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柱
〞轟隆〞一聲,金光迸射,如電蛇狂走,谷縝眼前陡然一亮,漸漸清晰起來,露出煜煜
火光、人物輪廓,沈舟虛臉色慘白,死死盯著自己,長眉挑動,目中透出不信之色。
谷縝身上濕漉漉、涼颼颼,竟然出了一身透汗。方要大笑兩聲,忽覺臉上肌肉不聽使喚
;欲要起身,又覺四肢沉重,一根指頭也抬不起來;欲要說話,卻覺舌頭僵硬如石,伸捲顫
動不得,唯獨雙目仍亮,兩耳仍聰,心底裡對這種種怪事困惑已極。
沈舟虛面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紅,驀地探手入懷,摸出一支瓷瓶,傾一丸藥,塞入口中
。秦知味忍不住道:〞主人,你沒事麼?〞
沈舟虛閉眼搖頭,沉默半晌,忽地長眉一聳,張眼喝道:〞九幽絕獄,一定是九幽絕獄
……〞
莫乙接口道:〞是東海獄島的九幽絕獄?〞
沈舟虛歎了口氣,點頭道:〞那裡至深至幽,無疑是人世間最陰森的苦獄,常人入內十
天半月,不瘋即傻,而這小子在那裡呆了兩年有餘,非但不瘋不傻,反而練成了一身絕佳定
力,無怪這『五蘊皆空陣『敗盡天下智者,卻制不住一個不滿弱冠的小子。〞
他頓了一頓,注視谷縝,微微笑道:〞我知道你聽得見,心裡也明白,『眼、耳、意『
三識仍在,只不過『身、口、鼻『三識被封。嘿嘿,說起來,這一局算是平手……〞說到這
兒,他眉頭蹙起,說道,〞你或許奇怪,說好了鬥智,卻怎麼玩出這些勾當?但你倘若明白
智謀的根本,也就不足為奇。兵者詭道,聲東擊西,能而示之不能,鬥智也是如此。你知道
我不會老老實實與你鬥智,但你萬萬料不到,鬥智本身也是沈某人的幌子。借鬥智為名,用
這『五蘊皆空陣『封住你的先天六識,才是我的本意。你猜不到我的本意,這場鬥智已經輸
了,只可惜,我百密一疏,竟忘了你在『九幽絕獄『面壁兩年,心誌異於常人,緊要關頭,
功敗垂成。〞說到這兒,不覺歎息。
誠如沈舟虛所說,這局雙陸只是幌子,嘉平館中的桌椅方位、火光強弱、人物氣氛,乃
至於棋盤棋子,均是他精心佈置而成,其中暗藏無數玄機。那張棋盤名叫〞大幻魔盤〞,盤
上的彩煙明霞,乃是寧凝以〞色空玄瞳〞之術、以珠光貝彩精心畫成,其中蘊含了極微妙的
色彩變化,一旦光線得宜,便可幻化萬象、迷魂攝神。
沈舟虛常因對手喜好,變化四周光線,將這魔盤幻化為圍棋、象棋、雙陸等種種棋盤,
趁著對手沉迷棋局,不知不覺攝取他的心神。而這攝魂威力,又以雙陸為最,打雙陸必用骰
子,玻璃骰子旋轉起來,與〞大幻魔盤〞掩映流輝,極容易誘發幻覺。是以谷縝第一次擲出
骰子,便覺不適,倘若就此罷手,或許能夠免劫,但他少年氣盛,不肯輕易伏輸,第二次撒
出骰子,立時生出幻覺,墜入沈舟虛彀中。
六識是佛門的說法,指代〞眼、耳、鼻、舌、身、意〞,乃是人體六大感官。人若一死
,六識自然消滅,但要讓人體不死、六識無用卻是極難,眼瞎耳聾,鼻舌知覺未必盡失,封
住鼻舌,身子觸覺、心中意念,也未必就此消滅,略有激發,便會猝然驚覺。是以〞五蘊皆
空陣〞雖強,也必須在對手毫無知覺下方能湊功。
沈舟虛為了一件陰謀,決意不殺谷縝,而是封住他的六識,但又唯恐被其猜到本意,假
意說是下棋。谷縝猜不到他的本意,一心專注於棋盤上的勝負輸贏,中了埋伏也不自知。待
他神志混亂,幻覺一生,蘇聞香立時趁虛而入,發動〞九竅香輪〞,秦知味則呈上〞八味混
元湯〞,先後封住他的鼻、舌二識。而後薛耳又奏起〞嗚哩哇啦〞,這件樂器與〞喪心木魚
〞並稱異寶,〞喪心木魚〞能發無聲之音,〞嗚哩哇啦〞則能發出一切有聲之音,模擬天地
間種種奇響怪聲,與〞大幻魔盤〞彼此呼應,由聲音誘發幻象,又以幻象增長聲音魔力,如
此雙管齊下,一面封閉谷縝的〞眼、耳〞二識,一面將他心底最隱秘的記憶誘發出來。到這
時候,沈舟虛方才出手,以本身神通潛入谷縝的內心,封閉他的身、意二識。
要知世間聰明之人,多數身具兩大矛盾,一是對妙音、至味、名香、美色感知銳敏,遠
勝常人,是以遭遇音、聲、氣、色的誘惑,反而比愚笨者更難克制,容易為之著迷。好比東
晉之時,名相謝安不畜歌妓,自言〞畏解〞,即是害怕自身太過瞭解音樂,由此沉迷,荒廢
了志氣。二是善於揣摩他人,剖析人事,但因為太過專注他人他事,反而忽略自身缺陷,往
往機關算盡,反誤自身。
以上矛盾,越是聰明,越是難免,若非大聖大德不能克服,是故佛家有〞本來,本相〞
之說,儒家有〞吾日三省吾心〞的警句,道家也有〞存神內照〞的心法,均是聖賢們摒絕外
物、認知自身的無上法門。這〞五蘊皆空陣〞卻正好相反,專一針對這兩大矛盾,先用劫奴
神通,幻化出各種音、聲、氣、色,封住對手的〞眼、耳、口、鼻〞,令其靈肉分離,不知
自身之存在,從而陷入無涯幻境。這時候,中術者即便目睹親身經歷,也會感到一片茫然,
誤認是他人所為。這樣時辰一久,自然而然意識泯滅,以為自身已不復存在。〞身、意〞二
識由此被封,〞六識〞也就蕩然無存。
谷縝也幾乎受困,但他在〞九幽絕獄〞兩年,受盡幽寂之苦,以為石壁之後便是大海,
故而憑著絕強意志,一心攻穿石壁逃生。只因這份記憶太過刻骨銘心,乃是他一生最黑暗的
