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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 海

                     【第五章】 
    
    
     
      擦乾頭髮,商清影喚他用飯,陸漸吃了兩口,連道好吃,又問明是商清影親手所做,更 
    添食慾,風捲殘雲,一掃而光,抬頭時,見商清影微笑注視,不禁苦笑道:「我吃相難看麼 
    ?」商清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道:「哪裡話,在我眼裡,這樣子才最真最好,難道說, 
    裝模作樣才好看麼?」陸漸撓頭大笑。 
     
      母子二人難分難捨,秉燭閒聊,陸漸說起蘇、薛二人的婚事,歎道:「媽,這兩個人豈 
    非故意氣我。成婚就成婚,為何將我拉扯進來?」商清影含笑聽完,說道:「你們談話,我 
    都聽見啦,蘇、薛二君說得是,你也該為自己想想了。」陸漸一怔,轉過目光,注視那一點 
    如豆燭光,流露黯然之色。 
     
      商清影默然半晌,說道:「漸兒,只怪媽與你相認太晚,若不然,我定要教你書畫詩文 
    ,琴棋經傳,便沒有王孫公子的風調,也不失為書香弟子。倘若這樣,那姚小姐也不會瞧不 
    起你。」 
     
      陸漸心頭一痛,強笑道:「媽,你要教我本事,現在也不晚,你現在教,我馬上學。」 
    商清影笑道:「那好,你先寫幾個字給我瞧瞧。」 
     
      陸漸汗顏道:「我的字可不能瞧,你別笑我。」當下寫了名字,確是形如塗鴉,叫人幾 
    乎不能辨認。商清影一時莞爾,接過筆,亦寫下「陸漸」二字,骨秀肉勻,神采飄逸。陸漸 
    笑道:「還是媽寫得好看。你教我好麼?」 
     
      商清影笑道:「怎麼不好?」她起身走道陸漸身後,把住他手,說道,「練字先要明白 
    如何運筆,衛夫人在《筆陣圖》裡說道:『橫』如千里之陣雲、『點』似高山之墜石、『撇 
    』如陸斷犀象之角、『豎』如萬歲枯籐、『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鈞弩發、『鉤』如 
    勁弩筋節。」說罷方要逐句解釋,陸漸忽地問道:「這衛夫人是女子麼?」商清影道:「她 
    不但是女子,還是『書聖』王羲之的老師。」 
     
      陸漸油然而生敬意,心想:「誰說女子不如男兒,不止這衛夫人,娘親、阿晴、寧姑娘 
    、地母娘娘、仙碧姊姊,都很了不起的。」 
     
      思忖間,忽覺商清影素手顫抖,無法停止,母子連心,陸漸猜到母親心思,胸中一陣劇 
    痛,強笑道:「媽,你怎麼了,還不教我寫字麼?」商清影澀聲道:「好,好,我教你,我 
    教你……」口中如此說,手仍是顫抖不已,怎也無法落筆,清淚點點,滴在宣紙上,染出打 
    團墨跡。 
     
      陸漸擱下狼毫,握住商清影的手,將她摟入懷裡,商清影再也忍耐不住,攥住陸漸衣衫 
    ,失聲痛哭。陸漸眼中淚光點點,說道:「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將谷縝帶來,和 
    他義氣侍奉你。」 
     
      商清影靠在陸漸胸前,聽得這話,忽覺兩月不見,這兒子越發成熟剛毅,站在面前,就 
    如一座大山,能夠遮擋任何風雨,心裡一時安穩了些,忖道:「那個姚姑娘真是有眼不識真 
    金,凝兒呢,雖然很好,可那孩子也如我一般,福命太薄,可憐極了。」此時此刻想到兒子 
    終身大事,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於是抹淚坐回原處,歎道:「漸兒,縝兒和你不同,從小時 
    起,他就不愛定性,厭煩教條,喜歡新奇,就如一陣清風,鎖不死,攔不住,真要他陪著我 
    這老太婆,還不將他活活悶死?」 
     
      陸漸笑道:「你若是老太婆,天底下的女人也沒幾個好活了,不信,你去街上走一遭, 
    滿街的男人都要回頭看呢。」 
     
      商清影瞪他一眼,半嗔道:「你這孩子,近墨者黑,也學你弟弟油嘴滑舌的啦。」陸漸 
    正色道:「這可不是油嘴滑舌,是我的心裡話。」商清影啞然失笑,她一向不大在意自身容 
    貌,平生為人誇讚無算,都不曾在她心上,唯獨此時兒子的讚美讓她心甜如蜜,伸手撫著陸 
    漸鬢髮,久久凝注,說不出一句話來。 
     
