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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 海

                     【第六章】 
    
    
     
      陸漸尋思大海茫茫,何來奸細,想著來到議事艙外,穿過人群,便見溫黛擰住一個女子 
    ,那女子披頭散髮,竭力掙扎,俄而長髮移開,陸漸藉著火光看到她臉,頓時大吃一驚,失 
    聲叫道:「萍兒。」 
     
      那女子正是谷萍兒,聽見叫喚,抬頭一看,哭叫起來:「叔叔,叔叔。」陸漸趕上前去 
    ,溫黛間二人相識,將手放開。谷萍兒如見親人,撲入陸漸懷裡,嚶嚶啜泣,甚是委屈。陸 
    漸驚奇不已,問道:「萍兒,你怎麼在這兒?」 
     
      谷萍兒嗚咽道:「我要回家,要回家······」陸漸聽得鼻酸,忖道:「是呀,東 
    島終是她的家。」卻聽溫黛道:「我夜裡查房,瞧她躲在儲藏艙裡,這孩子到底是誰?」陸 
    漸道:「她是谷縝的妹子。」眾弟子一片嘩然,陸漸見勢,揚聲道:「她是谷縝的妹子,也 
    是我的妹子。」眾人望著他,神色古怪。溫黛道:「她既是東島中人,潛入我地部海船,與 
    入侵何異」陸漸道:「她心志受損,言行舉止,還不如六歲的孩子,哪兒會有什麼危害?想 
    必是聽說我到要去東島,思念家鄉,懵懂跟來。還請地母娘娘饒恕則個。」 
     
      溫黛想了想,說道:「那麼這女孩子就交給你,若有閃失,我唯你試問。」陸漸道:「 
    娘娘放心。」 
     
      待到人群散去,陸漸詢問谷萍兒何以至此,谷萍兒哭著道:「我想家,想爸爸媽媽,還 
    想哥哥。叔叔,你帶我回家好麼?」陸漸聽得幾乎流下淚來,說道:「好,好,我帶你回家 
    就是。」同情之心一起,只顧安慰,竟未細想谷萍兒何以能夠來到這裡。 
     
      忽聽冷哼一聲,陸漸一轉眼,看到姚晴,心頭不由一跳。姚晴盯著谷萍兒上下打量,谷 
    萍兒似乎畏懼她的目光,止了哭,躲在陸漸身後,陸漸道:「阿晴你別嚇唬她。」姚晴慢不 
    經意道:「陸漸,這丫頭真的瘋了?」陸漸正色道:「此事豈會有假。」姚晴冷笑一聲,深 
    深看他一眼,淡然道:「適才溫香軟玉的滋味想必不壞吧。」 
     
      陸漸一怔,姚晴已冷冷轉身去了,陸漸琢磨她的話語,似乎大有妒意,不由忖道:「萍 
    兒和六歲的孩子差不多,她又何必多心。」歎一口氣,回頭將谷萍兒托給蘭幽、青娥照拂, 
    尋思:「萍兒私逃出來,豈不急壞了我媽,稍稍安定下來,就須遣人回莊稟報。」 
     
      正自琢磨,遠處忽地傳來一聲怪響,有如千百號角一起吹響,聲勢浩大無比,谷萍兒聽 
    到,跳起叫道:「龍叫了,龍叫了。」 
     
      陸漸吃了一驚,心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龍?」急步登上甲板,舉目望去,天色方曉, 
    四面大海在曙色中靜蕩蕩的,並無異物顯露,陸漸大覺迷惑,谷萍兒卻指著東方,叫道:「 
    龍,龍······」陸漸怪道:「萍兒,哪兒有龍······」話音方落,怪聲又起, 
    洪亮悠長,絕非人世間任何生物所能發出。三艘海船上的西城弟子均被驚醒,穿上燭火星星 
    點點,漸次亮起,許多弟子湧到船頭,向發聲處翹首觀望。 
     
      「是風穴裡的風聲吧?」仙太奴走到陸漸身邊,「久聞靈鰲島上有一眼神奇風穴,終年 
    穴中罡風不斷,化水成冰,每日早晨卯時風勢加劇,穴中便會發出怪聲,震響百里。有人說 
    是穴中龍吟,其實不過是狂風蕩穴,天籟生發罷了。據說東島弟子每日早起,都以此為號呢 
    。」 
     