經歷,故此一見那獄中囚徒,立時與〞他〞心生共鳴,情懷激盪起來,猛然想到:原來一切
幻象均是自身記憶。
谷縝一旦認清自身,領悟本來,沈舟虛的秘術頓時被破,精神遭受極大衝擊,幾乎兒做
法自斃,反為〞五蘊皆空陣〞所制。只可惜谷縝入迷太深,縱然沖透〞眼、耳、意〞三識,
〞鼻、舌、身〞三識仍被封鎖,雖然能聽,能看,能想,卻不能說、嗅、動彈了。
想到此處,谷縝恍然明白,姚晴也必是被這〞五蘊皆空陣〞困住,封閉〞六識〞,無怪
乎僵如木石,就如活死人一般。
沈舟虛施展〞五蘊皆空陣〞,大費心力,說了一陣,便閉目調養,洞中燈籠漸次熄滅,
陷入沉寂黑暗之中。谷縝憤怒已極,在心裡將沈舟虛罵了千百遍不止,罵詞自也是千奇百怪
,絕無一句重複。
這樣過了數個時辰,洞外早鶯語晨,天色漸漸明亮起來,谷縝經過一夜折騰,亦覺睏倦
難支,朦朦朧朧,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清嘯,如風激浪,沖決而來。谷縝陡然驚覺,張眼一
瞧,四下景物悄然生變,日正當空,纖雲不流,風物瀟灑,泉石通明,不遠處,一座高峰凜
凜如撐天石柱,穿入白雲之中,不知通向哪裡。
沈舟虛坐在峰前,閉目如老僧入定,五大劫奴在他身後或站或坐,數十名天部弟子則站
立數行,垂手恭立,那嘯聲越來越近,陡然停歇,林中金光閃過,狄希穿林而出,手中提著
一人,赫然便是沈秀,狄希跳上一塊巨石,一手按腰,朗朗笑道:〞沈天算多年不見,可無
恙否?〞
沈舟虛張開雙眼,看見沈秀,目有訝色,亦微微笑道:〞狄龍王風采如故,可喜可賀。
〞谷縝聽得吃驚,暗道:〞莫非我睡了一日一夜,一覺醒來,已是雙方比鬥之時?〞原來他
〞身〞識被封,顛簸起伏一律不知,舌識被封,飢餓感覺也絲毫不覺,沉睡了一日一夜,竟
不知光陰流逝。
忽覺有目光射來,轉眼望去,只見狄希正盯著自己,雙眉忽挑,將沈秀穴道一掌拍開,
厲喝道:〞滾吧!〞沈秀望著沈舟虛,滿臉羞慚,低了頭,猶豫不前。
沈舟虛皺眉道:〞狄龍王這是何故?〞狄希笑道,〞島王托我先來一步,告知足下:『
谷神通平生磊落,從不捉拿他人妻子、脅迫於人。『〞
沈舟虛眼神一變,耷拉眼皮,沉默片刻,驀地嘿然一笑,冷冷道:〞好個谷神通,這麼
輕輕一句,卻比罵上千萬句還要厲害。〞他抬頭掃了沈秀一眼,淡然道:〞你過來吧。〞
沈秀聽得這句,如蒙大赦,走到沈舟虛身邊,忽地低聲道:〞這姓狄的獨身前來,殺他
正是時候。〞
沈舟虛冷笑一聲,道:〞九變龍王何等人物?即便孤身前來,又豈是你能殺得了的。〞
他公然說出,狄希微微一愣,沈秀卻是滿臉漲紅,心中羞怒難當。沈舟虛將手一揮,冷冷道
:〞谷神通故作大方,無非罵沈某陰險小氣,也罷,他將犬子與我,我也將他的活寶兒子給
他,未歸,將這姓谷的小子送上去。〞
燕未歸應了一聲,提起谷縝,奔上前去,將近之時,忽道:〞接著。〞將谷縝高高拋起
,抬腳一挑,如蹴?般將谷縝挑了過去。
狄希只覺谷縝來勢沉猛,分明暗藏〞無量足〞的驚人腳力。當下微微一笑,左腳一挑,
將谷縝挑得正面盤坐,右腳探出,竟如踢皮球一般,將谷縝挑了三下,方才嘻嘻一笑,放在
地上。
谷縝氣急,心中大罵:〞反了反了,兩個王八蛋,竟將你們老子當球踢?回頭你們的狗
腳爪子一定要爛,直爛到肚腸裡去……〞可惜只能暗罵,無法出聲。
狄希見他神色怪異,渾身僵直,不覺心生訝異,運掌按在谷縝後頸,內力繞其經脈一周
,卻不覺穴道受制跡象,想了一陣,忽而笑道:〞沈舟虛,你弄了什麼玄虛?還請指點一二
,也讓狄某長長見識。〞
沈舟虛冷冷道:〞大夥兒只是換人,一個換一個,人是活的便成,至於別的,卻不是沈
某的事情。〞
狄希烏眉斜飛,星眼光轉,倏爾笑道:〞好個沈瘸子,真有你的,不但吃不得半點虧,
還想老佔便宜,不但佔便宜,還要佔得有理,嘖嘖,如此做人,叫人齒冷。〞言畢將谷縝放
在一邊,盤膝而坐,靜靜養神。
沈秀深知沈舟虛的手段,瞧見谷、姚二人情形,已猜到其中緣故,眼見姚晴就在近旁,
伸手可及,不覺心花怒放,血脈賁張,若非老父在前,必然一把摟過,親憐密愛,飽餐秀色
。
正自望著佳人,綺思綿綿,神為之飛,忽聽得一陣琴音悅耳,遠遠傳來,轉眼望去,茂
林中忽地縱起一人,竟然高出林表,藍衣閃亮,長髮飄飄,不是葉梵是誰。又見他一縱之後
,竟不下落,穩穩盤坐半空,手足不動,身子卻如風馳電掣,向這方疾速飛來。
沈秀瞧得目瞪口呆。要知道,當世高手中,除了左飛卿,無人能夠凌空不墜,即便是風
部神通,也需要結髮成傘,倚仗風力。如葉梵這般一無所借,盤空飛行,委實可驚可畏,有
如天人。
葉梵來勢奇快,須臾鑽出林外,現出全身。沈秀這一看清,不由恍然大悟,暗罵自己愚
蠢。原來葉梵下方,竟有四名少年男子各踩高蹺,高蹺走得十分整齊,同起同落,一步數丈
。四人下踩高蹺,肩上扛著一副朱紅步輦,葉梵盤坐輦上,左顧右盼,得意洋洋。剩下的四
名少女騎馬尾隨,鼓琴弄笙,奏樂助威。只因被樹林擋住視線,方才眾人不見轎夫,只見葉
梵,乍一瞧,還以為他真的凌空飛來,均是吃了一驚,此時弄清緣由,無不啞然失笑。又見
那四名扛輦少年雖走高蹺,卻是步伐如一,奔走穩健,即便跳躍飛縱,肩上步輦也不顛簸,