      光陰苦短,次日午後,陸漸、商清影、陸大海、谷萍兒在後院聚坐,陸漸端茶侍水,陸 
    大海胡吹神侃,商清影明知此老大吹牛皮,也不說破,摟著谷萍兒,微笑傾聽。 
     
      忽然燕未歸進來,稟道:「部主,仙碧小姐求見。」陸漸心頭一喜,問道:「就她一個 
    ?」燕未歸道:「雷帝子也來了。」 
     
      陸漸大喜迎出,仙碧、虞照正在前廳等候,三人久別重逢,喜不自勝。虞照眼利,一見 
    陸漸,便瞧出異樣,點頭笑道:「好傢伙,該怎麼說來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來來來 
    ,廢話少說,咱們找一個地方,先較量一下酒量。」 
     
      仙碧瞪他一眼,說道:「你想是認錯人了,這話當和姓谷的小子說去,我這次來,可有 
    正事。」虞照被她訓斥,老大沒趣,摸摸鼻子,長歎一口氣道:「喝酒也是正事啊。」 
     
      仙碧也不理他,說道:「漸弟弟,九月九日之會,你要去麼?」陸漸道:「自然要去。 
    」仙碧沒答,虞照已拍手道:「當去,當去。但有一句話先問明白,你這回去,幫的是誰? 
    」陸漸一怔。虞照道:「別人如何虞某不管,我這回去,卻是給谷老弟助拳的。」 
     
      陸漸心中好不感動,仙碧卻皺眉道:「虞照,你是雷部之主,谷縝卻是東島之王。情勢 
    未明之前,不要感情用事。」虞照哼了一聲,道:「娘兒們就是廢話太多,老子看人,順眼 
    就成,管他東島還是西城。」 
     
      仙碧正色道:「雷部弟子死在東島手下的不知凡幾,就算你肯幫谷縝,他們也未必答應 
    。」虞照一時默然,濃眉聳起,露出苦惱之色。 
     
      陸漸道:「姊姊,谷縝何時成了東島之王?」仙碧道:「我也是方才聽說,傳言他平定 
    東島內亂,狄希被囚,明夷伏誅,靈鰲島和三十六離島數千島眾,均已奉他為王。」 
     
      陸漸聽得神思聯翩,想像谷縝風采,感慨不禁,忽地歎道:「谷縝真了不起。」虞照笑 
    道:「那麼你也要幫他了。」陸漸點頭,虞照大喜,握住他手,睨著仙碧道:「看著,天部 
    之主也說了,如今西城八部,四分之一都是幫谷縝的。」 
     
      仙碧沒好氣道:「不要胡鬧。漸弟弟,你若要去,不妨與我們同船前往,家母讓我前來 
    ,就為此事。」陸漸道:「那好,容我拜別家母。」於是轉至後堂,訴說緣由。商清影心中 
    苦澀,拉著他手,吩咐幾句,又同至前廳,和仙碧相見。仙、虞二人久聞其名,俱是恭謹作 
    禮。仙碧大量商清影笑道:「久聞商阿姨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兒,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商清影歎道:「仙碧姑娘取笑了,你叫我阿姨,輩分上可是不妥。」仙碧笑道:「西城 
    輩分,各部不一,思禽69文學網祖師遺命,同部師徒依照輩分,不同兩部弟子相見,一律以 
    平輩相稱。遇上沈舟虛師兄,我叫師兄,遇上陸漸弟弟,我叫師弟,但您不是西城之人,家 
    母與您姊妹相稱,我遇到您,只好叫您一聲阿姨了。」 
     
      商清影歎道「既如此,清影愧領了。漸兒往日多承關照,此去大海微茫,凶險莫測,他 
    向來粗心大意,還請仙碧小姐多多提醒。」仙碧笑道:「哪裡話,漸弟神通絕頂,西城命運 
    前途,都要著落在他的身上呢。」商清影一驚,仙碧怕她擔心,不願說透,當下匆匆告辭。 
     
      東海逐謀之卷3預告論道滅神在即,陸漸和谷縝這對兄弟即將面臨人身最大的挑戰。 
     
      以二人目前之力,是否能夠和萬歸藏相抗衡? 
     
