何,羅俊傑總是林老大的把兄
弟,跟鄭二爺尚且可以稱兄道弟,而他不過是鄭二爺手下的一名親信,身份頗有懸
殊。
羅俊傑那能受他冷言冷語,當時氣得鐵青著臉,破口大罵:
“你是什麼東西!憑你也配教訓我羅三爺?”
小李毫不在乎地神氣說:
“要打架就憑拳頭硬,你管我是什麼東西!”
這時羅俊傑車上的幾個大漢,早已圍了上來,而馬老三和盛國才也怕小李吃虧,
急步趕過來,雙手在腰上一叉,擺出準備動手的姿態。
方天仇急忙阻止小李說:
“都是自己人,別亂來……”
他不阻止還好,這一阻止,更助長了羅俊傑的氣焰,頓時向那幾個大漢一揮手:
“替我揍這小子!”
小李是以出手快速聞名的,他只冷冷一笑,不等那幾個大漢發動,已把上裝脫
下,腰間赫然露出兩把手槍。
這一來可把大漢們震懾住了,因為他們也久聞小李的槍法快捷,嚇得趑趄不前起
來。
羅俊傑不由怒喝一聲:
“站著幹嗎?動手!”
幾個大漢相顧愕然,羅俊傑的命令不敢不從,但被小李的聲勢所奪,他們又不敢
輕舉妄動。
正在相持不下,左右為難的時候,其中一個大漢忽然緊張地說:
“條子的車子來啦!”
大家頓時一怔,齊向來的路上看去,果見一輛警車風馳電掣而來。
鬥毆遇上警方總是麻煩的,羅俊傑生怕節外生枝,這才向幾個大漢一使眼色,示
意他們去叫開門。
然後怒目向小李說:
“好!我們進去當著鄭二爺面前問問,是不是他放縱你這麼無理的!”
小李置之一笑,連氣也不喘,逕自走到方天仇身邊,拍著胸脯說:
“方兄放心大膽進去,誰要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小李就豁出去了!”
方天仇對小李的仗義深受感動,哂然一笑,說:
“我想不會這麼嚴重的,李兄別太衝動,我見了林大哥有理說理,自己人千萬傷
不得和氣。”
說時鐵門已大開,十來個人一齊魚貫而入,浩浩蕩蕩地直趨大客廳。
這時大批人馬都出動了,林公館裡沒留下幾個人,客廳裡只有林廣泰、鄭二爺、
費雲和廖逸之,他們正在等候各處的消息。
費雲坐的位置面對客廳的門,首先發現方天仇的到來,霍地從沙發上跳起,大聲
叫著:
“嘿!這小子來啦!”
林廣泰和廖逸之都迴轉身子,向方天仇怒目而視,如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只見方天仇昂首闊步,走到了林廣泰的面前,突然雙膝一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
上,大義凜然地說:
“方天仇特來向林大哥負荊請罪,若有愧對各位之處,願受任何處置!”
費雲霍地拔出手槍,正要沖上來動手,被林廣泰揮手阻止,然後向方天仇痛心而
憤怒地說:
“方天仇,你居然有臉來見我?”
“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方天仇振聲說:“我方天仇以誠對人,交的都是
肝膽相照的知心朋友,生平不作虧心事,不知為何沒有面目見林大哥?”
“你要我宣佈你不仁不義的事?”林廣泰沉下了臉,似在極力壓制內心的激動。
方天仇慷慨激昂地說:
“兄弟正是為此而來,倘我方天仇確實作了不仁不義的事,願受林大哥的處置,
任宰任割,死而無憾。但我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能沉冤九泉!”
“好!我問你,昨夜跟金玲玲到‘銀星’去,強迫老四把夜總會拱手讓人,這件
事是仁,還是義?”
“這是不仁不義!”方天仇毫不考慮地回答。
林廣泰嘿然冷笑一聲,接著說:
“第二,把小女從鄭二爺那裡騙走,然後又來向我騙去五千萬贖款,卻不守信放
回小女,這算不算仁義?”
方天仇回答說:
“這是無仁無義!”
林廣泰又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突然激動地怒問:
“我再問你,在九龍城明知有人要向老二下手,而不設法警告或阻止,這是不是
喪心病狂?”
方天仇痛心疾首地說:
“非但是喪心病狂,而且更是罪大惡極,這種人死有餘辜,殺之不足解恨!”
林廣泰忽然發出一陣痛苦的狂笑,笑得比哭還難聽,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禁動
容,知道他是由內心發洩出的悲憤,令人起了同仇敵愾的憤恨。
突然,他的笑聲止住了,以那種近乎是沙啞的聲音恨恨地說:
“這都是你自己承認的,不仁不義、無情無義,而且是喪心病狂、罪大惡極,這
種人死有餘辜,殺之不足以解恨。而這個人就是你自己,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沒有任何話可說。”方天仇肅然說:“只有一點必須聲明,那就是我與這任
何一件事都無關!”
“你想抵賴!”林廣泰怒問。
“大丈夫敢作敢當。”方天仇斷然否認說:“但我方天仇根本沒有作出這些違背
良心的事,絕不能替人背這個黑鍋!”
林廣泰不禁大怒說:
“方天仇,虧你自己還說得出口,大丈夫敢作敢當。別的我不是親目所睹,今天
一早你來騙去那五千萬贖款,是我親手交給你的,你還不承認?”
這時一直默默坐在沙發上的鄭二爺,終於不能不聞不問,也站了起來,走上前婉
轉地說:
“方老弟,昨夜你從我那裡接走林小姐是事實,這個你是不能否認的。這樣做也
許你是迫不得已,或是有什麼苦衷,希望你自己現在解釋一下。我想林老大不是不通
情理的人,一定會諒解你方老弟的。”
方天仇知道要使他們相信這次整個的經過,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剖白的,尤其他們
都在氣頭上,根本無法理喻,於是苦笑說:
“我不在乎你們的諒不諒解,只要求你們相信,我方天仇絕對沒有作過這些不仁
不義的事!……”
鄭二爺陡然把臉一沉,忿聲說:
“方老弟,我一向很欽佩你的為人,可是你要這麼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連我也
得對你重新估價了!”
林廣泰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把心一橫,飛起一腳,狠狠地朝方天仇胸口踢去。並
且吩咐費雲說道:“把槍給我,我要親手為老二報仇!”
林廣泰一腳踢得極狠,踢得方天仇倒在地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才一翻身,已見林廣泰執槍在手,滿臉殺氣騰騰,咬牙切齒地說:
“方天仇,你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你多行不義……”
槍口已對準地上的方天仇,正要扣動扳機,不料小李突然發難,出其不意地撲過
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一下子奪下了林廣泰的手槍。
羅俊傑帶來的幾個大漢來不及掏槍,已被小李喝止:
“別動!”
這一來可把大家都震驚住了,尤其是鄭二爺,氣得振聲怒喝:
“小李,你想造反啦?”
小李是當真豁了出去,把奪來的槍丟給方天仇,自己以極快地動作,拔出腰間的
兩把槍,毅然說:
“為了不使你們冤枉殺害好人,我小李只好放肆了!”
隨即向方天仇說:
“方兄,我們走吧!”
誰知方天仇竟搖搖頭,把槍收起來,走到驚怒交加的林廣泰面前,雙手將槍遞過
去說:
“我希望林大哥和鄭二爺,能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到書房裡去容我說幾句話,然
後任憑二位處置,我方天仇絕無怨言,二位能給我這個說話的機會嗎?”
林廣泰和鄭二爺相顧茫然,終於彼此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接受方天仇的要求。
當他們三人進入書房,關起們密談時,小李仍然是雙槍在握,監視著林廣泰方面
的人,以防他們進去談得不好,必要時決心保護方天仇安全脫身。
費雲和羅俊傑氣得牙癢癢的,在那裡摩拳擦掌,恨不得沖進書房裡去,痛痛快快
先揍方天仇一頓才甘心。但他們也聽說小李的槍法又快又準,哪敢輕舉妄動。
而馬老三和盛國才兩個人,則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他們雖然是鄭二爺的心
腹,但鄭二爺既沒有發令,也犯不著跟小李為難。反正兩方面當家的都在,何必皇帝
不著急,急死他們兩個太監。
所以,最聰明辦法,就是暫作壁上觀,靜看事態的發展。
正在這時候,林公館附近駛來好幾輛警車,孫奇他們已趕到,偕同莊德成急急在
門外下車。
按了兩下門鈴,看門的從防盜眼看見莊德成,便很快開了門,孫奇好像臨時想起
了什麼事,回到車旁交待司機一番,才跟莊德成一起進去。
一間看門的,知道方天仇已來了,他們哪敢怠慢,連忙奔過花園,匆匆闖進大客
廳。
客廳裡的情形,使他們不由一怔,莊德成急向羅俊傑和費雲詫然驚問:
“怎麼回事?”
羅俊傑見有孫奇同來,故意拉開嗓門大聲說:
“沒看見嗎?人家手裡拿著傢伙對著我們呢!”
莊德成眼光一掃,發現在場的人都是自己人,拿著槍的也是鄭二爺的手下,因此
更覺莫名其妙說:
“這位弟兄不是小李嗎?”
費雲嘿然一聲冷笑,不屑地說:
“嘿!有槍在手,人家可是老大啦!”
孫奇也聽得沒頭沒腦,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他以探長的身份命令小李說:
“把槍收起來!”
探長既然出面,小李只得把槍收起,不過他有自信,如果別人想采取行動,他仍
然能先發制人,槍先拔出射擊的。
孫奇見小李收起了槍,這才發問:
“方天仇呢!”
羅俊傑用大拇指向書房一指,回答說:
“他們在裡面談話!”
孫奇知道方天仇未遭意外,終於放了心,猜想他們在書房裡,必是在聽他說明一
切。
於是他松了口氣說:
“你們各位不要意氣用事,這純是一場誤會,林老大是明白人,只要聽他解釋全
部經過,這場誤會就會煙消雲散的。”
費雲想起在“東方大飯店”,被孫奇將方天仇帶走的事,不禁猶有余怒,冷笑
說:
“孫探長說這是一場誤會?”
孫奇“嗯”了一聲,正色說:
“如果說得更正確些,就是對方安排的一個陰謀!”
“哦?”費雲說:“孫探長這話指的什麼?”
孫奇笑而不答,逕自朝沙發上一坐,掏出了香煙吸著。
這種愛理不理的神氣,使費雲看了很不順眼,一時衝動,竟走過去憤聲說:
“孫探長,你為什麼不回答?”
其實孫奇倒不是擺他探長的架子,而是礙於有雙方面的手下在場,不便把真相說
明,以免人多口雜,不慎走漏了風聲。
不過像費雲這種質問的口氣,他可是聽了很不舒服,把眼皮翻了翻,輕描淡寫地
說:
“因為閣下沒有權利問我!”
費雲碰了個大釘子,頓覺下不了台,不由氣得面紅耳赤,正要發作,突然間電話
鈴響了起來。
廖逸之就近趕過去,抓起話筒說:
“這裡是林公館,請問找誰?”
對方的聲音非常急促:
“無論是誰,請立刻告訴林老大,方天仇現在正在九龍城裡,鄭二爺公館附近徘
徊,林老大要抓他就趕快派人去!”
“喂!……”
廖逸之還沒有來得及問清楚,對方的電話卻掛斷了。
羅俊傑發覺他的神色有異,立刻走過去問:
“哪裡來的電話?”
“怪哉!”廖逸之滿臉詫異的神情說:“電話裡說,方天仇正在九龍城的鄭公館
附近出現,而他不是明明在這裡?……怎出了兩個方天仇?”
“兩個方天仇?”羅俊傑茫然問。
“是呀!”廖逸之不解地說:“如果我的耳朵沒有毛病,就是九龍城裡也出現個
方天仇……”
羅俊傑忙把廖逸之拖過一邊,低聲跟他交頭接耳起來,不時還偷眼望望孫奇。
費雲不甘寂寞也湊了過去,參加他們的交談,圍在一起,好像是球員在商討攻守
戰略似的。
孫奇則是不動聲色,他心裡有數,這個電話必定是他的司機打來的。
這是他臨時吩咐司機依計行事的,因為他唯恐方天仇的話,林廣泰不一定會聽
信,那麼這密告的電話,便可以證實,確實有另一個方天仇出現。
雖然九龍城鄭公館附近,並不是有個方天仇出現,但目的只是要使林廣泰相信,
目前正有個冒牌貨在活動,足以證明那些不仁不義的事,絕不是真正的方天仇所為。
這樣只需略施小計,才一個電話來,就能澄清方天仇的不白之冤,豈不比浪費半
天口舌,而林廣泰尚不一定相信強過百倍。
孫奇不愧是位老警探,這一著棋確實下得高明,使廖逸之、費雲和羅俊傑三個
人,果然懷疑到這一點了。
商量的結果,由廖逸之去書房裡,向林廣泰報告剛才接到的電話。
這時候,林廣泰已聽方天仇說完全部經過,正在將信將疑,忽見廖逸之闖進書房
來,即問:
“什麼事?”
廖逸之凝視了方天仇好一陣,才說:
“真是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你不是明明在這裡嗎?怎麼九龍城裡又發現了
一個方天仇?”
林廣泰聽得一怔,急問:
“老六,你在說什麼?”
廖逸之便把剛才接到的電話說了出來,並且連連稱奇說:
“這豈不怪哉,豈不怪哉!”
方天仇尚不知道是孫奇略施小計,以為那冒牌貨當真出現了,立即正色說:
“林大哥,兄弟剛才說的一切,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我們要再不采取對策,只
怕……”
林廣泰終於明白了,他突然激動地抱住了方天仇的雙臂,愧疚地說:
“天仇,我,我錯怪你了……”
“林大哥,一切都不必說了。”方天仇極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冷靜地說:“我
們只有齊心合力,粉碎‘勒索公司’這個組織,才能報宋二哥的血仇!”
林廣泰點點頭,淚光閃閃地說:
“我只要有一口氣在,非親手為老二報仇不可!現在既然知道他們的巢窩可能是
在附近的小島上,二爺和我的人已全部出動,我們可以立刻進行搜捕……”
“不!”方天仇勸阻說:“我們切不可小不忍而亂大謀,尤其令媛在他們手裡,
必須投鼠忌器,從長計議才是上策。”
林廣泰大義凜然,義無反顧地表示:
“只要能為老二報仇,我已決定不顧一切,那怕是粉身碎骨,我林廣泰也在所不
借!”
這番話使鄭二爺和廖逸之均深受感動,林廣泰為了要替宋公治報仇,竟連自己唯
一的愛女均置之不顧,由此可見,他是多麼重義氣的人物!
但方天仇仍然保持冷靜地說:
“我在未見林大哥之前,已經跟孫探長商定一個對策,只要我們各方面密切配
合,而且需要有耐心,等候到適當的機會,必然能一舉粉碎這個組織。那時候非但能
使瑪麗小姐安然脫險,同時更為宋二哥報了仇。”
廖逸之接口說:
“孫探長已經來了,正在客廳裡!……”
方天仇暗喜說:
“林大哥,我們是否請他進來,大家商量一下?”
林廣泰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廖逸之立即出去,把孫奇請進了書房。
書房的門重又緊緊關上了。
留在客廳裡的羅俊傑、莊德成和費雲,頗有些被冷落的感覺,愈想愈不是滋味。
尤其是莊德成這大老粗,為了向孫奇強索方天仇,幾乎在警務處裡動傢伙,現在
反而把他摒於書房門外,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怎不令他生氣。
足足過了十來分鐘,廖逸之終於出來,把他們三個一齊叫進去。
林廣泰已同意了方天仇的全部計劃,向他們三人簡單扼要說明之後,當即分派各
人一份任務。
在整個計劃中,莊德成擔任的是主角,他這才消除了一肚子的怒氣,頓時精神一
振,神氣活現起來。
林廣泰擔心他粗心大意,恐怕誤了大事,特派廖逸之相隨,作為他的助手。
羅俊傑和費雲,奉命去九龍城,料理宋公治的善後事宜,並且暗中注意“方天
仇”的動靜,隨時向這裡報告。
鄭二爺決定撤回帶來香港的人馬,使對方不要因為他的介入,有所顧忌而停止活
動。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嚴禁走漏方天仇生還香港的消息,否則冒牌貨絕不敢再
出現,則全部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方天仇在林公館改換了一套短裝,跟著孫奇悄然離去。
在途中,孫奇說出剛才那個電話,是他臨時靈機一動,吩咐他的司機打去的,沒
想到略施小計,居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方天仇聽了不由大為欽佩,笑笑說:
“幸虧孫探長有這個電話來,要不然我費盡口舌,林大哥還是將信將疑,不會完
全相信我所說的一切呢!”
他說的是事實,當他在書房裡說出全部經過,以及他的判斷後。林廣泰和鄭二爺
確實不敢相信。因為他們在今天早上和昨夜,均親自見過那位“方天仇”,就算是老
眼昏花,也不至於連真偽都分辨不出呀!
那位“方天仇”,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跟現在站在前面的方天仇不一樣,無論是
臉型、姿態、一舉一動,甚至於口音都惟妙惟肖。而且來去匆匆,他們怎會相信那是
另一個冒充的。
因此無論方天仇怎麼說,他們總不能不存有幾分懷疑,直到廖逸之闖進書房,說
是有電話來報告,九龍城裡發現另一個“方天仇”的行蹤,始不得不相信確有兩個方
天仇之說。
這一場誤會,總算是得力於這個電話,而告冰釋,避免鑄成大錯。
但,現在的問題是,五千萬的贖款被騙去,而林瑪麗又落在了對方的手裡,可能
成為勒索另一筆巨款的人質,那位“方天仇”是否從此消失,或是再次出現呢?
唯一的辦法,只有守株待兔,這就是看莊德成的了……
熾天使書城
【】
5 歧途
華燈初上,不夜城又開始活躍了。
莊德成今晚穿得西裝筆挺,雪白的小方領襯衫,脖子上打了個深藍花領結,看上
去氣派不凡,倒真像位大經理的派頭呢!
夜總會是八點鐘才正式營業,但今晚大門外掛出的巨幅海報,確實俱有巨大的號
召和吸引力,招來了不少好奇的紳士淑女。
海報何以有如此的誘力呢?
原來那高達兩丈四尺的巨大廣告牌上,貼了張巨幅海報,畫的是幾乎一絲不掛的
露娜,作半臥狀,僅僅只在最神秘處以幾顆珍珠點綴。
這並不稀奇,有的夜總會為了招來生意,甚至於連幾顆小小的珍珠都捨不得浪費
油彩。
銀星夜總會門口的這幅海報,能以吸引人的,並非全靠露娜那豐富誘人的胴體,
而且由她的大腿一直盤繞至腰部以上,一條畫得栩栩如生的巨蛇。
蛇的全身金光閃閃,頭被她抓在手裡,兩條猩紅的信吐出嘴外,正與她作接吻
狀。而蛇尾則似幾節銅珠相連,使人一目了然,它是熱帶最毒的響尾蛇!
旁邊更有醒目的紅色大字:
“今晚特別情商露娜小姐演出:‘金色響尾蛇’艷舞!”
這是多麼夠刺激的節目,難怪才七點多鐘,好奇的紳士淑女已趨之如驚,而全部
座位早已被搶訂一空了。
在不久以前,金色響尾蛇曾鬧得滿城風雨,使人談“蛇”色變,今晚居然又轟動
了港九,難道是卷土重來?
當然,這不過是個別出心裁,吸引顧客的新奇節目罷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這幅巨大海報,如果出現在別家,或是任何一家夜總會門口,確實算不了一
回事。可是它偏偏是出現在銀星夜總會大門口外,那就有點令人刮目相看了。
黑社會圈子裡,誰不知道莊德成是林廣泰的磕頭弟兄,誰又不知道在“金色響尾
蛇”事件中,他們個個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今晚居然把“金色響尾蛇”當作娛樂佳賓
的節目,尚非事出有偶,豈不是別有居心!
然而,是誰出的這個點子呢?
如果真有人問起莊德成,他一定是來個笑而不答,天機絕不可輕易洩漏!
八點鐘不到,銀星夜總會已經是座無虛設,很多沒有訂座而又來遲了的,只好望
門興歎,被婉拒在大門外。
這時來了兩位大胡子的印度客,他們早已訂了座位,由侍者領到進門角落上的一
張空桌去。
莊德成一時進,一時出忙得團團轉,幾乎連坐下休息一下的工夫都沒有。
但他發現兩個印度客光臨後,卻很快溜進了經理室,在抽屜裡拿出個袖珍無線對
講電話,按下了開關,輕聲說:
“還沒動靜,不過在你們的附近,有人訂下了四張桌子,到現在還沒有人來,你
們要密切注意!”
說完,他急急放藏起來,又到外面去張羅。
而在夜總會的角落上,那個戴著“助聽器”的印度客,眼光向附近一掃,果然發
現四張空桌,上面放置著某某先生訂的三角形紙標。
於是向同來的印度客使了個眼色,輕聲說:
“注意那四張桌子!”
那印客客微微點了下頭,便保持緘默,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端坐在那裡,耐心地等
著。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那四張桌子仍然是空著的。
這真有點不公平,外面向隅的大有人在,而這裡卻有空著四張桌子沒人坐,豈不
是佔著毛坑不拉屎!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那邊四張桌子仍是虛席以待,而第一場節目卻已開始表演。
首先出場的,是幾個“康康舞”、“沖浪舞”以及並不出色的“脫衣舞”,等於
是平劇的“跳加官”之類,過過場而已,壓軸好戲自然是“金色響尾蛇艷舞”。
今晚可把露娜整慘了,她哪一天會跳什麼“金色響尾蛇艷舞”,突然硬要她跳,
只好臨時抱佛腳,請來了一位曾經與“蛇”共舞過的脫衣舞孃,來個速成急授,使她
能現炒現賣,應付過今晚的難關。
其實呢,醉翁之意不在酒,誰又會研究蛇不蛇的,主要的還是看她的舞藝和姿
色,只要脫得精彩徹底,叫人看了能心癢癢的,那就達到了觀眾花錢的目的。真拿根
繩子出場當蛇,人家也覺得過癮呢。
一陣雨點般的急鼓之後,報幕的司儀走近麥克風報告了:
“今晚我們為了酬謝各位來賓的光臨,特別商請譽滿港九的青春舞後,露娜小姐
表演最精彩的‘金色響尾蛇艷舞’……露娜小姐,請!”
全場爆出如雷般的掌聲,燈光突然齊滅!
音樂台上奏起了似笛為主的阿拉伯舞曲,節奏緩慢,音調柔美,如同一泓溪水潺
潺而流!……
等兩隻強烈聚光燈,由兩個不同的角度,照射至舞池中央時,露娜已盤坐在拼花
打臘的地板上。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蟬翼,幾乎是透明的阿拉伯舞衣,
滿身和頭上均綴以珍珠,而在她的面前,則橫著一條丈許長的巨蛇!
蛇的周身漆以金色,看上去金光奪目,非常的美觀。
這條蛇倒是真蛇,但不是響尾蛇,經過一番化裝,就算它是金色的響尾蛇吧!