葉梵端坐其上,全無起伏。足見為了這麼一個小小噱頭,主僕五人也費了無數心思。
看到沈舟虛,葉梵冷笑一聲,高叫道:〞沈瘸子,你膽子不小,不但來了,還來得挺早
。〞
沈舟虛淡然道:〞沈某雖是一介廢人,卻也不是無膽匹夫,谷神通武功雖高,卻也不過
是凡夫俗子,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不敢來的?〞
葉梵素性驕狂,唯獨將谷神通視為神明,聞言臉色陡沉,喝道:〞停。〞下方四人陡然
止步,葉梵潛運內勁,傳到高蹺下端,刺刺數聲,八支高蹺齊刷刷插入土中,有如八根細長
木樁,將五人穩穩托住。
葉梵見眾人均有訝色,心中得意,哈哈笑道:〞沈瘸子你有膽無膽,島王來了便知。嘿
嘿,只不過萬歸藏一死,西城卻真沒人了,什麼八部九部,都是一群不堪入目的廢物。就好
比你沈瘸子,沒有輪椅,就不會走路,連三歲的小兒都不如。虞照名為帝子,不像皇帝的兒
子,卻活像一個叫化子,像樣的衣服也沒有一件。左飛卿倒有點兒意思,只可惜獨來獨往,
很是淒涼。至於仙碧那個娘兒們,更是不足掛齒了,一身紅衣裳土裡土氣,就似一個鄉下來
的蠢丫頭。何如我東島群雄,神通蓋世,聲勢□赫,威風八面,你瞧瞧這一乘轎子,嘿嘿,
自古以來,皇帝老子也沒坐過。〞
他先將今次迎戰的西城高手盡情挖苦一通,繞了老大一個彎子,仍是為了自吹自擂。正
自唾沫飛濺,西邊林子裡忽地湧出一團如雲白氣,掠到近前,呼拉拉竟是千百紙蝶。
葉梵嘿的一聲,揮掌掃出,先一記〞陷空力〞,再一招〞渦旋勁〞,群蝶為他真氣牽引
,繞他旋轉起來。葉梵又喝一聲,正想發出〞滔天功〞,將那紙蝶盡數震碎,不料蝶群忽地
一分為二,一群繞著葉梵,另一群卻向四名扛輦少年掠去。葉梵急出掌力阻攔,不料那紙蝶
忽東忽西,葉梵掌力一來,便即散走,掌力若去,復又乘虛潛入,但卻並不割傷那四名少年
,只在其頸上、腋下等癢處撓動。
那四人為防步輦動搖,挺直腰身,氣貫雙腿,分毫不敢亂動,此刻但覺奇癢難忍,一個
個瞪眼歪嘴,扭著脖子苦撐。支撐了約莫數息工夫,其中一人率先支持不住,鼻子裡噗的一
聲,真氣盡洩,另一人緊隨其後,哈的笑出聲來,剩下兩人大受感染,雖不至噴嚏發笑,也
是蜷手蜷腳,帶得那步輦東西搖擺,上下起伏,如坐海船也似。
眾人本以為葉梵坐立不穩,勢必墜下輦來。不料他竟如粘在輦上,任那步輦如何搖晃起
伏,始終一動不動。不知底細的自然驚奇,稍有見識者,便看出葉梵是以〞陷空力〞吸住步
輦,只要步輦尚在空中,他便不會向下墜落。
忽聽〞嗖〞的一聲,林子裡一枚石塊比箭還疾,直奔葉梵。狄希見狀,長袖疾拂,將那
石塊掃開。誰料他長袖方出,林中烏光再閃,一枚黑泥丸後發先至,搶在石塊之前。
狄希沒料到那石塊竟是誘敵,泥丸才是殺著,不由得神色一變,左袖急射而出。誰知袖
勁方到,泥丸中彷彿事先藏了火藥,撲的一聲,紛然迸散。狄希一袖掃空,只見得殘泥如箭
,急雨也似罩向高蹺。剎那間,木棍斷裂聲密如聯珠,八根高蹺節節寸斷。那四名少年再也
停留不住,撒開步輦,大叫著摔了下來。
葉梵極好面子,至此窘境,仍然不肯失了風度,竟而憑著一口真氣,牢牢吸住步輦,令
其不致遽然下墜,而在半空中不時變化方位,蕩蕩悠悠,有如一片落葉飄然墜下。
雖未出醜,高蹺抬轎的絕好創意卻被破壞無餘。葉梵憤怒已極,雙眉陡挑,引頸怒嘯,
啾啾昂昂,怪聲迭起,迥非任何音樂人聲、禽言獸語。那聲音也非極響,卻傳遞得至為遙遠
,四面山峰嗡嗡迴響,似也隨之搖晃起來。
不一時,眾人裡修為較低者,便覺那怪聲越來約高,越發尖細,銳如鋼錐,直貫腦門,
禁不住緊捂雙耳,口鼻呻吟,臉上流露痛苦之色。這其中谷縝尤為難受,他內功平平,難以
抵擋這陣怪聲,但偏偏身識被封,不能伸手掩耳,只覺那聲音穿破耳鼓,直插腦門,當真痛
不欲生。
這時間,忽聽一聲驟喝,有如晴天霹靂,山鳴谷應。這一喝時機把握極巧,正當葉梵換
氣之時,那怪聲被震得一蕩,停了一瞬。谷縝頭腦頓時一清,難受感也減輕大半,忽聽沈舟
虛輕輕歎道:〞鯨歌天雷,同源異途,『西崑崙『祖師地下有知,見這一番爭鬥,不知該當
作何感想?〞
〞鯨息功〞本是模仿巨鯨呼吸所創,由此衍生的〞神鯨歌〞絕似鯨魚鳴叫,驚心動魄,
奪人心智,有欺風嘯海之威。〞天雷吼〞卻是雷部神通,全憑一口元氣。修煉時,手腳不動
,只憑驚雷一喝,將九張懸在空中的黃紙同時喝破,才算成功。是以這門神通在打鬥中突然
使出,往往能將對方耳鼓一聲喝裂,致其癲狂。
這兩門神通,均是〞西崑崙〞梁蕭所創,分別流傳東島西城,兩百年來,雙方高手仗此
神通,針鋒相對,比拚了不知多少次。是以沈舟虛回顧源頭,再瞧眼前,不由得發出莫大感
慨,狄希也聽在耳裡,笑道:〞西崑崙武功雖強,卻是一個無信小人,反覆無常,算不得什
麼了不起的人物。西城上下將之奉若神明,委實可笑。〞
沈舟虛笑道:〞這麼說,狄龍王便是大仁大義的有信君子了?〞
狄希淡然道:〞君子二字愧不敢當,但卻不算無信小人。〞
沈舟虛笑道:〞那麼杜若芫杜小姐也這樣認為?〞狄希愕了愕,笑道:〞誰是杜若芫?
可否明示。〞沈舟虛漫不經意地道:〞杜若芫是清河杜家的小姐,兩年前不婚而孕,為父母
責打,投水而死,至死也不肯說出姦夫是誰,你說奇怪不奇怪。〞狄希道:〞這與我何干?