      東島西城對峙百餘年,這次會面,結局又會如何? 
     
      元氣大傷的東島是否會真的覆亡? 
     
      西城中谷縝的好兄弟是否會挺身而處? 
     
      一切的謎團,盡在下期為你解開。 
     
      論道滅神在即,陸漸和谷縝這對兄弟即將面臨人身最大的挑戰。 
     
      僅是實情,無須贅述……以二人目前之力,是否能夠和萬歸藏相抗衡? 
     
      即使陸漸成長了許多,仍然只在萬歸藏手上支撐了20招,只是因為他看不破萬歸藏的玄 
    虛,空負一身海之道外在神通。 
     
      至於谷縝,打一個練氣頂層的狄希都那麼費勁,只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好在有一身天 
    之道內在神通。單打獨鬥明顯兄弟兩人不是萬歸藏對手,只能合力,谷縝以眼望氣,在一旁 
    點出萬歸藏的玄虛甚至破綻,陸漸以手馭劫,在局中正面對抗萬歸藏,倒是能拖住萬歸藏, 
    不過萬歸藏雖不能勝,但也絕不會佔下風,畢竟是煉虛初期高手,見識武功自然還在谷縝陸 
    漸之上,最多不過是騰不出手對付其他人。 
     
      東島西城對峙百餘年,這次會面,結局又會如何? 
     
      對峙百年,東島西城屢次對立兵戎相見,既然特意提到結局,自然這次會面結局不同以 
    往,恐怕東島西城不但不會兵戎相見,甚至可能握手言和,一致對外,前提是西城不再承認 
    萬歸藏的地位。但即使東島在谷縝領導下會放棄與西城左翼勢力(天部,地部, 
    山部,澤部,風部,雷部)對抗甚至請求聯合,可是即使除去西城右翼勢力(水火沙部餘孽 
    )不管,以溫黛、仙太奴、崔岳、沙天河、左飛卿等為首的西城左翼勢力保守派也不會因與 
    萬歸藏翻臉而立即投向東島一方,除非出現有利態勢,促使保守派在革新派(虞照、仙碧、 
    陸漸等)的撮合下與東島聯手,可這有利形勢可能是什麼?萬歸藏被谷縝陸漸拖住?不定因 
    素(寧凝,姚晴)的援助?戚繼光拖住萬歸藏的部分援兵(艾伊死等商人)?也許都有。在 
    這種情況下,結局將會往有利的方向發展。 
     
      元氣大傷的東島是否會真的覆亡? 
     
      很有可能,前提是谷縝安然無恙。畢竟對於一個喧囂百年的仇怨,最通常的解決方法就 
    是塵歸塵,土歸土,對立雙方一同滅亡。即使萬歸藏不能盡全力,可此等鬼才也不是吃素的 
    ,陰謀詭計神機妙算之下,以巨資號令天下綠林人物助拳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萬歸藏還 
    可以威脅利用寧不空的倭寇勢力,即使有西城左翼勢力幫忙,東島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局。 
    更何況,對於葉梵,這個突然頓悟的反派,一般結果都是頓悟之後光榮犧牲,更何況東島主 
    要人物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再不犧牲,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西城中谷縝的好兄弟是否會挺身而處? 
     
      先不忙下定論,先推理大致論道過程:因為高潮前必是平靜,所以可能西城左翼勢力保 
    守派與東島殘餘勢力最先到場,相互對峙但並不會動手;高潮必須有引子引出來,因此接下 
    來必會打破平靜但也不會激烈,所以接下來可能是西城右翼勢力(寧不空,沙天桓帶領的倭 
    寇勢力),並與東島殘餘勢力交火,但有谷縝指揮,一個葉梵充當主攻就可能擊敗這些烏合 
    之眾;滄海的風格是情節跌宕起伏,有起自有落,接下來可能是萬歸藏帶領叛黨親軍(艾伊 
    死,仇石)震撼登場,為了達到震撼效果以收服寧不空,威懾西城左翼勢力,萬歸藏恐怕得 
    作出點驚人之舉,比如秒殺葉梵種種摧殘東島殘餘勢力的行為,此時正面勢力陷入低潮;既 
    然情節跌宕起伏,而且秉承正義必勝定律,情節必然要向好的方向發展,以充分利用先抑後 
    揚的效果,於是此時西城革新派就要上場了,尤其是陸漸上場,並與谷縝聯手力挽狂瀾,擊 
    退反派勢力,才是王道。 
     
