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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 海

                     【第七章】 
    
    第7章 補天劫手
    
        「你記得那句話嗎?」虞照一字字地道,「西城之王,東島之主,金剛怒目,黑天不詳
    。」 
     
      仙碧恍然道:「是啊,除了劫主,世間還有這三個人能封住「三垣帝脈」,如今萬歸藏 
    仙逝,魚和尚坐化,這世上能救陸漸的,便只有一個人了。」說到這裡,三人的目光俱都投 
    在谷縝身上。谷縝皺眉道:「你們是說我爹?」 
     
      虞照歎道:「谷神通若能出手,在魚和尚的禁制破掉之前,再設兩道禁制,陸兄弟或許 
    還有救。」 
     
      陸漸見谷縝木然無語,深知他的難處,便笑了笑,歎道:「多謝各位好意,人活多久, 
    強求不來,我只活了二十年光陰,能交到這麼多朋友,卻也不枉了。」 
     
      仙碧聽得心中大慟,流下淚來,忽聽陸漸又問道:「仙碧姐姐,阿晴她……她還好麼? 
    」 
     
      仙碧拭了淚,歎道:「你這傻弟弟,真是癡絕。我幾次想要岔開這件事,終究是岔不掉 
    的。」陸漸失色道:「難道她……」 
     
      「你別瞎猜。」仙碧道,「她中的水毒已被家母解了,事後她入我地部,做了一名女弟 
    子。」陸漸轉憂為喜,拍手道:「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你先別高興。」仙碧冷冷道,「那妮子雖然入我西城,卻不是安分之人。她面上裝的 
    老實,心裡卻將焚莊殺父之仇算給西城。數月前,她忽然發難,打傷同門,盜走地部秘笈《 
    太歲經》和祖師畫像,逃出西城,一路向東而來,眼下怕是就在南京。」 
     
      陸漸聽得吃驚,一想姚晴便在南京,心神大亂,恨不得立馬去找,可一轉念,又想到自 
    己壽命不久,見到姚晴,徒增悲傷。想著想著,他默默起身,信步走出房門,來到湖邊,倚 
    著那一排朱紅欄杆,遠遠眺去,只見湖邊林莽慘碧,水上煙霧淒迷,偌大的玄武湖無處不透 
    著幾分悲涼之意。 
     
      不多時,忽傳來仙碧的嬌叱聲:「你整天就知道喝酒鬧事,招惹是非,這次闖禍了麼? 
    這麼多年,家母一直避免輕啟戰端,不和東島決戰,如今就憑你幾句話,十年之功,毀與一 
    但。」 
     
      虞照哼了一聲,悻悻道:「我說你定要嘮叨我三天。」仙碧氣道:「你還有理啦?」虞 
    照接口道:「沒理。」他如此一答,仙碧反倒無話可說,只是忽忽嬌喘,餘怒難消。 
     
      忽聽腳步聲響,卻是谷縝過來,與陸漸並肩依欄,嘻嘻笑到:「那邊吵起來啦。」說著 
    瞥他一眼,說道:「不開心麼?實在不成,我去求我爹。」 
     
      陸漸搖頭道:「你如今冤屈未雪,只怕救不了我,反將你自己陷進去。」 
     
      谷縝望著陸漸,眸子清亮逼人,忽而笑笑,歎道:「這麼說,你我當真成了生死之交啦 
    ,若我洗不了冤屈,便救不得你,不能同生,便要共死了。」 
     
      陸漸啞然失笑,轉念間,將無意中發現徐海的情形說了。谷縝喜得手舞足蹈,大聲道: 
    「真是送上門的買賣,若不做成,豈非不給老天爺面子。」 
     
      陸漸道:「但我打草驚蛇,如今那賊子也不知逃到哪裡去了?」谷縝擺手道:「不打緊 
    ,蟹有蟹路,蝦有蝦有,徐海怎麼也在地上,不會飛上天去。如今棘手的是:我如何搶險一 
    步,在沈舟虛之前,拿住此賊。」 
     
      陸漸皺眉道:「可惜,我若不能借用劫力,便和廢人無異,幫不了你!」 
     
      谷縝未及答話,便聽一個嬌脆的聲音遠遠道:「劫力雖不能借,卻可以用的!「兩人轉 
    眼望去,仙碧與虞照並肩行來,一個嬌美嫵媚,一個英武豪邁,聯袂之間,真似一對壁人。 
    陸,谷二人見了,心裡均是喝了聲彩。 
     
      仙碧問道:「陸漸,你的劫力聚在哪裡?「陸漸道:「在雙手。「仙碧問道:「陸漸, 
    你的劫力聚在哪裡?」陸漸道:「在雙手。」雙手麼?仙碧沉呤未決。虞照已道:若我所料 
    不差,他的劫術應是補天劫手。仙碧吃驚道:「你能斷定。虞照道:「不會錯,我瞧過他出 
    手。仙碧知他眼力極高,言不輕發,不覺又喜又驚。 
     
      陸漸聽得茫然,心道;「沙天也曾說過這補天劫手的名字,卻不知道有何玄機? 
     
      仙碧看出他心中迷惑,便道:「補天劫手是一門劫術,黑天書的劫力分為四體通和五神 
    通,四體通強在力量,一旦成就,上天入地,力大無窮。 
     
      陸漸恍然大悟道:「就像燕未歸?」他算一個!仙碧道:「無量足日行千里,踏水無痕 
    ,已是四體通裡頂尖的角色。至於五神通,奧妙在於神意,嘗微聽幾不忘生,玄瞳鬼鼻無量 
    足,天部六大劫奴中,除了燕未歸,其他五人均得五神通。四體通得來容易,五神通極為難 
    得,某些劫術百年難得一見,而沈周虛一人便練成無種,可說當今劫奴之強,不出天部。 
     
      谷縝笑道:「那幾人我大多見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這話不對。仙碧道:「若說打鬥,或許五神通沒什麼了不起。但五神通的神奇,卻大 
    多不在打鬥上,這種劫奴,往往身負絕世異能。好比嘗微烹飪之術古今無雙,聽幾能聽世間 
    任何聲音,鬼鼻蘇聞香嗅覺通玄,不忘生過目不忘,至於玄瞳,世人當她只會瞳中劍,卻不 
    知她畫得一手神秒丹青。 
     
      仙碧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只不過,『補天劫手』卻有些與眾不同。」虞照點了 
    點頭,長聲道:「非體非神,亦體亦神,上窮碧落,下臨黃塵。」 
     
      陸漸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當年一位天部前輩對『補天劫手』的評語。」仙碧道,「『補天劫手』,說它是 
    『四體通』也可,說它是『五神通』也不錯,因為『補天劫手』出手奇快,指力驚人,這是 
    『四體通』吧。但它僅憑雙手,能知水中游魚,能之地下蟲,練到神妙處,遠方鳥飛蟲動, 
    俱能感知,這分明又是『五神通』。故而說它『非體非神,亦體亦神,上窮碧落,下臨黃塵 
    。』」 
     
      陸漸沉默半晌,喃喃道:「怎麼這些事情,寧不空都沒說過?」 
     
      虞照冷笑一聲:「這廝巨奸大滑,保藏禍心。『補天劫手』威力極大,他若讓你練成, 
    將來勢必難制,顧而便藏私瞞著你。」 
     
      陸漸回向前事,每次談到自己雙手異感,寧不空要麼裝聾作啞,要麼含糊其辭,總不肯 
    對自己解釋明白,或許當真如虞照所說因為心存忌憚,故意藏私。 
     
      想到這裡,聽得虞照又道:「《黑天書》共有三篇。第一篇總綱,闡述『有無思律』; 
    第二篇『元體』講的是如何修煉劫力;第三篇『玄用』講的是如何運用劫力。你如今不過練 
    成劫力,對運用法門一無所知,動輒形成借力之勢,不但極易引發『黑天劫』,也不能發揮 
    『補天劫手』的威力。」 
     
      陸漸拱手道:「還請先生指點。」虞照大笑,目視仙碧,仙碧半笑半珍道:「傻弟弟, 
    你真沒眼力,他就是嘴巴會說,又知道什麼運用法門了?說到運用劫力,姐姐我才是大行家 
    呢。」說罷瞪了虞、谷二人一眼,笑罵道,「呆站著做甚?法不傳六耳,還不給我滾到十萬 
    八千里外去。」 
     
      虞照一笑,挽著谷縝道:「聽說之蘅荇水榭裡釀了一種蓮子酒,酒味淡薄,卻勝在風味 
    獨特,咱們到去偷一大壇嘗嘗。」谷縝笑道:「偷字太難聽,不如叫做二人一月刀。」 
     
      虞照一愣,拍手笑道:「好,好,咱們就去二人一月刀。」 
     
      兩人嘻嘻哈哈,一路去了,仙碧望著兩人背影,皺眉道:「這位東島少主當真不凡,阿 
    照從來目無餘子,竟也和他恁得投契。」陸漸笑笑不語,心道:「他不凡的地方你還沒全瞧 
    見呢。」 
     
      仙碧低頭想了一會兒,忽地問道:「陸漸,你聽說過『定脈』麼?」 
     
      「定脈?」陸漸道,「是一種經脈麼?」 
     
      「不是。」仙碧搖頭道,「你且閉上眼,感知你體內『劫力』現在何處?」 
     
      陸漸閉眼凝神,默查半晌,方道:「全身上下,無處不在。」仙碧問道「你知道這是什 
    麼緣故嗎?」陸漸茫然搖頭,仙碧微微一笑,說道:「這是因為你的劫力散亂無章,如行雲 
    流水,殊無定質,顧爾才會全身上下,無所不在。」 
     
      陸漸道:「這樣不好麼?」 
     
      「大大的不好。」仙碧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劫力無內無外,無陰無陽,是故小者密 
    佈體內,大者充斥天地,很是容易分散。但自古用力,力聚則強,力分則弱,況且劫力本就 
    奇特,若是離開隱脈,散入顯脈,氣血一動,就會轉化為內力外力,根據第二律『有借有還 
    』,這個算是借力,必要償還的。」 
     