〞沈舟虛目不轉睛,望他笑道:〞狄龍王說無干,那就無干。〞狄希哼了一聲,轉過眼去。
談笑間,"天雷吼〞連發三次,〞鯨息功〞亦被震散三次。葉梵嘯聲不暢,焦躁起來,
驀地收了怪嘯,大喝一聲:〞姓虞的,給我滾出來。〞
一聲長笑,林中並肩邁出三人,虞照大步如飛,虎目電射。左飛卿逍遙如故,衣不染塵
。仙碧卻是紅衫鮮亮,娉娉裊裊,懷抱北落師門,貓如雪,衣勝火,紅白交輝,醒目已極。
谷縝見虞照如此風采,知他必然傷癒,心中亦為他高興。
虞照尚未走近,忽地哈哈笑道:〞葉兄神通蓋世,聲勢□赫,不但坐轎子的本領與眾不
同,下轎子的姿勢也與眾不同,別的人下轎子都是雙腳落地,你卻是屁股落地,辟里啪啦,
聲勢□赫,威風八面,別說皇帝老子,就是他老子的老子也比不上。哈哈,就怕抬得高,摔
得重,這一下坐得屁股開花,不太好看……〞
左飛卿淡淡地道:〞胡說八道,屁股也能開花麼?〞
〞怎麼不開?〞虞照笑道,〞若不信,大可讓葉兄脫了褲子給大家瞧瞧,他若不脫,就
是心虛……〞
左飛卿道:〞他是人,又不是畜生,哪兒能隨便亂脫褲子?〞虞照笑道:〞是啊,他是
人,又是畜生,哎喲,不對,他不是人,又是畜生,啊哈,又說錯啦,應該是,他不是人,
又不是畜生,咦,那是什麼?〞
左飛卿冷冷道:〞還用說麼,自然是畜生不如了。〞
他二人一個嬉皮笑臉,一個冷淡漠然,一熱一冷,極盡挖苦之能事。葉梵臉上陣紅陣白
,驀地跳將起來,怒道:〞耍嘴皮子算什麼本事?有能耐的,一拳一腳,分個高低。〞
虞照笑道:〞你要找死,還不容易,且待我了結一件事,再與你囉嗦。〞說著轉過身來
,注目谷縝,冷冷道:〞狄希,你對他做了什麼?〞
狄希笑道:〞不關我事,都是沈瘸子做得好事。〞虞照微微訝異,轉眼看向沈舟虛,忽
見姚晴的情形與谷縝近似,不由皺眉道:〞沈舟虛,你做了甚事?〞
沈舟虛冷冷道:〞師弟一貫自高自負,聰明絕頂,難道不會自己瞧麼?〞虞照目有怒色
,重重一哼,一猱身,掠向谷縝。狄希微微一笑,雙袖齊出,如兩口金光長劍,攔住虞照。
虞照嗔目大喝,掌心藍光縈繞。
忽地人影一晃,攔在狄希身前,只聽葉梵厲喝震耳:〞雷瘋子,你對手是老子,別弄錯
了。〞一喝出口。兩道人影攪在一起,辟里啪啦,旋風般對了二十餘掌,電光真氣,奔流四
溢。
左飛卿見狀,眉頭微皺,忽一晃身,飄然掠向姚晴,一伸手,將她扣住。沈秀怒道:〞
狗賊你敢……〞話音未落,左飛卿大袖一拂,一股強風灌入沈秀口鼻,沈秀頓時出氣不得,
後面的話盡被堵了回去。左飛卿再一拂袖,飄身後掠,冷冷道:〞臭小子,沈舟虛沒教你禮
數麼?〞
沈秀瞪著姚晴,鋼牙緊挫,面皮漲紅。沈舟虛忽地微微一笑:〞不打緊,讓他奪去,也
無用處。〞
沈秀先時見姚晴被擒,原本欣喜欲狂,誰料得而復失,恨得牙癢,怒形於色。聽了沈舟
虛之言,方覺失態,他色心雖重,也不便在父親面前表露太過,當即哼了一聲,低頭不語,
心中卻疾轉念頭,想著如何奪回姚晴。
仙碧手把姚晴脈門,查探時許,不覺心疑:〞不是點穴,也非中毒,體內一切如常,卻
是什麼緣故?〞她猜測不透,忍不住道:〞沈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沈舟虛淡淡地道,〞不過是封了她六識罷了。〞仙碧臉色大變,細看姚
晴,果然是六識關閉的徵兆。不由又問道:〞那麼谷縝呢?〞沈舟虛微笑點頭,並不言語。
仙碧不覺心頭一亂,她也曾聽母親說過,沈舟虛天縱奇才,獨創了一種奇法,能用劫奴
神通,封閉對手六識,玄妙已極。谷、姚二人均是心志堅強,按理說不應該墮入術中,不料
雙雙遭了沈舟虛的毒手。只因這法子源於施術者的精神,一旦成功,便唯有施術者能夠解開
,別人武功再高,見識再博,統統無用,細想起來,竟與煉奴頗為近似。
想到這裡,咬了咬牙,冷冷道:〞沈師兄,你接了小妹的乙木令麼?〞沈舟虛笑道:〞
接了。〞仙碧正色道:〞你既然接了乙木令,還封她的六識,豈非不將地部放在眼裡。〞
沈舟虛笑道:〞她又何嘗將我天部放在眼裡,一來便向我討天部的祖師畫像,蠻橫已極
。若不是瞧著地母的面子,我定要先逼她交出七部畫像,再取她性命,而今封閉她的六識,
不過是怕她胡亂說話,洩漏我西城絕密。〞
〞你有這樣好心?〞左飛卿驀地冷冷道,〞只怕是想獨佔八圖秘密吧。如今這六識唯有
你能解開,任何人將這女子奪走,也如得到一具無生死物,沒有半點用處。這麼一來,天下
除了你沈舟虛,就無人能夠得到八圖之秘了?哼,計策雖然陰毒,卻有一個大大的破綻。〞
沈舟虛笑道:〞什麼破綻?〞
左飛卿一拂袖,按在姚晴頭上,秀目中殺氣湧出,冷冷道:〞我若將她一掌斃了,你又
如何?〞沈舟虛目光一閃,笑道:〞你捨得?〞左飛卿道:〞怎麼捨不得,『八圖合一,天
下無敵『又怎樣,左某偏偏不感興趣。〞
沈舟虛笑道:〞那麼仙碧師妹為何要用乙木令阻我傷她呢?〞左飛卿微微一愣,望著仙
碧,白眉微蹙、仙碧尋思道:〞姚晴六識被封,不知飢渴,故而不能飲食,不知明暗,故而
不知天日,不能思索,故而心竅不開。我若將她留下,要麼飢渴而死,要麼永沉迷途,喪心
而亡。她不但是陸漸的至愛,心中更藏了祖師畫像的秘密,若是死了,畫像秘密失傳,不止
對不起陸漸,更對不起西城先代祖師。〞
猶豫半晌,一晃身,抱著姚晴,送到沈舟虛車前,正色道:〞沈師兄,記得你方纔之言
,但瞧家母面子,不要害她。〞
沈舟虛一笑點頭,方要答話,忽聽葉梵一聲大喝,跳了開去,高叫道:〞姓虞的,你我
交手不下十次,大家都沒佔著便宜。拳來腳往,無甚意趣,今日不如換個比法。〞
虞照道:〞怎麼比?〞