      一切的謎團,盡在下期為你解開。 
     
      以上的謎團的確會解開,但所有謎團不會完全解開,比如八圖之秘。所以這就意味著論 
    道滅神必然不是滄海的結局,萬歸藏肯定不會此時死去,最多受傷以給雙子繼續提升實力、 
    解開謎團(主要是八圖之秘)留下時間,所以論道滅神的結局很有可能是萬歸藏敗走,寧不 
    空逃脫(後面抗擊倭寇肯定還有他的戲),沒有太多價值的仇石(可能是仙太奴出手)沙天 
    桓(沙天河出手)被斃當場,左飛卿可能會為救仙碧犧牲(看鳳大的寫法似乎要成全虞照仙 
    碧),崔岳、沙天河可能會犧牲性命出手重傷萬歸藏,地母夫婦可能安然無恙(感化姚晴還 
    得靠他們,何況虞照仙碧還沒結婚,還要為他們操辦婚事,以後會不會死則不一定,若死一 
    人,另一人很可能殉情),至此東島主體覆亡,西城核心重傷,東西百年恩怨至此開始煙消 
    雲散(注意,只是開始)。 
     
      東海逐謀之卷論道滅神之卷論道滅神之卷陸漸由此動身,除了若干天部弟子、五大劫奴 
    ,蘭幽、青娥也執意相隨。陸漸與母親、祖父揮淚而別。虞照從旁看著,大皺眉頭,待到走 
    遠,說道:「陸師弟不是為兄說你,好男兒志在四方,要是離家一次落淚一次,家門前的眼 
    淚還不流成河了?」 
     
      陸漸甚是羞赧,仙碧卻啐道:「這是什麼話,你當人人都像你,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虞照道:「是啊,你們都有媽,我是個無爹無媽的,沒有爹媽管教,就是痛快。」 
     
      原來虞照師父修煉電勁,不能生育,虞照是他揀來的孤兒,仙碧話一出口,立刻後悔, 
    默然半晌,偷眼瞧去,見虞照神色自若,才知他並不放在心上。 
     
      時已秋涼,天氣高肅,遠近丘山半染黃綠,甚有幾分蕭索,道長草瘦勁,在微風中抖顫 
    精神,幾朵紅白野菊將開未放,淡淡芳氣隨風飄散,阡陌處處皆有餘香。俄而長風轉暖,迎 
    面拂來,陸漸一抬頭,忽見遠岸長沙,碧水渺芒,幾張白帆凍僵了也似,貼在碧海青天之上 
    。 
     
      河岸邊男女不少,可陸漸眼裡,卻只容得下一人了。 
     
      姚晴抱膝坐在一塊黑黝黝的礁石上,白衣如雲,滿頭青絲也用白網巾包著,面對天長海 
    闊,越發挺秀婀娜,素淡有神。 
     
      各部見天部到來,紛紛指點議論,姚晴卻側身獨坐,一動不動,陸漸心中不勝黯然:「 
    她還在恨我麼?竟連看我一眼也不肯?」想著悵然若失,竟不覺溫黛夫婦已到近前,溫黛見 
    他神色,循他目光看來,不由歎了口氣,說道:「小陸師弟。」連叫兩聲,陸漸才還醒過來 
    ,漲紅了臉,施禮道:「地母娘娘好。」 
     
      溫黛道:「沈師弟臨歿之前,可曾留有航海船隻?」陸漸道:「他去得倉卒,不曾說過 
    船隻的事。」溫黛道:「那麼你率天部弟子與我同船。」陸漸謝過,問道:「地母娘娘此去 
    東島,有何打算?」溫黛歎道:「能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瞧一步了。小陸師弟呢?」陸漸默 
    然不答,溫黛瞧他半晌,苦笑道:「此行真是難為你了,只願到時候能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 
    。」 
     
      陸漸道:「我笨得很,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還請地母娘娘指點。」溫黛笑笑, 
    回望丈夫。仙太奴拈鬚道:「小陸師弟,若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那就用心去看,用心去聽 
    ,這世上的事,善惡好壞,都在胸口方寸之間。別人說得都不算,自己的良心才最要緊。」 
    說著並起二指,點著心口,雙目一瞬不瞬注視陸漸。 
     