好在觀眾不會因此而抗議,有那麼個意思就成了。
當然,這種上場表演的蛇,事先必須加以麻醉與消毒,發免發生意外,以致看來
懶洋洋的,毫無生氣。
這些都無關宏旨,主要的還是看露娜的。
她開始表演了,隨著音樂的節奏,她盤坐在地上,雙手以波浪似的優美動作,緩
緩地升起,高舉過頂,又再慢慢地滑下來。
腰部隨著手的姿態而輕擺,扭動,模仿著蛇的動作,這樣重複了幾次,然後她整
個上身伏在了地上,雙手漸漸移向那條金色巨蛇。
觀眾的心弦一陣緊張,彷彿怕她被巨蛇咬一口似的。
露娜也抓住了觀眾的心裡,在纖指剛要觸及蛇身時,突然像是害怕似地把手縮
回。嚇得一些膽小的女賓們,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驚叫。
這一來,可逗得觀眾轟然大笑了。
可是當她再以手伸向巨蛇時,笑聲便自動靜止下來,又恢復了無聲無息。
這一次她抓住了蛇身,拖向自己身前,身子也由伏而坐起,往後面仰倒下去,使
巨蛇橫在她的腹部。
利用小腿的力量,她再使上身離開地面,升起,終於站了起來。
於是,這條金色巨蛇,由她的雙手操縱,繞在了她的身上,隨著音樂的節奏起
舞。
舞了一陣,她開始脫衣了,一邊單手舞弄巨蛇,另一只手則騰出來“解除武
裝”,把那經過特殊設計的舞衣,一片片拉開,像落葉似地飄落地上。
最後,全身幾乎赤裸,僅在雙乳的雞頭肉上,綴著兩圈用珍珠串成的圓花,而在
最神秘的地方,也是用珍珠連綴而成的一個雞心,聊以遮著而已。
音樂由慢而快,她便愈舞愈野,尤其那條金色巨蛇在她赤裸的胴體上,游來滑
去,忽上忽下,或盤或繞,配合她那美妙動人的舞姿,真個令人若癡若狂、銷魂失
魄!
這一個別出心裁的脫衣舞節目,獲得全場的激賞,足足表演了十分鐘以上,才在
熱烈的掌聲中結束。
燈光復明時,兩個印度客朝那四張桌子上一看,竟然還是虛席以待!
年紀較輕而健壯的,終於不屑地笑了笑說:
“花了錢訂座,卻錯過這麼精彩節目,實在有點划不來!”
年長的卻正色說:
“他們愈是遲遲不來,愈能證明,這四張桌子很可能就是我們要等的人了!”
“要是他們今晚不來呢?”年輕的問。
年長的打趣說:
“方老弟,你剛才不是說,今晚的節目非常精彩嗎?我們能偷得浮生半日閒,舒
舒服服地坐在這裡欣賞,豈不算得是一大快事!”
原來這年輕的印度客,竟是方天仇化裝的,他不由聳聳肩說:
“我可沒這心情!”
那年長的不消說就是孫奇了,他忽然靜默下來,聽著那“助聽器”傳來細小聲
音。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已知道某方面有消息報告,便不敢出聲打岔。
孫奇戴著的助聽器,其實是帶在身上一具無線對講電話的耳機。如果要跟對方說
話,只需向腕上戴的按下手錶的按鍵,即可發話。
聽完對方的報告,孫奇便對著表面輕聲說:
“繼續留意,不得隨便離開崗位!”
然後放下手,向方天仇低聲說:
“外面發現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不去,可能是先來踩虛實的。”
方天仇忙振作一下精神,笑笑說:
“看情形該有動靜了吧?”
正說之間,忽見從外面走進來兩個西裝革履的壯漢,由侍者領著,來到了四張空
桌最裡面的一張桌子。
方天仇和孫奇急忙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不敢再隨便說話,以免引起他們的懷
疑。
兩個壯漢坐下要了飲料,目光便賊溜溜地一陣亂掃,彷彿是在打尋什麼人。
坐了不到五分鐘,兩個人突然離座,向著外面走去。
方天仇一時情急,差點忍不住上前阻攔,幸而被孫奇以眼色制住,始未貿然造
次。
枯候了將近兩個小時,才算等到這麼兩個人來,可是他們連屁股都還沒有坐熱,
又匆匆離去,方天仇自然大為著急。
不過仔細一想,他們今晚的安排,無非是希望把金玲玲引來,然後由莊德成提出
條件,堅持必需有方天仇在場,才肯辦理正式出讓手續,這樣才能使“方天仇”露
面。
當然,正式手續不一定非在今晚辦不可,換句話說,他們也不能希望今晚就得
手,達成“魚目混珠”的目的。
這個計劃非常冒險,絕對不可操之過急,只要稍出任何一點差錯,不僅前功盡
棄,甚至於會弄巧成拙,造成不堪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對方掌握著赫爾遜夫人的公子、林瑪麗,以及金玲玲的生命,萬一
事機不密,他們極可能惱羞成怒,殺害人質洩憤!
由於這層顧忌,他們只有見機行事,而不能采取積極行動,以免一步棋走錯,落
得滿盤皆輸,後果則不堪設想了。
那兩個壯漢出去不到十分鐘,重又回到座位上來,默默地相對而酌,彼此並不交
談,偶爾望望這邊兩個印度客好像也不大注意。
又過了十來分鐘,在他們的隔一張空桌,來了兩男一女,其中既沒有“方天
仇”,女的也不是金玲玲。
現在四張空桌只剩下了兩張,會不會是莊老粗自作聰明,結果完全判斷錯誤,來
的全是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嘿!說到曹操,曹操果然就到!
方天仇和孫奇不約而同將眼光朝門口看去,只見金玲玲由莊德成陪同,正朝他們
走過來。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金玲玲只有一個人,後面並未帶了保駕的,這女人也真夠膽
量!
他們由方天仇和孫奇的面前走過,到了最外的一張空桌坐下,便聽金玲玲憤聲
說:
“莊德成,你是有意示威,還是存心跟我開玩笑?”
莊老粗居然嘴上也不饒人,故意說:
“這表示歡迎,反正‘銀星’早晚是你的了,我想連招牌都改成‘金色響尾蛇夜
總會’,那才夠響亮呢!”
“改不改是我的事!”金玲玲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氣,好像是吃定了莊老粗
似的。
莊德成回敬她說:
“今晚‘銀星’還沒過手,演出用什麼節目,那也是我的事,與你毫無相干!”
方天仇和孫奇距離他們不遠,說話聽得清清楚楚,聽莊德成這麼硬來硬往地,生
怕雙方沖突起來,誤了大事,不禁暗自著急,恨不得過去塞住莊老粗的嘴巴!
誰知金玲玲反而讓步了,笑笑說:
“好!算你有理,我們不談這個,今晚我是專誠來跟你辦正式手續的,我們還是
談正事吧!”
“在這裡辦?”莊德成問。
“這裡比較安全。”金玲玲說:“我不想在你辦公室裡辦手續,免得你要是變了
卦,叫兩個人在那裡把我幹掉,我連呼救都沒人聽得見!”
莊德成冷冷地笑了一下,心想:你哪是怕我把你幹掉,分明是身不由主,在這裡
是被人監視著的,一到我辦公室去,便脫離了他們的視線。
由這一點看來,金玲玲雖然投靠了“勒索公司”,可是尚沒有取得信任呢。
老粗也不說穿她,一本正經地說:
“你既然顧慮太多,那就隨便你吧!”
“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哈哈……”金玲玲笑了起來。
莊德成也哈哈一笑,忽然說:
“不過我可得先聲明,手續得由你辦,我最多只簽名蓋章,別的一概不管。”
“只要你簽名蓋章就成。”金玲玲說:“律師是現成的,我馬上可以叫他
來……”
莊德成接口說:
“慢著,我還有個條件。”
“條件?”金玲玲把臉霍地一沉,“你還有什麼條件?”
“還是那句老話。”莊德成笑笑說:“昨晚有方天仇在場,今晚辦正式手續也少
不了他!”
金玲玲頓時一怔,忿聲說:
“你這不是故意刁難?事先你不說明需要他在場,現在臨時叫我上那裡去找
他?”
“我相信你是有辦法的。”莊德成故意說:“昨晚你能帶他來,現在又有何
難?”
金玲玲不由臉色一變,氣沖沖地說:
“莊德成,你別忘了,我手裡握有你的親筆字據,想要賴可沒那麼簡單!”
“姓莊的從來不要賴。”莊德成仍然若有其事地笑笑說:“我只不過要求方天仇
在場,讓他親眼看著我把‘銀星’拱手讓人,這個條件對你並不算過份苛求,你怎能
含血噴人,說我是存心耍賴?”
金玲玲被他駁得啞口無言,默默地想了片刻,才說:
“你是堅持非要他在場不可?”
莊德成斬釘截鐵地說:
“我必須堅持這一點!”
金玲玲終於讓步了,她勉強同意說:
“這一點就依你,但我們現在先把話說清楚,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條件乾脆說
明,別臨時再出花樣!”
莊德成斷然說:
“我姓莊的說話絕對算數,只要他在場,我沒有任何別的條件!”
“那麼我要換個地點。”金玲玲反而提出了條件。
莊德成一口答應說:
“沒問題,地點由你指定好了,我可不怕你叫人把我幹掉!”
“好!”金玲玲說:“你等我電話,我先去設法找到方天仇,然後請律師到場,
決定了地點,立刻通知你!”
說罷,她正要起身離坐,不料一個冒裡冒失的印度客,走到她面前突然被椅子一
絆,幾乎一跤摔倒她身上去。
莊德成忙把那人扶起,質問說:
“走路怎麼不帶眼睛?”
印度客急用英語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莊德成裝模作樣地把他一推,那印度客便狼狽不堪地走向盥洗間去。
金玲玲忿忿地瞪了那印度客的背影一眼,提起了桌上的手提包,向莊德成叮囑
說:
“你等我電話!”
莊德成微微點了下頭,親自把她送出了門外。
她一走,這邊桌上的兩個壯漢,也立即隨後跟出,而那兩男一女,則仍然坐在那
裡沒動,但眼光卻在四處搜索,似乎是特意留下,看看是否有人在監視或跟蹤的。
金玲玲走出夜總會,站在那塊大海報前,裝作在看那巨幅廣告,暗向周圍在注
意,怕有人監視著她的行動。
兩個壯漢也觀察了一下門外的情勢,確定沒有行蹤可疑的人在附近,才走近金玲
玲身邊。
金玲玲立即輕聲說:
“剛才我們的談話都聽清了?”
壯漢也輕聲回答:
“聽清了。”
金玲玲遂說:
“我的行動可能會被人跟蹤,現在我去國際大飯店,你們回去請示後,盡快通知
我!”
兩個壯漢點點頭,便先走開了,到停車場登車疾駛而去。
金玲玲等他們的車子去遠,才叫了等在門口兜生意的“的士”,吩咐司機開到國
際大飯店。
這是個比較聰明的辦法,反正她從孫公館搬出後,住在國際大飯店已是公開的秘
密,就是被人跟蹤也不在乎。並且她已決定,回頭跟莊德成通電話,乾脆就叫他到
303號房間來辦手續。
一路上,她頻頻回頭,並未發現有車跟蹤,就更放心了。
車到國際大飯店門口,她下了車,當打開手提包付車資,不禁一怔,似不知什麼
時候,裡面竟多了一只像電晶體收音機似的小鐵盒!
這是哪裡來的呢?
她趕快付了車資,急步走進國際大飯店,乘電梯升上三樓,匆匆走向303號房
間。
僕歐認得她,忙笑面相迎,替她開了房門。
這個套房原是洪□長期包的,她由孫奇的公館遷出來,便繼續包下,以便隨時來
落腳。
進了房,她急忙關上房門,從手提包裡取出那個神不知鬼不覺,莫名奇妙被人放
進去的怪東西。
該不是定時炸彈吧?
金玲玲想到足以威脅她生命的可能,頓時大驚,趕緊鼓足勇氣,取出來一看,只
見那個精巧的鐵盒,一端連接著兩條細電線,一條是個小型耳機,一條則是只跟普通
型式大同小異的手錶。
她很聰明,立刻猜出這是具袖珍無線電話收發機,但它是怎麼到她手提包的呢?
略微一想,便想到了幾乎跌上身的印度客!
既然不是定時炸彈,她不再緊張了,隨即好奇地將那花生米大小的耳機插進耳
孔。
耳機裡繼續不斷地發出細小的聲音:
“玲玲,玲玲,我是孫奇,請將手錶上的旋鈕按下,我要跟你講話……”
直到第三遍,金玲玲才按下手錶上的旋鈕,吶然說:
“是,是孫大哥嗎?我在聽著……”
“玲玲。”耳機傳來孫奇的聲音:“你聽著,我知道你的處境很危險,我要全力
幫助你!”
“孫大哥。”金玲玲淒然說:“你不用為我操心了,你沒有依法拘捕我,已經使
我非常感激,我的事由我自己解決吧!……”
“不!我不能眼看著你誤入歧途,”孫奇說:“現在還來得及,只要你有勇氣和
決心,仍然可以將功贖罪的,千萬不要自暴自棄,一誤再誤。”
“你要我怎麼辦呢?”金玲玲沮然問。
“跟警方合作!”孫奇慫恿她。
金玲玲歎了口氣,頹喪地說:
“我沒有這個力量,孫大哥,你別指望我吧!”
“不!我們非常需要你的合作!”孫奇說。
“沒有用的。”金玲玲沮然說:“他們到目前為止,對我還不信任,而且他們的
組織非常嚴密,我的行動一直被監視著,不可能為孫大哥作任何事……”
“可是你已經為我作了一件事。”孫奇鄭重說:“你不是救了方天仇的命?”
“什麼?”金玲玲振奮地問:“他……”
孫奇笑笑說:
“他正跟我在一起,你等一等,現在方老弟要跟你談話。”
接著,耳機傳來方天仇的聲音:
“金女士,我得先謝你的救命之恩!”
金玲玲一聽是方天仇在說話,不由得又乖戾地說:
“用不著謝我,那是你的命大,我原以為那把刀並不一定有用的!”
“大有用了,要不是金女士的暗助,我恐怕早已喂了大鯊魚。”方天仇說:“但
金女士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救我一命?”
“我要你敗在我的手裡。”金玲玲冷聲說:“靠別人的力量,我覺得勝了你也不
光彩,就是為了這個,你不必自作多情,以為我是存心救你!”
“無論怎樣,你總讓我多活些時候,這是值得感激的。”方天仇認真地說:“不
過我很為金女士擔心,如果他們知道了我還活著,將會如何呢?”
“這個……”金玲玲一時不知所答起來。
方天仇把握機會說:
“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會懷疑是金女士放了我的!”
金玲玲頓時啞口無言,隨後又聽方天仇說:
“金女士難道不怕他們對付你?”
“你是在幸災樂禍?”金玲玲怒問。
“絕沒有這個意思。”方天仇說:“我是在提醒金女士,不妨冷靜地想一想,他
們為了要置我於死地,甚至於不顧金女士跟我同在那間密室裡,就施放毒氣。像他們
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對你起了疑心,可想而知將會對你采取什麼手段了!”
這是事實,金玲玲也就是為了報復他們的絕情,才憤而暗助方天仇逃生的。不過
她的個性非常倔強,明知自己在“勒索公司”的地位,等於是建造在沙灘上的高樓,
毫不穩固,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但她卻不承認,只冷冷地哼了一聲,默不作答。
方天仇仍不放棄,繼續向她進言說:
“金女士昨夜幫助過我,我也要知恩圖報,現在有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只要金女
士跟我們密切合作,我相信一定會馬到成功,短時間內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想再出一次風頭?”金玲玲不屑地問。
“我只有搖旗吶喊,助助陣罷了。”方天仇笑笑說:“如果金女士肯合作,才是
居於首功呢!”
金玲玲終於心動,怔怔地說:
“我願意聽聽你們的計劃。”
“計劃很簡單。”方天仇欣然說:“你只要把那位冒充我的傢伙騙到國際大飯
店,並通知莊德成去辦手續,但你必需記住,我們的計劃是抓住那傢伙,再由我去冒
充他!……”
金玲玲何等聰明,一聽便知道了他們的用意,不禁驚詫地說:
“你想冒充那個人,再混進‘勒索公司’去?”
方天仇笑問:
“你認為如何?”
金玲玲倒吸了口涼氣說:
“我認為你膽子也太大了,簡直不知死活!”
方天仇卻不以為然地笑笑說:
“其實我混進去,並不比金女士目前的處境危險性大,而且有金女士的掩護,我
更可以放心啦!”
這個高帽子使金玲玲心裡很舒服,不過她嘴上仍說:
“這次你別指望我再救你了!”
“那麼金女士是答應了?”方天仇振奮地問。
金玲玲被他用話套住了,只好勉為其難地說:
“我可以試試,要我做的就只有這個?”
“是的,其他的我們會見機行事。”方天仇說:“不過金女士一定要替我們安排
個機會,使我們能順利下手,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們暗中監視的人起疑。”
“我!……”
金玲玲尚未作最後的表示,房門的電鈴突然響了。
她趕緊將收發機藏在床底下,然後心虛地問:
“誰?”
“我!快開門!”外面的人很急促。
金玲玲緊張過度,竟也不問清楚是誰,以為是剛才跟她一起的兩個壯漢,便把門
打開了。
誰知門剛一開,那人就闖了進來,金玲玲定神一看,竟是那滿臉大麻子的洪□!
這一下可大出她意料之外,不由驚得往後連退,緊張萬分地問:
“你,你來干嘛?”
“我不能來嗎?”洪□用腳把房門踢上,反手上了裡面的內閂,嘿然獰笑說:
“老子已多日不知肉味,特地來找你解解饞,要你陪我痛快一夜!”
說著,已向她逼了過去。
金玲玲急向後退,色厲內荏地怒斥:
“你敢亂來!……”
“亂來?”洪□放蕩形骸地大笑說:“你他媽的沒跟老子睡過覺?”
金玲玲好像被他揭開了傷疤,氣得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地說:
“那已經是過去了,現在我警告你,敢碰我一碰,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洪□嘴裡發出一陣嘖嘖之聲,仍然獰笑著說:
“嘿!我們的金色響尾蛇,如今有了靠山,連說話的口氣都跟往日不同啦!”
金玲玲已由套房退進了臥室,情急地大聲說:
“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要叫人來了!”
洪□卻蠻不在乎地說:
“何必呢,人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們要照這麼算,那恐怕有好幾百年的恩
了,難道你就真的翻臉無情?哈哈!……”
金玲玲看他仍不止步,當真大叫:
“來……”
還沒叫出口,洪□突然撲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嬌軀,兩個人一齊跌倒在地板
上。
金玲玲的嘴巴已被他用手堵住,急得拚命掙扎,無奈被洪□跨壓在身上,只能扭
動,卻是無法掙脫出來。
洪□不知是真的多日未近女色,還是存心要對她施以報復,竟然獸性大發,強把
她的頭按在地板上,低下頭去,用那幾天沒剃,長滿像毛刷胡子的嘴,在她粉臉上一
陣狂吻!
金玲玲被刺得痛癢不堪,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掙扎,仍然是白費勁。壓在她身上的
洪□,就像是龐然巨物的大猩猩,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消片刻工夫,她已精疲力竭,連掙扎都沒有力氣了。
洪□直等她停止掙扎,才把嘴離開她的粉頸,猙獰地笑著說:
“累了嗎?嘿嘿,老實說吧,像你這樣的爛貨,全身連多少根汗毛都清清楚楚,
對我實在已經沒多大味口了。現在我要你乖乖地聽從我的命令,叫你做什麼,你就做
什麼,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立刻就用雙手勒死你!”
金玲玲的嘴被堵著,無法說話,嚇得只好抬動一下頭,表示她已屈服。
“我知道你已經打入‘勒索公司’,他們也曾經派人跟我談過,不過我很清楚,
我們進去大不了是充當一名小嘍羅,聽他們擺佈,替他們賣命,我洪□可不干!現在
我要另起爐灶,獨當一面地大干一番,我的全部人馬,最遲在今天夜裡,就會從澳門
趕到,那時候就瞧我洪□的吧!”
金玲玲聽說他已把紅巾黨的人馬全部調來,知道這傢伙野心不死,香港又將天翻
地覆了。
接著又聽洪□說:
“只要你肯聽從我的話去做,洪□打出了天下,仍然有你一份。現在由你自己決
定,是否我們能一本初衷地合作?”
說罷,他終於把堵在她嘴上的手移開,讓她好回答。
“你要我做什麼呢?”金玲玲茫然問。
洪□鄭重其事地說:
“我要你把‘勒索公司’的秘密,立刻全部報告孫奇,使警方能根據你的情報,
盡速破獲那個組織!”
金玲玲不禁詫然問:
“為什麼要這樣做?”
洪□沉聲說:
“因為‘勒索公司’的勢力龐大,我的全部實力,再加上港九幾方面的人馬,仍
然鬥不過他們。我跟他們是勢不兩立的,不把這個組織消滅,我永遠在香港抬不起頭
來,所以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這可妙了,孫奇要她合作,是要破獲“勒索公司”。洪□逼她合作,居然也是要
讓這個龐大組織被破獲。雖然他們的目的不同,找金玲玲的動機卻是不謀而合,這麼
看起來,她倒真成了眾目所矚,舉足輕重的紅人啦!
現在已不是考慮能不能辦到的問題,而是非答應洪□不可,否則他真可能猝下毒
手。
於是,她只好虛與委蛇地說:
“好吧,雖然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我答應你,一定盡我所知道的告訴孫探長。”
洪□滿意地笑了笑,從她身上離開,站起來說:
“現在你就打電話!”
“現在?”金玲玲沒想到他會這麼著急,一時左右為難起來。
“嗯!就是現在!”洪□說:“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必須親自在場,守著你
打完這個電話!”
金玲玲被逼走到電話機旁,茫然不知所措地說:
“可是……你要對孫探長怎麼說呢?”
洪□把臉霍地一沉,怒聲說:
“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盡你所知的告訴他,難道現在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金玲玲怕吃眼前虧,只好苦笑說:
“其實我知道的跟你差不多,可能孫探長同樣也知道,甚至於很早就有了情報,
我要不能說出更確實的,豈不是多此一舉?”
洪□勃然大怒,霍地一把抓住她的臂膀,逼令說:
“你不必多說,只要告訴孫奇,‘勒索公司’的確實根據地!”
金玲玲被他抓得痛徹心肺,緊皺著雙眉說:
“我也不知道在哪裡,你叫我怎麼告訴他?……”
洪□的手猛一用力,怒聲說:
“你能登堂入室,來去自如,難道不知道地點!”
金玲玲痛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頓時情急拚命,把心一橫,不顧一切地用頭猛向
洪□撞去。
這一頭撞去,出其不意地正撞在洪□胸口,把他撞得悶哼一聲,踉踉蹌蹌地跌了
開去。
金玲玲趁機反身奔進臥室,搶到了床上的手提包,以極快的動作取出支手槍。
其實這是支無彈的空槍,是‘勒索公司’派她前往銀星夜總會,防而不備,必要
時可以唬唬老粗的。
洪□哪會知道是虛有其表的空槍,被她的槍口一對準,頓時驚得不知所措,忙
說:
“放下,放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走火!……”
金玲玲向來是得理不饒人的,嘿然冷笑說:
“嘿!原來你也怕死,剛才不是要用手勒死我嗎,那股狠勁上哪裡去了?”