葉梵冷哼一聲,轉眼望去,林木參天,鬱鬱蔥蘢。天柱山中,多的是千年古松,繁枝密
柯,有如翠雲寶蓋。葉梵一指那松林道:〞你我各縱神通,從這些樹上伐木取材,搭成兩座
擂台,長寬十丈,台高一丈,檯面平整,木樁上不得有樹皮枝椏殘留,誰先搭好,誰便勝出
,敗者引掌自盡,你看如何?〞
虞照失笑道:〞你這廝總是異想天開,先是踩高蹺,如今又要虞某陪你做木匠?〞
葉梵道:〞你不敢?〞
〞放屁。〞虞照冷笑道,〞這世上的事,還沒有虞某不敢做的。〞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奔出,各揀一株老松下手。葉梵左使〞滔天功〞,右使〞陷空力〞
,左推右收,那棵合抱粗的老松吃不住兩股大力前拉後扯,喀嚓一下,齊根而斷。
眾人見狀,無不駭異。葉梵驀地大喝一聲,將老松舉起,運轉〞生滅道〞,雙手一搓,
鋼鱗鐵甲也似的古松老皮隨他掌力所至,寸寸剝落,粗細枝椏如雨墜下。轉眼間,一株百年
老鬆化為雪白光亮的粗大圓木。
〞呔。〞葉梵又喝一聲,圓木向下一頓,〞渦旋勁〞展開,那木柱有如一根極大的鑽子
破地而入,攪得泥土翻飛,霎時入地六尺,地面上僅餘丈許木干,白亮亮筆直矗立。
斷木、制柱、打樁入地,前後不過盞茶功夫,如此力大神速,端的震驚當場。
一聲悶響,啞如輕雷,空中白光閃動,一根松木樁如雷霆天降,嗤的一聲,插在數丈之
外,入地五尺。
葉梵面色微變,轉眼一瞧,卻見虞照拍手大笑,這根木樁,竟是他凌空擲來的。忽又見
他轉身揮掌,右手射出一道白色煙光,如龍如蛇,繞上一棵百年古松,煙光過去,松根處倏
爾焦黑,虞照左掌突出,橫擊樹幹,喀嚓一聲悶響,松樹折斷,枝椏樹皮如遭火焚,轉瞬枯
朽,被虞照輪掌一削,簌簌而落,露出白生生一段樹幹。
原來〞雷音電龍〞也分為陰陽兩種,陰靜而陽動,陽龍即是那道如龍煙光,來去倏忽,
毀傷物類,若有形質,聲勢□赫,陰龍則潛默無形,蘊於人體之中,十步之內,能與陽龍遙
相感應,主宰陽龍的走向,令其不致失控。只因〞陰龍〞蘊於人體,不能離開宿主,但其威
力卻是極大,運至手上,焚木裂石,勝似刀斧,抑且隨心所欲,只焚松鱗繁枝,不傷老松主
幹。
圓木削成,虞照扛起樹幹,橫轉兩轉,喝聲〞去〞。那數百斤的圓木竄起十丈,在半空
中畫一個半圓,直插入地,和第一根木樁相距丈許,遙遙相對。
眾人暗暗稱絕,虞照雖沒有〞渦旋勁〞鑽木入土的神通,但陰龍附體,力大無窮,故將
松木高高拋起,借其自身重量,樹立成樁。
兩人各顯奇能,木樁接二連三樹將起來,不多時,兩方擂台儼然成形,木樁林立,四四
方方,鋪上木板即可成功。
二人以生死為注,各將內力催發至極,木樁樹好之時,仍是旗鼓相當,均又運掌成斤,
斷樹分木,將樹幹剖成木板,以木鍥子一塊一塊,釘在樁上。
葉梵見虞照神通運轉自如,始終不落下風,心中不由焦躁起來,驀地拔起一根木樁,奮
力擲出,轟隆一聲,虞照所設擂台,頓時坍塌一角。
虞照驚怒交迸,喝道:〞狗王八使詐?〞亦拔一根木樁擲出,葉梵已有防備,抬手將飛
來木樁接住,哈哈笑道:〞多謝多謝。〞他擲出一根木樁,台基便少了一根,虞照擲來木樁
,恰好補齊先前之數。
正自得意,不料虞照出手奇快,第一根才出,雙手早已各拔一根圓木,嗖嗖擲來,較第
一根來得更快,抑且一射東邊,一射西隅,葉梵分身乏術,擋住東邊一根,卻聽轟隆一聲,
西邊木樁倒了大片。葉梵大怒,手中圓木如雷霆擲出,正與虞照第四根木樁撞上,兩根圓木
凌空交纏,聲如悶雷,齊齊折成四段。
兩人霹靂火性,一旦打出火氣,頓將比鬥初衷拋到爪哇國去了,哪還管什麼擂台不擂台
,紛紛拔出木樁,擲向對方,空中一時間巨木亂飛,蔚為奇觀,巨響聲聲,數里皆聞。
左飛卿旁觀片刻,轉眼盯著狄希,淡然道:〞看戲不如唱戲,你我二人這樣瞧著,未免
無趣。〞
狄希笑道:〞君侯出題,狄某當副驥尾。〞
左飛卿道:〞九變龍王亦是倜儻之人,面對這等蠻牛大戰,想來也很不屑。〞狄希瞥一
眼戰場,莞爾道:〞這麼說,君侯胸有成竹了。〞
左飛卿微微瞇起雙眼,仰視雲中孤峰道:〞一柱擎天,萬岳歸宗,偌大天柱山,以這天
柱峰為最,你我不妨以此為注,先登者勝,如何?〞
狄希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口中溫文對答,身形早已掠起,兩道金白光芒,風逐雲飛,向天柱峰狂奔而去。左
飛卿尚未抵達峰下,倏地白髮怒張,凌風而起,雙袖向後一甩,身法轉疾,逕向峰頂掠去。
飄飄蕩蕩,升起約有數丈,眼角邊金芒忽閃,電射而來。左飛卿閃身讓過,放出一團風
蝶,那金光早已縮回,將風蝶一拂而散,耳聽得狄希朗朗長笑,一道金色光華,從身旁疾掣
而上。
左飛卿定眼細瞧,狄希長袖疾舞,纏繞崖壁上的凸石孤松,一纏一繞,便升起丈許,如
此雙袖輪換,如壁虎游龍,奔騰直上,一眨眼的工夫,便將左飛卿拉下數丈。
這套登山本領,乃是九變之一的〞倚天變〞,任是何種倚天絕壁,狄希憑這一雙長袖,
均能攀越如飛。左飛卿見狀,好勝之心陡起,發出一聲清嘯,風勁所至,滿頭白髮崩得筆直
,如一片飛羽,身子幾與山峰垂直,腳踏絕壁,如履平地,同時揮出紙蝶,如一團雲氣,繞
著狄希縱橫飛舞,狄希一邊分出長袖對敵,但攀登之速,卻不稍減。
越是攀上,山勢越是險惡,頑石童童,寸草難生。襯著灰鐵色的石壁,兩大高手有如兩
點彈丸向峰頂勁射,險絕人寰,彷彿隨時都有下墜危險,下方眾人舉頭仰望,無不膽戰心驚
。
初時狄希借雙袖之力,奔騰如箭,但隨山勢漸高,罡風漸厲,刮得狄希身形搖晃,去勢
為之一緩。但風部神通,風力越大,威力越強,才過峰腰,左飛卿已借風勢,超越狄希。