      陸漸沉吟片刻,拱手道:「承蒙前輩指點,陸漸明白了。」 
     
      溫黛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西城八部,天部居首,你的一舉一動,大家可都瞧在眼 
    裡。」陸漸道:「晚輩智力有限,無端當此大任,心裡真是惶恐。」 
     
      仙太奴笑道:「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小陸兄弟太過謙了。」說罷負袖身後,凝視海天 
    交界之處,幽幽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天地相隔雖遠,一甲子也能交泰一回,這三百年的 
    恩怨,難道就沒有一個了結麼?」 
     
      陸漸心頭一動,低聲道:「仙前輩,西城主和的人多麼?」仙太奴看他一眼,微微笑道 
    :「不是讓你用心去看,用心去聽麼?」陸漸微微一怔,默默點頭。 
     
      這是左飛卿走上前來,說道:「西風起了,立於東渡,天部既然已到,還請早些登舟。 
    」溫黛聞言,轉身召集地部弟子,陸漸轉眼望去,忽見礁石上空空如也,不知何時,姚晴已 
    然去了。 
     
      陸漸不勝悵惘,默然率部登船,地部海船形制十分奇特,通體青碧,造船木材均為極粗 
    大的原木,並未刨制不說,許多原木上枝丫猶綠,與其說是船板,不如說是大樹。樹木間也 
    沒用鐵釘榫頭聯結,而以青灰籐蔓纏繞攀附,登上甲板,直似身入叢林,枝柯橫斜,灌木叢 
    生,綠樹叢中還有若干小花,星星點綴。 
     
      陸漸驚訝不已,問莫乙道:「這也是船麼?海浪一打,還不都散架了?」莫乙笑道:「 
    部主多心了,這艘『千春長綠』模樣奇怪,其實堅固的很。」 
     
      「千春長綠?」陸漸不解。莫乙道:「這就是這艘海船的名字,如今是秋天,要是春天 
    才好看呢,滿船樹籐開花,奼紫嫣紅,就如一座開滿鮮花的小島,在三春朝陽之下,美不可 
    言。」陸漸想像那般清醒,亦自神往。溫黛見蘭幽、青娥均是夷女,心中好奇,將二女叫到 
    艙中詢問,得知情由,與仙太奴嘖嘖稱奇,仙太奴說道:「因香結緣,因音樂而生愛戀,這 
    兩段姻緣若能成就,豈非我西城佳話?」溫黛笑著點頭。 
     
      蘭幽機靈,見溫黛和藹可親,容易說話,心念一轉,深深拜倒。溫帶訝道:「你拜我作 
    甚?」急忙伸手將她扶起,蘭幽笑道:「這兩段姻緣能否成就還需地母娘娘相助。」溫黛大 
    奇,詳細詢問,蘭幽便將蘇、薛二人的志願說了。 
     
      溫黛夫婦不由面面相對,溫黛道:「老身又能做什麼?」蘭幽笑道:「我見地部中每人 
    入雲,敢請娘娘為我家部主物色一才貌雙全的姐妹,不知既得佳偶,我二人亦能得償心願, 
    豈不是一舉三得的美事麼?」 
     
      溫黛不覺苦笑,說道:「孩子,小陸師弟原本心裡有人的,只是······」欲言又 
    止,終究默然。蘭幽不便多問,卻由此留了心。 
     
      西風微鬆,浪濤低吟,三艘海船連帆而進,身後落日渾然西墜,餘輝如火,照的紫霞爛 
    漫,前方一輪明月躍出海底,玲瓏皎潔,清輝飄飄灑落,千里海波霜凝雪鑄,化為銀色世界 
    。 
     
      陸漸心事重重,無法入眠,出艙登上甲板,眺望大海,心中矛盾難解,既盼早早趕到谷 
    縝身邊,與他並肩禦敵,又隱隱盼著三艘海船永遠也不能抵達靈鰲島。 
     
      站立良久,晚風吹來,涼意漫生,忽聽有人脆聲道:「不好好睡覺,來這裡幹什麼?」 
    陸漸身子一震,回頭望去,只見姚晴坐在船邊,手持一根樹枝,輕輕敲打船舷,目似秋水, 
    凝注遠方,海中銀光隨波泛起,漣漣浮動,投在姚晴身上,忽而湛藍,忽而銀白,變幻不定 
    ,有如一片光幕,將二人遠遠隔開。 
     