      「真有龍的。」谷萍兒瞪圓雙目,眸子亮晶晶的,「老爺爺,風穴裡真有龍的。」仙太 
    奴瞧她一眼,笑了笑,並不反駁,谷萍兒眼裡閃過一絲亮光,慢慢垂下眼皮。 
     
      陸漸道:「仙前輩,既能聽見風穴龍吟,離靈鰲島也不遠了吧。」仙太奴道:「不到兩 
    個時辰。」自與萬歸藏糾纏半月,陸漸六識越發敏銳,聽力尤甚,聽了一會,忽覺風穴龍吟 
    中隱隱夾雜炮聲,陸漸一驚,叫來薛耳,說道:「你仔細聽聽,前面是否有炮聲。」 
     
      薛耳凝神聽去,說道:「不錯,有船在海上炮戰。」仙太奴聞言,下令海船向發炮處進 
    發,不過十里,便橋遠處七艘大船追逐兩艘小艇,陸漸瞧那大船狹長如梭,立刻濃眉陡挑, 
    厲聲道:「是倭寇的戰艦。」 
     
      「不對。」仙太奴搖頭道,「你看船上旗幟。」陸漸定睛望去,大船上旗幟白緞為底, 
    繡了一團烈火,方覺奇怪,忽聽虞照的聲音從鄰船遠遠傳至:寧不空這狗東西,竟帶倭寇對 
    付東島。」聲如炸雷,似在耳畔。 
     
      陸漸聞言,恍然明白,那七艘倭船均屬火部,兩艘小艇則歸東島。霎時間,一股怒意直 
    衝陸漸頭頂,轉身道:「地母,寧不空勾結倭寇,害我華人,咱們豈能坐視。」 
     
      溫黛搖頭道:「火部火器犀利,不可小視。」陸漸未及答話,那兩艘小艇均被擊沉,東 
    島弟子跳入水中,欲要潛水逃命,這時忽見遠處駛來一艘快船,白帆乘風,來勢極快,船上 
    人影一閃,一名黑衣人捷如飛鶴,踏浪而來。仙太奴眼利,銳聲叫道:「大夥兒當心,水部 
    仇老鬼到了。」眾人聞言,無不凜然。 
     
      仇石踏波飛逝,趕到東海弟子落海處,雙手抓出,海水立刻翻滾起來,東島倖存弟子有 
    如煮熟了餃子,接二連三露出水面,仇石一抓一個,擲向小船。 
     
      一聲長笑,寧不空的聲音遠遠傳來:「仇師兄,久別重逢,你就來揀小弟的便宜麼?」 
    仇石腳踩著一塊船板,在波浪間起伏不定,聲音陰惻惻,寒冰也似:「寧師弟,火部重振旗 
    鼓,風光無限,仇某小小佔點兒便宜,料也無妨。」 
     
      寧不空哈哈大笑:「風、雷、地三部齊至,仇師兄有何打算?」仇石冷冷到:「仇某與 
    他們不是一路。」寧不空笑道:「妙計,我與他們也不是一路,有道是水火相濟,咱們大可 
    做個朋友。」 
     
      仇石冷冷到:「寧師弟先別高興,我和你也不是一路。」寧不空道:「那麼仇師弟是自 
    成一路了?」仇石冷哼一聲,傲然道:「我此來是奉萬城主之令,告知諸位,此次須得徹底 
    消滅東島餘孽,觀望拖延者,城主一到,定斬不擾。」寧不空略一沉默,呵呵笑道:「原來 
    仇師弟是萬城主的信使,城主英明,寧某敢不奉命?」仇石徐徐道:「這麼說,你我便可算 
    做一路了。」 
     
      他二人有意顯露神通,遙遙做答於海上,音聲不散,穿越狂風濤聲,送至眾人耳中,這 
    時忽聽虞照高聲叫道:「仇老鬼,寧瞎子,萬歸藏是你們祖宗麼?他叫你們吃狗屎,你們吃 
    不吃?」 
     