狄希見狀,疾喝一聲,長袖束緊,尖槍般向上疾刺。左飛卿一一閃過,不住放出風蝶,
劈頭蓋頂,壓得狄希不能全力上行。兩人一個上升,一個停滯,此消彼長,狄希漸被拉下,
左飛卿卻乘著一陣旋風,身如陀螺,滴溜溜迎風上溯,逼近峰頂。
忽地身後勁風陡疾,左飛卿不及掉頭,反掌掃出,托的一聲,掃中拳頭大小一枚石塊。
左飛卿掌骨欲裂,半個身子也似木了,低頭俯視,只見狄希又自絕壁上抓下一塊尖石,身子
扭曲,彎如弓背,長袖繃直,勁似弓弦,整個看來,就似一張拉滿的強弓,長袖倏地一放,
那塊尖石急如箭鏃,嗖的一下破空射來。
左飛卿吃過苦頭,此番不敢托大,匆匆閃過,尖石掠過,帶起一股疾風,刮面生痛。狄
希得了勢,不住屈身若弓,發出矢石,勁急無比,殊難抵擋。這一招正是九變之一的〞缺月
變〞,取其彎弓如月之意。左飛卿應付艱難,只得召回風蝶,周防自身。狄希少了風蝶壓制
,疾速上竄,漸漸逼近。
兩人且鬥且行,漸近峰頂,一時間流雲纏繞,白霧蒸騰,張眼不辨景物,只聽得四周罡
風怒號,有如千軍萬馬縱聲齊呼,其間隱隱夾雜對手上竄的破空之聲,一時間再也顧不得阻
攔對方,各自運足神通,奮力攀升。
雲更濃,風更厲,兩人忽見上方霧氣中,影影綽綽有人晃動。剎那間,二人均以為對手
搶在前方,此刻臨近絕頂,勝敗生死只在眼前,於是想也不想,〞太白劍袖〞與〞風蝶之術
〞同時出手,擊向那人。
忽聽〞咦"的一聲,上方那人驟然遇襲,訝然出聲。左、狄二人聽那聲音淳厚異常,並
非對手,心中均是一般念頭:〞峰上還有別人?〞又聽那人唔了一聲,竟似並未受傷,二人
不覺駭然:〞來的是什麼人物?〞
倏爾清風襲來,四周上下忽變明朗,蒼松怪石,歷歷可見。左飛卿眼看峰頂在望,飄身
一縱,登頂而上,側目望去,狄希也幾乎同時抵達,不覺忖道:〞斗了半天,竟是平手……
〞目光一轉,忽見峰頂一塊巨石旁,靜悄悄立著一個寬袍漢子,年過四旬,眉如飛劍,容貌
英挺絕俗,眉宇間卻是蕭索不勝。
左飛卿心神震動,疾向後掠,紙蝶呼啦一聲,自雙袖急湧而出,有如兩大團雲霧,合二
為一,籠向那人。
那漢子劍眉一挑,大袖拂出,帶起一股小小旋風,形如羊角,激起淡淡塵土。那蝶群伴
著罡風,來勢原本猛惡,但被那小股旋風一攪,倏爾頓住,紙蝶隨著旋風,滴溜溜就地打轉
,竟不能再進半分。
寬袍人從大袖中探出一隻手來,他容貌剛毅,手卻瑩白修長,宛如羊脂玉雕,食指忽屈
,輕輕彈中近身處一隻紙蝶,那紙蝶輕輕一顫,波的一聲,化為齏粉。緊接著,有如瘟疫蔓
延,由第一隻紙蝶起始,四周紙蝶次第粉碎,轉瞬間,數百隻紙蝶化為朵朵白煙,被山風一
卷,消失得乾乾淨淨。
左飛卿蹈空凌虛,臉上血色也無,方纔他情急之下,將身上紙蝶一隻不剩盡數放出,誰
知竟被此人一招破去,以左飛卿之孤傲,也不由神為之奪,魂為之驚。
狄希長笑一聲,撫掌道︰「島王神功,誰人能敵?」
那寬袍人正是谷神通,聞言笑而不語。狄希又道︰「島王怎麼來的?」谷神通淡然道︰
「遠遠瞧見你二人登山,心有所動,便來瞧瞧。」
左飛卿聞言更驚,谷神通先見而後登,卻能後發先至,搶先趕到峰頂,方才自己二人同
時向他出手,又被他輕易化解。一念及此,不覺背生冷汗,轉身便要下山。
身形方動,右腕驀地一緊,耳聽谷神通笑道︰「既要下山,不妨同行。」
左飛卿自負身法迅捷飄忽,當世無雙,不料谷神通渾如鬼魅,瞬息近身,竟然毫無所覺
。情急間,左飛卿左掌飄飄,翩然拍出,白髮亦是屈直無方,刺向谷神通面門。谷神通口中
笑道︰「何苦如此?」掌袖齊飛,化解左飛卿三十餘掌,拂開白髮九輪纏繞,左手卻始終緊
握左飛卿右腕,決不鬆開。
左飛卿將白髮化為武器,「白髮三千羽」無法施展,霎時間,兩人如隕石星墜,向下疾
落。左飛卿掌法、腿法、白髮,手段用盡,均被谷神通輕描淡寫,一一化解,有生以來,左
飛卿第一遭生出技窮之感,眼看山壁松石如箭後射,下方大地越逼越近,一眨眼,距離峰底
不足百丈,一片驚呼聲從山下傳來,其中似有仙碧的叫喊聲。左飛卿低頭望去,一點紅影奔
馳如電,向著這方掠來。
「她心裡終究是還有我的。」霎時間,左飛卿心頭一酸,似喜還悲。他心性一貫淡泊,
此刻不知怎的,心中水鏡也似,有生以來的種種悲歡離愁有如夢幻虛影,如電而逝,一時間
倍添傷感,抬眼仰望,天穹如一整塊蒼青色的玻璃,明鏡皎潔,浮光微動,白雲如細羽綴成
,靜蕩蕩流過天際。靜聽流風,臥看閑雲,本是他生平極愛,然而此時此刻,望見風雲,卻
不由悲起來。
忽聽谷神通輕輕一笑,說道︰「你想於我同歸於盡?」左飛卿心頭咯一下,未及轉念,
便覺一絲暖流由谷神通掌心透入經脈,左飛卿運功抵擋,不料「周流風勁」遇上那股暖流,
竟如冰雪向火,盡被化去。霎時間,那暖流疾行如箭,嗖地鑽入左飛卿丹田,就如一點火星
落入乾柴堆裡,砰的一下,左飛卿丹田處騰起一股熱氣,所練風勁受了激發,不由自主循著
經脈衝上頂門。左飛卿頭皮一震,滿頭白髮自行張開,將谷、左兩人雙雙承住。
左飛卿本已存有死志,要和谷神通同歸於盡,為西城除去這個絕世強敵。誰料谷神通不
知用了什麼法子,非但看穿了他的心意,更洞悉其真氣運行,以絕頂神通,將一股真氣打入
左飛卿體內,反客為主,強行驅使「周流風勁」,讓左飛卿不由自主使出「白髮三千羽」。
蕩蕩悠悠,兩人並肩攜手,飄然墜下,不似仇敵,倒似一對摯友。仙碧先前從下方瞧見
左飛卿神情,心中不安,隱約猜到他的心意,情急間趕將過來,望見如此情形,微覺錯愕,
方欲上前,忽聽谷神通大笑一聲,撒開左飛卿的手腕,朗聲道︰「夢塵公有子如此,理當含
笑九泉。」