      陸漸想了想,問道:「如此說,只要劫力留在隱脈,便不算借力?」仙碧笑道:「你還 
    算不笨哩。」陸漸訕訕笑道:「但怎樣才能讓劫力不離開隱脈呢?」 
     
      「這就需要『定脈』功夫。」仙碧道,「劫奴越強,『定脈功夫就越強。所謂』定脈『 
    就是將劫力盡數納入隱脈,不令之散入顯脈。這個功夫,』五神通『先天較強,四體通則弱 
    了許多,但任何劫奴,只需依法修煉,均能做到。」 
     
      說罷,先碧便用心傳授陸漸「定脈」之法,陸漸依法吐納凝神,散漫於全身的劫裡慢慢 
    聚攏,一點一滴納入三十一條隱脈中。 
     
      仙碧見他精進神速,喜道:「『定脈』的法子雖然不難,」定脈「的念頭卻絲毫不能鬆 
    懈,便是激鬥之中,也要時刻不忘,要不然劫力一散,可就糟啦!」說到這裡,他招收笑道 
    ,「你隨我來。」 
     
      兩人來到一刻茂密大樹下,仙碧又問道:「陸漸你說,人體之中,哪兒是隱脈的樞紐呢 
    ?」陸漸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三桓帝脈』了。」 
     
      「大錯特錯。」仙碧搖頭道,「你這念頭還是拘泥於『顯脈』的道理!顯脈的樞紐是丹 
    田,在臍下三分,無論誰人,都是一樣。而隱脈的樞紐呢,卻是因人而異。比方說,你的樞 
    紐便在雙手,一左一右,共有兩個,而『嘗微』秦知味的樞紐則在舌頭,只有一個。這樞紐 
    ,正是《黑天書》中一再提到的『劫海』。」 
     
      「劫海?」陸漸皺了皺眉。仙碧笑著點頭,說道:「若說丹田是顯脈的『氣海』,匯聚 
    了人體內大半的真氣,『劫海』呢匯聚了一大半的劫力。」 
     
      陸漸沉吟道:「淡淡填補力臍下三分,『劫海』卻因人而異,修煉劫力,豈不是多出許 
    多變化?」 
     
      「這話問的聰明。」仙碧頷首笑道,「若說修煉『顯脈』的要旨在於換鉛汞,練丹田, 
    那麼《黑天書》的要旨便在於修煉『劫海』劫奴『劫海』,眼耳口鼻,四肢五臟,各各不同 
    ,是故運用劫力的法門,也就因人而異、無有常法,『劫海』在哪兒,就練在哪兒!」 
     
      陸漸道:「這麼說,補天劫手就練手嘍!」 
     
      仙碧微微一笑,忽地舉掌拍中樹幹,這一掌看似輕飄,那株合抱大樹卻是猛然一震,落 
    葉簌簌,有如雨落,仙碧飛身縱起,十指縱橫,落地時,十指間拈滿了翠綠葉片。 
     
      陸漸瞧的佩服,拍手暫道:「好功夫。」仙碧隨手灑落,搖頭道:「這算什麼好?我只 
    是給你做做樣子。從今兒起,在這些樹葉落地之前,你要用十指將他們全都拈住,不得錯過 
    一片。而且只許用劫力,不許借力,更不許用魚和上教你的武功。」 
     
      陸漸聽得發呆,但見仙碧神色肅然,方知並非戲言。 
     
      仙碧忽一揚聲:「燕蟬。遠處有人應了一聲,一個粉衣少女急匆匆奔出,怪道:「仙碧 
    姐姐,人家玩得好好的,你叫我做什麼? 
     
      死丫頭就知道玩兒。仙碧佯怒道:「就不怕我的家法麼?燕蟬笑道」怕,怕的要死呢! 
    仙碧沒好氣,伸指在她雪白的臉上彈了一下,罵道:「你們這些死丫頭,口是心非的,快去 
    ,拿一個籮筐來。 
     
      燕蟬一溜煙去了,半響提來一個大竹筐,說道:「沒見籮筐,就看見一個空籃子。 
     
      盡會偷懶。仙碧瞪了她一眼,忽又歎道:「也罷,丟在這裡,玩你的去吧。燕蟬道:「 
    我們在抹骨牌,你也來玩麼?仙碧道:「你眼睛長到後腦勺了?沒看見我有事嗎?燕蟬撅起 
    嘴道:「不來就算了,幹嗎挖苦人?說著瞧了陸漸一眼,露出好奇之色,繼而一陣小跑去了 
    。「陸漸。仙碧將竹籃擱在地上,」你拈了落葉,便丟在籃子裡,便於記數。但出手之時, 
    須得不忘定脈。 
     
      陸漸點點頭,望著那滿樹綠葉,忽覺面紅心跳,無由地緊張起來。仙碧□抬手,拍中樹 
    幹,掌力所及,落葉亂墜,陸漸一邊用心定脈,一邊揮指拈葉,不由得手忙腳亂待得樹葉落 
    盡,也只抓了三四片,太眼望去,只見仙碧抿嘴直笑,心中好不羞愧。 
     
      仙碧歎道:「你太著意與雙手,劫力反而難以發揮。須記得,出手之時,不可老想著拈 
    幾片葉子,而要順其自然,心念在若有若無只間,比是以心欲手,而是以手欲心哩! 
     
      陸漸心頭一動,喃喃道:「以手欲心。忽見仙碧揮掌擊樹,慌忙出手,此次卻多拈了十 
    片葉子。 
     
      如此這般,仙碧反覆震落樹葉,陸漸則反覆拈取,但覺雙手後來知覺漸敏銳,每片落葉 
    下墜時的軌跡,他均能清晰感知,初時尚且笨拙慌亂,練了一陣,手揮目送,漸漸從容起來 
    。 
     
      不覺到了午飯時間,陸漸匆匆用了飯,繼續苦練,練到後來,只覺舒展開來,再不是身 
    心帶動雙手,卻是雙手帶動身心,身隨手轉,勁在意先,往往信念沒動,手已搶出,拈裡好 
    幾片葉子,心中才明白過來。 
     
      又練時許,忽聽仙碧笑:「且慢。陸漸應聲住手,仙碧叫來燕蟬,將地上的落葉掃盡, 
    又將籃中的葉子倒空,說道:「這次我將一樹的葉子都震落,瞧你能否一片不落拈到籃子裡 
    ,若是能夠,算你厲害。 
     
      陸漸抬頭望去,樹上綠葉奚落,經過這一陣修煉,樹葉落了大半。 
     
      仙碧一整容色,圈轉手臂,肩肘關節發出輕微響聲,凝時片刻,如風打出,勁力四通八 
    達,傳至樹捎,只聽然一震,滿樹葉子不分先後,齊齊下落。 
     
      素手中樹,陸漸心中便生異感,但覺每片葉子離數之時,便已落入掌握之中,一飄一磚 
    ,瞭然於胸。霎時間,那光陰也似的凝固了,滿天落葉如被無形之力托在半空,悠悠飄落, 
    等著他一一拈取。 
     
      一轉眼,陸漸拈取大半樹葉,忽漸前方七片離地不遠,正要躬身去撈,不料一陣疾風掃 
    來,樹葉應風落地,陸漸情急間知搶到兩片,轉眼望去,仙碧正笑吟吟收回掌去。 
     
      陸漸怪道:「仙碧姐姐,這是做甚……」仙碧斂了笑意,正色道:「好弟弟,你須記住 
    ,這葉子是死的,敵人卻是活的,可不會像樹葉一般,呆在那兒等你來捉。」 
     
      陸漸恍然道:「姐姐說的是,我收教了。」仙碧望著他,暗暗讚許:「我這弟弟人雖老 
    實,氣量卻不窄。」便又笑道:「你瞧,這次地上落了幾片葉子?」 
     
      陸漸低頭望去,只有八點綠色,竟不滿十,心中頓時驚喜交迸,忽聽一陣掌聲傳來,轉 
    眼瞧去,卻是虞照和谷縝走了過來。 
     
      虞照笑道:「『補天劫手』果然了得,動轉如電,去萬物如拈草芥,不但極快,而且極 
    準。」陸漸只顧專心習練,是塊是慢,全無所覺,聞言訝道:「是麼?」谷縝笑道:「雷帝 
    子的評語,必然不虛。」 
     
      仙碧冷笑一聲,道:「拈上一兩百片葉子算什麼?何況還漏掉多多。陸漸,你還要苦練 
    ,一我看來,須用光三百棵大樹上的葉子,『補天劫手』才算小成呢。」 
     
      虞照「嗤」了一聲,道:「危言聳聽。」仙碧白他一眼,道:「總比你信口胡誇,引人 
    自滿要好。」 
     
      虞照冷笑道:「我怎麼心口胡跨了?」仙碧輕哼一聲,正要駁斥,忽聽陸漸道:「仙碧 
    姐姐,你對劫力運用知道的這樣多,以前也練過劫奴麼?」 
     
      仙碧笑了笑,反問道:「你瞧我是養劫奴的人?」陸漸想了想,搖頭道:「不大像,你 
    對燕蟬她們都很和氣,據我所見,練奴的人多半心狠。」 
     
      「算你會說話。」仙碧笑道,「也難怪你心疑,我雖不練劫奴,本身卻是半個劫奴。」 
     
      陸漸、谷縝均是大驚,谷縝更奇道:「既是劫奴,怎麼會是半個?」仙碧笑道:「你們 
    知道『有無四律』的第四律麼……」話未說完,虞照忽道:「仙碧,罷了。」仙碧瞥他一眼 
    ,微微皺眉,正要說話,虞照又道:「囉哩囉唆,外面還有人找你呢!」 
     
      仙碧奇道:「誰找我?」虞照道:「是個小尼姑,想要見你。」仙碧笑道:「這卻奇了 
    ,本姑娘素來不和空門眾人交往,怎麼會來尼姑?」當下來到正廳,還沒進門,便聽到嚶嚶 
    哭聲。 
     
      仙碧更覺奇怪,入門時,卻見一眾女笑嘻嘻圍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尼姑,那小尼姑一把鼻 
    涕一把淚,正哭得傷心。 
     
      仙碧輕輕哼了一聲,呵斥道:「燕蟬,你又欺負人家?」燕蟬委屈道:「才沒有呢,是 
    虞師兄嚇哭她的。」虞照怒哼一聲,森然道:「小丫頭,說話當心。」仙碧見燕蟬臉色發白 
    ,不覺瞪了虞照一眼,說道:「燕蟬,不用怕他,老實跟我說。」 
     