洪□滿臉通紅,尷尬地苦笑說:
“我那是唬唬你,說著玩的……”
“我可不是說著玩的!”金玲玲冷若冰霜地說:“我也要你乖乖的聽從我命令,
否則我就開槍!”
洪□似乎不相信她真會開槍,強自鎮定地笑笑說:
“你一開槍,恐怕整個國際大飯店都會驚動啦!……”
金玲玲哈哈一笑,突然把自己的衣襟扯開,冷聲說:
“你以為我不敢開槍?哈哈,你別忘了,我跟孫探長的交情不錯,我只要說你來
威脅我的生命,或者說你想強暴我,他一定會相信,我是為了自衛才開槍殺你的!”
洪□一聽臉都嚇白了,急說:
“好,好,我聽從你的命令就是!”
其實他完全口是心非,心想:現在我口頭上聽從,等你的槍一放下,那就得聽我
的了!
金玲玲何嘗看不出他的心理,遂說:
“我要你叫我三聲祖奶奶,然後開門爬出去!”
“這……”洪□想不到她是存心侮辱他,不禁忿聲說:“你這未免太過分了
吧!”
金玲玲走上前一步,冷冷地逼令:
“你叫不叫?”
洪□看她滿臉殺機,說不定真會開槍,只得順從地說:
“好,算你厲害,我的祖奶奶,祖奶奶,祖奶奶!”
金玲玲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強自忍住了說:
“現在,你自己開了房門,爬出去!”
洪□氣得肺都要炸開了,但又不敢抗命,只好爬到房門口,站起來開了門,恨聲
說:
“爛婊子,你記住了!”
罵完,急忙沖出房外,狼狽不堪地奔去。
金玲玲終於忍不住縱聲狂笑,但她的笑聲尚未落下,身後突然發出個冷冷的聲音
喝令她:
“別轉身!把房門關上!”
熾天使書城
【】
6 攤牌
這一驚非同小可,金玲玲一時緊張過度,竟忘了手裡握著的是支空槍,陡然一個
急回身,手指已同時扣動板機。動作非常的敏捷,不遜於西部電影上的槍手。但……
嗒!嗒!連扣兩下,撞針都撞的是空膛。
落地長窗的窗簾一掀,從陽台上跨進來的,赫然正是神出鬼沒的鄒炳森!
只見他兩手插在褲袋裡,好整以暇地獰笑著說:
“金小姐,幸虧槍膛裡未裝子彈,要不然我豈不成了你射擊的肉靶?哈哈……”
金玲玲不知他是幾時悄然躲在陽台上的,顯然已偷看到剛才的一幕,這個她不
怕,因為她非但沒有接受洪□的威脅,反而把他侮辱了一番。
她所擔心的,是鄒炳森如果早已在陽台上,那麼她與孫奇用無線電話交談的,自
然也被他竊聽到了。
因此她心裡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沮然把舉著槍的手垂落下來,心虛地說:
“是,是你……你幾時躲在陽台上的?”
鄒炳森對這問題置之不答,逕自走到了她面前,以冷峻的眼光向她逼視著,似乎
要從她的臉上發現什麼秘密。
金玲玲被他看得心驚肉跳,幾乎沉不住氣,想反身奪門逃出。幸而就在她蠢蠢欲
動之際,鄒炳森忽然敞聲大笑起來。
“金小姐,”他把大拇指一豎說:“你真不愧是女中豪傑,了不起,了不起!”
被他這麼一恭維,把個金玲玲更弄得莫名奇妙了,只得茫然說:
“鄒組長是在諷刺我?”
“哪裡話!”鄒炳森咧開了嘴,笑著說:“過去嘛,我只不過是聽別人說,金小
姐是如何如何,今天我卻是親眼目睹,見到了金小姐的沉著和機智。像剛才的那一
幕,看了真令人衷心佩服,使我不得不拍案叫絕!”
“你全看到聽到了?”金玲玲故意表示驚詫。
“至少是看到了最精彩的一部分,”鄒炳森說:“其實呢,在那傢伙威脅你的時
候,我已經在陽台上了,只是我要看看你如何應變,所以沒有插進一腳。當然,真有
必要的話,我也不會袖手旁觀,讓你吃了他的虧呀!金小姐,你說是嗎?”
說著,他忽然毛手毛腳地在她下巴摸了一把。
金玲玲對他這種輕佻的舉動,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勉強笑笑說:
“原來鄒組長一直在監視我!”
“這哪是監視,說保護不是好聽些嗎?”鄒炳森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笑,然後正
色說:
“真正監視你的,是林廣泰的那批人,還有那些條子。總經理也就是為了顧慮你
的安全,才派人跟來暗中保護的。”
“那我真得謝謝鄒組長啦!”金玲玲言不由衷地敷衍著他,說罷又嫣然一笑,算
是聊表謝意。
豈知鄒炳森居然會錯了意,這一笑直撩得他神魂蕩漾,突然上前執住了她的手,
色迷迷地笑問:
“你怎麼謝我?”
“別這樣嘛!”金玲玲存心吊他的胃口說:“你是組長,怎麼可以跟我動手動
腳,要是給別人撞見了,那……”
鄒炳森被她逗得心癢癢的,早已揭下了他的“紳士”假面具,原形頓時畢露,一
把摟住了她,猴急地要求她說:
“沒問題,我帶來的人都聽我指揮,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敢擅自闖進來
的……”
金玲玲的話還沒說出口,嘴上已經被他的嘴堵住了。她只好半推半就,任由他緊
摟著吻了個痛快。
其實她是有用意的,想給他嘗點甜頭,趕快把這色迷心竅的傢伙打發走,才好再
跟孫奇取得聯繫。因為剛才的談話尚未有結果,偏偏洪□那冒失鬼闖來了,使她愴惶
藏起了無線電對話機。
現在孫奇也許正在等待她的最後決定,以便佈置和配合行動。無論答不答應合
作,總得給對方一個答覆,免得彼此到時候措手不及。
為了這緣故,她才委屈求全,讓鄒炳森一親芳澤。可是她的主意打錯了對象,鄒
炳森看她既不堅拒,更是得寸進尺,趁勢攔腰一抱,把她的嬌軀托空起來,抱向了臥
室裡去。
金玲玲想不到弄巧成拙,撩起了鄒炳森的慾火,急得拚命掙扎,一面驚問。
“你……你要干嘛?……”
鄒炳森根本不理會她的掙扎,把她按在了床上,放浪形骸地大笑說:
“你別裝傻啦,我想幹嘛,難道你還不明白?”
說罷,手已襲向雙峰,盈盈一握有余,竟愛不忍釋地又揉又捏起來。
金玲玲雖不是三貞九烈的女人,尤其她並不太重視貞操觀念,對於男人,她更具
有玩弄於掌上的優越感,自然不會“抵死不從”的。但,以此時此地而言,她實在沒
有這份“雅興”,跟鄒炳森共效魚水之歡!
所以當對方的手向雙峰襲來,徒使她產生了厭惡和反感,毫無被愛撫的情趣。可
是她又不能翻臉,只好掙扎著說:
“鄒,鄒組長,現在不行……我已經叫人通知公司方面,總經理可能馬上就會派
人趕來……”
“來了人又怎樣?還不是得聽我的!”
鄒炳森已被慾火燒得無法自製,伸手拉開了她的衣襟,就在酥胸上、頸上一陣狂
吻,吻得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那滋味真不好消受!
“總經理知道了不好的……”她想用大帽子來壓他。
但鄒炳森卻有恃無恐地大笑說:
“總經理?哈哈,老實告訴你吧,她已經把你交給我了,連你的生命都在我手裡
掌握著,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就憑這一點,你也應該使出渾身解數,讓我痛快
痛快呀!”
金玲玲再也無法忍受,情急之下,突然不顧一切地摑了他一耳光,嬌聲怒斥說:
“你這偽君子,今天我才認清了你的真面目,原來是個衣冠禽獸!”
這一掌摑得他臉上火辣辣的,對他的威嚴,確實是莫大的侮辱。微微一怔之下,
終於惱羞成怒,“啪!啪!”回敬了她兩記重重的耳光,意猶未盡地怒罵起來。
“媽的!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別他媽的狗肉不上秤,惹火了老子,老子就叫
你好看!”
金玲玲也橫下了心,不甘示弱反唇怒罵:
“惹了你又怎樣,難道你能把我吃了不成!”
“吃不了,老子可以干了你。”鄒炳森霍地翻身下床,掏出了一把裝有滅音器的
德制“曲尺”。
金玲玲也撐坐起來,一看他掏出手槍,不由暗吃一驚,強自鎮定說:
“你別拿這玩意嚇唬人,我金玲玲不是沒見過。再說嘛,我是奉了總經理的命
令,來香港執行任務,‘銀星’的手續還沒辦妥,諒你也不敢把我怎樣!”
“不敢把你怎樣?”鄒炳森滿臉殺機,嘿然冷笑說:“嘿嘿,你未免太小看了
我,老實說吧,總經理已經授權給我,只要發現你有背叛本公司的意圖,我就有權置
你於死地!”
“背叛?”金玲玲吃了一驚:“你憑什麼含血噴人!證據在哪裡?”
鄒炳森看她居然真能沉得住氣,不由獰笑說:
“你倒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看證據的話,那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何不自己把
床底下藏的東西拿出來?”
這一下她可傻了眼,沒想到鄒炳森果然早已在陽台上,毫無疑問地,他已窺視了
她的一舉一動,不然怎會知道無線電話機藏在床底下?
“你,你說什麼?……”金玲玲猶圖裝胡塗,露出一臉茫然不解的神情,好像她
根本不知對方所雲。
鄒炳森既已抓住了她的把柄,那還不趁機要挾,霍地沉下了臉說:
“得啦!我的金小姐,別在我面前做戲啦!現在你出賣公司的鐵證已在我手裡,
我就有權幹掉你。不過,哈哈……只要你自己知趣,我們還有個商量的余地!”
事到如今,金玲玲知道不滿足對方的要求,他說不定真會猝下毒手,倒不如暫且
對他虛與委蛇,然後再找機會脫身不遲。
心意己定,於是她故作媚態地說:
“鄒組長能高抬貴手,我金玲玲又不是不知好歹的,當然得好好報答這個人情。
可是,我怕鄒組長事後仍然不放過我,那倒不如乾脆拒絕,反正是一死,何必白白把
身體給你玩弄。”
鄒炳森一聽這話有路了,更是慾火難禁,恨不得立刻撲上床,把金玲玲剝個精
光,以遂他久欲染指的野心。但彼此的條件尚未談妥,她哪會輕易就範。
因此,他只得提出保證說:
“金小姐只要答應我的要求,今晚的事我保證絕不向公司方面報告。”
“你說話算得了數?”金玲玲表示不敢相信。
鄒炳森把胸脯一拍,斬釘截鐵地說: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她問。
“駟馬難追!”鄒炳森堅定地重複了一句。
“好吧,我相信你……”
金玲玲終於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沮然輕輕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睡下去,任其
所欲,一切只好聽由對方的擺佈。
鄒炳森頓時心花怒放,撲向了她身上,一陣手忙腳亂,已將金玲玲全身扒得得精
光!
金玲玲的一身細皮白肉,看在老光棍鄒炳森的眼裡,確實令他垂涎三尺。尤其她
那成熟少婦的胴體,曲線玲瓏雕剔,該肥的地方肥,該瘦的地方瘦,幾乎無一處不充
滿誘惑,教人看了心魂蕩漾,未曾真個已銷魂。
鄒炳森的兩眼己看得發直,只顧貪婪地欣賞這幅動人的畫面,竟連該做什麼都忘
了個一乾二淨。
倒是金玲玲心裡暗急,唯恐有人突然到來,實在不太雅觀。現在她只求速戰速
決,讓鄒炳森趕快發洩了他的獸慾,以免他留在這裡礙事。
“你呆看個什麼勁嘛!”她的聲音帶著挑逗的意味。
鄒炳森好像被她一語提醒似的,這才“唔唔”地漫應兩聲,突然把臉伏在她胸
前,形同瘋狂地恣意一陣狂吻,雙手也同時采取了行動……
一幕丑劇正將上演,鄒炳森的嘴裡忽然發出“嗯”地一聲沉哼,竟伏在她身上不
動了!
金玲玲為了保全性命,才忍辱接受這宗肉體的“交易”。也可以說是不甘心死在
鄒炳森的手裡,始委屈求全,想以自己的肉體,交換他的守密,暫且瞞住“勒索公
司”方面,不致因為她與警方的私下聯繫,而遭到毒手。
沒想到正在緊要關頭,她剛把眼睛緊閉起來,準備接受對方的蹂躪,忽然發現鄒
炳森的行動停止,整個的臉部像失去了支持,驀地貼伏在她赤裸的胸脯上了。
她情知有異,急將眼睛睜開一看,只見倒握著槍管站在床邊的,赫然正是被她暗
助逃生的方天仇!
事實擺在眼前,毫無疑問的,是他趁著鄒炳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剛
在銷魂蝕骨的時候,悄悄潛入房來,而出其不意地用槍柄擊昏了鄒炳森。
金玲玲就是臉皮再厚,被方天仇撞見了這幕丑劇,也不禁窘得面紅耳赤,恨不得
找個洞鑽進去。
可是鄒炳森的大半個身子壓伏在她的身上,連掏條被單來遮蓋身體都無法做到,
一時之間她茫然不知所措。
方天仇卻是目不斜視,急促說:
“沒有時間了,你快下床準備一下吧!”
金玲玲這時己六神無主,只得順從他的吩咐,趕緊推開鄒炳森的身子,翻身下
床,急忙抓起件薄薄的襯裙,遮住赤裸的身體,才說:
“準備什麼?”語氣仍然不友善。
“我那位孿生兄弟快要來了,”方天仇用著俏皮的口吻調侃說:“金女士要是這
樣‘赤誠相見’,似乎不太雅觀吧?”
“那是我的事!”金玲玲任性地說:“我就是光著身子跑到大街上去,你也管不
著!”
方天仇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你要真有這個勇氣,光著身子跑上大街去亮
相,警察不把你當瘋子抓進差館才怪吶!
但現在情勢確實很迫切,已沒有充裕的時間跟她開玩笑,因此他鄭重其事地說:
“我們別鬧意氣吧,最多在五分鐘之內,那位冒牌貨就會趕來。孫探長已經在佈
署,希望金女士不要執迷不悟,這是僅有的一次機會……”
“我並沒有答應孫奇!”金玲玲仍然很固執。
方天仇微微一笑說:
“現在已沒有選擇的余地,金女士,不是我危言聳聽,故意拿話嚇唬你,鄒炳森
已經偷聽到你跟孫探長的談話,如果你不跟我們合作,試問他會不會放過你?”
這幾句話把她震懾住了,事實上確已勢成騎虎,就算是方天仇沒有闖進來把鄒炳
森擊昏。他佔有了金玲玲的肉體之後,縱然暫時答應守密,她也將成為他的禁臠,永
遠受著控制,稍有不遂,隨時隨地都可以此為要挾的。
“我……”金玲玲茫然了。
“你若想自救,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接受孫探長和我的建議,跟我們合作,一
舉破獲這個組織。”他說:“否則,沒有你的協助,我們可能要多費些手腳,但遲早
仍然會破獲的。而金女士卻毫無機會,也許在我們行動之前,先已遭了毒手。這是我
的一片肺腑之言,金女士可以自己考慮吧!”
方天仇的這一番話,可說是針針見血,使金玲玲根本無從反駁。同時她也知道,
只要鄒炳森一清醒,一切就來不及了。終於不再執戾,指著被擊昏在床上的鄒炳森
說:
“可是這傢伙怎麼辦?”
方天仇看她已心動,不禁喜出望外,欣然說:
“由我來處理好了,金女士趕快穿上衣服吧!”
金玲玲只好點了下頭,抓起被鄒炳森丟在地上的衣服,急急走進了浴室。
等她把衣服全部穿妥,出來已不見了方天仇,連床上的鄒炳森也不知被弄到哪裡
去了。
正在詫異不已之際,方天仇又從涼台上走了進來,神情肅然地說:
“洪□這傢伙真不簡單,居然擺脫了孫探長和鄒炳森兩方面的人,讓他給溜掉
啦!”
金玲玲暗吃一驚,深知洪□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讓他給溜走了,只怕絕不甘
休,必然會采取報復,對她實在是個威脅。
但她在方天仇的面前,卻得打腫了臉充胖子,不能露出絲毫的膽怯,因此她故意
若無其事地笑笑,不屑地說:
“你們連進了網的魚都抓不住,這未免顯得太無能了吧!”
方天仇無暇跟她爭辯,對這諷刺一笑置之。由於時間緊迫,連怎樣處置了鄒炳森
也不說明,只吩咐了她依計而行,便藏進了浴室裡去。
金玲玲為著本身的利害關係,明知這樣做法的危險性極大,但除此之外,她已沒
有更好的路可走,情勢逼著她非聽從方天仇的不可!
大約在五分鐘之後,房門的電鈴響了起來。
她不由地感到一陣緊張,衝到房門口,心虛地問:
“是誰?”
“金小姐,是我們來了。”房外回答。
金玲玲聽出是跟她一同去銀星夜總會的漢子,頓時更覺忐忑不安。但事到如今,
已是能進不能退的局面,只得鼓足勇氣,硬著頭皮把房門打開。
進來的除了那兩個西裝革履的壯漢,尚有那位幾乎可以亂真的“方天仇”,及一
位提著只公事皮包的瘦高紳士——湯協理!
在“勒索公司”的龐大組織裡,除了總經理、經理,湯協理算得是第三把交椅的
人物,身份相當的高,今晚由他親自出馬,可見事情並不尋常。
金玲玲尚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湯協理,不禁詫然
望著他說:
“這位是?”
壯漢笑笑說:
“金小姐怎麼連湯協理也不認識?”
金玲玲怔了怔,這才肅然起敬地招呼了一聲:
“湯協理。”
“金小姐不用客氣。”他笑了笑說:“今晚我的身份是律師,回頭稱呼我湯律師
好了。”
“是,湯協……哦,不,湯律師。”金玲玲唯命是從,唯恐被對方看出她的不
安。
湯協理完全是一副大人物的派頭,“嗯”了一聲,大模大樣地逕自在沙發上坐
下,放下手裡的公事皮包,把二郎腿一翹,然後才命令她說:
“金小姐,現在你可以通知莊德成來啦!”
“是!”
金玲玲恭應一聲,連忙過去抓起電話,正要伸手按號碼鍵,不料湯協理卻阻止
說:
“不要用這裡的電話!”
金玲玲被他喝阻,這才猛然記起,上次就因為用房裡的電話,被警方的人竊聽,
查獲了設在“夜來香”的聯絡站,使鄒炳森迫不得已,殺了小陸滅口。
現在她怎能再犯這個錯誤,於是忙放下電話,向湯協理請示:
“那麼我是不是親自去一趟?”
“用不著,”湯協理說:“你可以用街上的公用電話,通知姓莊的,就說方天仇
和律師都在這裡等他,叫他立刻趕來!”
“是!湯協理……”金玲玲應著。
“嗯?怎麼又忘了!”湯協理霍地把臉一沉。
金玲玲嚇得連忙改口說:
“是!湯律師。”
湯協理這才微微點了下頭,把手一揮說:
“好了,你快去打電話吧!”
金玲玲如獲大赦,趕緊到臥室取了手提包,裝作在裡面找毫子好打電話,偷愉望
了望浴室,見裡面沒有動靜,才懷著不安的心情,急急出房而去。
其實湯協理隨身帶著行動電話,卻要金玲玲出外去打公用電話,顯然是故意要將
她支開。
等她剛一出房,湯協理便吩咐兩個壯漢:
“你們在各處搜查一下!”
“是!”兩個壯漢齊聲恭應,一個走出陽台上去,一個便進入臥室,仔細地搜查
著各處,衣櫥、床底下,以及任何地方均不放過,最後進了浴室。
掣亮電燈,見浴室裡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退了出來,向湯協理報告說:
“全查看過了,條子沒有在房裡做手腳。”
湯協理聽說警方並未在房內裝置竊聽的設備,這才比較放心,微微點了下頭。
接著另一個壯漢,也由陽台上進來報告:
“陽台只跟隔壁房間外的陽台相連,我已經看過了,隔壁的房間是空著的,沒有
人……”
“隔壁原來是洪大麻子包下的?”湯協理慎重地問。
“是的,”壯漢回答說:“他一來香港就包下了三間套房,左邊一間也是的。聽
說他預付了半個月的房金,不過實際上他們只住了幾天,人走了房間還沒退,一直保
留著,所以兩邊的房間都是空著的。”
湯協理點點頭說:
“你們只要負責這裡,外邊已經由鄒組長的人部署,一有情況,立刻會通知我們
的。”
兩個壯漢立即掏出手槍,檢查了一下,仍然插入肋下綁著的槍套,一個留在臥室
裡,一個則走出了陽台上。
這時候,那位化妝得惟妙惟肖的“方天仇”,忽然顯得惴惴不安地說:
“湯協理,我總覺得到這裡來見莊德成,實在有些不妥當,萬一……”
湯協理卻是毫不在乎地笑著說:
“萬一怎麼樣?哈哈,以我和經理的看法,全世界也找不出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
啦!”
“這裡反而安全?”冒牌方天仇茫然地問。
湯協理老謀深算地分析說:
“條子們懷疑的是金玲玲,但她跟孫奇的關係不同,要抓她早就抓了,絕不會等
到現在。而我只是受聘的律師,接受任何人的聘請並不犯法,用不著擔心被拘捕。至
於你,那更不足為慮,就是讓林老頭的人發現,在孫奇的保護之下,他們也不敢奈何
你。所以總經理的看法跟我一樣,認為警方的監視,等於是替我們防止林老頭蠢動,
使我們能安心在這裡跟姓莊的辦手續,你能說這裡不是最安全的嗎?這就叫做:最危
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可是……”冒牌方天仇仍不放心他說:“為什麼不見鄒組長露面?”
正說之間,電話鈴響了。
“方天仇”的臉上經過特殊化妝,倒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反而是剛才說得頭頭是
道,認為在這裡萬無一失的湯協理,禁不住心裡一陣緊張,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兩個人頓時相顧愕然,慌得不知所措起來。
畢竟還是湯協理見過大場面,強自定下了心裡,急向“方天仇”呶了呶嘴,示意
叫他去接聽電話。
“方天仇”抓起電話一聽,忙告訴湯協理。
“是鄒組長。”
“我來跟他說話!”湯協理起身趕了過去。
從“方天仇”手上接過電話,他便急說:
“我是湯協理,有什麼情況?”
對方傳來鄒炳森的聲音:
“報告協理,金玲玲剛才出來打電話,我們發現有人在跟蹤,不過還不能判斷
出,是警方的人員,還是林老頭方面的人,所以特地請示協理,要不要‘做’了他
們?”
湯協理猶豫了一下說:
“你看情形吧,只要他們不動金玲玲,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是!”鄒炳森說:“協理還有什麼指示?”