左飛卿一愣,道︰足下見過家父?谷神同點了點頭,嘆道︰我年少時曾與他有過一面之
緣,令尊風采清絕,令人傾倒。當年他有心化解東到西城的恩怨,親來東島,與家伯父深談
,原本已經成功,不料返回西城,便為萬歸葬所算,含恨仙逝。
左飛卿聽了,回想前事,不覺默然。原來西城東島百年爭鬥,傷亡慘重,雙方有識之士
漸漸感覺,怨怨相報,永無了時,漸漸有了主和一派。左飛卿之父左夢成績是主和派中最為
積極者,被選為城主之後,便向東島休戰示好。恰逢谷神通伯父谷瑗陽登上島主之位,亦主
和談,得知他的心意後,要期望東島一晤。
當時西城中,戰和兩派上有爭議。左夢陳力排眾議,前往東島,與谷遠揚一見如故,長
談一夜,決意中介百年來仇殺,並且換劍為盟。左夢陳將梁思琴留下的一口白玉劍增與谷遠
揚,谷遠揚則以震島之寶——鏡天花鏡元所留的太阿古劍相贈。東島眾人眼見雙方百年恩怨
終得善果,大都如釋重負,歡欣鼓舞,一百條大船傾島而出,浩浩蕩蕩,將左夢成送歸中土
。
左夢成心願得償,喜樂無極,攜和議返回西城,誰料就在他一去一回的功夫,西城之中
已生巨變,萬歸藏妙參天道,神功大成,趁機聯合主戰的水火澤三部,軟硬兼施,注意壓服
地雷風山四部。左夢成還在途中,西城已經易主。然而左夢成還蒙在鼓裡,返回西城,立時
大會八部,宣佈和議就在大會之上,萬歸葬忽然發難,大吃左夢成背祖忘宗,出賣西城。左
夢成其出身是錯愕,故意不理萬歸葬,只是詢問其他七部,不料要麼反對,要麼沉默,竟無
一人贊同議和。左夢塵方知大勢已去,心中卻又不甘,立意斬舌頭,先用武力制服頭腦,其
他協從之輩便容易對付。左夢塵本也是風部不世出的奇才,罕逢敵手。但千算萬算,算不到
萬歸葬竟然參透周流六虛功,威懾八部,場上再無一人膽敢出頭,公推萬歸藏接替城主之威
。
左夢沉死後,左飛卿的母親叔父乃至兩位兄長,軍備萬歸藏藉故剷除。左飛卿一則年幼
,二則地母溫帶憐憫,哭求萬歸葬,保全了他的性命。左飛卿親眷盡喪,孤苦無依,又是溫
帶將他收留養大。左飛卿當日親眼目睹父親慘死,心知受了極大衝擊,從此落落寡歡,不愛
言語,除了仙碧虞照再無朋友,但他在武學上悟性極高,兼之報仇心切,苦練不已,萬歸藏
死時,他的神通已然小城,隨後返回f風部,技壓同門,成為風部之主。
這段往事刻骨銘心,不堪回首,左飛卿心潮起伏,正要說話,只見白湘窯明艷嬌媚,款
款而來,左首是施妙妙,姿容如玉,銀杉熠熠,通體若有淡淡光芒,右手則是谷萍兒,早換
了一身淡墨衣裙,巧笑溫柔,媚態天然。
仙碧澗這三女如此並肩而來,掩映流麗,奪盡天下麗色,不由得暗暗攢了聲好。
谷神同聞聲,溫文一下,歉然道︰有贏伯伯與明夷兄弟守護,我便不在,想也無甚關係
。
贏萬城氣色灰敗,顫巍巍拄著枴杖,由明夷扶著,隨在三女身旁,唯那艷光映襯,尤顯
得精神盡去,僅於一具軀殼,苦笑道︰島王……島王太抬舉老朽了,我這把老骨頭若不丟在
天柱山,便已是萬幸了。
谷神同一笑,正要說話,谷萍兒步子一疾,已奔到近前,挽住他手,咯咯笑道︰是啊。
營爺爺這麼老了,明叔叔又冷冰冰的,哪裡像爹爹,人又俊,脾氣又好,武功更是天下無敵
,由你陪我們,才算威風呢。
谷神同笑道︰你就知道說好話,我哪有你說得好,谷萍兒笑道︰我說得還不夠好,爹爹
比我說得還好十倍呢。谷神同不禁莞爾,捏捏他瑩白尖翹的鼻子,說道︰你這丫頭,什麼時
候學會拍馬屁了?谷萍兒笑道︰你又不是馬,我才不拍你呢。
谷神同做勢佯怒,方一瞪眼,忽又忍不住笑起來,此時白湘窯亦漫步上前,拉住谷神同
衣袖,若嗔若笑,怨怪道︰神同,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是這麼嚇唬人,方才從山上跳下
來,嚇得人家氣也喘不過來(雞皮疙瘩掉一地)
谷萍兒伸出縴指,刮臉笑道︰不羞不羞,馬這麼大年紀,還跟爹爹撒嬌。白湘窯白她一
眼,笑道︰媽老了,再不撒嬌,你爹爹都不記得我呢,只認得你這乖乖女兒,一心疼你,卻
忘了還有一個妻子。
谷萍兒掩口直笑,谷神同臉露尷尬之色,避開白湘窯勾魂目光(性生活不諧?)轉頭道
︰妙妙,明義。
施妙妙明義齊聲應了,移步上前,谷神同淡然道︰你二人好好看護夫人小姐和贏伯,待
我了結幾件俗事。谷萍兒撅嘴道︰爹爹要做事,萍兒就不能幫你嗎?
谷神同笑笑,扶著她豐美秀髮嘆道︰乖乖的,在一旁瞧著,免得屆時誤傷了你。
谷萍兒還要撒嬌,忽見谷神同笑容漸斂,目透瑞芒,頓時心頭一寒,知趣放手,與白湘
窯退在一旁,母女二人嘴角含笑,小聲嘀咕,谷萍兒嘴裡說笑,目光卻有意無意,不是投向
遠處的谷縝。
谷神同笑道︰左飛卿,我方才從後出手將你制住,你心中必然不服。
左飛卿輕輕哼了一聲。谷神同道︰原本夢塵公一代達人,深受我東島尊敬,你是他的獨
子,我若傷你,於心不忍;仙碧實地母之女,向日谷某落難之時,她夫婦二人曾經網開一面
,放我逃生;顧某銘感五內,日思報答;至於虞照,雷部中人大多嫉惡如仇,都是響噹噹的
好漢,聽說他此次西來,大行天罰,許多宵小望風授首,連那昏君的欽差派來才華的元龍子
也死在他手裡,掛在南京馬軍校場的旗斗上……話音方落,忽聽洪聲長笑,虞照高叫道︰哪
個在背後說我的閑話?說話間,忽得一掌逼開葉梵,一陣風奔將過來,兩手安腰,揚聲道︰
谷神同,前幾日輸給你,老子心中不服,你來得正好,今天再比一場,不死不休(當真好厚
臉皮)
谷神同搖頭道︰谷某若要殺人,何必多說廢話。你三人均是西城小輩中的絕頂人物,前
途無可限量,假以時日,必成大敵。天道無常,屆時谷某尚若不在,豈不是禍留子孫,遺算
無窮嗎?