      燕蟬這才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看虞師兄慌慌張張跑進來,叫我們來陪這位小師 
    傅,我們來時,她就在哭,定是虞師兄嚇唬她了。」仙碧臉色一沉,冷冷望著虞照,虞照一 
    皺眉,卻不作聲。 
     
      「仙碧姑娘誤會啦!」谷縝忽地笑嘻嘻道,「我和虞兄本在門前喝蓮子酒,邊喝邊聊, 
    忽見這小尼姑鬼鬼祟祟走過來,趁人不備,就往水榭裡鑽,虞兄便攔住她說:「光天化日, 
    私闖民宅麼?『小尼姑便說:「我找人。』虞兄問:「找哪個?『小尼姑氣哼哼的,說道: 
    「反正不是找你,我找一個頭髮墨綠,眼睛藍藍的女施主,又漂亮又乾淨,才不像你這麼髒 
    兮兮的,師傅說的臭男人,一定就是你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眾女子紛紛掩口偷笑,虞照惱羞成怒,目生厲芒,地部眾女被他目光一掃, 
    個個花容失色,噤若寒蟬。 
     
      仙碧也是莞爾,問道:「那虞照怎麼說?」谷縝搖頭道:「虞兄什麼都沒說,只是像方 
    才瞧這各位姐姐一般,瞧了小尼姑一眼,不想就把她嚇哭了,邊哭還邊埋怨:『原本來找女 
    施主,沒想碰到了兩個臭男人。』說完還連叫師父。虞兄失了法度,還是我好勸歹勸,才將 
    這小師父勸到客廳來的。」 
     
      仙碧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嗔怪道:「虞照,我說了多少次?你眼神太厲,尋常人經受不 
    起。」虞照怒道:「我生來如此,有什麼法子?難道將眼珠子挖了不成?」 
     
      仙碧罵道:「又說渾話。」說著走到小尼姑身邊,溫言道:「小師父,你找我嗎?」那 
    小尼姑抬起頭,眼汪汪看她一眼,精神陡震,拭淚道:「你頭髮是碧綠的,眼睛又是藍藍的 
    ,一定就是仙碧女施主了。」 
     
      仙碧含笑道:「我便是。」那小尼姑從袖間取出一個鑲銀的四方木盒,說道:「貧僧是 
    無漏庵的淨修,這是一位神仙大哥托貧僧轉交給你的。」 
     
      眾女見她稚氣未脫,卻口口聲聲自稱貧僧,頗是不倫不類,忍不住又笑了一回。虞照卻 
    是目光生寒,凝注在那盒子上,臉上破天荒到露出緊張之色。 
     
      仙碧秀眉微顰,接過合資,問道:「那位神仙大哥,是不是白衣白髮,還撐一把白傘? 
    」 
     
      「是呀是呀!」淨修露出傾慕之色,歡喜道:「他一塵不染,從天上飛下來,給了貧僧 
    這個盒子,讓貧僧轉交給女施主,然後一撐傘,又飛走了。」仙碧問道:「他一個人嗎?」 
    淨修搖頭道:「不是的,還有一個蠻漂亮的女神仙,撅著嘴巴,看起來不大高興。」 
     
      此言一出,虞照臉色忽變得煞白。仙碧微一沉吟,忽向燕蟬道:「你備些齋飯給這位小 
    師父,用完了飯,再送她十兩銀子,派車馬送她回去。」 
     
      淨修合十到:「齋飯貧僧可以吃些,至於銀子,神仙大哥已經施捨過啦。」忽聽虞照冷 
    笑一聲,道:「那個不男不女的假神仙,竟花錢讓尼姑送信?端地莫名其妙。」 
     
      淨修偷偷望他一眼,怯懼之外,還有幾分氣惱,嘴裡低估道:「神仙大哥說了,仙碧女 
    施主生性好潔,若派男子送信,開口便是一股男人的濁氣,勢必沖犯了她;若派女子來,又 
    怕仙碧施主對神仙大哥生出莫須有的誤會,至於貧僧出家之人,又是女身,既無沖犯,也不 
    會生出誤會,神仙大哥的話,一定沒錯。」她邊說邊瞅虞照,那意思儼然便是,神仙大哥沒 
    錯,自然都是你大錯特錯了。 
     
      虞照越發惱怒,冷笑道:「那廝就是滿肚皮花花腸子,送個信也這麼多彎曲。哼,男人 
    便是一股濁氣,他就不是男人了?濁氣,濁氣,分明滿嘴放屁。」 
     
      眾女聽得無不皺眉,仙碧笑了笑,嗅了嗅空中,說道:「我濁氣沒見著,卻有好大一股 
    醋酸氣,要熏死人呢。」 
     
      虞照臉上陣紅陣白,跌足便走,卻被仙碧扯住,說道:「先開了盒子再走。」虞照呸了 
    一聲,怒道:「他給你的盒子,跟我什麼相干?」仙碧面色陡沉,喝道:「你真個不聽?」 
    虞照揮手道:「孫子才聽。」說著大步走了,仙碧望他背影,只氣得淚花亂滾。 
     
      「這盒子是風君侯送的麼?」谷縝忽地湊上前來,望著那盒子,嘻嘻笑道:「久聞西城 
    『傳音盒』大名,不知能否有幸一觀?」仙碧瞧他一眼,鼻煙中閃過一絲異彩,笑道:「好 
    啊,你和陸漸,都隨我來。」 
     
      三人來到內室,仙碧將盒子望在桌上。那盒子為紫檀雕成,嚴絲合縫,六面均有細銀絲 
    勾雲描卉,每面凸出一個銅質方塊,分別鐫著」甲乙丙丁戊己」六個天干數字。 
     
      仙碧道:「這盒子名為『傳音』,其實叫『藏音盒』更貼切。盒裡藏了人聲,若要聽時 
    ,便放出來。不過聽聲一方,須得事先知曉說話者的暗碼,若不知暗碼,不僅聲音無法放出 
    ,強行開盒,聲音還會消失。西城同門時常約定一組暗碼,或是『甲乙丙』,或是『丁戊己 
    』,一方接到『傳音盒』,便可依照暗碼『,按下相應銅塊,放出聲音。」 
     
      「好設計。」谷縝由衷讚道,」姑娘和風君侯也有一組暗碼吧?」 
     
      「有是有的。」仙碧蹙眉道:「但我也不知道,這盒子當開不當開?」谷縝笑道:「仙 
    碧姑娘多慮了,虞兄脾氣雖大,心眼卻不小。」 
     
      「若只心眼小,倒也好些。」仙碧神色一暗,」只因當初左飛卿與我有約,擒住姚晴, 
    便送』傳音盒『給我,可是……唉,但若他擒住姚晴,取回《太歲經》和祖師畫像,依照諾 
    言,我就得嫁給他。」 
     
      陸漸、谷縝聽得目瞪口呆。谷縝心道:「無怪虞兄那麼憤怒。」陸漸卻想:「姚晴竟然 
    落到了風君侯的手裡?」想到這裡,不禁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趕將過去,將姚晴救出來。 
     
      谷縝沉吟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仙碧姑娘可否相告?」 
     
      「說來話長。」仙碧歎息道,」我與虞照、左飛卿自幼一起長大,相處日久,不免生出 
    情愫。這十年來,左飛卿多次向家母提親,家母每每問我,都被我婉言謝絕。」谷縝笑道: 
    」這麼說,姑娘心中喜歡的,還是虞兄了?」 
     
      仙碧雙頰泛起一抹霞紅,語調轉沉:「若論人才風華,左飛卿天下少有;但說到性情, 
    我和虞照更加投緣一些,可恨造化弄人,虞照偏偏是雷部之主。」 
     
      陸漸奇道:「雷部之主又怎地?」仙碧道:「八部之中,數雷部的』周流電勁『最難修 
    煉,煉成之後,還有一個極大弊端……」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谷縝眼珠一轉,說道:「我來猜猜,是不是有關男女之事?」仙碧面上又是一紅,啐道 
    :「只有你這不正經的小子,才會一猜便著。不錯,若有』周流電勁『在身,便不能親近女 
    色。如今虞照雖已養成』雷音電龍『,但我與他……」說到這裡,不禁語塞。 
     
      谷縝想了想,問道:「有無解決之法?」仙碧道:「有是有,但很難辦。」陸漸不由問 
    道:「什麼法子?」 
     
      「那便是散去一身』周流電勁『!」仙碧道:「只消電勁一失,便可回復如常。但虞照 
    疾惡如仇,平生仇家無數,若是沒了武功,必有性命之憂。再說八部群龍無首,爾虞我詐, 
    雷部又人丁單薄,虞照一去,勢必淪為他部魚肉,故而這散功之法,萬不可行。」 
     
      谷縝道:「只因如此,兩位才延迨至今,不能琴瑟相諧麼?」仙碧苦笑道:「此次姚晴 
    反出西城,家母十分震怒。恰遇左飛卿又來求婚,便許諾,只消他拿住姚晴,便讓我嫁他。 
    只因姚晴是我帶回的,她惹下大禍,我難辭其咎,家母這麼說,我也無法。」 
     
      「我明白了。」谷縝笑道:「你此番前來南京,是想在風君侯之前抓住姚晴,好讓這婚 
    約不能實現,誰知風君侯神通廣大,仍是佔了先手。」 
     
      仙碧瞪他一眼,叱道:「讓你來商量,你倒好,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幸災樂禍。」說到 
    這兒,眼眶倏地紅了。 
     
      谷縝忙道:「好姐姐莫惱,山人自有妙計,包管轉敗為勝。」仙碧又驚又喜,忙問道: 
    」什麼妙計?」 
     
      谷縝道:「我去叫虞兄,徐圖商議。」仙碧搖頭道:「他稟性高傲,既說了不聽傳音盒 
    ,死也不會來的。」 
     
      谷縝笑道:「這一計若沒了虞兄,就好比炒菜無鹽,砍柴無刀,都是萬萬不成的,你放 
    心,我去叫他,包他前來。」說罷出門去了。 
     
      仙碧、陸漸正覺疑惑,忽見人影晃動,虞照一陣風闖將進來,瞪著仙碧,初時一驚,隨 
    即轉為惱怒之色,厲喝一聲:「谷縝,你給我滾過來。」這一喝有如雷霆,偌大房舍為之一 
    震。 
     