“你那裡沒有問題吧?”湯協理關心地問他。
“沒問題,”鄒炳森極有把握地說:“我帶來的人己分佈在各處,任何一方面有
動靜,都不會逃出我們監視的,協理那邊需不需要我來一趟?”
“目前不需要,”湯協理說:“你只要負責監視條子的行動,一有情況,立刻用
行動電話通知我。至於林老頭方面的人,用不著我們去費神,條子已經替我們代勞
了,不過他們的行動還是要隨時注意。莊德成大概很快就會趕來,這裡足可應付得了
他,只是等手續辦完,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你的人必需嚴密戒備,以防萬一。必要時
不妨動武,務必使我們能從容脫身,知道嗎?”
“是,協理放心好了。”鄒炳森說:“我會隨機應變的。”
湯協理擱下了電話,不禁向“方天仇”大笑說:
“怎麼樣?我的判斷不錯吧,全世界也找不出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哈
哈……”
其實這個電話,根本不是鄒炳森打來的,而是孫奇臨時特地從警署裡,調來個善
於模仿聲音的警員。打這個電話的用意,無非是表示鄒炳森的存在,避免湯協理見不
到他而起疑心。
這點顧慮非常周到,要不是這個電話,湯協理和“方天仇”,當真已懷疑到這上
面去了呢!
實際上,鄒炳森還在昏迷不醒中,已被真正的方天仇拖出房外,交給了孫奇的
人,由旅館部工作人員的專用電梯,把他偷運“出境”,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國際大
飯店,直接送到警務處去了。
方天仇自己則拿了床底下的袖珍無線電話,由陽台跨過隔壁的房間,跟孫奇通了
一番話,然後回到金玲玲的房裡來,把全部計劃簡單扼要地告訴了他。
當那壯漢進入浴室搜查以前,他已有先見之明,早由氣窗爬出去,仍將窗門掩
上,以便回頭再爬進來。
氣窗外只有突出於牆外,約有兩三寸寬的水泥橫條可以立足,手則必需攀住支持
霓虹燈的鐵架,才不至掉落下去。
不過這也相當危險,尤其當霓虹燈閃亮時,若不緊貼牆壁,極易被陽台上的人發
現。
幸而出外察看的壯漢粗心大意,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隔壁房外的陽台,根本沒有想
到霓虹燈架子後,居然有個人可以藏身的可能。
雖然僥倖未被發現,方天仇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居高臨下,大街上的情形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地看見金玲玲走出國際大飯店,到
四十碼以外的電話亭裡打了個電話,然後抬頭望望陽台,又走了回去。
電話是打過了,不過估計莊德成趕來,最快也需要十分鐘,這段時間必須靠雙手
攀住鐵架支撐,連變換一下姿勢都不可能,真是受哪門子洋罪!
至於金玲玲呢,她可不輕鬆,心裡一直是懷著鬼胎,既怕孫奇的計劃失敗,又擔
心本身的處境,萬一孫奇和方天仇只是利用她,一旦真破獲了“勒索公司”,把她一
腳踢開,到那時候才真是走投無路了。
她也不是多疑,實在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在勢利的香港社會裡,“自私”似
乎已成了生存的原則之一,迫使每個人都走上不顧道義之途。
香港比任何大都市都亂,治安卻是件頭痛的事,環境特殊,人物複雜,再加上各
方面的重重壓力,警方為了有所交代,往往是只求達成任務,會不擇任何手段的。
金玲玲感到惶恐不安的就是這一點,所以不敢對孫奇完全相信,只好走一步算一
步,走到哪裡算哪裡。
她的行動受到監視已不足為奇,令她意外的,倒是沒有被人找麻煩,這已經是很
不容易了。事實上她的一舉一動,竟有三方面的人在暗中監視!
一方面是林廣泰的人,雖然她對方天仇的誤會已告冰釋,並且得到孫奇的保證,
絕對負責使林瑪麗安然脫險。但他仍然出動了全部人馬,暗中跟蹤金玲玲的行蹤,準
備從她身上獲得“勒索公司”的大本營,搶在警方前面采取行動,矢志要替宋公治報
仇。
另一方面是孫奇的手下,動員的人手也不在少數,他們主要的任務,就是防止林
廣泰的人輕舉妄動,以免破壞了全盤大計,並且隨時準備應變意外的情況。
還有就是“勒索公司”方面的人,散佈在國際大飯店裡裡外外,負責三零三號房
間的戒備。
三方面的人馬均在國際大飯店,但彼此互不侵犯,所以在表面上一點看不出緊張
的氣氛,實際上已是成了劍拔弩張的情勢,一個不對勁,隨時都可能引發一場驚天動
地的火拼!
在這種外弛內張的情勢下,最感到緊張和無所適從的便是金玲玲,她惶恐不安地
回到三零三號房間,簡直就像走上了刑場。
湯協理倒是非常沉著,對外面的緊張情勢全然無動於衷,翹起二郎腿,嘴上叼著
煙,居然跟“方天仇”有說有笑,毫不當它一回事。
直到金玲玲進來,他們才停止了談笑,湯協理彷彿是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怎麼樣?”
“他答應馬上趕來。”金玲玲回答一聲,便逕自在沙發上坐下,默默無語地低著
頭。
湯協理把香煙遞了過去,笑笑說:
“放輕鬆些,別那麼緊張,有我們在這裡,還怕姓莊的敢把你怎樣不成?”
金玲玲哪是怕莊德成,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好勉強笑了笑,取了
支香煙。
“卡喳”一聲,湯協理已掣著了打火機,遞在她面前為她點火。
金玲玲真有些受寵若驚,忙謝了一聲,把香煙吸著。猛吸了幾口,才感覺精神為
之一振。
“金小姐,”湯協理忽然異想天開地說:“據說你跟孫奇的交情不錯,依你看,
我們能不能設法把他拖下水?”
金玲玲頓時暗吃一驚,詫然問:
“湯協理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湯協理似笑非笑他說:“總經理今天跟我偶然說過,如果能
打動孫奇,對我們今後的一切,將可獲得不少方便。所以我想問金小姐,在他本身方
面,可有什麼弱點可給我們利用?”
“弱點?”金玲玲一時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每個人都會有弱點的,”湯協理說:“譬如有的人貪財,我們就發動金錢攻
勢,誘以重利。有的人好色,我們也可以利用美色為餌,我所指的弱點,就是類似這
些。金小姐對他比較熟悉,以平常的觀察,一定會發現他的弱點是什麼吧?”
金玲玲想了想,終於笑笑說:
“金錢和女色對他都有吸引力,不過,他更重視的是名,一心只想成為香港的福
爾摩斯,受到人們的崇拜和敬仰,所以,我認為要把他拖下水,跟我們同流合……”
她一時說溜了嘴,趕快把最後的一個“污”字嚥回去,窘得滿臉通紅。
湯協理卻毫無顧忌地笑著說:
“你認為他絕不可能跟我們同流合污?”
金玲玲尷尬地點點頭,避免再提起這個難聽的字眼。
“他重視的是名……”湯協理的眼珠子一陣亂轉,忽然充滿自信地說:“哼!除
非他是聖人,或者是四大皆空的和尚,我總會有辦法叫他下水!”
正在這時候,電話鈴再度響起來。
“方天仇”就坐在旁邊,順手抓起話筒說:
“喂!這是三零三號房間,……什麼?……好的,知道了。”
說完擱下電話,急向湯協理轉告說:
“鄒組長在樓下打來的,說是姓莊的已經來了,沒帶人,就他一個人來的。”
“他的膽子倒不小!”湯協理狂妄地大笑起來。
金玲玲不由大為緊張,她倒不是因為莊德成的到來吃驚,而是聽說鄒炳森在樓
下,使他深感不安,難道他已清醒?可是孫奇和方天仇怎會把他放開了呢?
她委實猜不出,他們究竟是什麼用意,這不是明明跟也過不去!
冒牌的方天仇也不免有些緊張,但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他只好強自保持鎮定,硬
著頭皮來應付這個場面。
只有湯協理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地吩咐他們:
“這傢伙是個老粗,我們不必跟他一般見識,回頭由金小姐一個人發言,我們盡
量保持緘默。不管他怎樣,我們都要忍著,等手續辦妥,再給他顏色看不遲。還有最
重要的一點,你們千萬要記住,我的身份是律師!”
金玲玲除了點頭之外,唯有猛吸香煙。
“方天仇”臉上毫無表情,他是根本無法稍露聲色的,因此表面上全然無動於
衷。
倏而,門鈴響了。
金玲玲瞥了湯協理一眼,便強自鎮定地起身走向房門口。
“哪一位?”她明知故問。
“我——莊德成!”房外振聲回答。
金玲玲遲疑了一下,才把房門打開,只見莊德成穿得西裝革履的,儼然派頭十足
的紳士,朝房裡看了一眼,便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
“呵呵,方兄早到啦!”他親切地招呼著。
“方天仇”只點點頭,就算是跟他打過了招呼。
金玲玲忙替他介紹說:
“這位是湯大律師,這位是銀星夜總會的莊經理……”
“久仰久仰!”湯協理起身伸出了手。
莊德成卻裝作沒看見,淡漠地“嗯!”了一聲,逕自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從
上裝小口袋裡取出支雪茄,又從身上掏出打火機,把煙點著了。
湯協理討了個沒趣,只得尷尬地笑笑,無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莊經理這方面需不需要也請位律師?”金玲玲問。
“有這個必要嗎?”莊德成噴出一大口煙,直率地說:“我是個老粗,可不懂這
些鬼名堂!”
湯協理並非是冒牌律師,他確實是在香港掛牌開業的律師,只不過他是學非所
用,借這個職業掩護身份罷了。
“照一般情形,”他說:“最好是雙方面各請一位律師到場,以免發生偏袒。不
過,如果你們二位的條件已經談妥,原則上沒有太大的變更,只是完成法律上的手
續,那麼由一位律師秉公辦理,也是同樣生效的。”
“我沒有意見,”莊德成豪爽地表示:“反正只要金女士認為可以,我想大概就
不會有問題吧!”
湯協理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痛快,倒是頗出意料之外,頓時情不自禁地連說:
“沒問題,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本律師絕對公正,不會讓任何一方面吃虧
的!”
金玲玲心裡有數,知道莊德成之所以毫不挑剔,必然是孫奇的授意,關照他依計
而行的。可是她擔心這樣過份的痛快,很可能引起湯協理的懷疑,因此不得不向他暗
示說:
“你沒有任何條件了?”
莊德成笑笑說。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必須方天仇在場,他現在既然在這裡,我要是臨時再
提條件,那不是存心耍耍賴,成了一支筷子夾藕——挑眼嗎?”
金玲玲一時也找不出其他的話可說,便向湯協理問:
“湯律師,我們現在可以辦一辦手續了嗎?”
她的話無異是在請示,只見湯協理點了下頭,便取過帶來的公事皮包,取出早已
準備好的兩份合約。
趁著她在取合約時,連金玲玲都沒有注意,莊德成以極自然的動作,又掏出了打
火機,把將要熄滅的雪茄點著。
他這個動作誰也看不出有什麼花樣,其實花樣就出在這只特制的打火機上,輕輕
一撳暗鈕,湯協理的尊容已被攝入了鏡頭!
湯協理渾然未覺,取出了兩份合約,分別遞給莊德成和金玲玲各人一份,笑著
說:
“這是根據金女士的意思,由敝人事務所打字的,一式三份,底稿由鄙人保存,
二位請過目一下,看看還有什麼遺漏或者需要修正補充的。”
金玲玲接過來說:
“我已經看過了,請莊經理看一遍,有問題可以提出來,我們當面研究。”
莊德成一本正經地接過合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居然分列了八條,每一條
均引經據典,經過一番推敲才決定的。
看完之後,他一言不發,裝模作樣地默默沉思起來,
湯協理看他未作表示,不由暗向金玲玲使了個眼色,示意要她發言,問問莊德成
是否同意。
金玲玲形同傀儡,當即問他:
“你有意見需要提出來嗎?”
莊德成猛吸了兩口雪茄,才說:
“嗯!大致上還說得過去,價錢就照你的,三千萬港幣,在合約生效三天之內付
清。不過……”
他的意見還沒說出口,當事人金玲玲也還沒來得及問,湯協理竟已沉不住氣,搶
著說:
“如果莊經理認為三天之內交款嫌遲,款子可以提前交付。”
“不是這個意思,”莊德成說:“款子早兩天遲兩天付都無所謂,不過‘銀星’
要在三天之後,我才能交給金女士!”
“為什麼?”湯協理急問。
莊德成笑笑說:
“因為今晚演出的節目‘金色響尾蛇艷舞’很轟動,我準備連續演出三天,所以
夜總會要在三天之後,才能正式轉讓!”
湯協理不便表示意見,只得又向金玲玲急使眼色。
“三天就是夜夜滿座,收入也有限。”她當即會意他說:“全部收入由我照付,
不包括在原來的三千萬之內,如何?”
不料莊德成都搖搖頭說:
“我寧可把三天的收入,由三千萬之內扣出來歸金女士,但夜總會還是得在演出
完畢之後交出!”
“這又是為什麼呢?”金玲玲忿然問。
“理由很簡單。”莊德成說:“自從我經營‘銀星’以來,從來沒有演出個這麼
精彩的節目,現在我是被迫把它出讓給你,難道我沒有權利,在最轟動的三天裡,過
一過經理的癮頭?”
“我可以繼續聘你當經理……”金玲玲仍然不忘那老調,重又彈了起來。
“聘我當經理?”莊德成斷然拒絕說:“我對這種有名無實的經理,根本毫無興
趣!”
金玲玲不屑地說:
“林老頭把夜總會送給你之前,難道你當的經理是有名有實?”
“那又不同了,”莊德成一根腸子到底,毫不保留地大笑說:“老大跟我是八拜
之交,別說是替他出點力,就是為他賣命,也夠得上這份情義!換了別人,那就得看
我高興啦!”
金玲玲被他給將住了,心裡不知道是孫奇的鬼主意,還是老粗發了牛脾氣,故意
堅持要在三天後交出“銀星”。本來早遲幾天都無所謂,只要夜總會能到手,也不在
乎這短短的三天。但她形同傀儡,“勒索公司”的事一點也作不了主,只得茫然望望
湯協理,看他作何表示。
湯協理更擔心事情起變卦,遂說:
“金女士,我看莊經理既然堅持這一點,你只要能買下夜總會,也不必在乎遲三
天,就同意了吧!”
金玲玲有了他的暗示,等於是奉到命令一樣,於是同意了莊德成的要求。
湯協理看莊老粗沒有再提出異議,打鐵趁熱,忙不迭向他們雙方說:
“二位如果對這合約沒有其他意見,我就在後面加上一條,註明夜總會正式移交
和付款的日期吧!”
說罷,他已掏出鋼筆,在兩份合約的最後一條後面,附註上一條,註明移交和付
款的日期都在三天之後。
然後,他堆起了滿臉的笑容說:
“現在就請二位簽名蓋章吧!”
莊德成從身上掏出一枚象牙圖章,先簽了個名,再把圖章印上盒裡的印泥,鄭重
其事地蓋上簽名的下方。
接著金玲玲也在兩份合約上,分別簽名蓋章,完成了銀星夜總會的出讓手續。
根據合約的第七條,正式的過戶手續,雙方均授權由律師辦理。換句話說,三天
後莊德成只要把一切證件交出來,他就可以不必過問了。
湯協理在合約上蓋完了自己的圖章,大功便已告成,頓覺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欣然笑著說:
“好了,鄙人的任務已完成了,希望二位能夠切實履行合約,以後多多照顧,鄙
人一定竭誠效勞,哈哈……”
莊德成一笑置之,忽然向沉默寡言的“方天仇”說:
“方兄,這次出讓‘銀星’,兄弟可說完全是衝著方兄的一句話,否則天王老子
要我讓,我也絕不讓的!現在字也簽了,章也蓋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
挨,沒什麼可說的。不過,兄弟有件事想請教,方兄大概總不至於拒絕回答吧?”
此言一出,不禁使“方天仇”、湯協理、金玲玲三個人面面相覷,全都怔住了。
幸而湯協理機警,連忙從中打圓場說:
“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看二位如果有話,不妨改天再說吧,鄙人也得先走一
步了。”
莊德成哈哈一笑說:
“最近方兄的行蹤不定,要是不趁現在把話說明,以後就不知道那一天才能跟方
兄相聚啦!”
“方天仇”偷望了湯協理一眼,強自鎮定說:
“莊兄可以約個時間和地點,兄弟屆時准到!”
“那麼就是現在,”莊德成說:“反正方兄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咱們就一起回
‘銀星’去!”
“這……”冒牌方天仇被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用什麼適當的理由拒絕。
莊德成望望金玲玲,故作神秘地問:
“方兄是否跟金女士還有私話要談?”
這句話使金玲玲聽得一怔,終於恍然大悟,知道莊德成是在依計而行,有意制造
機會。
於是她連忙接口說:
“是的,我跟他還有幾句重要的話要談……”
“哦?”莊德成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金玲玲得到湯協理的暗示,立即站起來說:
“方天仇,我們的事該作一個了斷啦,請跟我到裡邊去一下……湯律師,麻煩你
替我送一送莊經理吧!”
說時,暗向“方天仇”使了個眼色,逕自先走進了臥室,把留在裡面的壯漢支出
去。
湯協理以為是金玲玲故意把“方天仇”叫進臥室,借此向莊德成下逐客令,所以
毫未懷疑她另有企圖,隨即起身笑笑說:
“鄙人就代表金女士送客啦,莊經理,請!”
莊德成要不是顧全大局,哪能忍受這種不禮貌的待遇,好在他的任務已順利達
成,下一步得看金玲玲和方天仇的了。於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扭頭就開了房門出去。
陽台上的壯漢這時也現身出來,他們唯恐湯協理有失,絲毫不敢大意亦步亦趨地
跟出房外。
湯協理一直把莊德成送到電梯間,等他進了電梯,才算放了心。
帶著兩個保鏢回到三零三號房,金玲玲和“方天仇”己坐在沙發上了。
“大功總算告成了。”湯協理松了口氣說:“現在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一切按
照原來計劃,等鄒組長的人一發動,我們就趁亂混出去。千萬記住,你們只要緊跟著
我就是了,萬一擺脫不了他們的跟蹤,仍然回這裡來,絕對不可以擅自行動!”
“是!”金玲玲和方天仇點點頭,表示唯命是從。
就在這時候,電話鈴又響了,方天仇趕過去抓起話筒,接聽之下,果然是“鄒炳
森”打來的,通知他們準備行動。
湯協理立即吩咐兩個壯漢出房,見甬道上沒有動靜,便招手叫他們跟著出去。
甬道的盡頭即是太平門,外面是斜型的太平梯,沿著牆壁直達底層,也就是國際
大飯店的後門,
由一條狹巷出去便是大街。
這是他們計劃中撤退的路線,由鄒炳森的手下負責安全措施,早已佈下人手接
應。
可是湯協理連作夢也沒想到,鄒炳森的人全被“摸”掉了,而換上了警方的人員
在李代桃僵。
他們五個人由太平梯落下低層,發現黑暗的角落裡,驀地竄出兩個漢子,舉槍向
他們喝令:
“站住!”
方天仇眼明手快,早已拔出裝有滅音器的手槍,來了個先發制人。
“砰!砰!”兩槍射去,便聽得兩聲慘叫,阻攔他們的漢子己撲倒在地上。
湯協理已無暇稱讚他的神射,只叫了聲:
“快走!”一馬當先地朝巷口沖去。
但巷口又迎面閃出幾個大漢,也分辨不出他們是哪方面的人,竟向湯協理這邊開
了火,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陣亂射。
湯協理大吃一驚,眼看巷口的出路已被攔阻,退又不能退,情急之下,突然不顧
一切地大喝一聲:
“跟他們拼了!”拔槍便向對方還擊。
“哇……”一聲慘叫,他的一個保鏢已中槍倒地,痛得抱住前胸滿地亂滾,顯然
並未擊中要害。
湯協理怕他被捕留下活口,只得狠下了心腸,在他胸膛上補了一槍,便見那壯漢
撒開了手,不再動彈。
這種心狠手辣的作風,不禁使另一保鏢為之膽寒,突然奮不顧身地朝巷口沖去。
一陣亂槍射來,壯漢又是聲慘叫,中彈倒地而亡!
湯協理一看兩個保鏢的都送了命,剩下他們三人更是無法沖出去,忽然靈機一
動,急向方天仇吩咐:
“你快說明身份!”
方天仇不敢違命,立即高舉雙手,振聲大叫:
“喂!你們可是孫奇的人?我是方天仇!”
果然對方停止了射擊,大聲抱怨說:
“你們為什麼不早打招呼?”
方天仇理直氣壯地回答說:
“巷子裡太黑,我們怎能認出你們是哪方面的人!”
對方的幾個大漢仍不敢過於接近,守在巷口說:
“林廣泰的人準備要對付方先生,所以孫探長命我們守住這裡,既然剛才是出於
誤會,那就請方先生趕快離開此地吧!”
“孫探長人呢?”方天仇故意問。
“前面出了亂子,”對方說:“孫探長正在親自鎮壓……”
沒等對方的話說完,湯協理已撞了方天仇一下,急促地說:
“別多問了,前面一定是鄒組長的人發動了,我們快走!”
方天仇應了聲“是!”即向巷口沖去。
那些便衣警探用手電筒一照,認出是方天仇和金玲玲他們,果然毫不阻攔,讓開
了一條路,任他們從容奔出狹巷。
湯協理闖過了這一關,哪敢怠慢,帶著方天仇和金玲玲,急急奔過大街,也顧不
得鄒炳森能否脫身,一口氣奔至橫街的小巷子裡,回頭未見追兵,這才松了口氣。
他停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連說:
“好險!好險……”一面掏出手帕,擦拭著滿頭的冷汗!
其實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槍戰,完全是出於孫奇的安排,那一陣亂槍,要擊斃湯協
理簡直毫不費事,只是在整個過計劃中,必須讓他活著,才能把方天仇帶回“勒索公
司”的大本營,所以子彈並不真向他射擊。
當然,現在跟湯協理在一起的,已經不再是冒牌貨,而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
方天仇了。
剛才在三零三號房間裡,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金玲玲把冒牌方天仇騙進臥室,
趁著兩個壯漢隨著湯協理,送莊德成出房的時候。她突然撲進了“方天仇”的懷裡,
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動送上個熱情似火的香吻。
“方天仇”幾乎被她吻得透不過氣來,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已被爬進浴室,突
然沖出來的方天仇,用槍柄在他頭上狠狠一擊,當場昏了過去。
方天仇以極快的動作,換穿了他的衣服,剛剛把他推進床底下,跟金玲玲急急走
出臥室,在起坐間的沙發上坐下,湯協理已領著兩個壯漢進來。
全部過程僅僅只一分來鐘,而且真假兩個方天仇幾乎分不出來。湯協理就是再精
明,也不會疑心到這一眨眼工夫,居然被他們完成了“偷天換日”的妙計。
尤其方天仇剛才表演的神射,彈無虛發,舉槍一連擊斃對方兩個漢子,使他更不
會想到,那兩個便衣警探根本連汗毛也沒傷到一根,不過是客串表演罷了!