      仇石冷冷道:「雷瘋子,你想死就死,莫要拿雷部弟子的性命兒戲。」虞照笑道:「雷 
    部弟子的性命就是我虞某人的性命,自然不能兒戲,至於你這條小命,老子倒有興趣兒戲一 
    番,就怕你仇老鬼小氣不給。」 
     
      仇石怒哼一聲,寧不空咯咯直笑,說道:「仇師弟,看來雷帝子是不贊同萬城主了,至 
    於風君侯,不消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早晚要受城主清算,至於地部嘛,溫黛師姐,你 
    有什麼打算。」 
     
      溫黛淡然道:「照兒、飛卿都是我養大的,他們如何,我也如何。」陸漸聽了,渾身一 
    熱,揚聲道:「我天部也是一樣。」 
     
      寧不空冷笑一聲,說道:「狗奴才,你也趕來送死麼?這次我一定成全你。」陸漸道: 
    「好得很,寧不空,你我舊賬也該算算。」 
     
      「你這蠢貨也配和老夫算帳?」寧不空咭咭尖笑,「仇師兄,看來天、地、風、雷都是 
    不怕死的好漢?了不得,了不得。」 
     
      仙太奴聽到這裡,皺眉道:「寧不空這廝一味挑撥離間,是想借萬歸藏之手滅我六部, 
    以報火部覆滅之仇。」陸漸攥緊拳頭,恨聲道:「這個奸險小人,單憑勾結倭寇,就不容他 
    活命。」 
     
      忽聽一聲輕哼,姚晴的聲音清脆悅耳:「你殺了他,就不怕那位寧姑娘難過?」陸漸一 
    愣,大聲道:「大義當前,豈股私誼?」姚晴冷笑道:「好呀,待會兒我真要擦亮眼睛,看 
    看你的大義了。」 
     
      說話間,炮聲大作。火部戰船勢成半圓,兜劫上來,忽聽穿來呼啦啦狂風鼓帆之聲,風 
    部坐船上升起無數紙蝶,雲籠霧罩般湧向火部戰船。 
     
      百名風部弟子一起施展「風蝶之術」,難得一見,煞是壯觀,天、地、雷三部弟子見狀 
    ,紛紛喝彩起來。火部戰船上,眾倭人又何嘗見過如此神奇景象,驚詫之際,紙蝶割破頸項 
    ,血如泉湧,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東海逐謀之卷結束滄海五完東島危機之際,谷縝突發奇想,與強敵定下尋寶決勝之約. 
    於是,天才少年、絕代宗師、八部高手、六大劫奴,為了尋找傳說中的利器「潛龍」,競才 
    鬥勇,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環球遠征。《滄海》大結局即將上演,敬請屏息期待! 
     
      東海逐謀之卷滄海30八圖合一之卷「火霰彈侍候。」寧布控語調陰沉。只聽一聲巨響, 
    聲如炸雷,兩艘戰船上吐出千百火光,噴泉也似衝上半空,與漫天紙蝶遇個正著,紙蝶燃燒 
    ,紛紛下墜,恰如降了一場火雨。 
     
      白影閃動,左飛卿白髮鼓蕩,忽然縱起,口中清嘯不絕。空中火蝶墜勢忽止,嗖嗖嗖向 
    火部戰帆飛去,船帆著火,火光耀眼,倭人們發出一陣驚呼眼望著火蝶連綿不盡,競相穿火 
    而過,船帆也好,纜繩也罷,一旦沾著,立時燃燒。 
     
      寧不空依恃火器,燒盡紙碟,不料左飛卿神通如此精妙,以風克火,寧不空弄巧成拙, 
    心中大恨。 
     
      「咄!」仇石沉喝一聲,滿身鴉羽根根豎起,腳下海水活了也似,從他腳底沸騰上湧。 
    刷刷兩聲,仇石大袖揮出,兩道水箭射至半空,化作兩朵白亮水花,迸散綻放,千萬水滴疾 
    如箭鏃,繽紛四散,紙蝶著火也好,無火也罷,一沾海水,立時下墜。人人中文仇石大袖再 
    揮,海水化為一道白亮長劍,嗖地刺向左飛卿。 
     