左飛卿冷冷道︰那麼島王有何高見?
谷神同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只要你三人自廢武功,今後東島上下決不與你們為難
。但若覺得自廢太難,谷某代勞,也無不可。
左飛卿和虞照對視一眼,虞照墓地前仰後合,狂笑起來,左飛卿亦是莞爾,一抹笑意凝
在嘴角,若有若無,雖為男子,卻有一種奇美(雖為男子,偶也好喜歡)。
二人一個狂笑不禁,一個譏笑淡然。谷神同卻似一無所覺,背負雙手,笑著凝視地上一
隻螞蟻,彷彿十分入迷。那螞蟻孱弱細小,背上一隻死蒼蠅比其大了數倍,螞蟻拖拽吃力,
停停走走,行走極慢。
眾人見他神色奇特,均覺詫異,虞照亦收了笑,目視著生平大敵,漏出好奇之色。谷神
同注視片刻,忽得嘆道︰小小螞蟻,朝生幕死,卻為一隻死蠅所累,恁的辛苦。哎,上天造
物,再也殘忍不過。
說罷彎腰,輕輕將螞蟻背上死蠅拈起(好惡),螞蟻驟然失了拖拽目標,茫然打了個轉
,縴足齊動,一溜煙的爬遠了。谷神同慢慢直起身來,輕輕嘆道︰其實這螞蟻也太笨,既然
如此辛苦,索性放下,豈非更好?說到這裡,目視虞左三人,臉上帶著深深倦怠,螞蟻負的
是不過一隻死蒼蠅,我們武學中人,背負的卻是武功,說起來,武功和這只蒼蠅,又有什麼
分別?一旦有了武功,便要爭勝負,要爭勝負,便要傷人,傷了人,便有仇恨,有了仇恨,
便起報復。浮生百年,彈指即過,一旦有了武功,便多出無窮負累,比這負蠅的螞蟻還要疲
憊。既然疲憊,何不放下?」
仙碧不覺莞爾,嬌聲道︰「島王此言差矣,你勸別人放下,自己怎麼放不下?」
谷神通流露出一絲苦笑,仰首望天,喃喃道︰「別人不放下,我又怎麼放得下?」左飛
卿淡然道︰「既然都放不下,那也沒法子。」
「不錯。」虞照也道,「仇恨也罷,復仇也罷,練了武功,躲也躲不開的,要來任他來
,虞某決不放在心上。」
谷神通微微皺眉,望天片刻,神色憂慮,忽道︰「要起風了。」
這句話如飛來橫峰,突兀絕倫,虞,左,仙三人一愣,忽覺涼意漫生,一陣微風撲面而
來。
谷神通指著附近一棵大樹,嘆道︰「這棵大樹,會被吹落六片葉子。」
話音方落,微風轉疾,樹葉沙沙有聲,蕩蕩悠悠,落下六片樹葉。三人吃了一驚,左飛
卿駭然尋思︰「這人練了何等神通,竟能洞悉天地玄機?若真讓他說中,平白折了我方威風
。當即暗捏功決,施展呼風之法,欲要引風動樹搖落樹葉,好讓谷神同無法說中。
不了心法才動,谷神同已轉過頭瞧來,眼中含笑,墓地抬起一指,徐徐點出,不知為何
,左飛卿只覺那一指雖慢,卻正正刺入周流風勁為最薄弱處,左飛卿連運兩次風勁,均是不
能看出破綻,一時間不急多想,飄身疾退。
谷神同笑了一聲大大跨出一步,那一指陡然轉疾,瞬息間,距離左飛卿眉心不過數寸。
白光迸射,貓叫尖利。谷神通足下土壤拱起,化為一圈土牆,縛住雙腳。
谷神通恩了一聲,頭也不回,反手虛抓,竟將射來的那條無形電龍抓住,那條白煙光若
如活物,劈劈啪啪,在他手中扭曲幾下,倏爾消滅。
谷神通飄然一縱,漫不經心踏上牆頭,那土牆尚未拱到最高,立時急劇下沉,平復如初
,竟似被他一腳踏平「喵。」北落師門慘叫淒厲,仙碧真氣混亂,也似被這一腳踏散,俏臉
刷地雪白,雙腿發軟,忽覺肩頭一痛,左飛卿白髮飄飄,拽著她生生提起,掠向半空。
下來。谷神同一聲輕喝,左飛卿未看清他動作如何,谷神同便已搶到,手臂一長,攥住
左飛卿左腳(佔阿飛便宜!)一股無鑄真氣透脈而入,以破竹之勢直透丹田,左飛卿雙頰漲
紅,幾欲沁出血來。
咄。又是一喝,聲如雷霆,虞照拿住左飛卿右足足踝。一霎那,左飛卿白髮跟根直立,
沖天而起,谷神同虎口劇震,倏爾脫手,不覺咦了一聲。
左飛卿凌空提著仙碧,仙碧踏著虞照肩頭,虞照則握著左飛卿右腳足踝,三人連結成環
,如沙雜耍一般。仙碧墓地低聲道︰當心,這人神同奇怪,似能看出咱們真氣強弱,虞照,
你還記得嗎,谷縝說過,他爹的武功叫做天子望氣談笑殺人。
谷神同背負雙手,靜靜打量三人,臉上倦容揮之不去,他玄功神通,百丈方圓,落葉可
聞,聽得這話,不覺微微一笑,嘆道︰天子望氣談笑殺人,那卻是抬舉谷某人了。說著邁開
步子,跨出一步,這一步漫不經心,卻已越過丈餘。
霎那間,虞照隨他邁進,亦飄退丈餘,三人姿態如故,卻未改變。左飛卿臉上火紅減退
,慢慢恢復雪玉之色。
谷神通目視三人,倏爾笑道︰「風雷相薄,后土靈樞,風雷二主真氣融合,竟有互相催
生的妙處,再以地部土勁為樞紐,轉化風雷二勁,去其戾氣,令其混成,如此連接成環,相
生相融,委實難以克制。」他說著目視三人,面露微笑,閑適之意,有如觀花賞月一般。
三人卻是汗如雨下,不知為何,谷神同的目光淡定,射將過來,卻似直入靈魂深處。
忽聽谷神同︰徐徐笑道︰雷帝子性情剛明,但流於魯莽,以至於武功宏大有餘細微不足
,奉軍後性情淡薄,但流連細處,進取不足,慣於批亢搗虛卻不能險中取勝。至於仙碧,總
想事事求全,面面俱到,往往不能當機立斷,顧此失彼(說得好!天下好男人一個人佔著,
忒討厭)世人生而有性,性化精神,精神化娶,你三人是什麼性情,練出的真氣也就是什麼
性情,攻其心則破其氣,破其氣則攻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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