雖然湯協理損失了兩個手下,但他畢竟是化險為夷,平平安安地脫了身,總算是
不幸中之大幸。犧牲兩個無足輕重的保鏢,在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走出小巷子,遙見對街的國際大飯店外面,一片亂亂哄哄的,大概鄒炳森已在裡
面鬧得天翻地覆吧?
他的任務只是完成金玲玲和莊德成之間的合約,然後把他們帶回大本營,其他的
行動可以一概不管,善後是交由鄒炳森負責收拾的。
張望了一陣,確定井沒有被人跟蹤,他才放心,招手喚住一輛路過的街車,三個
人一同登車而去。
那車子到了北角,湯協理便吩咐停車,匆匆付了車資,帶著他們走向碼頭。
那裡早已有他自己的轎車等候著,由一個壯漢充任司機,把他們載送到筲箕灣的
避風港灣裡。
這是為了避免跟蹤,寧可增加換車的麻煩,足見湯協理的謹慎和機警。
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未察覺出方天仇的真偽,竟糊里糊塗地帶著他們同行。
在避風港裡,停泊著一艘快艇,他們一上船,湯協理便吩咐手下把金玲玲的眼睛
蒙住,似乎直到現在還對她不敢完全信任。
反而是方天仇,非但沒有被蒙住眼睛,甚至於行動完全自由,毫未受到監視,大
概他們對他是以“自己人”看待吧!
引擎發動了,快艇加足馬力,以全速乘風破浪向海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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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紅粉
整個“魚目混珠”的計劃,是由方天仇安排的,一切都按照擬定的步驟進行,全
部過程可說非常順利。
當然,如果不是金玲玲在緊要關頭覺悟,給與他們充分的合作,這條計劃是根本
無法實現的。
現在重擔已落在方天仇和金玲玲的肩上,他們冒險深入虎穴,成敗尚在兩可之
間,誰也沒有絕對把握。
快艇進行的方向是香港東北,繞過九龍島,朝著大浪灣方面駛去。
方天仇站在船尾上,手扶船舷,盡量避免跟船上的手水接觸,唯恐不慎露出馬
腳,非但全功盡棄,同時他和金玲玲的安全也將受到威脅。一個應付不當,說不定在
海上就得發生火拼。
正在默默注意快艇的航線,忽然聽得背後有人在叫:
“章小東!”
方天仇不知道章小東是誰,並沒有理會。
不料那人叫的竟是他,見他充耳未聞,於是走了過去,在他肩頭上重重一拍。
“媽的,叫你裝什麼聾!”
方天仇出其不意地吃了一驚,但他非常機警,立刻明白章小東就是那個冒牌的方
天仇,當即隨機應變說:
“對不起,風太大了,我沒聽見……”
“別他媽的胡思亂想啦!”那人笑罵起來:“你小子不過是身材和輪廓像那姓方
的,總經理才選中你去冒充,讓你跟那娘們兒親近。可是你得弄清楚,這只不過是臨
時客串一下,姓方的已經丟進海裡喂了王八,難道你真想學他,讓龍王爺招去當附
馬?”
“別開玩笑,我還夠不上資格……”方天仇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以免被看出破
綻。
“我更不夠資格,”那人大笑說:“哦,我只顧跟你瞎扯,倒把正事給忘了。”
“什麼事?”方天仇暗自緊張起來。
那人笑笑說: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聽說你小子這次的任務達成了,總經理將要重重賞
你……而我最近手頭很緊,所以想……如果你方便的話……”
方天仇看他吞吞吐吐的,心裡已有了數,當即毫不猶豫地慨然表示:
“咱們自己哥們兒,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總經理真要有賞
下來,你有困難儘管向我開口好了,身外之物算得了什麼,友情才是可貴的!”
那人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又在他肩頭上一拍,豎起了大拇指說:
“我就知道你很夠意思!”
方天仇不敢再多說話,以免露出馬腳,向他毫無表情地笑笑,又把頭回過去,望
著夜色茫茫的海上。
偏偏那人想巴結他,居然念起了婆婆經。
“小章,說真話,那姓金的娘們兒真不錯,你要是真能把她搭上,那才是艷福不
淺。而且聽說她手頭上有兩文,你真可以在她身上下點工夫,來個人財兩得!”
“唔……”方天仇無從回答。
那人又婆婆媽媽地說:
“我知道你的心事,是怕咪咪打破醋罈子,對吧?哈哈,那妞兒是個人盡可夫的
浪貨,你才犯不上為她著迷呢!說句不中聽的話,人家現在拚命巴結那肥豬還唯恐不
及,根本也沒真心對你……”
方天仇也想趁此探聽一些情況,便故意急切地問:
“你說的是誰?”
“你想會是誰呢?”那人忿忿不平他說:“當然是我們的經理啦!”
“他?”方天仇裝出很意外的樣子。
“怎麼,難道你不相信?”那人說:“人家是經理,有權有勢,愛玩誰就玩誰,
公司裡的那些妞兒,誰沒讓他玩過?我看呀,連總經理都可能跟他有一手!”
“你可別亂說!”方天仇鄭重忠告他說:“小心傳到他耳朵裡去……”
“怕什麼?”那人毫不在乎他說:“這裡只有你我,難道你會去巴結他不
成?……”
話猶未了,忽然在右舷有人接口說:
“誰說這裡只有你們兩個?還有我呢!”
方天仇和那人均猛吃一驚,急忙循聲看去,只見在右舷的艙角上,走出個又矮又
瘦的漢子,一看就是個鬼頭鬼腦的傢伙!
“媽的!是你這龜孫!”那人破口大罵起來。
矮瘦漢子搖搖晃晃地走近來,皮笑肉不笑地說:
“聽說小章這回可以發筆小財,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阿財啊!”
“瞧你那副德性!”那人不屑地怒斥說:“小章拿的是賣命錢,憑那一點非得記
著你不可?”
“憑我跟小章的交情呀,”矮瘦漢子衝著方天仇咧嘴笑笑說:“小章,你說是
嗎?”
方天仇只好點點頭說:
“是的,到時候絕對有你吳大哥一份……”
矮瘦漢子聽了,樂不可支地大笑說:
“聽見沒有,人家小章平常總叫我瘦皮猴,今天反而稱呼我大哥啦,哈哈……”
那人氣得臉色鐵青,突然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怒不可遏地說:
“你別他媽的臭美,惹火了我姓鄭的,老子就把你扔下海去餵王八!”
方天仇怕他們真動起手來,連忙從中排解,這回他可學乖了,不敢亂叫那姓鄭的
大哥,笑笑說:
“老吳,大家都是自己人,犯不上動肝火,瘦皮猴不過是跟我們說著玩的,哪會
當真要分我的賣命錢。”
矮瘦漢子也怕姓鄭的惱羞成怒,扔他下海也許不敢,但揍人卻是不足為奇。好漢
不吃眼錢虧,於是見風轉舵地說:
“說的是呀,誰能眼紅小章的賣命錢,大不了敲他請請客,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心
甘情願呢!”
這幾句話說得並不過份,可是聽在姓鄭的耳朵裡,卻是句句帶刺,好像是在存心
挖苦他。
“你說誰眼紅?”他一把將瘦皮猴幾乎提了起來。
“當然不是說你呀……”矮瘦漢子急忙否認。
“諒你也不敢!”
姓鄭的猛一撒手,把他推了開去。
瘦皮猴的身體不重,被他這一推,就像斷了錢的風箏,踉踉蹌蹌地沖跌向船舷。
正好快艇一個急轉彎,頓使他全身失去平衡,大半個身子沖出了舷外!
千鈞一髮之下,方天仇一個箭步趕到,就在他剛要翻落海裡的一剎那,及時抓住
了他的褲腰,將他從舷外拖了回來。
瘦皮猴早已嚇得魂飛天外,等到驚魂甫定,才發現是方天仇救了他,一時感激得
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姓鄭的見幾乎闖下大禍,早也驚嚇得呆住了。雖然他並非存心的,只是氣頭上一
時失手,但要是真把瘦皮猴推落下海,在湯協理面前卻是有口難辯。
因此,他也對方天仇暗暗感激,否則這個大錯早已鑄成,後悔也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候,快艇已在減速,駛近大浪頭北方的一座小島。
“勒索公司”的大本營顯然就在島上,戒備非常森嚴,當快艇駛近時,島上打出
了燈號,似在盤問他們的來歷。
快艇一面回答燈號,一面熄了火,向岸邊滑行。直到近岸才重新發動引擎,折入
一條弧形的淺灣,居然駛進了一個掩蔽得非常隱秘的巖洞。
方天仇暗自振作了一下精神,全神貫注地留心察看洞內的形勢,發現這是個大部
份由人工開鑿的巖洞,寬度僅兩丈,剛好容得小型船隻通過,深度則不超過五六丈,
便已到了盡頭。
洞口裡的兩旁,在凹入的部份各架有一艇機槍,並且派有專人輪流日夜戒備。更
在一旁裝置著專線電話,倘有特殊情況發生,立刻可以向裡面報告。
僅從洞口的戒備,己可想像得出這個組織的規模如何龐大。方天仇曾身入其境,
自然更瞭解它的內部,絕非一般黑社會的組織能夠相提並論的。
快艇將到盡頭,便是個小小的“碼頭”,早有幾個黑衣大漢在守著,接住了船上
水手拋出的纜繩,纏在鐵墩上,幫著使快艇靠岸。
湯協理等船靠妥了,才從艙裡出來,大搖大擺地走上岸。只見那些黑衣大漢們,
一個個躬身哈腰地迎接,馬屁是拍到了姥姥家!
方天仇跟著上了岸,始見金玲玲的眼睛仍然蒙住,由船上的水手扶她下船,交給
了岸上的黑衣大漢們。
湯協理在這裡的地位極高,僅僅次於總經理,但總經理經常落腳在澳門,很難得
來香港一次。而經理又是個酒色之徒,除非重大的事故必須由他決定,整個組織裡瑣
碎的事情,大部份都是湯協理全權處理。所以他掌握著相當大的實權,誰也不敢不買
他的帳。
一回到大本營,他就擺出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嘴臉,好像不這樣作威作
福,就不能顯示出他的權勢。
走近石壁,他伸手按動壁上的電鈕,向裡面發出了暗號,說明是他回來了。
壁上頓時亮起一排四盞燈,使裡面的人從暗設的電視幕上,能認清暗號和來人相
符,不致被人混進去。
接著一陣軋軋的轉輪聲起,石壁漸漸移開,現出一道足能通過一輛大型轎車的巨
門。
從門口望進去,裡面相當寬敞,彷彿一個大廳,正有十幾個彪形大漢在練習撲打
、飛刀、射擊,看來真像是個演武的校場!
方天仇看在眼裡,驚在心裡,不由暗自擔憂,像這樣嚴密龐大的組織,孫奇要想
一舉破獲,實在是相當棘手,恐怕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了。
他們見湯協理回來,一齊停止練習,大家都垂手而立,表示對他的恭敬。
湯協理神氣十足地揮揮手,示意他們繼續練習,然後帶著方天仇,和黑衣大漢攙
扶著的金玲玲,由一排三道鐵門當中的門進去。
走過一條陰暗的甬道,再進入一道鐵門,裡面是個狹長的密室,兩邊都有一排鉛
制的大衣櫥,分隔成很多層格。每一隔均標明號碼,格層裡放置著一套黑袍,有的則
是空著的。
湯協理在第三號的格層裡,逕自取了件黑袍穿上,並且蒙上了面罩。
方天仇頓覺茫然不知所措,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依樣畫葫蘆,也套上一襲
黑袍,更不清楚那一個格層是屬於那個章小東的。
幸而金玲玲向他使了個眼色,微微把頭一搖,示意他不必穿規定服裝。
方天仇立即恍然大悟,因為章小東是經過特殊化裝的,本來已經不是自己的真面
目,何必再多此一舉。
於是,他暗向金玲玲點了下頭,表示謝謝她的解圍。
湯協理穿妥了黑袍和面罩,便出了密室,帶著他們去向總經理覆命。
那身為總經理的高大女人,這時候正與那腦滿腸肥的經理在密商著,而幾個體態
豐滿動人,身上只穿“比基尼”泳裝的女郎,則畢恭畢敬地隨侍在側。
湯協理一到,他們便中止了商談,由那位經理發問:
“事情辦得怎樣?”
“還算圓滿,”湯協理說:“合約已經簽了,不過姓莊的堅持要三天之後,才肯
正式把‘銀星’交給我們。”
經理不由忿聲問:
“他又想耍什麼花樣?”
“我看不至於,”湯協理似有絕對把握他說:“林老頭的女兒在我們手裡,他們
總得投鼠忌器吧!”
經理“嗯!”了一聲,側轉臉去請示:
“總經理認為如何?”
那高大女人輕描淡寫地說:
“三天就三天吧,反正等也等了,只要事情辦成,也不在乎多等這麼兩三天。湯
協理——”
“是!”他連忙恭應。
“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高大女人說:“最好立刻通知林老頭,如果想他
女兒安全,就給我老實點,別想動什麼歪念頭,等‘銀星’正式歸了我們,保證釋放
他的女兒。”
“是!”湯協理諂媚地奉承著:“總經理的這個辦法好極了,這樣一來,姓莊的
就是心有未甘,為了林老頭女兒的安全著想,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高大女人點點頭,遂說:
“你們這次很辛苦,尤其小章的表現很好,金小姐也很合作,我們應該論功行
賞。湯協理,這個交給你酌情辦理,盡量寬厚些,好給別的人作個榜樣。讓他們知
道,只要替公司方面真正出力賣命的人,我絕不會虧待他們!”
“是!我一定遵照總經理的指示去辦。”湯協理唯命是從地應著:“總經理和經
理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高大女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那位經理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說:
“小章的化裝暫時不要除掉,也許隨時還得用他出面,免得臨時來不及。”
“是!”
湯協理恭應一聲,覆命完畢,便帶著方天仇和金玲玲躬身而退。
方天仇和金玲玲始終提心吊膽,唯恐在那高大女人面前露出馬腳,到那時候只得
豁出去一拼,沒想到居然僥倖瞞過,總算松了口氣。
跟著湯協理來到他的辦公室,他即叫他們等著,逕自走近石壁,移開一幅裸女油
畫,現出個裝在壁內的保險箱,從裡面取出一疊十萬港市,走過來交給方天仇,笑笑
說:
“這是給你的犒賞,剛才你自己也聽到了,總經理一向賞罰嚴明,只要你們好好
的干,公司方面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是!謝謝協理的厚賞。”方天仇接過一疊千元大鈔,心裡暗自好笑,想不到居
然還得了筆小小的意外之財。
“這裡沒你的事了,”湯協理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坐了下來:“你可以到慰勞室
去接受慰勞,我馬上通知她們。金小姐請留下,我還有點事要談!”
方天仇望望金玲玲,只好向湯協理鞠了一躬,退出他的辦公室。
現在方天仇已是單獨一個人,沒有人監視,可以自由活動。但問題來了,他除了
會默記一兩條通道,和開啟鐵門的方法,根本摸不清所謂的“慰勞室”在哪裡。
尤其每一條通道都極相似,使他呆呆地愣在通道裡,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簡
直不知道如何走法。
呆站在那裡總不是辦法,萬一被人發現,難免不起疑心,同時他急於要找個妥當
的地方,以便用藏在身上的超短波無線電話,跟孫奇取得聯繫。
正在進退維谷之際,忽見一個黑衣蒙面大漢,在通道的拐角,鬼鬼祟祟地一張,
便向他走來。
方天仇暗吃一驚,急將手伸向上衣裡,按在槍柄上,準備必要時拔槍制住那大
漢。
不料那大漢走近了,竟向他搓搓手指頭,輕聲笑問:
“這個到手了?”
方天仇聽出對方的聲音正是那姓鄭的,這才放心,笑著點點頭。
“賞了多少?”姓鄭的急問。
方天仇伸出了一個手指。
“一百萬?”姓鄭的興奮地問。
方天仇把肩頭一聳,苦笑說:
“別作大頭夢,只給了十萬!”
“真他媽的小兒科!”姓鄭的忿忿不平他說:“擔這麼大的風險替他們辦事,最
少嘛也該賞個三五十萬的,只給十萬,真有點不像話!”
方天仇隨手掏出那疊千元大鈔,表示他說的不是假話,然後分出半疊遞給他說:
“老鄭,你有急用,這個拿去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姓鄭的嘴上這麼說,手卻早已伸出來接錢,心裡真
恨不得連那一半也給他呢!
“錢財是身外之物,”方天仇慷慨說:“誰有就用誰的,你這麼說就不是自己哥
們兒啦!”
“那我就不客氣了。”姓鄭的忙把錢接過去,塞進了自己的口袋,欣然笑著說:
“以後我手頭寬的時候,這筆錢一定得還你的……”
“以後再說吧!”方天仇說:“反正我又不等錢用,有錢就大家花,生不帶來,
死不帶去,何必看得太重。”
“小章,你這話說得一點不錯,我就是把錢看得太輕,所以……”看情形他又要
念婆婆經了。
方天仇靈機一動,連忙打斷他的話說:
“回頭再聊吧,我現在得去慰勞室……”
“哦?”姓鄭的不由大為羨慕:“是協理叫你去的?這還像話呀,正點!”
方天仇點了點頭說:
“老鄭,你陪我去如何?”
“開玩笑,”姓鄭的說:“那地方是禁地,沒有經理或是協理的命令通知他們,
誰也不准走近。我要是陪你去,你是進去痛快了,我可倒了楣,加我個違反禁令的罪
名,我可擔當不起。”
“陪我走一段總可以吧?”方天仇要求。
姓鄭的剛拿了他五萬港市,不好意思拒絕,終於莫可奈何地答應了。
“好吧,不過我只能陪你走到門口啊!”
方天仇心裡大喜過望,幸虧跟這傢伙攀上了交情,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樣摸到
“慰勞室”去呢。
有了領路的,可不愁找不到地方,於是他故意落在姓鄭的後面半步,讓那識途老
馬開道。
兩個人直走過通道,在中段進入一個鐵門,走上十來級石梯,又是一條陰暗狹
道,再轉入另一道鐵門。
方天仇直如進了八卦陣,心裡一路默記下如何走法,以便單獨展開行動時不至摸
不清方向。
經過這道鐵門,便是一條兩邊裝有日光燈,照耀如同白晝的甬道。一眼望去,在
甬道的盡頭,有著兩扇漆成粉紅色的鐵門,門上方裝有一盞紅燈,是整個地下室裡,
唯一看來有點生氣的地方。
到了這裡,姓鄭的便止步說:
“小章,我只能陪你到此為止,你自己進去吧,祝你盡情享受,哈哈……”
方天仇說了聲:
“勞駕了,回頭見!”便向著甬道盡頭走去。
毫無疑問的,這裡就是所謂的“慰勞室”了!
方天仇這次不顧本身危險,僥倖混進了“勒索公司”的大本營,他的任務相當艱
巨,首先需要探明整個形勢,以及赫爾遜伯爵夫人的公子,和林瑪麗被囚禁的地方,
然後用帶來的超短波無線電話通知孫奇。
當警方大舉來攻時,他不僅要跟金玲玲配合作內應,更要負責兩個人質的安全。
如此重大的責任在身上,他那會真有雅興去接受慰勞。可是這是湯協理的特別犒
賞,不去就等於是抗命,說不定還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為了這層原因,他只好勉為其難,接受這份在別人是求之不得的“殊榮”。
走近“慰勞室”時,他忽然起了好奇的念頭,不知道將被如何地慰勞,能有這個
機會開開眼界,也算是不虛此行吧!
這裡的設計果然別出心裁,當方天仇走近門口時,腳底下踏著的鐵板,便已通知
了裡面的人。
負責人是個健壯如牛,善於柔道的日本女人,生著滿臉的橫肉,看上去簡直是個
龐然大物!
她早已接到湯協理的通知,候駕多時,就在方天仇剛剛走到門口,兩扇粉紅色鐵
門已霍然而開。
在“勒索公司”裡,除了幾個特殊地位的人物,隨時有權自動來接受慰勞之外,
像章小東這種身份的,能享受到這種賞賜,可說是絕無僅有。
實際上,這個“慰勞室”,根本就是專供像鄒炳森這種組長以上身份的人,尋歡
作樂而設的!
“請進!”那女人笑容可掬,但並不嫵媚,說的是生硬粵語。
方天仇極力保持鎮定,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兩扇鐵門立即又自動關閉起來。
這只是個接待室,看不出什麼名堂,可是當日本女人把他引進一道垂著帷幔的圓
形門裡,頓覺眼前一亮,原來這裡竟別有洞天!
方天仇一時怔住了,沒想到建造在山石裡的密室中,居然能佈置得如此富麗堂皇
、美侖美奐。
這一間寬敞的密室,四壁均是輕紗薄幔,地上舖設著柔軟的名貴地氈,陳設的家
俱彩色繽紛,令人賞心悅目,彷彿身入仙境。
仙境中少不了仙女,七八個嬌艷欲滴的少女,身上均裹著不同顏色,薄如蟬翼的
輕紗,如同阿拉伯王后宮的嬪妃,一個個全身曲線畢露,連最神秘的部份也隱約可
見。
她們有的斜臥在地氈上,有的躺在沙發上,也有的在搔首弄姿,故意賣弄風
情……
方天仇不知道她們的心情,也不明白她們為什麼甘心到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來,
但在他的眼睛裡看來,她們實在是一群不值得同情的可憐蟲!
那女人把他領進來,向少女們擊了兩下掌,便逕自退出去了。
當少女們齊向他看來時,方天仇頓時認出其中的四個,正是那天在沙灘上,伴著
那肥胖男人的女郎。
就在他看得眼花繚亂,美不勝收的時候,斜臥在地氈上的一個少女,忽然站起身
來,忸怩作態地走近他身旁,玉臂一張,勾住了他的脖子,春意蕩然地笑問:
“是不是要我?”
“你?”方天仇茫然地凝視著她。
那少女嫣然一笑說:
“不要我,難道你還選別人不成?”
方天仇立刻明白了,這少女必然就是咪咪,於是把她摟住了說:
“當然要你呀!我怎能不要我的小咪咪呢?”
“討厭!”咪咪笑罵一聲,又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把,表示這是打情罵俏。
方天仇痛得幾乎叫起來,突然把她摟得更緊了。
咪咪忙推開他說:
“別這麼猴急,土包子,這裡是有規定的,我們得按照規定,一樣樣地來。”
話剛說完,其餘的女郎已湧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你推我拖她拉地,將他們簇
擁著進了一道小圓門。
方天仇定神一看,裡面竟是個圓形的大浴池,水清可以見底,並且散發出陣陣香
水氣味。
七八個女郎一齊動作,各自脫下身上的輕紗,紛紛跳進了浴池,嘻嘻哈哈地戲起
水來。
方天仇已身不由主,被咪咪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他全身衣服強行扒得精光!
就在方天仇的衣服,全部被脫光的剎那間,他的“原形”畢露了。
原來咪咪是知道章小東奉命化裝方天仇的,但她跟章小東曾有肌膚之親,見過他
腰部一條顯明的肉紅色刀疤,並且胸部沒有那麼多的胸毛。
而站在面前這個赤身裸體的健壯男子,非但胸前一片黑茸茸的胸毛,腰部更未見
那條刀疤,怎能不使她疑心大起!