      谷縝背著手,進門笑道:「虞兄找小弟作甚?」虞照額上青筋暴突,雙拳攥緊,瞪著他 
    怒道:「你竟然騙我,說什麼仙碧一聽盒子,便傷心昏倒?」 
     
      「我若不這樣說,你會來麼?」谷縝笑道:「你一個人躲著喝悶酒,便是嘴死,也於事 
    無補。」 
     
      虞照寒聲道:「虞某的事,與你有什麼相干?」谷縝笑道:「與我是不相干,卻與仙碧 
    姑娘相干,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就忍心讓她嫁給別人?」 
     
      這話說中虞照心中痛處,氣勢大餒,沉默一陣,搖頭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法子? 
    何況我已耽誤她多年,這樣也算是個了結。」 
     
      仙碧聽得眼眶一紅,朱唇顫抖。谷縝冷笑一聲,道:「這個了結局只是你的了結,你光 
    棍一個,死活幹淨。仙碧姑娘卻要嫁給不愛之人,將來的痛苦可說無窮無盡,哪有什麼了結 
    ?」 
     
      虞照怒道:「那你說怎樣?人已被他捉了,難道還搶回不成?」谷縝道:「不錯,正要 
    如此。」 
     
      虞照臉一沉:「這是地母娘娘親口許諾,仙碧也已答允,左飛卿捉到晴丫頭,便要嫁他 
    。人生在世,豈能言而無信?」 
     
      谷縝搖頭道:「虞兄忒也古板了,並沒說讓你去搶,嘿嘿,或許不該叫搶,而該叫救。 
    」他轉向陸漸,笑道:「姚晴是你心上人,對不對?」陸漸臉漲得通紅,搖頭道:「我配不 
    上她。」 
     
      「配不配且不說。」谷縝道,「如今她犯了大錯,回到西城必受嚴懲,你救不救她?」 
    陸漸正為此事煩惱,說要救吧,自身本事不濟,說不救吧,豈非眼瞧著姚晴受苦,此時忽被 
    谷縝挑破心事,頓時瞠目以對。 
     
      「一二三。」谷縝數罷三聲,笑道:「你不說話,便是默認。我和你是生死之交,自要 
    幫你。虞兄被人橫刀奪愛,難免憤怒,自要找左飛卿打架解氣,打他個斷手斷腳,才叫痛快 
    。」 
     
      虞照道:「呸,虞某豈是這等市井無賴?」谷縝道:「那你眼睜睜瞧仙碧姑娘嫁給左飛 
    卿,就是英雄好漢了?」虞照道:「放屁。」谷縝哈哈大笑。 
     
      「我聽明白了!」仙碧忽道:「谷縝你是說讓虞照尋事挑釁,引開左飛卿,你和陸漸趁 
    機救人?」 
     
      「姑娘英明。」谷縝笑道:「這一計叫做『聲東擊西』,又叫『調虎離山』。何況陸漸 
    是為救他的心上人,師出有名,跟地母娘娘的許諾全無干係。」 
     
      仙碧低眉沉吟:「救出姚晴之後呢?」谷縝笑道:「自然是和陸漸遠走高飛,叫風君侯 
    一輩子都找不著,他找不著,便不能履行婚約。」 
     
      「你想得美。」仙碧喝道:「你借我西城的兵,放走我西城的叛徒,天底下哪有這樣的 
    好事?」谷縝兩眼一翻,冷笑道:「那好,姑娘儘管嫁給風君侯好了。」 
     
      仙碧與虞照均是氣結,對視一眼,皆想「左飛卿既已得手,我二人囿於本門約定,自不 
    能從他手中搶人,若要破除婚約,唯有仰仗外力,把水攪渾……」想到這裡,不禁默然。 
     
      谷縝察言觀色,笑道:「一二三,二位不說話,也算默認。這條計策一箭雙鵰,成就兩 
    對神仙眷侶,小子真是功德無量。」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仙碧啐道,」計謀定了,再做什麼?」谷縝道:「自然是先開 
    『傳音盒』。」 
     
      仙碧望了虞照一眼,見他點頭,便拿起木盒,依照「丁乙甲戊」的順序按下四鍵,只聽 
    盒中卡卡數聲,忽地傳出風君侯的聲音:「霸王自刎,雨在天上,十人之家,寸土必爭。」 
     
      眾人聽得大大皺眉。陸漸忍不住道:「這是什麼話?再放一遍聽聽。」仙碧搖頭道:「 
    不成,這盒子只能聽一次,方纔這四句,應是左飛卿設的謎語。」 
     
      虞照冷笑道:「這廝行事,從來藏著掖著,忒不爽快。」仙碧道:「他天生喜歡猜謎, 
    就跟你天生好酒一樣,你們兩個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說罷凝神思索解迷。 
     
      谷縝微微一笑,說道:「「若是喜好猜謎,本人和風君侯算是同道中人。所謂霸王自刎 
    ,霸王者,項羽也,自刎,卒也,羽卒相加,是一個翠字;所謂雨在天上,天上之雨,雲也 
    ;所謂十人之家,一人一口,十口相加,上一個古字;至於寸土必爭,寸土相加,是一個寺 
    廟的寺字。若將這四個字合起來,當為翠雲古寺。」(雲=雲) 
     
      「小子厲害!」虞照一蹺大拇指,」這些鬼名堂,我是一個也猜不出來。」谷縝笑道: 
    」那寺廟我知道,便在東郊,廢棄多年,事不宜遲,咱們立馬出發。」 
     
      四人心急如焚,離了水榭,打馬出城,向東奔了十里,遇見岡巒起伏,碧樹成陰,一處 
    山坳中飛出寶塔簷角。谷縝搖指道:「那便是翠雲古寺了。」 
     
      四人將嗎留在山下,沿石徑走了一程,尚未近寺,一陣風案例,拂過滿山松林,松濤陣 
    陣,節律宛然,只一陣,忽又聽叮噹之聲,鳴珠碎玉,引商刻羽,與這松濤想應和,宛若一 
    人鼓琴,萬眾吟哦。 
     
      陸漸禁不住抬眼望去,那叮噹聲來自寺中坍塌小半的六合寶塔,鐸鈴(感覺好像是鈴鐸 
    )因風,搖曳交擊。 
     
      正覺驚奇,忽聽谷縝朗朗笑聲:「好一曲《鳳求凰》!」仙碧瞥他一眼,心道:「你也 
    聽出來了?」虞照卻是冷哼一聲,神色頗不自在。 
     
      陸漸奇道:「什麼叫《鳳求凰》?」谷縝笑道:「你不覺得這松濤塔鈴之聲,湊合起來 
    ,便是一支極好聽的曲子麼?」陸漸點頭道:「是呀,這風怪得很,竟能吹出曲子來。」 
     
      「不怪不怪。」谷縝笑道:「這是風君侯知道我們來了,特意引飆動樹,呼風搖鈴,奏 
    出這一曲《鳳求凰》,寓意男子對女子的愛慕之情。想當年司馬相如想當年司馬相如琴挑卓 
    文君,彈的便是這首曲子,風君侯這一曲,大有效仿古人的意思。」說到這裡,眼中含笑, 
    望著仙碧。仙碧瞪了他一眼,心中暗罵:「這小子太可惡,再瞧,哼,我挖出你的眼珠子。 
    」 
     
      卻聽虞照冷笑道:「有道是『千金難買相如賦』,左飛卿自命風流,論到才學,又哪能 
    比得上司馬相如呢?」仙碧見他吃醋,心中歡喜,口中卻漫不經心地道:「他比不上,你又 
    比得上麼?」 
     
      虞照高叫道:「彈琴作賦,我比不上司馬相如,喝酒打架,他也比不上我。何況虞某堂 
    堂八尺男兒,自當橫行天下,又何必拾古人的牙慧,學彈什麼求黑求黃。」 
     
      陸漸猶豫已久,終於忍不住道:「司馬相如是誰?」眾人一時大笑,谷縝道:「司馬相 
    如既是大色鬼,又是馬屁精,專拍皇帝老兒馬屁,專騙年輕寡婦的歡心。」 
     
      陸漸吃驚道:「如此說來,竟然不是好人?」虞照聽得痛快,一拍他肩,正色道:「說 
    得對,就不是好人。」仙碧白了他一眼,道:「陸漸,你別聽他胡說。司馬相如才冠一時, 
    名重兩漢,乃是了不起的大才子、大文豪。」陸漸恍然,點頭道:「難怪、難怪。」 
     
      虞照雙眉斜飛,縱聲長笑:「左飛卿,你這曲子奏得平平,因風為琴卻是上佳手段。這 
    麼看來,你的『周流風勁』已練到十層以上了?」 
     
      他這一番話,字字如吐驚雷,山鳴谷應,經久不息,最末一字吐出,第一個字音還在山 
    間縈繞不去。 
     
      話才說完,便聽左飛卿笑語吟吟,順風傳來:「不敢不敢,恰好十二層。」語調沖合, 
    遠在數里之外,卻如對人耳語。 
     
      「好傢伙。」虞照嘖嘖道:「強過你老子左夢塵了。」說話間,四人已近寺前,那山門 
    殘破,半開半闔,門上塵封未淨,掛著幾縷蛛絲。 
     
      虞照正要入門,忽聽左飛卿笑道:「且慢。」虞照道:「怎麼?」左飛卿道:「我請仙 
    碧妹子來,可沒請你,更沒請這兩個不相干的外人。」 
     
      虞照道:「這破廟又不是你家的產業,虞某就不能進來瞧瞧?」正要破門,忽聽左飛卿 
    冷笑道:「虞兄且看腳下。」 
     
      虞照低頭一瞧,不知何時,足前竟多了一層細沙,似被微風吹拂,若聚若散。仙碧神色 
    微變,喃喃道:「沉沙之陣?」 
     
      「左飛卿。」虞照冷笑道:「你設陣對付虞某?」 
     
      「虞兄高估自家了。」左飛卿笑道:「晴丫頭詭計多端,我這陣本是設來困她,只要虞 
    兄不恃能闖入,左某決不為難。」 
     
      虞照道:「你這是威脅我了?」左飛卿笑道:「虞兄這麼想,就算是了。」 
     
      仙碧見他兩人尚未見面,已是劍拔弩張,忙道:「常言道『來者皆是客』,大家既然來 
    了,便是客人,左兄如此拒之門外,不是待客之道哩。」 
     
      左飛卿沉默時許,歎道:「仙碧妹子,你知道我素來好靜,除了你,不大想見外人。但 
    你既然說了,我也不能不近人情。罷了,我出四個謎語,你們解開一個,便進來一個人,若 
    不然,別怪我發動陣勢。」 
     