      陸漸如在夢境,望著姚晴呆呆出神。 
     
      「又傻了?」姚晴噘嘴輕哼一聲,「還是那個傻樣子。」陸漸道:「我,我····· 
    ·」姚晴道:「話也不會說了?結結巴巴的。」陸漸吸一口氣,說道:「阿晴,我沒想你會 
    來。」姚晴冷哼道:「是呀,你就想一輩子也不瞧見我?很好,我現今就走,免得惹你討厭 
    。」當真站起,轉身便走,陸漸心急,一個箭步搶上去,抓住姚晴皓腕。 
     
      姚晴一掙未能掙開,怒道:「陸大俠,你本領大了,就敢欺負女孩子嗎?」陸漸聞言, 
    手掌如被火灼,電也似縮回,苦笑道:「阿晴,你明明知道,今生今世,我都不會討厭你。 
    只要你不厭我恨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姚晴默默聽著,眼裡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半晌說道:「我來問你,這次論道滅神 
    ,你有什麼打算?」陸漸道:「我這次來,一為幫助谷縝,二是消解東島西城多年來的恩怨 
    。」 
     
      姚晴慢不經意地道:「那你怕不怕死?」陸漸道;「這話怎講?」姚晴道:「萬歸藏一 
    定會來,你要幫谷縝,就須和他為敵。一旦打起來,你有幾分勝算?」 
     
      陸漸沉默時許,搖頭道:「一分也沒有。」 
     
      「那就是了。」姚晴道,「你這次去靈鰲島,豈不是白白送命?」 
     
      陸漸道:「若為谷縝送命,我不後悔。」姚晴嬌軀一顫,轉過身來,眼裡隱隱透出怒火 
    :「你為了他,連命也不要?」陸漸點了點頭,說道:「阿晴,若是為你送命,我也不後悔 
    的。」姚晴咬著嘴唇,發了一會兒呆,忽的幽幽道:「你這個傻子,懶得理你了。」轉過身 
    子,遠遠去了。 
     
      陸漸望著她背影消失,在寒風中站立許久,方才返回艙中,方要上床忽覺有異,彈身跳 
    開,喝道:「是誰?」良久無人答應,燃起蠟燭,燭光所至,找出一張秀美無儔的臉龐,雙 
    目緊閉,已然昏迷。 
     
      「阿晴?」陸漸大驚失色,伸手欲抱,忽地發覺被衾之下,姚晴一絲不掛,細瓷樣的肌 
    膚觸手可及。陸漸心子突突亂跳,四處尋找衣衫,卻是一件也無,無奈之下,只得用衾被將 
    她裹起,催動內力,透入姚晴體內。 
     
      真氣數轉,姚晴輕哼一聲,口鼻間呼出一絲甜香。香氣入鼻,陸漸頭腦微眩,急運神通 
    ,才將眩暈之感驅走。又聽嚶的一聲,姚晴秀眼慢慢張開,看到陸漸,微微一驚,繼而發覺 
    自身窘狀,又氣又急,伸出手來,狠狠打在陸漸臉上,喝道:「你作什麼?」揮手之際,衾 
    被滑落,陸漸急忙閉眼轉身,澀聲道:「我也不知,入房之後,就見你在這兒了。」 
     
      姚晴氣頭一過,冷靜下來,沉吟道:「我進船艙時,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當時不覺, 
    還當只是妝台上的香脂,不料才躺到床上,便無知覺了。陸漸,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讓鬼鼻 
    合了迷香暗算我?」 
     
      陸漸急道:「決然不是,我能對天發誓。」姚晴氣道:「那還有誰的迷香能迷昏我的? 
    」陸漸心中靈光一閃,皺眉道:「莫非是她?」姚晴道:「誰?」陸漸便將蘭幽青娥與蘇、 
    薛二奴的事說了,姚晴道:「我和那夷女無緣無仇,她為何算計我?哼,難保你不是主謀。 
    」 
     
      陸漸無奈,只得將蘇聞香的志願說出,又道:「方纔在甲板上我便覺附近有人,如今看 
    來,必是蘭幽。她心急嫁給蘇聞香,便想我早日成婚,不料竟出此下策,真是可惡極了,我 
    這便找她算賬去······」 
     