“你是誰?……”她不禁驚詫地失聲叫起來。
方天仇見事機已敗露,心裡暗吃一驚,情急之下,突然緊摟住咪咪,用嘴把她的
嘴堵住了。
咪咪猶待掙扎,方天仇已移開了嘴,急在她耳邊輕聲說:
“別緊張,是小章叫我冒充他來見你的!”
這句話果然起了作用,咪咪因為不瞭解情況,自然不便貿然聲張開來,可是她仍
然不能釋疑。心想:章小東是組織裡的人,縱然對經理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跟
她接近。
但像現在這種接受“慰勞”,則是得到湯協理特別允許的,大可堂而皇之地來見
她,並且有權任意挑選一位女郎享受。如此難得的機會,他為什麼反而放棄,請別人
來消受大好艷福呢?
其中一定有原因,咪咪忍不住忿聲說:
“他自己不會來?”
“他自然有不能來的苦衷。”方天仇鄭重說:“待會兒我會告訴你原因的,再多
問,要是露出了馬腳,你和小章的性命都將保不住,到時候可別怪我事先沒警告
你!”
咪咪果然被嚇住了,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問長問短。
“下來呀!”池裡的女郎催他們。
更有個女郎用手指刮著臉,向他們打趣說:
“羞不羞,當著我們這麼肉麻,是不是故意表演給我們看?”
又有個女郎說:
“回頭到房裡去,愛怎麼就怎麼,有的是時間,何必這一會兒都等不及呀!”
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取笑,咪咪也不禁面紅耳赤,只好暫時懷著鬼胎,拖了
方天仇跳進浴池。
這個香艷絕倫,生動誘人的場面,恐怕除了阿拉伯王的後宮,在香港縱然擁有再
多的財富,也不可能享受到這種銷魂蝕骨的艷福呢!
方天仇簡直像唐三藏進了盤絲洞,被一群女妖包圍,這個抱住了熱吻,那個摟住
了撫摸,使他接應不暇,實在有點兒吃不消。
咪咪反而被擠開了,如同置身事外,只在一旁默默地欣賞這幕鬧劇,並不參加她
們的陣容。
其實她是滿腹狐疑,正在胡思亂想,幾乎忘了自己是“慰勞室”的一員,應該向
被慰勞的方天仇大獻殷勤。
浴池裡真是春色無邊,七八個赤裸裸的少女,毫無顧忌地對方天仇恣意調弄,一
個個都使出經過特殊訓練的“技能”,一舉一動,均極盡挑逗之能事。
要不是他警惕自己,身上負著重大的責任,極力克制欲念,說不定被這群女妖,
迷得連生辰八字都忘得一乾二淨!
照“慰勞室”的“規定”,浴池裡的節目,起碼也得消磨個把鐘頭以上,假如有
興趣,對此道樂而不倦的話,甚而可以延長更久的時間。女郎們還會想出更多的花
樣,務使接受慰勞者心滿意足。
可是像方天仇這種“木頭人”,卻是從未見過。儘管她們放浪形骸地挑逗,他居
然無動於衷!
調笑了一陣,連她們也感到索然無味,浴他的節目才匆匆收場。
方天仇選定的是咪瞇,“照例”她先出了浴池,去準備特別慰勞的一切。他則由
幾個女郎簇擁著,離開浴池,來到另一間滿室芳香的按摩室,接受她們的集體按摩。
完事以後,女郎們才連同他的衣服,一齊送到咪咪的香閨,含著神秘的笑意退
去。
現在,香閨裡只有他和咪咪單獨相處,不必再顧忌那些女郎的礙事,彼此盡可為
所欲為了。
方天仇剛走近躺在床上,玉體橫陳的咪咪,她突然一骨碌坐了起來,迫不及待地
說:
“你究竟是誰?膽敢冒充小章混進這地方來!”
“你別急呀,聽我慢慢告訴你不好嗎?”方天仇在床邊逕自坐下,他已早有腹
案,不慌不忙他說:“事情是這樣的,小章已經私下向警方投案了……”
沒等他說下去,咪咪已吃驚地叫起來:
“什麼?他,他投案了?”
“你別大嚷大叫的,聽我說完好嗎?”方天仇急忙阻止了她。
咪咪這才壓低了嗓子,十分緊張地說:
“你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方天仇正色說:
“他投案也是出於萬不得已,因為警方已經在海裡找到那個真正姓方的屍體,知
道小章是化裝冒充的。不過警方為了要破獲‘勒索公司’,答應給他一個自新的機
會,只要他說出這個組織的全部內幕。”
“那麼他說出了沒有?”咪咪急問。
方天仇笑了笑說:
“如果你是小章,你說不說呢?”
“這個……”咪咪無從回答這問題。
方天仇斷然替她回答說:
“在那種情勢之下,我相信換了你,也一定會和盤托出的吧!”
“那麼他是向警方說了?”
“當然說了。”方天仇說:“不過小章倒很有點良心,他提出個附帶的條件,就
是必須把你救出去。”
“哦?”咪咪頗覺意外:“他真是提出這個條件?”
“我何必騙你。”方天仇認真地說:“否則我又怎會冒充小章來通知你。”
“那麼你是什麼人呢?”咪咪茫然望著他。
“我嗎?”方天仇哈哈一笑說:“我就是我呀!”
“你就是你?”咪咪聽得莫明其妙。
方天仇點點頭說:
“我就是那姓方的!”
“鬼話!”咪咪不信地說:“姓方的已經被他們丟進海裡,早就淹死啦!”
方天仇哂然一笑說:
“現在科學昌明,男人可以變女人,死人當然也可以復活,這有什麼稀奇!”
“哼!你簡直是滿嘴胡說,我可不受你的騙!”咪咪霍地翻身跳下床,沖向門
口,回過頭來說:“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去報告了!”
“請便!”方天仇並不阻止,若無其事地笑笑說:“反正我是仁至義盡,替小章
擔這麼大的風險把話傳到了。一個小時之內,他就會帶領警方的大批人馬來攻,那時
候可別怪我沒有通知你。”
咪咪看他如此鎮定,自己反而不知所措了,猶豫了一下,終於走回床邊說:
“你說的是真話?”
“信不信由你。”方天仇表示無所謂地說:“現在警方的水上巡邏隊,已經嚴密
監視著這個小島,只等大批人馬一到,立刻就發動全面攻擊。你現在就是去報告,也
無法挽回大局。”
“那我該怎麼辦呢?”咪咪急了。
“如果你聰明的話。”方天仇趁機慫恿她說:“趁現在警方還沒有發動之前,替
小章做一點事,那麼非但可以將功贖罪,而且可以獲得重賞。這是我提供的一點小意
見,至於願不願意,還得由你自己決定。”
“可是……”咪咪望了望他,忽然說:“你的話總使我有些不敢相信,除非你能
證明你就是那姓方的!”
方天仇笑笑說:
“這個很容易,你可以驗明正身,看我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有沒有經過化裝,
不是就得到答案了?”
咪咪微點了下頭,表示同意這個辦法。
剛才他們只顧著說話,根本忘了一切,現在她走到床邊,要察看他臉部是否經過
化妝時,才突然發現彼此都是赤身裸體,全身一絲未掛!
咪咪雖然對光著身體已當家常便飯,可是赤裸裸地站在這個陌生人面前,尤其對
方也是像從天上跑出來似的,畢竟有些不好意思。
方天仇看她忽然忸怩作態起來,不由詫異說:
“你怎麼啦?”
咪咪被他一問,更是窘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掉頭跑開去。但這樣一來,如何能證
實他是否就是那個被丟進海裡淹死的方天仇呢?
於是,她只好厚起了臉皮,走到他面前,伸出一雙白嫩的玉手,在他臉上一陣揉
搓,似乎想揭下他的一層臉皮來。
“喲!輕點好嗎!”方天仇被她揉搓得痛叫起來。
咪咪並不停止,直把他臉上搓得紅一塊,白一塊,可是連一根汗毛也沒搓下……
正在這時候,香閨的房門突然一開,進來的赫然是那個日本女人!
咪咪是背向著門口的,並未發覺那女人的闖入,方天仇則非常機警,立即抱住了
她赤裸的身子,把臉貼在她豐滿的雙峰之間,裝出正在調情。
“你!……”
咪咪驚怒交加,正要舉掌怒摑他兩個耳光,不料身後己發出那日本女人的嘿然獰
笑說:
“嘿嘿!你們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圖謀不軌!”
咪咪這才知道方天仇的動機,並非是存心非禮,而是迫不得已,想瞞過那日本女
人,掩飾他們的秘密。
“管理員。”她急忙投入方天仇的懷裡說:“我正在……”
“正在干嘛!”日本女人霍地拔出手槍,對著他們說:“哼!你們剛才說的話,
我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你還想瞞我?”
“管理員……”咪咪猶欲分辯。
但那日本女人根本不容她說話,把臉一沉,聲色俱厲地喝令說:
“少說廢話,你們兩個一齊跟我去見湯協理!”
咪咪早已嚇得全身發抖,沮然向方天仇說:
“都是你害人!我一時忘了這房裡裝有竊聽器,剛才的話她全聽到了,還有什麼
可說的,我們去見湯協理吧……”
方天仇見事機已敗露,只得輕輕推起咪咪,裝出無可奈何的苦笑說:
“去就去吧,不過總得讓我們穿上衣服呀,這樣赤身露體的走出去,實在有點不
雅觀……”
日本女人不疑有他,冷聲說:
“別廢話,快把衣服穿起來跟我走!”
“是!”
方天仇應了一聲,在那女人手槍的監視下,逕自走向距離不遠的沙發,抓起剛才
那些女郎送進來的一堆衣服。首先穿上了內褲,然後慢條斯理穿上背心……
“快點穿!”那日本女人催促著:“我沒時間跟你們磨菇!”
方天仇充耳不聞,穿上了襯衫,就在提起長褲的一剎那,他的手已伸入了口袋。
“砰砰砰!”一連三槍,子彈自口袋裡疾射而出。
“啊!……”日本女人猝不及防,慘呼一聲,已被擊中要害,龐然大物的身體倒
在了地上。
在咪咪的驚呼聲中,方天仇已一個箭步竄去,急將房門推上,才蹲下身去察看那
日本女人。見她胸、腹、腰部三處血流如注,早已飲彈斃命!
方天仇當機立斷,撿起了日本女人的手槍,急向張惶失措的咪咪吩咐:
“你別怕,禍已闖出來,只有拿出勇氣來干到底,現在事不宜遲,你快穿上衣
服!”
咪咪已沒了主意,正在猶豫不決,房外那些女郎已聞聲趕來,敲著房門驚問:
“出了什麼事?”
方天仇急向咪咪使了個眼色,她終於明白了自身的處境,連忙強自鎮定,大聲回
答說:
“沒,沒什麼,小章在跟我胡鬧……”
“剛才聽到叫聲,我們還以為出了人命呢!”房外的女郎笑著打趣。
另一個也取笑說:
“叫他別蠻幹,時間有的是,不必跟你拚命呀!”
接著聽得那些女郎齊聲大笑,然後走開了。
方天仇這才松了口氣,立即衝到沙發前,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具袖珍型超短波無
線電話收發機,拉出一節節的天線,開始發射出電波。
咪咪的所謂衣服,不過是那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披在身上等於是沒穿,方天仇
看了直搖頭說:
“快換件別的,我們也許要離開這裡!”
咪咪點了下頭,急忙去衣櫥裡找衣服換,這邊的訊號也傳了回來,表示對方已接
到發射出去的電波。
方天仇立即按下開關,報出事先約定的呼號:
“尖兵五二,請大黑一號回答!”
“大黑一號在聽。”對方傳來了細微的聲音:“這是反黑總部,尖兵五二請報告
情況。”
方天仇急說:
“地點在大浪頭北方小島,防守嚴密,人質尚未獲得保護,請即出發準備接應,
千萬不可貿然接近本島,隨時注意我的報告,一切按原定計劃!”
聯絡完畢,方天仇關上收發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忙把自己的衣服穿上。
咪咪也已穿上一件短袖恤衫,和緊身的長褲,完全是行動方便的裝束。看上去反
而顯得充滿青春活力,與剛才那種極盡誘惑之能事的打扮,簡直判若兩人。
方天仇滿意地點了點頭,拖開了日本女人的屍體,遂鄭重其事地說:
“現在我們必須孤注一擲,才有希望打開一條生路。如果你沒有勇氣冒險,我也
絕不勉強,一切由你自己決定。但一定得拿定主意,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能臨陣退
卻,你可以先仔細考慮,然後再把決定告訴我。”
“我已經拿定主意。”咪咪毫不猶豫地說:“你看我穿的這身衣服,不是決定跟
你一起走了嗎?”
“好,你這個決定是很明智的。”方天仇說:“現在我們必須制住外面那幾個女
郎……”
咪咪大為吃驚說:
“你,你要把她們全殺死?”
“不!”方天仇正色說:“她們跟你一樣,是無辜的,不過我沒有時間把她們一
一說服。為了安全起見,只有暫時委屈一下,你把她們騙進來,關她們在這裡。”
咪咪唯命是從地連連點頭,走到門口拉開條門縫,向外面招呼說:
“喂!你們都進來一下好嗎?”
女郎們湧到了門外,嘻嘻哈哈地笑著說:
“怎麼啦,是不是叫我們來看表演?”
“我看是咪咪應付不了,叫我們進去助陣吧!”
“呸!要助陣你去助,我們才……”
說猶未了,她們已一窩蜂地湧了進來,門後的方天仇迅速將門關上,舉槍喝令:
“不許動!一齊替我站過去!”
女郎們大吃一驚,嚇得面面相覷,比較鎮定的,急向咪咪詫然問:
“咪咪,這是怎麼啦?”
“別多問!”方天仇從身上掏出個事先準備好的小瓶,遞給咪咪說:“這是一瓶
特制的麻醉劑,對人體不會有傷害的,讓她們每人嗅一下,最多只昏迷一兩個小時就
會清楚。事非得已,請諸位小姐們多多原諒!”
暫時的昏迷,總比永久的死亡要強,在方天仇手槍的威脅之下,她們根本沒有選
擇的余地,除非是願意吃“衛生丸”,不然就得乖乖地聽命。
其實方天仇帶著的這瓶強烈麻醉劑,只是防而不備,準備萬一用得著時,可以拿
出來應用,沒想到居然對這幾個女郎先派上了用場。
捆綁太費事,擊昏又太殘忍,這樣倒是非常省事,而且很適合。咪咪拿著小瓶,
叫她們輪流放在鼻孔裡一嗅,便見她們一個個地倒也,倒也!
方天仇望望這些橫七豎八的赤裸女郎,確定她們沒有一個是偽裝昏迷的,於是收
起了小瓶,帶著咪咪出了香閨,反手關上暗房門說:
“下一步比較麻煩,也許會發生危險,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的。”
“我們恐怕不容易出得去。”咪咪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說:“這裡的戒備很
嚴,尤其出路只有一條,日夜都派有人把守,洞口還有兩挺機槍。沒有經理或協理的
命令,誰也不准擅自出入的。”
方天仇點點頭,胸有成竹地說:
“我自然有辦法,不過目前還不急於出去,先得找到那位林小姐,還有赫爾遜夫
人的公子,你知不知道他們被關在哪裡?”
咪咪搖著頭說:
“不瞞你說,我們都是在香港聲色圈裡混生活的,被他們看中了,威逼利誘,用
很高的酬勞把我們騙來的。等我們發現這裡的秘密,已經身不由己了。他們只把我們
當成玩物,誰高了興,就跑來玩個痛快,其餘的時間都關在‘慰勞室’,根本不許我
們自由行動。”
“那麼你怎會知道我曾被丟進海裡去了呢?”方天仇覺得很懷疑。
咪咪解釋說:
“我是聽經理說的……”說到這裡,她的臉忽然紅了,似乎後悔自己說漏了嘴。
方天仇記起在快艇上,曾由那姓鄭的口裡獲悉,咪咪在極力巴結所謂的經理。現
在察言觀色,諒必確有其事。他怕她受窘,不便再追問下去,遂說:
“既然你對裡面的路徑也不熟悉,那就跟我走吧,也許我還能記得一點。”
咪咪到了這時候,不跟著他走也不行,只好默默地跟著他,甚而連命運也交在了
他的手裡。
方天仇帶著她出了“慰勞室”,照著剛才來的原路,走過一道道的鐵門,又走過
一條條的甬道,幸而沒有遇上那些黑衣大漢。轉來轉去,終於來到了遇見姓鄭的那條
走道上,遙見湯協理“辦公室”門口,守著兩個黑衣大漢。
他急將咪咪拖到轉角上,輕聲說:
“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然後,他走出轉角,大大方方地直朝湯協理的“辦公室”走去。
走到門口,兩個黑衣大漢擋了駕,用那種羨慕而忌妒的口氣說:
“媽的,小章,你不在盤絲洞裡當豬八戒,跑來這裡干嘛?”
“協理打電話叫我來的……”方天仇假傳聖旨地說。
“沒那回事!”黑衣大漢斷然說:“湯協理吩咐過,除非是總經理和經理,任何
人不見,你小子撒謊安的什麼心?”
方天仇力持鎮定,理直氣壯說:
“我憑什麼要撒謊?你們不信自己進去問他!”
“不必問!”那大漢說:“湯協理正在跟那姓金的娘們盤腸大戰,那會有閒工夫
叫你來!”
“不問就不問。”方天仇忿聲說:“反正我是來過了,回頭湯協理怪罪起來,我
就說你們不讓我進去!”
說罷,他裝出賭氣的樣子,扭頭就走。
兩個大漢果然著了慌,唯恐真是湯協理打電話召他來的,他們可擔當不起,因此
急忙喚住他說:
“喂,小章,跟你鬧著玩的,別他媽那麼認真,才冒充兩天姓方的,何必那麼神
氣,要是叫你冒充香港總督,那還有咱們活的?”
“我還不是跟你們二位鬧著玩的。”方天仇笑笑說:“誰又認了真?你們要怕吃
排頭,還是乖乖讓我進去吧!”
“慢著!”那大漢謹慎他說:“我得先進去問一聲,你等著吧!”
就在那大漢開動鐵門的一剎那,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出其不意地倒握
手槍,用槍柄接連擊昏了兩個大漢,使他們連哼都沒哼出一聲。
這時候因為已是深夜,除了重要關口有人不分晝夜把守,像這些走道裡,是不會
有人走動的。
方天仇擊倒兩個大漢,仍然不敢怠慢,立即推門而入。眼光一掃,見“辦公室”
裡沒有人,倒是垂著布幔的內室,正發出如雷的鼾聲,大概是好戲已經收場,湯協理
已精疲力竭,沉入了夢鄉吧?
他毫不遲疑,掀起布幔,沖進了內室。
不料鼾聲突然停止,床上只見金玲玲裸露地躺著,兩眼睜得通圓,卻不見湯協理
的人影!
方覺有異,背後已被一支槍管抵住。
“小章!你好大的狗膽!”這正是湯協理的聲音。
方天仇大吃一驚,想不到老奸巨猾的湯協理,居然已警覺到他的到來,用鼾聲表
示熟睡,使他上了個大當。
手槍抵在背後,他那敢輕舉妄動,只得丟了槍,緩緩高舉雙手。
只聽得湯協理嘿然獰笑說:
“小章,你大概忘了吧,外面辦公室的地板下,裝置有警報系統,一根針落在地
上,我也會得到警報。你未得我命令,這麼深更半夜地悄悄闖進來,究竟想打什麼主
意?”
“是總經理叫我來的……”方天仇只好信口胡說。
湯協理不由大笑說:
“好大的帽子!總經理叫你半夜拿著槍來我這裡,是叫你來行刺?”
方天仇急中生智,將計就計地說:
“不瞞協理說,總經理正是這個意思,她的命令,我不敢不從。”
“哦?”湯協理大為意外,萬分驚詫地說:“你說的可是實話?”
方天仇裝出可憐兮兮地說:
“我小章有幾個腦袋,敢在協理面前撒這麼大的謊?”
湯協理一時之間真有些將信將疑起來,因為當他完成任務,帶著他們回來向那高
大女人覆命時,曾見總經理和經理在密商著什麼。見他們到來,談話立即中止,事後
又隻字不提,難道他們是在密商對付他?
由於他確曾企圖獨攬“勒索公司”的大權,那高大女人從澳門突然趕來,說不定
真是為了這件事。利害關係重大,暗中設法除掉他也不是絕無可能。
想到這一點,他頓時勃然大怒說:
“經理知道嗎?”
方天仇點著頭說:
“總經理和經理兩個,正在等我去覆命呢!”
“好!”湯協理恨聲說:“你立刻跟我一起去見他們,當面問個明白,如果真有
這回事,嘿嘿!我倒要看看,究竟誰死在誰手裡。”
說罷,喝令方天仇迴轉身來。
方天仇轉個身,始發現湯協理一絲不掛,手裡正握著一把左輪!
他逼著方天仇走出內室,抓起辦公室上的電話,撥出兩個號碼,於是下令說:
“警衛組?我是湯協理,立刻派幾個人到我辦公室來!”
擱下電話,他又逼方天仇回到內室,命令方天仇高舉雙手,面對石壁而立,然後
吩咐金玲玲:
“把衣服遞給我!”
金玲玲不敢抗命,忙從床上起來,把床邊地上堆著的衣服和黑袍捧起。還沒走過
來,忽然床頭的一個小鈴“叮叮”一響,裝置在室內四壁的幾隻小紅燈泡,剎時齊
亮。
湯協理頓時一驚,知道又有人進來了,不由自主地退向門旁,準備重施故伎,像
剛才一樣地把來人制住。
他這一分神,金玲玲見機不可失,突然將手裡的一堆衣服,出其不意地猛朝他臉
上擲去。
湯協理連做夢也沒想到,金玲玲居然敢向他攻擊,被一堆衣服擲在臉上,頓時遮
住了視線,使他慌得手足無措。情急之下,手指已扣動了板機。
“砰!砰!”兩響,子彈全射了個空。
方天仇返身撲到,照准他臉上一拳狠狠擊去,擊得他一個倒退,踉踉蹌蹌跌出了
內室。
湯協理還沒爬起身,方天仇已來了個餓虎撲羊之勢,全身撲上來,捉住了他執槍
的右手腕。用力向地上一砸,手槍脫手了。
他剛想大聲呼救,已被方天仇用衣服蒙住了嘴,堵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原來進來的不是別人,竟是那咪咪,她手裡正握著外面兩個大漢的槍,急忙遞給
方天仇說:
“他們在動了,恐怕要醒過來啦!”
方天仇一聽大驚,接過手槍,制住了湯協理,忙掏出那個小瓶,強塞在他的鼻孔
裡,使他一嗅之下,立時失去了知覺。
隨即將小瓶遞給咪咪說:
“快去制住外面兩上傢伙!”
咪咪接過小瓶,忙出了辦公室。
方天仇急將昏迷的湯協理拖進內室,匆匆穿起他的那件黑袍,戴上面罩。咪咪已
進來緊張萬分地說:
“不,不好了,好像有人來啦!”