      仙碧回望谷縝,見他含笑點頭,便道:「好吧,左兄請出題。」 
     
      左飛卿道:「第一個謎是打一個字,謎題為』驅除炎熱,掃蕩煙雲,九江聲著,四海威 
    行』。」 
     
      眾人聽了,不及思索,谷縝已笑道:「這不是尊駕的大號麼?」眾人均是恍然:「不錯 
    ,微風驅暑,狂風蕩雲,江風厲叫,若是海風,自然四海威行了,說來說去,都不離一個『 
    風』字。」 
     
      左飛卿道:「好,仙碧妹子請進。」仙碧方要入內,谷縝笑道:「姑娘何必著急,四個 
    謎語解罷,大夥兒一塊兒進去。」仙碧當即止步不前。 
     
      略一沉默,左飛卿又道:「第二個謎仍是打一個字,謎題為『卷尾猴』。」 
     
      谷縝聽了,撲哧笑道:「虞兄,他罵你呢。」虞照道:「與我何干?」 
     
      谷縝道:「十二生肖的猴對應十二支中的哪一個?」虞照道:「申猴酉雞,對應申。」 
    谷縝道:「不錯,若申字當中一豎變成彎勾呢?」虞照道:「是個『電』字。」 
     
      谷縝道:「這個『電』字,不就是猴子卷尾巴麼?雷部修煉『周流電勁』,他出這個謎 
    語,豈非罵雷部高手都是卷尾猴子?」 
     
      虞照氣量恢弘,不至於受此挑撥,聞言冷哼一聲,方要撇開,忽見谷縝對自己擠眼,不 
    由醒悟過來:「是了,我來這裡,便為挑釁,這不正是借口?」當下揚聲道:「左飛卿,你 
    竟然辱我雷部。很好,咱們久未切磋,虞某倒想領教領教。」 
     
      「隨時奉陪。」左飛卿道:「那麼第二謎算虞師兄過關。至於第三謎,是打一種怪物, 
    謎題是『下飲黃泉』。」 
     
      谷縝搖頭歎道:「虞兄,他不死心,不但罵你,連我也罵了。」虞照道:「怎麼罵的? 
    」谷縝笑道:「下飲黃泉,黃泉之下只有鬼魂,在黃泉之下飲酒的鬼,都是酒鬼。說到酒鬼 
    ,咱倆都算,他卻說是打一種怪物,豈非罵咱們都是怪物?」 
     
      仙碧含笑道:「這卻罵得不錯。」虞照佯怒道:「這一罵我也記下了,呆會兒一併算賬 
    。」 
     
      左飛卿冷笑一聲,道:「解謎的,這次算你身旁小子過關。第四個謎……」谷縝笑道: 
    「慢來。」 
     
      左飛卿道:「怎麼?」谷縝道:「第四個謎,咱們不妨換換,我來出題,你來猜謎,你 
    若猜不著,我便進了這寺門,你若猜得著,我撒腿就跑。」 
     
      左飛卿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小子倒也有趣,也好,你來出題。」谷縝道:「我這謎 
    也是打一個字,謎題是『正二三月風月無邊』。」 
     
      左飛卿聞言,一時默然,虞照知道他必被難住,大感快意,笑道:「怎麼,猜不出來了 
    ?若猜不出來,就快認輸。難不成你今天也猜不出來,明天又猜,明天猜不出來,明年再猜 
    ,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你猜出來,虞某都該抱重孫子了,哈哈。」 
     
      左飛卿聽得大怒,倉促間卻又猜測不出,只得道:「好,算我猜不出來,兀那小子,謎 
    底是什麼?」谷縝笑道:「謎底就在你身上,你再想想。」左飛卿怪道:「我身上?難道是 
    手?不對。是眼麼?也不對……」 
     
      胡亂猜測間,谷縝笑道:「罷了,我告訴你吧,正二三月,是什麼季節?」左飛卿道: 
    「春季。」 
     
      谷縝道:「故而『正二三月』是一個春字,至於『風月無邊』,卻要用到拆字法,『風 
    』字沒了邊框,是一個蟲字,『月』字沒了邊框,是一個二字,合起來便是『蟲二』,反過 
    來便是『二蟲』。兩隻蟲加上之前的一個春,你說是什麼字?」 
     
      不待左飛卿答話,虞照已道:「當然是一個大大的『蠢』字,無怪說謎底就在某人身上 
    ,這麼簡單的謎語都猜不出來,不是蠢材是什麼?」 
     
      左飛卿大怒,但有言在先,不便發作,只得強壓怒氣,冷冷道:「好,諸位請進!」 
     
      虞照在谷縝肩頭一拍,悄聲道:「這個謎語解氣。」說罷哈哈大笑,當先進門,另三人 
    緊隨其後,陸漸甫一進門,便覺得足下柔軟,低頭望去,地上鋪了數寸厚一層細沙,伴著微 
    風,盤桓起落。 
     
      庭院幽曠脫俗,若干石龕石鼎殘破歪倒,佛像聖獸缺手少足,一株臥槐枝幹焦枯,火痕 
    猶在,唯獨不見風君侯的影子。 
     
      虞照濃眉上揚,厲喝道:「左飛卿,藏頭縮腦,算什麼本事?」 
     
      忽聽一聲輕笑,清風掠地,沙塵漠漠,忽一瞬,風息沙沉,左飛卿衣發飛揚瀟灑出塵, 
    飄飄然立在眾人之前。 
     
      陸漸見他神出鬼沒,暗暗吃驚,定神四顧,卻不見姚晴,不覺心如火燒,流露焦慮之色 
    。谷縝瞧在眼裡,微笑道:「急什麼,定然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姚妹妹。」陸漸聞言,面皮發 
    燙,心中卻是一定。 
     
      忽聽虞照冷哼一聲,揚聲道:「聽說你捉到晴丫頭,人呢?」 
     
      左飛卿淡然道:「我捉沒捉到,與你什麼相干?」虞照神色陡厲,嘿然道:「姓左的, 
    虞某一向瞧你礙眼,來來來,咱們大戰五百回合,再說別的。」 
     
      左飛卿卻不著惱,笑道:「仙碧妹子就要嫁我了,你心中一定難過。但左某平生不愛打 
    落水狗,你在『情』字上已經輸了,若在武功上再輸,豈非可憐得緊?」 
     
      仙碧聞言,心往下沉,轉眼一瞧,虞照虎目陡張,目光如無形神鋒,暴射而出,仙碧與 
    之一觸,便覺心驚肉跳,慌忙閉眼。 
     
      虞照身周凌厲之氣如千針萬箭,八方迸出。陸漸、谷縝在他身旁,肌膚如被針刺,不覺 
    後退兩步,心弦緊繃,呼吸轉促。但覺殺氣宣洩,卻聽虞照徐徐道:「左飛卿,從我五歲那 
    年開始,我便討厭你了,無論說話也罷,練功也好,都是不男不女,討厭至極。」 
     
      「彼此彼此。」左飛卿溫文含笑,目光悠然,漫如潮水生暈,閒似流雲飛捲:「左某再 
    是不堪,也比不上你雷瘋子又髒又臭,酗酒無賴,不只雷部蒙羞,就連我西城千百弟子,也 
    沒有一個不慚愧的。」 
     
      「你神氣個屁!」虞照冷冷一笑,徐徐道:「你長到四歲,都還尿床,誰髒誰臭,不問 
    可知。」他一字一塗,每吐一字,雙眸便熾亮一分,亮至極處,如紫電耀霆,穿雲裂水,端 
    地威不可當。 
     
      「不敢當,總好過你長到八歲,還光著屁股,滿山亂闖。」左飛卿笑語晏晏,目光卻漸 
    漸凝聚,初如凝雲為水,繼而凝水為珠,混沌瑩潤,無鋒無芒。但任憑對方眼神如何凌厲, 
    與之一交,便如殘電夕照,鋒芒盡失。 
     
      仙碧又好氣又好笑,可真想笑時,卻又笑不出來。他深知二人正眼對視,渾身精氣繫於 
    雙目,縱未交手,目光已如長鋒大盾,遙相攻守,尋覓對手破綻,此時看似你一言,我一語 
    ,有如閒聊一般,互揭幼時隱秘,實則卻是故意為之,亂敵心神,只需一方心神擾亂,目光 
    鬆懈,便是輸了大半。 
     
      仙碧越看越驚,挺翹的鼻尖沁出點點汗珠,欲要出聲,但一口氣堵在心口,欲出不能。 
     
      虞照主攻,更費精神,目光亮之極處,漸轉衰弱,眸子含光斂神,威芒大減。左飛卿眼 
    中混沌之意卻有如實質,徐徐吐出,如千鈞鈍物,壓住虞照心神。 
     
      虞照蓄神養氣,守了一陣,驀地一聲沉喝,目光倏地一掙,復又熾亮,將左飛卿目光頃 
    刻逼回。但只片時工夫,虞照神氣又衰,左飛卿目中混沌再度壓來,但不過數息,虞照目光 
    又盛,又將攻勢奪回。 
     