      話音方落,忽聽門外有人走路說話,聽聲音竟是蘇聞香、莫乙和蘭幽,三人立在艙外, 
    低聲說笑,似乎在講什麼故事。陸漸怒道:「來得正好。」方要推門出去,忽被姚晴拽住, 
    嗔道:「傻子,你瘋了麼?你這麼一鬧,豈不鬧得人盡皆知?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陸漸發愁道:「那怎麼辦?要不然,我先將他們打倒,再送你回去,或者將你全身裹住 
    ,他們問起,我就說是一床被褥······」說罷身後靜寂半晌,忽有一個溫軟身子貼在 
    背上,姚晴的聲音細不可聞:「傻子,你這麼厭惡我,總想趕我走麼?」 
     
      陸漸腦子裡嗡的一聲無端大了數倍,結結巴巴道「阿晴,我,我······」忽聽姚 
    晴嗤的一聲輕笑,罵道:「你什麼你,你就是一個渾頭渾腦的傻小子,好啦。不鬥你玩兒了 
    ,快送本姑娘回去,若不然,哼,我把你的狗耳朵也擰下來。」 
     
      陸漸鬆一口氣,心底裡又有些惆悵:「敢情她是逗我玩兒的。」當下用衾被裹好姚晴, 
    將她抱起,聽得門外安靜下來,心中暗喜,推門而出,在艙道中奔走數步,忽地前方人影一 
    閃,攔住去路,只聽蘭幽吃吃笑道:「陸大俠,你上哪兒去?」 
     
      陸漸又驚又怒,情急間不及多說,長吸一口氣,從口中急吐而出,雖是一小團空氣,以 
    大金剛神力噴出,數步之內,不啻於鐵彈石丸,正中蘭幽膻中穴,蘭幽悶哼一聲,軟軟倒地 
    ,陸漸從她身上一掠而過,耳聽姚晴急道:「蠢材,我的腳。」陸漸低頭望去,感情方才忙 
    亂之際,竟然露出一段小腿,光潔如玉,在黑暗中微微發亮。陸漸只得低頭拉扯衾被,蓋住 
    那截小腿,手指所及,碰觸肌膚,陸漸面熱心跳,姚晴亦覺酥麻難禁,發出細微呻吟。 
     
      奔走時許,來到姚晴艙內,衣衫果然都在床上,陸漸轉身要去解蘭幽穴道,卻被姚晴拉 
    住,恨聲道:「別管那鬼丫頭,讓她在艙道裡吹一晚穿堂風才好。」 
     
      陸漸道:「她是化外夷女,不動我中土禮數,你不要和她計較。」姚晴歎道:「你這人 
    ,總是想著別人,什麼時候才能想想自己呢?是啊,你不成婚,那鬼丫頭也沒戲,你那麼可 
    憐她,不妨早些成親,讓她得償所願,豈不更好。」 
     
      陸漸道:「我跟誰、誰成親?」姚晴冷冷道:「你媽不是認識許多南京城的名門閨秀麼 
    ,三媒六證,半月就成。再不然,以你陸大俠的名聲,多少名門大派的女俠翹首盼望呢,隨 
    手拎一個,也不是什麼難事。」 
     
      陸漸沉默半晌,忽地跨出艙外,砰的一聲,將艙門重重合上,姚晴望著艙門出了一會兒 
    神,躺下來,將臉藏入被中,呼一口氣在身上,熱乎乎、麻酥酥的,嘴裡輕輕罵了一聲:「 
    不開竅的傻小子。」 
     
      解開蘭幽穴道,陸漸正想如何訓斥,不料蘭幽劈頭便道:「陸大俠,你是不是男人?要 
    是男人,怎麼到嘴的羊肉也不吃?」陸漸一怔,沒好氣道:「我沒說你,你到說來我了?在 
    這麼胡來,休怪我不客氣。」蘭幽噘嘴道:「我媽從小就跟我說,男人都是狼,見不得光溜 
    溜的女人,我瞧你不是狼,倒是隻羊乖乖,索性咩咩咩叫兩聲,吃草去算了。」一甩頭,憤 
    然去了,丟下陸漸氣愣當地,忖道:「明明是她不對,怎麼反訓起我了?」 
     
      回到艙中,陸漸反側難眠,過了一陣,忽聽門外喧嘩,陸漸只恐有敵來犯,披衣出門, 
    一個地部底子和他遇上,說道:「陸師兄,船上捉了奸細,正在議事艙審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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