方天仇忙吩咐她跟金玲玲藏進內室,以最快的行動,將外面昏迷的兩個大漢,拖
了進來……
熾天使書城
【】
8 情纏
五六個黑衣大漢,急步走進湯協理的辦公室,只見“湯協理”正襟危坐
在皮椅上。
為首的大漢恭然施禮說:
“協理有什麼吩咐?”
“湯協理”沉聲命令說:
“你們去把林老頭的女兒,還有那洋婆子的兒子,一起帶到這裡來!”
那大漢詫然說:
“這麼深更半夜,把他們帶來?……”
“湯協理”盛氣凌人地說:
“這是命令!”
“是!”大漢不敢抗命,雖然他暗覺湯協理此舉有些莫明其妙,但他無
權過問,只好唯唯領命而退。
等大漢們出了辦公室,方天仇立即起身沖進內室,取出收發機,跟警方
取得了聯繫。
收發機傳來了反黑部的通知,孫奇已親率大批武裝人員出發,分別以漁
船及巡邏艇接近目標,囑他改用另一波段,直接與正在海上的孫探長密切聯
繫。
但,他跟孫奇尚未聯絡上,外面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方天仇不由一怔,在這時候突然有電話來,顯然有些不妙,他急將收發
機關上。因為不接電話唯恐對方起疑,只好趕出來接聽。
對方竟是那身為總經理的高大女人,她的語氣冷若冰霜,劈頭就問:
“湯協理,這麼深更半夜,你還要傳帶肉票?”
方天仇心裡暗說:你的消息倒真快!
只得極力保持鎮定,模仿著湯協理的聲調回答說:
“剛才金玲玲向我透露了一些消息,我想證實一下,所以叫人把他們帶
來問問……”
“什麼消息?”那女人毫不放鬆地追問。
“是……”方天仇事先毫無準備,臨時有些答不出來。幸而他臨危不
亂,靈機一動,隨機應變地說:“據說林老頭散分財產的時候,替他女兒在
銀行裡存了一筆嫁妝,為數相當的可觀,我們大可以在她身上動動腦
筋……”
“你未免太操之過急了吧!”那女人說:“人在我們手裡,明天問她也
不算遲,難道你還怕煮熟的鴨子會飛了不成?”
“夜長夢多。”方天仇急切地說:“我想明天一早就辦這件事。”
“湯協理!”那女人很不高興地說:“我們的任何行動,是必需經過會
議討論,然後才作決定的,你最好能尊重公司的一貫作風!”
“可是……”方天仇心裡暗自著急起來。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那女人斷然說:“我說明天就明天,你的
精神還是留著在那姓金的女人身上吧!”
說完,“篤”地一聲,電話掛斷了。
方天仇大失所望,原以為冒用湯協理的命令,能把林瑪麗及赫爾遜夫人
的兒子弄來,以便加以保護。沒想到功敗垂成,偏偏被那高大女人作梗,使
他黔驢技窮了。
如果兩個人質不能獲得安全的保障,孫奇的人馬即使包圍了這個小島,
也無法發動攻擊。林瑪麗尚在其次,因為那個小洋人是港督夫人的親戚,傷
了一根汗毛,他探長就是丟官蕩產也賠償不起!
就為了這個原因,孫奇才按兵不動,必須方天仇混進“勒索公司”的大
本營,確實有把握保護那孩子,不致在激戰中受到意外傷害,他們始敢采取
全面行動。
方天仇的計劃幾乎可以順利成功,誰知會節外生枝,讓那位總經理得到
消息,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事,只能怪他運氣太差吧!
“篤篤!”外面有人在敲鐵門。
方天仇突然緊張起來,急將手槍放在大腿上,才強自鎮定說:
“進來!”
鐵門推開,進來的是剛才為首的那黑衣大漢,帶著另一瘦小的漢子,兩
個人同時施了一禮。
那黑衣大漢隨即垂頭喪氣地說:
“協理,我們沒法把人帶來……”
方天仇已經知道是那高大女人的意思,卻故意忿聲怒問:
“我命令你們去帶來的,為什麼帶不來?”
那黑衣大漢說:
“不是我們不帶來,是那邊不許帶……”
“誰敢那麼大的狗膽?”方天仇裝模作樣地把桌子一拍,好像也真是那
位大權在握的湯協理似的。
“是總經理!”黑衣大漢抬出了更大的招牌。
“她?”方天仇忿然說:“她怎麼會知道的?”
“總經理派有親信守在那裡。”黑衣大漢說:“我們剛才去提人,那傢
伙就存心刁難,說要先請示總經理,我們只好等他打電話去問,結果說是總
經理不准,所以我們只得來向協理覆命。”
方天仇“嗯”了一聲,默然沉思著。
這次冒險混進來,身上攜帶了各種配備,包括一具超短波無線電話收發
機,一瓶特制的強烈麻醉劑,一支手槍,五十發子彈,一支訊號槍,指南
針,萬能鎖以及兩萬元美金的現鈔。
因為錢能通神,也能使鬼推磨,有時候銀彈攻勢比任何武器更具威力,
所以他設想很周到,特地叫孫奇為他準備了兩萬元美金帶在身邊,以備必要
時應用。
現在正是發動銀彈攻勢的時機,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因此他決定試試面
前這兩個“鬼”,看他們肯不肯推磨。
於是,他從身上掏出那兩疊百元票面的美鈔,將一疊丟在辦公桌上說:
“這是一萬美金,如果你們能替我把事辦成,就算是你們的賞金!”
黑衣大漢頓時心花怒放,急問:
“協理要我們辦什麼事?”
方天仇沉聲說:
“把那兩個肉票替我帶來!”
黑衣大漢望望桌上的一萬美金,不由吞了口口水,吶吶地說:
“這……這……”
“我知道,總經理有命令不准帶人。”方天仇說:“但我不管你們用什
麼方法,硬的也成,軟的也成,只要把人帶來這裡,就沒你們的事了。”
“可是……”黑衣大漢猶豫難決起來。
“你們不必怕事。”方天仇慫恿說:“總經理如果追究起來,一切由我
承擔,愛幹不幹,由你們自己決定,我絕不勉強。不過我得說明,這是我湯
協理存心幫你們,別不知好歹。你們不干,我可以叫別人干的!”
原來那瘦小漢子就是瘦皮猴,他見錢眼開,急向黑衣大漢輕撞了一下,
輕聲說:
“老董,干了吧!”
黑衣大漢嘴裡“唔唔”地,還沒拿定主意,瘦皮猴已迫不及待地說:
“怕什麼?有協理替我們承擔,誰還能把我們怎樣,老董,你要不干我
就干啦!”
黑衣大漢終於心動,點了下頭,毅然說:
“好,咱們這就去帶人!”
方天仇心裡暗喜,等他們相偕出去,立即回進內室,拿出無線電話收發
機跟孫奇聯絡。
從傳回的訊號清晰判斷,對方距離這個小島已然很近,果然在雙方報出
呼號後,孫奇告訴他說:
“我們已經發現目標,一切就緒,只等老弟的通知,我們就試圖登陸,
你那邊情況如何?”
“情況還算順利,不過人質尚未獲得安全,請再等十分鐘,我就可以知
道結果了。”
“島上防守如何?”孫奇問。
“正面攻擊很難。”方天仇說:“這裡的全部建設在巖石裡,出入的洞
口只有一個,而且架有兩挺機槍,日夜派人防守。裡面的人員火力也很強,
可能會負隅頑抗,使警方遭受重大損失。”
“哦?”孫奇忽然說:“喂,你等一等……”
方天仇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得耐著性子等候,過了一會兒,忽聽孫奇
驚詫地說:
“海面上來了幾艘形跡可疑的船隻,正向小島接近,嗯!不大對勁,我
得去看看,老弟,我們回頭再聯絡……”
方天仇尚未及問清楚,對方的電訊已中斷,顯然是情況很急,孫奇正忙
於采取緊急措施了。
海上突然出現了船隻,是屬於哪一方面的呢?
孫奇僅僅說的是“形跡可疑”,他如何能判斷得出,那些可疑的船隻
上,究竟載的是些什麼人。
不過他很擔心,因為林廣泰對宋公治的死於非命,是矢志要親自報仇
的,萬一真是他在這時候大舉來犯,事情就更辣手了!
看看手錶,已經是午夜兩點半鐘。
他忙叫金玲玲和咪咪,穿上兩個大漢的黑衣,蒙上面罩,並且各人拿一
把手槍,準備隨時行動。
然後,他留著兩個女人在內室,自己仍然到外面的辦公室,正襟危坐在
皮椅上,耐心地等著。
這時候,在大浪頭附近的海面上,警方的百余名武裝人員,正由孫奇親
自指揮,分乘幾艘漁船,以弧形包圍著這個小島,巡邏艇則留在外圈,以便
隨時接應。
他們發現的可疑船隻,果然不出方天仇所料,正是林廣泰和鄭二爺方面
的人,企圖突破警方的封鎖,向小島發動攻勢。
同時,在銳山和大浪頭一帶的海邊,除了警方接應的人員之外,居然另
有幾股人馬在暗中活動。
這幾股人馬的行動極為神秘,他們的人數大約在二三十人左右,其中大
部分均以摩托車代步,其餘的分乘兩部大型轎車,行動完全是機動化的,所
以非常迅速。
夜色茫茫,幾股人馬終於在大浪頭會合了,但是,由於警方的人散佈在
海邊,使他們不敢貿然接近。
一輛摩托車駛近了轎車,靠在車窗口,向車座裡的人焦急地問:
“金老大真在林老頭的船上?”
車座裡的不是別人,赫然正是那雄心未死的洪□,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的消息絕對正確,金老大確實是去向林老頭遞消息的,沒想到林老
頭不顧道義,竟然挾持著金老大一齊登船,向那小島出發,逼他帶路進攻
‘勒索公司’的大本營。”
騎摩托車的,是“黑騎士”的弟兄之一,他們曾被卷入“金色響尾蛇”
的風波中,幸而金勝保急流勇退,才保全了實力。
可是當這一風波剛剛平息,他們卻被“勒索公司”看中了,成為全力爭
取的對象。
首先是金勝保,他被威逼利誘,來到設在這個小島上的大本營,強迫加
入了組織。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個非法組織的龐大,香港政府絕不會容它的存在,
一旦破獲,他就難免身陷囹圄。同時,“勒索公司”的條件極苛刻,迫他將
全部“黑騎士”供他們驅使,他則奉命行事,毫無主權,等於成了這個組織
的一名頭目。
不管怎樣,他金勝保總算是“黑騎士”的老大,手下的弟兄都得聽他
的,現在反而要寄人籬下,一切聽命於人,算算實在划不來。
於是,他趁人不備,悄然逃走了。
為了怕被“勒索公司”的人報復,他立即通知所有弟兄藏匿起來,暫時
不在香港露面,以免遭遇不測。
他自己則躲在萬大海處暫避風頭,可是仍然被“勒索公司”的人找來追
殺,最後藏到自己的小木屋去,要不是方天仇的相助,他和小黃都幾乎喪
生。
因為這個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不敢向方天仇吐露實情,只顧著一味地
逃亡。
另一方面,洪□也在找他。正巧那兩天金勝保與小朱在鬧意見,小朱一
時意氣用事,不顧一切地跟洪□打上了交道,兩個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洪□急於找金勝保,與威脅金玲玲是同樣的用意,是要他們出面向孫奇
報告。等警方破獲了“勒索公司”,他的“紅巾黨”始能在香港立足。
沒想到小朱被“勒索公司”的人發現行蹤,認為他是“黑騎士”的老
二,可能已從金勝保那裡得知他們的內幕,於是在“皇后大飯店”門口猝然
下手。
小朱被殺,洪□更急於找尋金勝保,無奈他的行蹤詭譎,找他等於是捕
風捉影。
其實呢,金勝保始終未曾離開過香港,而且更妙的是,誰也不會想到,
他居然就在國際大飯店裡!
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有個跟他交情不錯的朋友,是在國際大飯店當侍
者的,經他苦苦相求,那朋友便把他推薦給領班,充當一名臨時雜役。
而他又經過一番化妝,誰會想到他就是金勝保呢!
在這期間,他一度曾進入三零三號房間,企圖向金玲玲強行非禮,準備
先奸後殺,以報復他兩個姊妹被害之恨。偏偏有那麼巧,讓莊德成闖進房
去,破壞了他的計劃。
對於國際大飯店發生的一切,金勝保均看在眼裡,連孫奇佈下的人馬,
以及今晚的行動,大部分都未能瞞過他。
洪麻子威脅金玲玲未成,反而遭了一番侮辱,正狼狽不堪地爬出房外,
一抬頭,面前已站著那經過化妝,穿著白上衣黑褲制服的金勝保。
“快跟我來!”
金勝保不由分說,拉了洪□就走,急急躲進了一間空著的房間。
洪□一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到了房裡,不禁茫然驚問:
“你是誰?”
金勝保關上了房門,哈哈一笑說:
“洪老大,你不是一直在找兄弟嗎?”
“你是?……”洪□終於恍然大悟,急問:“你是金老大?”
“不錯,洪老大的眼力果然厲害!”金勝保坦然承認。
“金老大怎麼會……”
沒等他說下去,金勝保已鄭重說:
“現在不是問長問短的時候,下面佈滿了各方面的人馬,洪老大絕對脫
不了身,最好先在這裡待一會兒,回頭兄弟負責送你平平安安出去。”
洪□不禁感激萬分地說:
“金老大這份情,我洪□一定記在心上,將來有機會必定重重報答!”
金勝保一笑置之,忽然正色說:
“洪老大,現在你的生命,可說已經掌握在兄弟手裡。我不想趁人之
危,打你這條落水狗,但你得老老實實告訴我,我那兩個可憐的姊妹,究竟
是死在誰的手裡?”
洪□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只好把一切推在金玲玲身上,推得
一乾二淨。
金勝保將信將疑,冷冷一笑說:
“洪老大既然這麼說,兄弟就姑妄聽之,反正這筆血債,我金勝保不找
到債主算清,是到死也不甘休的!”
“當然!”洪□火上加油地說:“金玲玲這娘們兒實在可恨,現在她巴
結上了‘勒索公司’,更是不可一世。要不設法把這個組織整垮,今後任何
人都別想在港九地面上混啦!”
金勝保歎了口氣,沮然說:
“談何容易,這個組織的實力強大,誰也碰不過他們……”
“警方也碰不過嗎?”洪□笑笑說:“只要金老大向警方說出確實的地
點,由條子去對付他們,我們坐享其成,不是很好嗎?”
“這個……”金勝保不由地有些心動了。
洪□看他猶豫不決,遂說:
“金老大如果不願出面,請把地點說出來,由我出面向警方告密也
成!”
金勝保慎重考慮之下,終於說出了那個小島的方位,以及內部的大概情
形。
洪□這傢伙真夠心狠手辣,他趁著金勝保在述說“勒索公司”的情形
時,偷偷抓起了茶几上的一只大瓷花瓶,暗自藏在背後。
金勝保根本毫未防備,正說出他的弟兄,這幾天藏匿在九龍城,老煙蟲
趙長風的煙館裡……
突然,黑暗中眼前一晃,一只大瓷花瓶已當頭砸下!
金勝保避之不及,被砸得頭破血流,當場昏死過去,倒在了地上。
這只怪他剛才問起兩個姊妹之死,才招來這殺身之禍。千躲萬躲,躲過
了“勒索公司”的追殺,沒想到他好意救了洪□,結果大麻子恩將仇報,竟
向他猝下毒手。
洪□擊昏了金勝保,意猶未足,怕他將來報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取
了個枕頭來按住他的嘴鼻,足足有五分鐘,直到他氣絕身亡始罷手。
正要出房,忽聽得槍聲大作,這時候正是湯協理等由太平梯落下底層,
遇上了警方的狙擊,雙方展開一場槍戰。
洪□哪敢在這時候出去,只得躲在那間房裡。直等到槍戰停止,樓下由
警方故意制造的混亂也平息了,他才悄然掩至窗口,向街上一看,各方面的
人馬居然全部撤走,連一個也不剩!
他心裡頓時起疑,急忙出了房,由樓梯匆匆走下樓去,出乎意料之外,
毫未遇到阻攔。
走出國際大飯店,他就在附近的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警務處,匿名密
報,向警方提供了“勒索公司”的全部資料和地點。
接著又撥了個電話到林公館,可是林廣泰已不在。
洪□走出電話亭,立即前往附近的一家旅館,跟他的黨羽會合,帶著他
們乘車過海,急急趕往九龍城去。
這傢伙確實心計過人,要不是運氣太差,碰上了方天仇這位狠角色,真
可能讓他在香港轟轟烈烈地大干一番呢!
由於他自己的人手不足,所以他立刻想到了“黑騎士”的人馬大可利
用。
對於港九的形勢,他早已了若指掌,根據金勝保所說的那個小島,他判
斷警方如去攻擊“勒索公司”,在萬不得己時,除非是有足夠的船隻向海上
逃逸,否則必然撤向大浪頭或銳山方面登岸,逃向九龍新界一帶的深山藏
匿。
因此他準備在海邊以逸待勞,趁他們氣沒喘過來,來個迎頭痛擊,把他
們趕盡殺絕,以除後患。
藏匿在趙長風煙館裡的“黑騎士”,差不多將近有二十人,他們聽洪□
說得活龍活現,說是金勝保被林廣泰所持,逼著帶路去攻打“勒索公司”的
大本營,全都信以為真,義不容辭地答應隨同他去接應。
但海邊已散佈了不少警方的人員,使他們無法接近,所以那些騎士才忍
不住發問。
洪□的答覆顯然使他不滿意,因而忿聲說:
“光知道金老大在船上有個屁用,我們來是為了要營救他,老這麼捉迷
藏似地躲在老遠的,這算是干嘛?”
洪□正值用人之際,雖然被頂撞得心裡直冒火,卻是不便發作,只好婉
轉地解釋說:
“老弟,這是沒辦法的呀,條子在海邊,我們如果暴露形跡,萬一發生
沖突,事情就麻煩了。我們只需守在這一帶,林老頭的船無法突破警方的封
鎖,必然會折回這裡來。那時候我們再伺機發動,攻他個措手不及,不是就
救出金老大了嗎?”
“黑騎士”都是些血氣方剛,年輕的毛頭小伙子,哪比得上洪□這老奸
巨猾的老江湖,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沒有異議了。
其實洪□哪是救什麼金老大,完全是利用他們義不容辭的心理,受他的
擺佈,真正的目的,則是準備殲滅“勒索公司”的殘兵敗將,為他將來東山
再起除掉障礙罷了!
海上的風愈來愈強勁,加上霧氣瀰漫,白茫茫的一片,視線已是非常模
糊。
風,在呼嘯著……
浪,在洶湧著……
四艘機帆船,正載著林廣泰和鄭二爺的人馬,鼓浪接近警方在海上佈下
的封鎖線。
孫奇站在一艘巡邏艇的駕駛室裡,由於視線被濃霧遮住,只能利用雷達
設備,在雷達儀器上發現四個逐漸接近的目標。
他們距離小島不過是兩三百碼,如果用擴大器阻止對方前進,勢必驚動
島上的守衛,反而打草驚蛇,使對方有所警惕。
唯一的辦法,只有發出燈號。
但,林廣泰和鄭二爺方面的人馬,根本置之不理,以全速向著小島駛
去……
方天仇在焦灼地等著,那兩個傢伙去了已將近有十分鐘,仍然未見把人
帶來。
莫非遇上了麻煩嗎?
他愈想愈覺得不安,如同坐在針氈上似的,扎得他已坐不住
因為他約定在十分鐘過後,便要與孫奇聯絡,現在時間已過,而兩個黑
衣漢子卻一去不返,怎能不叫他著急!
可是他又不能離開這間辦公室,在這裡坐著,他還可以冒充湯協理發號
施令,一走出去,誰還會相信他是湯協理呢?
為了這個原因,他只好留在辦公室裡,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小不忍則亂
大謀,使整個的計劃全功盡棄。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兩個黑衣大漢終於帶來了林瑪麗,和一個黃毛碧眼
的孩子。
黑衣大漢顯得非常緊張,氣急敗壞地說:
“協理,咱們闖了禍啦!”
方天仇見人已帶來,喜出望外,但聽說闖了禍,又不禁暗吃一驚,急
問:
“闖了什麼禍?”
黑衣大漢怯生生地回答說:
“守在那裡的傢伙死不買賬,咱們費了半天口舌,好說歹說,他就是一
點不放交情,瘦皮猴一時衝動,突然上去給了他一刀……”
方天仇故意吃驚說:
“你們把他幹掉了?”
黑衣大漢忙向瘦皮猴身上推:
“是他動的手,我可沒有……”
方天仇冷哼一聲,忿然說:
“我只叫你們帶人來,可沒叫你們動手殺人,尤其殺掉的是總經理的親
信,這叫我如何交代!”
瘦皮猴倒很有種,把胸脯一挺,毅然說:
“人是我殺的,要殺要宰,我姓吳的絕不皺一皺眉頭。只要協理心裡明
白,我是為協理辦事,才豁出去干的。現在沒二話可說,就請協理公事公辦
吧!”
這些話無異是把“湯協理”套上了,表示他瘦皮猴是忠心耿耿,為了去
帶人,始迫不得已出手殺人。換句話說,他等於是奉命行事,並非存心闖
禍。
方天仇微微點了下頭,裝出愛莫能助地說:
“瘦皮猴,我知道你是為我辦事,才惹出這個麻煩的。要是公事公辦,
未免於心不安。可是,如果不公事公辦,我又該怎麼辦呢?”
瘦皮猴突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說:
“協理只要高抬貴手,放我瘦皮猴一條生路,小的永生不忘協理的大恩
大德!”
方天仇“嗯”了一聲,轉向那黑衣大漢說:
“你也不能置身事外呀,你們是一齊去的,雖然你沒有動手,出了事情
怎能讓瘦皮猴一個人承當?”
黑衣大漢一聽這話,居然也矮了半截,跪了下去說:
“求協理開恩……”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說:
“你們兩個一向很賣力,出了事我不能不替你們擔代一些,可是……我
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們各拿一萬美金,設法離開這裡,遠走高飛,
各奔前程去吧!”
瘦皮猴還算有良心,忙問:
“我們這一走,協理你?……”
“我嗎?”方天仇苦笑說:“我必需留下來應付總經理呀!”
“協理。”瘦皮猴忽然鼓足了勇氣說:“依小的看,協理不如帶著值錢
的東西,跟我們一齊走,協理可以到別處去另打天下,我們一定誓死相
隨!”
方天仇搖搖頭說:
“辦不到,我跟你們不同,我要一走,總經理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事不宜遲,你們快走吧!”
說罷,即將桌上的一疊美鈔推過去。
黑衣大漢慌忙站起來,將鈔票塞進口袋裡,憂心忡忡地說:
“協理,您的大恩,我們只有以後圖報啦。不過,出口有人把守,沒有
您的命令,我們恐怕出不去……”
話猶未了,鐵門突然被撞開了,沖進來兩個手執短槍的黑衣大漢,後面
跟進來的,竟是身穿黑袍,戴著面罩的那位肥胖經理!