      兩人目光這般進進退退,時攻時守,忽如兩劍交鋒,忽如交矛破盾,時而示弱,時而逞 
    強;變化之奇,尤勝刀劍。 
     
      反覆數合,虞照忽到大喝一聲,左腳如負千鈞,慢慢跨出,左飛卿應勢飄退,高高縱起 
    。 
     
      「去。」虞照雙掌相抵,一道雪白煙光,矯若神龍,橫空射出。 
     
      情急間,左飛卿運起「風魔傘」,舉傘一擋,「哧」的一聲激鳴,白傘化為齏粉。 
     
      兩人甫一交手,立成生死之勢。仙碧不由忘了來意,失聲叫道:「快住手,別,別打啦 
    。」 
     
      傘屑紛飛,狀若雪霰,左飛卿身形墜至半途,滿頭白髮颯然展開,千絲萬縷彎曲成弧, 
    如一片雪白的飛羽,將他輕輕承住。 
     
      「白髮三千羽!」虞照忽地瞇起雙眼,「左飛卿,你藏了這一手?」 
     
      「那又怎地?」左飛卿冷笑一聲,「你不也偷養了一條『雷音電龍』?」 
     
      仙碧見二人無恙,心才落地,忙道:「大家點到即止,這一陣算平手罷了。」 
     
      「平手?」左飛卿眼神一變,大喝道,「還早得很呢!」大袖一甩,風蝶如一陣狂風, 
    繞著虞照疾轉,聚若堂堂之陣,散若雪霰滿天,或是沉舟一擊,或是乘隙搗虛,遮天蔽日, 
    橫斷煙雲。 
     
      「雷音電龍」十步之內,莫可抵禦,十步之外,煙光變淡,威力驟減。左飛卿深明此理 
    ,始終遠離十步,遙控風蝶,虞照的電勁卻難及遠,不由怒道:「左飛卿,有種的到地上來 
    打。」 
     
      左飛卿冷笑道:「你怎麼不到天上來?」 
     
      虞照長嘯一聲,縱起數丈,電勁以騰龍之勢夭矯飛出,左飛卿不敢硬擋,飄然後退。虞 
    照騰挪雖強,卻無法如他一般久凌虛空,頃刻之間,復又落下。 
     
      這般忽起忽落,僵持數回,左飛卿得隙一瞥,臉色忽變,只見仙碧身邊,谷縝、陸漸蹤 
    影全無。 
     
      「上當了!」左飛卿心神微亂,一揮袖,欲要飛向後院,虞照大笑道:「想走麼?留幾 
    文買路錢來。」飛身縱起,射出兩道電勁,將左飛卿擋了回去。 
     
      陸漸、谷縝趁兩人相搏,潛到後院,陸漸沿途叫道:「阿晴……」連叫三聲,忽聽左邊 
    禪房裡一個微弱的聲音道:「陸、陸漸,是,是你麼?」 
     
      陸漸又驚又喜,呆了呆,顫聲道:「是,是我,阿晴……」搶到禪房,門未上鎖,他猛 
    力一推,不料那門被一股大力從內抵住。陸漸情急間,忘了「不可借力」的訓誡,以「大須 
    彌相」猛力撞出,不料那門只一晃,姚晴卻發出一聲慘哼。 
     
      陸漸心急,還想再撞,谷縝拉住他,沉聲道:「不要莽撞,這裡面有古怪。」陸漸愕然 
    收勢,谷縝撫摸那門,露出奇怪神色,說道:「你也瞧瞧。」 
     
      陸漸伸手摸去,但覺門扇上似有一股極大潛力,稍一運勁,手指便被潛力彈開。 
     
      谷縝繞著禪房轉了一圈,說道:「這股潛力密佈禪房四周,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莫非 
    房裡有人守衛?」 
     
      忽聽姚晴有氣無力道:「沒、沒人守衛,這、這潛力是我的真氣。」房外二人吃了一驚 
    。谷縝道:「難道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這個法子是風部神通,名叫『清風鎖』。」姚晴虛弱道:「左飛卿將我的真氣引到這 
    禪房四周,布成屏障,你要救我,須得先破去我的真氣,但我真氣一破,勢必送命。如此一 
    來,左飛卿不費一繩一鎖,便讓我自牢自困。陸漸……你這傻子,方才一撞,害死我啦…… 
    」她中氣不足,說著便輕輕咳嗽起來。 
     
      陸漸驚道:「阿晴,你受傷了?」姚晴氣道:「都怪你這傻子……」陸漸愧悔交迸,忙 
    道:「好阿晴,你怎麼罵我都成,但而今怎麼才能救你呢……」姚晴呸了一聲,道:「我若 
    知道,早就出來了,還用你救麼……」 
     
      陸漸無言以對,瞪著谷縝道:「你一定有法子,對不對?」 
     
      谷縝苦笑道:「不是我誇口,不管鐵鎖銅鎖,只消是有形有狀、有模有樣的鎖具,我一 
    根烏金絲在手,均能打開。但這『清風鎖』以真氣為鎖,看不見,摸不著,分明是一種武功 
    ,你也知道,說到武功,小弟的見識有限得很……」 
     
      忽聽姚晴冷笑道:「陸漸,你別信他,他賊頭賊腦,定有法子,你先狠狠揍他一頓,揍 
    到他想出法子為止。」 
     
      陸漸楞了一下,谷縝卻大笑道:「好毒的婆娘,你這叫公報私仇。」 
     
      陸漸奇道:「你和阿晴沒見過,談何私仇。」谷縝笑道:「你還不知道麼?她就是…… 
    」姚晴驀地喝道:「臭賊閉嘴。」谷縝道:「閉嘴也成,那你還揍不揍我?」姚晴啐道:「 
    算你厲害。」 
     
      谷縝臉上帶笑,心裡卻甚著急,眼看成功,誰知左飛卿竟留了後著,發愁間,忽聽有人 
    輕笑道:「要破清風鎖麼?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陸漸、谷縝回頭望去,卻見仙碧不知何時,來到二人身後,姚晴忽地恨聲道:「是你? 
    」仙碧笑道:「姚師妹,你好。」 
     
      姚晴冷哼一聲,道:「拜你所賜,我好得很,你這一風一雷兩條狗腿子,好不忠心,任 
    我如何設法,都逃不過去。」 
     
      仙碧歎道:「當日我為求自保,使出絕智之術,亂了令尊的神志,委實抱歉,但你若要 
    報仇,儘管衝著我來,為何要打傷同門,盜走秘籍畫像?」 
     
      姚晴冷哼一聲,道:「這還不簡單?我盜走《太歲經》,便是要學會裡面的神通。至於 
    盜走祖師畫像,更是明白極了,八圖合一,天下無敵,只需我湊齊八幅圖像,便可無敵於天 
    下,將你們這些八部高手殺個乾淨,再放一把火,燒了那座西城,讓你們也嘗嘗毀家滅族的 
    滋味。」 
     
      這一番話怨毒之深,聽得房外三人毛骨悚然。仙碧沉默半晌,忽地歎道:「姚晴,你入 
    魔了。:姚晴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是呀,我是魔女,你卻是菩薩,要麼怎地那樣好心 
    ,給我解毒,還救我性命?你後悔啦?現在還來得及,今日不殺我,終有一天,我會先滅地 
    部,再毀西城。」 
     
      陸漸忍不住問道:「阿晴,你怎麼這樣說話?」姚晴冷冷道:「我怎麼說話了呀?是不 
    是說了你的仙碧姐姐兩句,你就心疼啦?」陸漸又羞又急,癡癡地道:「我,我……」仙碧 
    皺了皺眉,忽道:「陸漸,不要說了,你先放她出來。」 
     
      「胡說八道!」姚晴冷哼道:「他一個傻子,又怎麼救我出來?」 
     
      陸漸也道:「是呀,我糊里糊塗的,怎麼能放她出來?還是仙碧姐姐大顯神通的好。」 
     
      「我沒這能耐。」仙碧搖頭道:「這裡的四人,要破這『清風鎖』,非你的『補天助手 
    』不可。」 
     
      陸漸吃驚道:「補天助手?」仙碧道:「我來問你,天可補麼?」陸漸沉吟未決,谷縝 
    已笑道:「天者清虛,無來無往,無殘無缺,既無殘缺,如何彌補?」 
     
      仙碧道;「正是。」因而向陸漸道:「『清風鎖』的道理接近天道,看似渾成,其實也 
    有縫隙。你且用雙手虛按牆壁,以劫力感知壁上真氣,找出真氣流轉的間隙,出手切入,真 
    氣受阻,『清風鎖』便算破了。」 
     
      陸漸大喜,正要動手,忽聽姚晴冷冷道:「陸漸你別上當,這女人好生歹毒,她要借刀 
    殺我呢。」陸漸吃驚道:「什麼?」姚晴道:「她說得天花亂墜,但誰又知道真氣受阻,會 
    有什麼後果?倘若真氣受阻,我便死了呢?」 
     
      陸漸聞言一怔,卻聽姚晴續道:「我若死了,她必然會說,因為你本領不濟,還沒感知 
    真氣縫隙,便倉促出手,故而弄巧成拙。如此一來,她既不用擔上殺我的名聲,又可以讓我 
    死在你手裡,叫我九泉之下,也不甘心。」 
     
      陸漸想了想,搖頭道:「仙碧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仙碧姐姐?」姚晴冷哼一聲,「叫得好甜呢!這麼說,你是寧肯信她的鬼話,一心害 
    死我了……」說到這裡,嗓子一啞,微微帶上哭腔。 
     
      陸漸驀地一咬牙,揚聲道:「你放心,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陪著你。」 
     
      那屋子裡一陣沉默,過了片刻,姚晴一字字道:「好,你要出手,須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 
     
      陸漸道:「你說。」姚晴澀聲道:「我若死了,你務必要殺了仙碧這賤人,給我報仇。 
    」仙碧不待陸漸答話,微微笑道:「你放心,你若死了,我自盡以謝。」 
     
      陸漸聽得這話,更無遲疑,雙手隔了寸許,虛按門扇,劫力湧出,一時間,他清晰知覺 
    禪房四周的真氣,有如道道水流,縱橫交織,間或幾道真氣交匯處,果真若有若無,露出絲 
    毫間隙。 
     
      剎那間,陸漸雙目陡睜,右手食指點向門扇左側一處間隙。一指點中,毫無阻塞,門上 
    真氣卻被他手指一阻,陡然斷絕,陸漸食指輕輕前送,嘎吱一聲,禪房門戶洞開。 
     
      谷縝一摸牆壁,笑道:「妙極,『清風鎖』變成『無風鎖』了。」陸漸更是驚喜交集, 
    飛身搶入,但見室內幽暗,隱隱可見一名女子盤膝而坐,陸漸望著那朦朧形影,眼眶倏熱, 
    顫聲道:「阿晴,你,你還好麼?」一聲未畢,眼淚已流下來。 
     