方天仇和兩個黑衣漢子均大吃一驚,當場怔住了。
那腦滿腸肥的經理走進來,嘿然冷笑說:
“誰要出去?”
兩個漢子嚇得魂飛天外,相顧愕然,誰也不敢出聲。
經理朝林瑪麗和那孩子瞥了一眼,不懷好意地笑笑說:
“好呀!總經理的命令你們也敢違抗,是誰把他們帶來的?”
方天仇只得硬著頭皮,坦然承認說:
“是我叫他們帶來的!”
“哦?”經理冷笑一聲,怒問:“總經理已經親自通知你,今晚不許提
人,你是存心把總經理的命令當作耳邊風?”
“沒這個意思。”方天仇的手已緊握放在腿上的手槍,手指扣在板機
上,鎮定地說:“我只是有點問題需要獲得解答,所以……”
那經理不容他說完,已勃然大怒說:
“你不必找理由,有話去跟總經理當面說!”
隨即吩咐帶來的兩個黑衣大漢:
“把他們統統押去見總經理!”
“是!”
兩個黑衣大漢唯命是從,有了經理的命令,他們也不怕得罪這位大權在
握的“湯協理”。
正要上前押人……
突然——
“砰砰!”一連數響,子彈由辦公桌下面疾射而出。
“啊……”
“哇!”
慘叫聲中,兩個黑衣大漢倒了下去。
變生突然,驚得那經理屁滾尿流,還沒來得及拔槍,瘦皮猴霍地跳起
來,順手一刀子捅進了腹部。
又是一聲慘叫,經理彎腰跪跌下去了。
方天仇跳起身來,趕到外面一張望,幸而沒有人,這才比較放心。
回進辦公室,只見瘦皮猴從經理的身上拔出匕首,情急地說:
“協理,禍已闖大啦,我們一齊走吧!”
方天仇趁機順水推舟地說:
“事已至此,不走也不成了,瘦皮猴,你們開路,我把這兩個肉票帶著
作掩護。”
瘦皮猴真正成了亡命之徒,急向那黑衣大漢一招手,搶先沖出了辦公
室。
方天仇立即叫出金玲玲和咪咪,然後向嚇得面無人色的林瑪麗說:
“瑪麗,你別怕,我是方天仇,特地來營救你們出去的。”
林瑪麗幾乎不敢相信,驚詫說:
“是你?”
“現在沒有時間說明。”方天仇說:“你們先出去,免得那兩個傢伙生
疑,我得立刻跟孫探長聯絡。”
金玲玲是見過真刀真槍場面的,幾個人之中以她最為沉著,急向林瑪麗
招呼:
“你們跟著我!”
當即帶著她們,先行出了辦公室。
方天仇立即取出無線電話收發機,與孫奇取得聯繫。
他剛把自己這邊的情況,簡單扼要地說明,便聽孫奇又急又氣地說:
“林廣泰太不合作了,他不顧我們的阻止,一意孤行,已經突破海上的
封鎖線,駛近小島了!”
方天仇頓覺事態嚴重,急說:
“千萬阻止他輕舉妄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我這裡很順利,也許
可以安然脫險……”
“不成……”孫奇大叫著:“糟了,島上已經向他們開火,老弟你盡力
保護他們吧,我這裡要發動了!”
“喂!喂!……”方天仇連連呼叫,對方已未再回應。
林廣泰的貿然采取行動,使他頓時亂了陣腳,急忙收起收發機,沖出辦
公室,見他們走向甬道盡頭。
他哪敢怠慢,三步當兩步地趕上他們,向瘦皮猴吩咐:
“帶他們到出口,遇有麻煩由我來應付!”
瘦皮猴在驚亂之中,根本未想到跟在後面的兩個黑衣人是誰,以為是
“湯協理”的心腹,所以不疑有他。
他跟那黑衣大漢是識途老馬,轉彎抹角,一點也難不到他們。兩個人在
前面開路,走過一道道的鐵門,一條條幽暗的甬道,急急直奔出口而去。
時直深更半夜,除了極少數值更守衛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早已入了夢
鄉,因而他們一路並未遇上麻煩。
將近“練武大廳”,突然之間,每一條甬道及每一間密室的警鈴齊聲大
作。
“叮叮叮!叮叮叮……”
鈴聲萬分緊急,響個不停,使整個巖洞裡的人都驚起,倉促備戰,剎時
如臨大敵,驚亂成一片。
方天仇也不禁暗叫了聲:“糟糕!”事到如今,已是勢成騎虎,除了冒
險闖關,已沒有可退之路。
如果不是林廣泰意氣用事,一意孤行,突然向這座小島發動攻擊,方天
仇冒充湯協理,說不定真能混出虎穴。可是現在雙方已在火拚,縱然能出得
去,也得擔心萬一被流彈誤傷。
方天仇急得真要跳腳了,這時候已衝到“練武大廳”的大鐵門外。
忽見兩個黑衣大漢閃出來,向他們喝令:
“站住!什麼人?”
瘦皮猴忙回答說:
“是湯協理,快開門!”
兩個守衛的黑衣大漢,聽說是湯協理,果然肅然起敬,立即收起手槍,
上前施禮說:
“報告協理,海上有幾條船正向島上開火……”
“我知道!”方天仇沉聲命令說:“快開門!”
兩個黑衣大漢應了一聲,正在開動鐵門,忽見岔道上奔來個黑衣漢子,
像是這道關卡的負責頭目,大聲阻止了兩個大漢,厲聲向他們喝問:
“你們是什麼人?”
瘦皮猴忙陪笑說:
“徐大哥,我是瘦皮猴小吳呀!”
這漢子畢竟是個頭目,不像剛才兩個大漢的馬馬虎虎,非常謹慎地說:
“把面罩取下來!”
瘦皮猴不敢不從,隨即揭下面罩,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扮著鬼臉說:
“徐大哥看清楚些,我瘦皮猴可不是假的吧?”
那漢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又吩咐另一黑衣大漢揭下面具,認明是自己
人,才微微點了下頭,揮手叫他站開一旁。
現在輪到了金玲玲“亮相”,她正感到不知所措,方天仇忽然挺身而
出,走上一步,忿聲說:
“老徐,難道我湯協理也要受你們檢查?”
“湯協理?”那漢子冷冷一笑,突然把槍口對著他說:“總經理已來了
電話,通知我……”
方天仇一聽,已知事機敗露,沒等他說完,霍地出手如電,一手推開了
他的槍口,出其不意地揮起一拳,狠狠地擊在對方臉上。
那漢子痛呼一聲,手指尚未及扣動扳機,腹部又捱了重重一拳,擊得他
踉蹌後退,撞在了石壁上,撞得七暈八素。
兩個守衛大漢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金玲玲已手下毫不留情,砰然數
槍連發,把他們解決了。
瘦皮猴看“湯協理”也出手了,便更沒有顧忌,撲過去一刀,捅進那漢
子的小腹!
慘叫一聲,那漢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瘦皮猴來不及拔出匕首,已見甬道上趕來一二十名黑衣大漢,使他嚇得
倒吸一口涼氣,忙不迭衝到鐵門旁,用勁一按電鈕,鐵門便徐徐開動。
方天仇急叫林瑪麗跟著金玲玲,他自己則挾起那嚇呆了的孩子,在鐵門
尚未完全開啟之際,便沖了進去。急向瘦皮猴吩咐:
“關住門!”
瘦皮猴尚未及進門,甬道上趕來的黑衣大漢們,竟已舉槍連射,剎時槍
聲大作。
一陣亂槍射來,瘦皮猴已中彈倒地,只有半個身子跌進鐵門裡,腰部以
下還留在門外。
可是,另一黑衣大漢已按動裡面關門的電鈕了。
巖洞裡所有的門,凡是裝置有電動的,一律均是慢開快關,大漢只一按
下電鈕,便見鐵門霍地關閉。
“哇!……”瘦皮猴發出一聲慘絕的哀叫,齊腰被鐵門夾作了兩段,令
人慘不忍睹!
方天仇目睹如此慘狀,看得毛髮悚然,唯恐追兵從外面開動鐵門,靈機
一動,舉槍照准電鈕連射,把鐵門的開關擊了個粉碎。
這一著果然有用,開關被擊毀,電鈕便失效,任憑外面死勁地按,也無
法開動這扇門了。
一連串的動作,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他們一回頭,只見十來個荷槍實
彈的守衛,已然圍了上來。
方天仇臨機應變,大聲怒喝:
“混蛋,你們站在這裡干嘛,外面已經干起來了,還不出去增援!”
守衛們個個都怔住了,他們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個為首的不禁
詫然驚問:
“裡面出了什麼事?”
方天仇破口大罵:
“問個屁!裡面出了奸細,不管你們的事,快去守住出口。萬一被人打
進來,我們誰也別想活!”
那漢子是個急驚風,得了命令掉頭就走,帶著那十來個守衛,趕往出口
增援。
這時候,裝在“練武大廳”頂上的傳聲器,正傳出總經理的緊急命令:
“守衛組注意,嚴守出口,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方天仇舉槍射去,傳聲器被擊毀,不再發出那高大女人的聲音,而這成
了“嗡嗡”的電流聲。
整個巖洞只有一處出口,而且有著兩挺機槍和二三十支短槍堅守,林廣
泰的船隻被阻在外面,只能盲目射擊,根本無法接近。
而方天仇帶著這幾個婦孺,既不能接應,又無法沖出去,使他進退維谷
起來。
金玲玲忽然湊近來說:
“外面有艘快艇可以利用!”
方天仇點點頭,表示他的主意跟她不謀而合。這時候要想脫身,除了利
用那艘快艇,已沒有其他任何辦法。
問題是雙方正在火拼,沖出洞口需冒極大的險,縱然能瞞過守洞的守
衛,萬一被林廣泰方面不分青紅皂白,朝他們射來一陣亂槍,那豈不是冤哉
枉也!
慎重考慮之下,他已沒有選擇的余地,唯有孤注一擲,一切盡人事而聽
天命。
主意既定,他立即帶著他們沖出鐵門,外面便是那小小的碼頭。
他們由香港乘來的那艘快艇,果然還靜靜地停靠在那裡,但艇上卻有幾
個水手在守著。
那黑衣大漢已是情急拚命,不顧一切地搶先跳上快艇,舉槍連發,射倒
了兩個水手。
水手們倉惶應變,拔槍還擊,射中了那大漢。
“啊!”慘叫聲中,那大漢撲通一聲跌落在水裡了。
方天仇急忙推倒那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跳上船頭,手指連扣板
機,彈無虛發,又被他擊到兩個水手。
可是,最後一扣,撞針竟撞了個空膛。
剛好快艇上還有一個水手,在驚亂之下連發數槍,均沒有射中他。
方天仇已奮不顧身,猛將手裡的槍朝對方擲去。
那水手身子一偏,居然避過了這一擲。
但方天仇在手槍擲出時,全身也同時撲了上去,將那水手攔腰一抱,兩
個人都滾跌在艙面上,一直滾到船舷邊沿,幾乎掉落下海。
洞口雖有二三十人守著,但他們均在全力應付外面的攻勢,而且槍聲如
同在放鞭炮,根本聽不見這邊發生的槍戰。
僅有兩三個黑衣大漢,忽然發現小碼頭上的情況有異,握著槍趕來察看
究竟。
金玲玲一看情形不妙,急忙撤開了林瑪麗,先發制人,舉槍向來人一陣
狂射。
三個大漢猝不及防,被她射倒了兩個,另一個則比較機警,趕緊全身臥
倒,舉槍向金玲玲還擊。
“啊!……”金玲玲肩頭中了一槍,手一松,槍也掉了,人也倒了。
咪咪嚇得魂不附體,手裡拿著槍,卻不知道如何發射。
那漢子見金玲玲已被射中倒地,立即跳起身來,撲向了不知所措的咪
咪。
“不許動!”那漢子繳了咪咪的槍,回頭一看,快艇上滾作一堆的兩個
人,一個是穿黑袍,戴著黑色面罩,一個則是快艇上的水手。
看樣子兩個都是自己人,為什麼會拚命起來呢?
正感到莫名其妙,忽見穿黑袍的一個翻身,壓住了那水手,驚鴻一瞥之
下,發現黑色面罩的一角,有一個阿拉伯“3”字。這個標志誰都認得,正是
“勒索公司”高坐第三把交椅的“湯協理”!
那大漢誤以為方天仇就是他的頂頭上司,當即毫不猶豫地跳上快艇,用
槍對著那水手喝令:
“別動!”
方天仇趁熱狠狠一拳,把那水手擊昏了,站起來拍拍那大漢的肩膀說:
“幹得很好!”
“協理過獎……”
話猶未了,方天仇突然出手如電,猛一掌砸在他手腕上,手一松,槍已
脫手掉落艙裡。
“協……”
他還沒叫得出來,腹部已捱了一掌,接著後頸又是一掌,頓時踉踉蹌蹌
地跌向船舷。
方天仇毫不留情,飛起一腳,把他踢落下海裡。
“這位小姐受了傷!”咪咪急向他叫著。
方天仇一聽大驚失色,忙跳上碼頭,見是金玲玲被槍擊中。此時已無暇
察看她的傷勢輕重,趕緊抱起她,向咪咪她們吩咐:
“你們快上船!”
咪咪連連應著,攙扶那孩子,與林瑪麗一齊上了快艇。
方天仇將金玲玲抱進艙裡,叫她們一齊伏在艙板上,然後再出艙解了
纜,進入駕駛室。
這種快艇跟汽車差不多,只需一個人在駕駛室便可操縱自若,方天仇對
此道也不外行,僑居菲律賓時,就常常駕駛快艇在海上兜風,所以一點也難
不住他。
從駕駛室的前窗看去,洞口的兩挺機槍正在吐冒火舌,顯然外面的攻勢
相當猛烈,而這邊則佔著形勢上的險要,企圖全力頑抗。
在如此槍林彈雨之下,是萬萬不宜冒險出去的,方天仇急忙取出無線電
話收發機,跟孫奇取得聯繫。
他只簡單他說明,林瑪麗和那孩子已在快艇上,準備伺機沖出洞口,要
求林廣泰方面的攻勢暫時停止。
孫奇得到到這個消息,簡直比中秋季大賽馬的頭彩還興奮,立即冒著雙
方的火力,親自乘巡邏艇駛向林廣泰坐鎮的機帆船,登船說明利害。
兩分鐘之後,林廣泰方面停了火。
接著,洞口的機槍也停止了怒吼。
但,快艇的引擎卻在這時候發動,緩緩駛向洞口。
“停止前進!”洞口的機槍手發出了命令。
方天仇極力保持沉著和冷靜,大聲說:
“我是湯協理,奉總經理的命令,去跟對方談判!”
機槍手斷然說:
“總經理已有通知,任何人不得出去!”
快艇仍然在前進,已近洞口,方天仇故意勃然大怒:
“難道我奉命去談判,你們也敢阻止?”
“這是總經理的……”
突然,快艇以全速沖向了洞口。
機槍來不及掉轉槍口,洞口兩旁的二三十黑衣大漢,頓時驚惶失措,一
齊舉槍朝快艇狂射。
剎時槍聲大作,子彈如同飛蝗似地射在快艇上,將滿船幾乎射成了蜂
窩!
但,快艇如脫弦的箭一般,終於在槍林彈雨之下,一直衝出了洞口……
忽然間,探照燈齊明,集中了小島的洞口。
漁船、機帆船、警方的巡邏艇,全已集合在一起,距離洞口不及一百
碼。
傳聲器發出了警告:
“趕快投降,否則我們要開始炮轟啦!”
島上一片沉寂……
於是,巡邏艇的小鋼炮口朝向小島,轟然發出一炮。
巖石被擊得一塊塊落下海裡,終使賊人喪膽!
於是……
快艇上的方天仇已受傷,靠在舵盤上,盡力支持著,使船不致失去控
制。
漸漸地,他終於支持不住,昏倒在駕駛室裡。
幸而孫奇為了赫爾遜夫人的公子安全,已乘巡邏艇由後面趕來,發覺快
艇無人控制,情知有異,急忙吩咐駕駛小心翼翼地接近,派人奮身跳上快
艇,始在情況極危險之下,把它掌穩住了。
於是,快艇和巡邏艇同時駛近了大浪頭的岸邊,兩條船靠在了一起。
孫奇發現快艇上盡是彈孔,頓時嚇得心驚肉跳,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迫
不及待地跳了過去。
及至沖下艙去,看見那孩子安然無恙地伏在艙板上,他總算松了口氣,
擦著滿頭急出的冷汗,心裡直叫:
“感謝上帝!”
他忘了真正應該感謝的,是出生入死的方天仇,還有那受傷的金玲玲!
現在總算功德圓滿,非但救出這孩子,並且破獲了組織龐大的“勒索公
司”。明天的報紙上,還不知要怎樣轟動,把這位孫探長大捧特捧一番呢!
事實上,這一切是誰的功勞,孫奇他自己心裡也有數,只是別人對功名
不太重視,而對他的聲望和前途,卻是極為重要罷了。
但是,當他們這裡剛要準備登岸時,距離海邊不遠的地方,卻突然槍聲
連起。
這一帶布有警方接應的人員,難道他們又遇上了情況?
孫奇為了顧慮那孩子的安全,嚇得不敢從大浪頭登岸,臨時改變主意,
由他親自護送,原艇直返香港。
其實他根本不必吃驚,槍聲總共不到十響,便告停止。等海邊的警方人
員聞聲趕去,早已不見動靜,僅聽得一陣摩托車聲漸漸去遠。
原來是洪□發覺情勢不對,企圖把“黑騎士”的人拋下,自己悄悄溜之
大吉,偏偏那些哥們也很乖覺,察覺他的企圖,立即先發制人,拔槍就朝車
廂裡射擊。
洪□也是惡貫滿盈,被一陣亂槍擊中要害,當然死於非命,他的手下見
大勢已去,開了車子就逃。
“黑騎士”的哥們卻不甘心,風馳電掣緊追不捨,兩部轎車急於擺脫追
兵,加足了馬力,向著銳山方面疾駛。一路爭先恐後,不慎在一個急轉彎
處,後車頭撞上了前車屁股,轟然一聲巨響,兩部車一齊翻下了公路旁的斜
坡,引起一片大火……
第二天的早報,沒來得及刊載,直到晚報出來,各報才以整版的地位,
爭相報導這件轟動港九駭人聽聞的綁票案。
令人氣憤的,是報導中把孫奇捧上了九重天,簡直把他比喻成了東方的
福爾摩斯,集英勇、神智、精明、強干於一身,而對方天仇這個真正出力的
人物,卻連隻字也未提到!
然而,方天仇並不計較這些,他本來就不願意出這個風頭。相反的,他
倒很希望由於這次的事件,造成孫奇在警界的威望,使這位探長能拿出魄力
來,令港九的不法之徒有所顧忌,倘能從此銷聲匿跡,豈不是造福了社會?
值得欣慰的,是方天仇的傷勢並不重,子彈僅僅射穿了右肩,經過短期
的休養即可復元。
在當天的中午,林廣泰就帶著女兒,以及莊德成等幾位弟兄,還有露娜
在內,一大批人到醫院來慰問。
林瑪麗輕妝淡抹,愈發顯得青春活潑,充滿著少女特有的氣質。她手裡
捧著兩束鮮花,走近病床,將一束插進床頭櫃的花瓶裡,嫣然一笑說:
“這回你得乖乖地在床上躺著,好好休養幾天了吧?”
方天仇把敷上石膏的石臂抬了抬,哂然笑著說:
“不一定,如果你有興趣去哪裡玩,我很樂意奉陪!”
林瑪麗仍不脫孩子氣,故意激他說:
“好!我們去游泳,你能起來嗎?”
林廣泰忙走過來,笑著說:
“瑪麗,別胡鬧,這次要不是方天仇又冒險救出你來,我看你差點連小
命都保不住,還游什麼泳!”
林瑪麗把嘴一呶,嘟著嘴巴,卻偷偷向方天仇扮了個鬼臉。
方天仇笑了笑,頗為關心地說:
“林大哥,昨夜的結果如何?”
“一網打盡!”林廣泰春風滿面地說:“昨夜我也是一時衝動,幾乎誤
了大事,幸虧老弟及時救出他們,孫探長才敢發動攻勢,一炮轟去,就好比
原子彈投在廣島,使他們喪了膽,終於向警方投降,哈哈……”
“那位總經理究竟是怎樣個人物?”方天仇不禁好奇地問。
林廣泰搖搖頭說:
“誰也不知道,那女人也真夠狠的,洞口的人投降後,她在裡面竟爆毀
了發電機,使所有的鐵門都無法開動,而她則施放出毒氣,讓裡面的人跟她
一齊同歸於盡!孫探長從早就去了,大概到現在還沒能弄開進口的鐵門
吧?”
方天仇聽得毛髮悚然,想不到世界上真有如此狠毒的女人,難怪“勒索
公司”的人個個怕她!
“老弟,你靜心休養吧!”林廣泰安慰他說:“我也問過這裡的醫生,
傷勢並不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莊德成等人也走近病床,紛紛向他致意。
方天仇一一答謝,忽然詫異地問林瑪麗:
“你手裡捧的這束花,是給誰的?”
“是……”林廣泰一時不知所答,便向她父親問:“爹地,我應該稱呼
她什麼?”
林廣泰的老臉微微一紅,窘然說:
“如果你願意,那麼就叫她一聲媽咪好了。”
林瑪麗點了下頭,告訴方天仇說:
“這束花是給媽咪的,我們先來看你,她就住在隔壁的病房。”
“媽咪?”方天仇茫然問。
莊德成是口無遮攔的,大笑說:
“方兄還不知道嗎,玲玲,哦,不,我也應該稱呼她大嫂了,大嫂已經
回心轉意,決心痛改前非,跟咱們老大破鏡重圓啦!”
“哦?”方天仇頗覺意想不到,欣然說:“林大哥,這確實應該恭喜你
的!”
林廣泰哈哈一笑,說:
“但願我們也能早日恭喜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瑪麗忽然一掉頭,似乎有無限傷感地沖出了病房。
所有的人均為之一怔,畢竟還是林廣泰瞭解女兒的心事,黯然歎了口
氣,無可奈何地說:
“唉,這孩子也真……”
當著這些人,他的話不便說下去,只好改口說:
“老弟,你靜養吧,明天我們再來看你……”
方天仇點點頭,跟他們一一招呼,望著他們走出病房,突然感到一陣莫
名的惆悵和茫然起來。
人的情感就是這麼奇怪,尤其是男女之間,一旦為情所纏,能夠全心全
意地愛一個人,或者被人所愛,卻是最幸福的。但是,如果因為某一種理
由,任何一方無法接受對方的愛時,則是最殘酷和痛苦莫過的。
他真後悔來香港一行!
如果他根本沒有來……
如果她……
如果……
忽然間,一陣鬼哭狼嚎的警車駛過,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使他不禁暗
自詛咒起來。
“這鬼地方,永遠也沒有一天能安寧!”
其實,整個世界都在動亂之中,何處又能得到安寧呢?
他尋不出答案,任何人也尋不出答案,只有聖經上記載著:
“凡勞苦負重擔的,可到我這裡來,我必使你們得到安息!”
這就是他要尋的答案嗎?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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