      「哭什麼。」姚晴冷冷道,「你過來。」陸漸拭淚上前。姚晴又道:「我雙腕各有一枚 
    銀針,刺入要穴,針尾一條細絲遠遠拖出,沒入地下。 
     
      陸漸才拔出銀針,姚晴便一躍而起,但她被囚已久,身子虛弱,雙腿一軟,又坐下來, 
    陸漸將她扶住,但覺她身子溫潤,有若一塊暖玉,軟綿綿靠在自己肩上。 
     
      「你呆著作甚?」姚晴忽地輕聲喝道,「還不扶我出去?」 
     
      陸漸還過神來,只覺此情此景有如夢寐,恨不得今生今世就這樣扶著她,永不分離,然 
    而轉念一想,自己劫奴殘生,性命不過兩年,若是執著於這分愛慕,豈不誤了姚晴的終生。 
     
      想到這裡,他輕歎一口氣,將她扶起,卻聽姚晴道:「你歎氣作甚?」 
     
      陸漸心如刀割,強笑道:「沒什麼?幾年不曾見你,心中許多感慨。」姚晴心細如髮, 
    聽出他這話較之方才淡漠許多,不由微感氣惱,方要呵斥,忽覺眼前一亮,已至門外。 
     
      藉著天光,陸漸望向懷中佳人,數年不見,她已出落得越發秀美,有若盛放牡丹,不只 
    美貌勝過當初,更添了幾分傾倒眾生的風韻。 
     
      陸漸心跳難抑,又怕克制不住慾念,情火重熾,只瞧一眼,便掉過頭去,卻見谷縝笑嘻 
    嘻望著自己,一臉促狹,不由得面紅耳赤,幾乎抬不起頭來。仙碧目視二人,眼神忽而凌厲 
    ,忽而猶豫,終於又柔和起來,輕輕歎道:「姚師妹,你將《太歲經》和畫像留下,我放你 
    離開,至於家母那裡,由我擔當。」 
     
      姚晴冷笑道:「假仁假義,我才不領你的情。再說《太歲經》和祖師畫像本就不在我身 
    上,怎麼給你?」 
     
      仙碧變色道:「難道左飛卿拿到了?」姚晴露出一絲鄙夷:「他若拿到,怎麼還會將我 
    關起來?只怕早就向你邀功去了。」仙碧鬆了口氣,道:「我便知道,以你的心機,不會將 
    那兩樣物事帶在身邊的。」 
     
      姚晴不置可否,一掠鬢髮,淡然道:「陸漸,我站累了,你小心扶著我,讓我在門檻上 
    歇歇。」 
     
      陸漸扶她坐下,躬身之際,忽聽姚晴在他耳邊低聲道:「在你內衣左襟裡有一個小袋, 
    取來給我。」陸漸伸手一摸,但覺左襟鼓起一塊,還有寸許長一條破口,恰可探入食指。陸 
    漸驚疑不定,探入破損處,從內扯出一個細絹小袋,袋中盛滿米粒大小的圓珠,陸漸大感糊 
    塗,正想詢問,姚晴又道:「別作聲,偷偷給我。」 
     
      陸漸對她素來順從,當下側身擋住谷縝、仙碧的視線,將那袋小珠交到姚晴手心。谷縝 
    見他二人交頭接耳,如膠似漆,不覺大皺眉頭:「這位老兄平日老實,怎地這會兒恁地猴急 
    ,身在險地,還有心調情?」 
     
      念頭未絕,忽聽一聲大吼,如天公震怒,雷霆飆發,不只眾人心跳目眩,房舍樹木也是 
    瑟瑟發抖。 
     
      仙碧神色陡變,掉頭一望,空中沙塵密佈,有如一個碩大蒼黃的羊角,驟然間,轟隆一 
    聲,六合塔本已朽壞,被這「羊角」催逼,頓時坍塌。 
     
      「沉沙之陣!」仙碧顧不得姚晴,縱向前庭。谷縝也道:「虞老哥有難了,我去瞧瞧, 
    陸漸,你帶她先走。」說罷尾隨仙碧而去。 
     
      陸漸微一遲疑,說道:「阿晴,我幅你出寺。」姚晴冷笑道:「誰說我要出寺了?」說 
    罷徐徐起身,「你扶我到前面去。」 
     
      陸漸失聲道:「那怎麼成?」姚晴道:「你不去麼,好,我自己去。」摔開陸漸,逕向 
    前庭走去。 
     
      陸漸大驚,伸手便想拉她回來,不料手在半途,忽地一束白光射來,纏他手腕。 
     
      「補天劫手」自發自動,陸漸心念未轉,五指一縮一勾,已將那束白光攬住,竟是數縷 
    蠶絲。他掉頭望去,只見沈秀立在遠處,目光閃爍,若有驚色。 
     
      陸漸見得此人,又驚又怒。姚晴也皺眉道:「你怎麼來了?」沈秀將蠶絲一拋,笑嘻嘻 
    地道:「秀葉師妹,哈哈,不對,該叫姚師妹才對,姚師妹,我找得你好苦!」姚晴冷冷道 
    :「找我做什麼?」 
     
      沈秀笑道:「姚師妹有所不知,昨晚我私自放走了你,擔了莫大的干係!」 
     
      「那與我喲什麼相干。」姚晴掉頭就走,沈秀疾走兩步,隨在她身側。姚晴不由嗔道: 
    「你跟著哦作甚?」 
     
      沈秀歎道;「因為縱走師妹,家父怪罪,小可如今有家難回,除了追隨師妹,別無去處 
    了。」說話間,雙眼凝視姚晴笑容,似笑非笑。 
     
      姚晴見他神色曖昧,不由微微蹙眉,輕哼道:「不怕死你便跟著。」沈秀呵呵笑道:「 
    若能死在師妹手下,也是小可的福分。」說畢回眼望去,見陸漸神色沉重,跟在後面,不由 
    目射寒光,冷笑道:「師妹,這鄉巴佬死纏著你,好不礙眼,要不我代你打發了他。」 
     
      姚晴一言不發,足下不停,沈秀一來未得佳人首肯,二來自忖單打獨鬥,難言必勝,便 
    瞪了陸漸一眼,快走兩步,緊緊隨在姚晴身邊。 
     
      陸漸自從知道「黑天劫」無法可解,便一心斬斷情絲,誰知見了姚晴,胸中波瀾激盪, 
    怎也無法克制,是故望著沈、姚二人並肩而性,真如毒蛇噬心,痛苦難禁。心忖陪伴姚晴的 
    男子若是聰明正直,倒也罷了,自己縱然抱恨,也大可心無牽掛,尋一個深山幽谷,了卻殘 
    生;但這沈秀淫邪狠毒,實非善類,姚晴若是被他糾纏,凶多吉少。 
     
      想到這裡,他身不由己,尾隨二人來到前庭,只見狂沙亂飛,疾如勁鏃,以左飛卿為軸 
    ,嗚嗚厲嘯,結成一股龍卷颶風,一陣陣捲向虞照。 
     
      「呵!虞照又是一聲大吼,聲如巨雷,狂沙才到,被這一喝,如撞無形牆壁,簌簌散落 
    。 
     
      沈秀臉色發白,脫口道:「好一個『天雷吼』,雷帝子威名,果然不虛。」他一邊炫耀 
    見識,一邊斜眼偷瞧,卻見姚晴凝視斗局,聞若未聞,心中一時好不失望。谷縝聞聲看來, 
    看見姚晴、沈秀,目有驚色,又見陸漸神色落寞,頓時眉頭大皺。 
     
      此時飛沙走石,電閃雷鳴,虞照與左飛卿已殺紅了眼,仙碧連聲喝止,二人只是不聽, 
    左飛卿久戰不下,頻頻發動『沉沙之陣』,激起龍卷狂沙,衝擊虞照護體電龍。虞照雖然接 
    連發出「天雷吼」,想要震散那道狂沙,卻始終難以奏效,沙子散而復聚,越發猛烈。 
     
      仙碧急得頓足,心知「沉沙之陣」一旦發動,不死不休,要麼虞照送命,要麼左飛卿力 
    竭而亡,心急之下,不由得雙手按地,潛運「周流土勁」,驀地雙眼一亮,高叫道:「地下 
    有水。」 
     
      話一出口,虞照一聲厲吼,「天雷吼」威力所至,風沙迸散,忽見他雙手交叉,聚起電 
    勁。左飛卿正要後退,不想虞照雙掌並未上推,反是下一送,那道電龍嗤的一聲,鑽入土中 
    。 
     
      左飛卿心道不好,耳聽得地底卡卡有聲,若有頑石迸裂,剎那間,磚裂土分,一股渾濁 
    泉水沖天而起,沙塵遇水,嘩啦啦有如雨下。 
     
      左飛卿無沙可用,不得已向後飛退。虞照以「雷音電龍」擊穿地底泉眼,破了「沉沙之 
    陣」,不待左飛卿重整旗鼓,呼呼雙掌,將泥水攪得漫天飛濺。 
     
      左飛卿疾疾閃開,忽見虞照一俯身,掏起大把泥沙,和水捏成團狀,「嗖」地擲來。左 
    飛卿慌忙再閃,卻被虞照猜中方位,一把泥沙迎面飛來,正中左飛卿白袍下擺,左飛卿望著 
    袍上一點泥印,幾乎氣昏過去,漲紅了臉,正想還以顏色,不料虞照一著佔先,再不饒人, 
    左右開弓,泥團雨點般擲來,左飛卿左閃右避,顛而倒之,有如一個陀螺,滿天亂轉。 
     
      左、虞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左飛卿有潔癖,素來風勁繞身,不令半點塵土沾染白袍。虞 
    照卻從小頑皮胡鬧,慣愛無事生非,少時與左飛卿玩耍,專愛找些污泥,弄髒他的袍子小臉 
    ,害他哭泣,故而兩人從小結怨,除了因為仙碧,便是為這緣故,此時虞照佔盡上風,心中 
    得意,呵呵怪笑。 
     
      仙碧見兩人適才都得你死我活,一轉眼又玩起兒時把戲,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放要開口 
    勸解,忽地足下一動,十餘根粗大籐蔓破土而出,刷刷刷將她纏在其中。 
     
      仙碧大驚,奮力一掙,竟未掙開,忽聽姚晴冷道:「你想死麼?」 
     
      仙碧心念一動,失身道:「你練成了『化生』?」姚晴道:「算你有見識。」說到這裡 
    ,驀地高叫道:「虞照、左飛卿,你們還要不要這番婆子的性命?」 
     
      虞、左二人掉頭望來,無不變色,陸漸也忍不住道:「阿晴,你不要胡來。」 
     
      姚晴瞪他一眼,喝道:「不關你事。」陸漸被她一瞪一喝,作聲不得,沈秀卻笑道:「 
    師妹高明,這『孽因子』什麼時候種的,沈某竟然毫無察覺。」說罷蹺起大拇指,眉飛色舞 
    。 
     
      虞照濃眉大皺,左飛卿也飄落地上,喝道:「晴丫頭,你的『孽因子』已被我搜盡,怎 
    麼還有?」 
     
      姚晴面露輕蔑之色,哂道:「本姑娘又不是傻瓜,會把『孽因子』全都放在自己身上? 
    」話音未落,便聽谷縝笑道:「所以你藏在陸漸身上。」 
     
      姚晴臉一沉,喝道:「臭狐狸多嘴。」谷縝笑笑,陸漸卻聽得糊塗,忍不住道:「谷縝 
    ,什麼放在我身上了?」 
     
      谷縝道:「你方才扶她坐下時,是不是給了她什麼物事。」陸漸道:「我給了她一包珠 
    子,只是奇怪,這小包竟藏在我的內衣衣襟裡。」 
     
      谷縝笑道:「那就是了……」姚晴接口道:「你閉嘴。」谷縝笑道:「你若不想我揭穿 
    此事,便放了仙碧姑娘。」 
     
      姚晴眼神數變,忽地冷哼道:「你揭穿又如何,我才不怕?」谷縝一怔,笑道:「好啊 
    。」轉向陸漸問道,「你的內衣,是誰給你換的。」 
     
      陸漸道:「是受傷後丑奴兒換的……」說到這裡,他望著姚晴,忽地目瞪口呆。姚晴面 
    色微微一紅,別過頭去。 
     
      「明白了麼?」谷縝笑道,「姚晴便是醜奴兒,丑奴兒便是姚晴。」陸漸心神大亂,失 
    聲道:「她,她為何要扮成那樣?」 
     
      谷縝道:「她的心思跟我一般,只當躲在那等下九流的地方,自污自晦,便能逃過對頭 
    的追蹤。可惜她生得太美,若不易容,在那風月場中,不只會暴露身份,一不留神,還會被 
    登徒浪子算計。故而她將心一橫,索性扮成個奇醜女子,你說,誰會用心去看一個醜八怪呢 
    ?如此美人變醜,已是出人意料,更何況還是妓院裡的下等賤婢。」 
     
      他說到這裡,見陸漸仍有疑惑,便道:「你大約在想,她為何見了你,仍不肯卸了偽裝 
    ,把你當猴耍?」陸漸點頭。谷縝搖頭道:「這個緣故,我也想不明白,要麼是她自覺丟臉 
    ,要麼是她自知仇家太強,不願將你牽扯進來,姚大美人,我說得對麼?」 
     
      姚晴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谷縝又道:「這丫頭狡猾無比,救你之後,她怕萬一落入 
    風君侯手裡,再無翻身機會,便將這怪籐的種子分出些須,藏在你身上。哼,她算計不差, 
    這一著當真派上用場。」 
     
      陸漸聽了這番話,心神一陣恍惚,不知怎的,他竟對姚晴生不出絲毫怨恨,反而望著她 
    ,倍感酸楚,想她千辛萬苦逃出西城,一路上遭受多方追捕,以至於走投無路,不惜藏身青 
    樓,其中的辛苦無奈,豈是言語所能形容?陸漸越想越是難過,雙眼倏熱,幾乎流下淚來。 
     
      左飛卿忽地白眉一軒,揚聲道:「仙碧妹子,不用怕,我和她交過手,她的『化生』還 
    沒練全,只能困人,不能殺人。」 
     
      仙碧將信將疑,姚晴卻冷笑道:「我也不消殺她,只用『孽緣籐』在他粉嫩嫩的臉蛋上 
    蹭幾下,叫她皮破血流便是。」此言一出,虞、左二人齊齊變色,均想:「仙碧自來珍惜容 
    貌,如此一來,豈非生不如死?」想到這裡,虞照揚聲道:「晴丫頭,我認栽,你怎麼才肯 
    放人。」姚晴笑道:「到底是雷帝子爽快,我別的不要,只要風、雷二部的祖師畫像。」仙 
    碧急道:「不成……」姚晴暗暗催勁,籐葛縮緊,迫得她出聲不得。 
     
      虞照卻是想也不想,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隨手扔來,喝道:「拿去。」 
     
      姚晴忌憚雷部電勁,待得卷軸落地,才敢拿起。左飛卿望了虞照一眼,忽地露出一絲苦 
    笑,歎道:「老酒鬼,我左飛卿從小到大便沒服過你,但今日今時,左某委實佩服。」說罷 
    也自廣袖間取出畫軸,拋將過來。原本這祖師畫像十分緊要,風雷二主萬里東來,君是隨身 
    攜帶,姚晴一討,便即討來。 
     
      仙碧見此情形,雖然不能出聲,心中卻是感動已極,不由得雙眼一閉,流下兩行清淚。 
     
      姚晴拿到畫像,歡喜不盡。虞照卻不耐煩道:「畫已拿到,還不放人?」姚晴兩眼一轉 
    ,微笑道:「小女子神通低微,不及二位呼風引電的大能,若是放了人,難保你們不會將這 
    畫像奪將回去,那時我人財兩空,豈不倒霉?」 
     
      虞照皺眉道:「你這丫頭,恁多心眼兒。虞某答應你,只消放了仙碧,七日之內,我不 
    動你一根寒毛,更不向你討回畫像,七日之後,你好自為之。」 
     
      姚晴笑道:「雷帝子一言九鼎,小女子豈敢不信,但你還須代這番婆子立個誓,這七日 
    之內,她也不能與我為難。」 
     
      虞照望了仙碧一眼,見她點頭,便道:「好,我代她立誓,七日之中,也不與你為難。 
    」 
     
      姚晴笑道:「風君侯意下如何?」左飛卿目視遠處,冷冷道:「我讓你先逃七日,這七 
    日之中,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這個不勞君侯關心。」姚晴抿嘴笑道:「既然如此,姚晴先行告辭。」說罷撤去周流 
    土勁,「孽緣籐」頃刻萎落。 
     
      姚晴後退兩步,便要出寺,忽聽仙碧道:「姚師妹,你什麼時候練成『化生』的?」 
     
      「就在逃亡的路上。」姚晴笑道,「怎麼,我練成『化生』,你心裡難受啦?」她時時 
    不忘刺痛仙碧,仙碧卻不在意,溫言道:「師妹,這三十年來,地部弟子中,唯有你練成『 
    化生』,只消你痛改前非,家母一定會寬宥你的過失,將來地母之位,也會傳你……」 
     
      姚晴一言不發,眼中滿是譏嘲之色,不待仙碧說完,已轉身出門,沈秀快步趕上,滿臉 
    堆笑,不住口吹捧姚晴的神通機智。 
     
      西城三大高手面面相覷,要找忽地哈哈大笑,仙碧、左飛卿瞪眼望她,仙碧碰了個釘子 
    ,正覺羞怒,不由打他一拳,嗔道:「你還笑得出來?」 
     
      虞照歎道:「這就叫『三十老娘倒崩孩兒』,咱們幾個枉稱高手,竟栽在一個小丫頭手 
    裡,傳至(原文用了之)武林,還不笑死人麼,與其被他人恥笑,虞某還不如自己先笑個痛 
    快。」 
     
      「那倒未必。」左飛卿冷冷道:「七日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左某人先放她七日,再抓 
    回來便是。」倏地散開白髮,飄然不見。 
     
      虞照、仙碧相視苦笑,陸漸忽地拱手道:「仙碧姐姐,虞大先生,我有一些俗事,暫且 
    告退。」仙碧明白他心思,默默點頭。谷縝也笑道:「虞兄,我也告辭,下次見面,再來痛 
    飲。」虞照縱然不捨,卻也不好強留,只叮囑道:「好兄弟,見到美酒,可別忘了哥哥。」 
     
      陸漸、谷縝出了寺門,走了一程,遙見姚晴、沈秀,谷縝怒道:「那小子是誰?」陸漸 
    方要開口,谷縝已擺手道:「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沈舟虛的烏龜兒子。」但見陸漸無語,忍 
    不住大喝一聲,「你還不趕上去?不怕他拐走姚晴嗎?」 
     
      陸漸歎了口氣,道:「谷縝,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谷縝道:「你說。」陸漸望著他, 
    神情既似期盼,又似淒涼,如此變換幾次,方才歎道:「我想托你照顧阿晴,無論如何…… 
    不能讓她落到沈秀手裡。」 
     
      谷縝眉毛一挑,吃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陸漸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命不久長, 
    將來一旦死了,阿晴孤身流落世上,無人看顧,豈不可憐。如今不只西城高手與她為敵,沈 
    秀更對她糾纏不清,此人心性狠毒,又喲一張好面孔,慣會奸騙女子……」 
     
      谷縝道:「因為如此,你更該趕將上去,不讓那廝得手。」陸漸搖頭道:「不是說了麼 
    ,我性命不久,就算能得到阿晴歡心,又能怎樣?好兄弟,我仔細想過,無論容貌計謀、財 
    富家世,你都是那沈秀的對手……」 
     
      谷縝啞然失笑:「你要我去追求姚晴?」陸漸點頭道:「好兄弟,你瞧我面子,萬莫推 
    辭。阿晴聰明美貌,正是你的良配……」 
     
      谷縝嘿嘿一笑,說道:「這個主意,我有四個字答覆你。」陸漸道:「哪四個字?」 
     
      谷縝道;「狗屁不通。」說罷,忽見陸漸臉色鐵青,一跌足,掉頭便走。谷縝見他如此 
    自暴自棄,也是大為惱怒。故而兩人互不理睬,走了一程。將近城池,谷縝忽地歎了口氣, 
    嚷道:「罷了,拗不過你,這事雖然混帳,但瞧你面子,我且試試。」陸漸一楞,脫口道: 
    「你,你答應了?」谷縝眼珠一轉,笑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我須得分開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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