      風部神通頗為忌水,左飛卿無奈飄身後撤,這時就聽一聲長笑,郎朗震耳,一抹淡淡煙 
    氣衝向水箭,二者相撞,哧的一聲,迸出點點藍白火花,「雷音點龍」順水而走,仇石只覺 
    渾身一麻,血沖頭頂,慌亂中截斷水流,踏浪急退。 
     
      虞照才佔上風,兩艘火部戰船繞過縫補海船,連開三炮,雷部海船木屑紛飛,船頭塌了 
    一片。虞照目光電閃,冷笑道:「寧瞎子,躲在小卒後面裝死算什麼本事,有種站出來,決 
    個高低。」寧不空淡淡地道:「雷瘋子,你大白天說什麼夢話?」 
     
      溫黛瞧見,細眉一挑,忽地銳聲叫道:「結陣。」地部弟子聞聲盤坐,結成一字長蛇陣 
    ,後一人雙掌抵住前人後心,次第傳送內力,直至最前一人。地部弟子約摸百人,此刻一分 
    為二,結成兩座陣式,一在船頭,以溫黛為首,一在船尾,以姚晴為先。 
     
      二人閉目存神,容色凝寂,「千春長綠」卻生出奇妙變化,泉湧般噴出無數葛籐,層層 
    纏繞船身,有如長蛇扭動,嘩啦啦劃破海水,向著火部戰船駛去。 
     
      陸漸驚奇不勝,問道:「仙前輩,這是什麼?」仙太奴淡淡地道:「這是『化生大陣』 
    ,能將地部弟子的真氣集於一點,較之一人施展化生,威力大了許多。」人人中文炮聲雷動 
    ,火部戰船紅光噴吐,鉛彈橫飛,如雨如霰,似無休止。陸漸心道不好,忽聽四周傳來嗖嗖 
    異響,「長生籐」越生越長,遮天蔽日,重重疊疊擰成籐網,鐵砂擊中籐網,哧哧落入海裡 
    。 
     
      倭語叫罵聲遠遠傳來,無數火器來如飛蝗,火龍子、火霰彈、烈陽箭、神火弩、毒鬼煙 
    ,道道火光漫天交織,爆裂之聲震耳欲聾。 
     
      噴青湧綠,籐蔓交錯,「千春長綠」通身纏繞籐蔓,長大了數倍不止,漂在海上,彷彿 
    一座翠綠發亮的小小島嶼。火器擊來,籐斷水流,火光熄滅,更有長籐有如長蟲百足,紛紛 
    攪動海水,白雨跳珠,漫天皆是,任憑何種火器,一沾即濕。 
     
      幾輪火器打過,「千春長綠」已然一頭撞入火部船陣,逼近一艘戰船,眾倭人又驚又怕 
    ,哇哇大叫,紛紛拔出長刀,想要跳過船來廝殺,誰知那籐蔓活了也似,鋪天蓋地,撲面而 
    來,或者纏繞水手,或者拉扯桅桿,或者鑽入船板縫隙,趁隙搗虛,膨脹撕扯。忽聽卡嚓嚓 
    一聲怪響,偌大戰船土崩瓦解,變成一堆碎釘爛木,被浪一打,杳然不見。船上倭寇紛紛落 
    水,卻被籐蔓纏住了,咕嘟嘟飽飲海水,翻著白眼沉了下去。 
     
      其餘戰船驚恐萬分,掉頭迸散,但船大笨拙,轉身時又被纏住一艘。「千春長綠」怪籐 
    扭動,有如八爪章魚,展開腕足,抱住那艘倒霉戰船又鑽又扯,籐蔓縮回之時,船隻已解體 
    成無數碎片,隨波逐浪,飄然四散。 
     
      陸漸看得驚心不已,顧望姚晴,見她雙眼微閉,蛾眉輕顫,雙頰染了一抹嫣紅,更添嬌 
    艷。陸漸心中一陣緊,一陣熱,望著眼前女子,忽喜忽悲,站在那裡,已然癡了。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陸漸轉眼望去,雷部海船撞上一艘火部戰船,兩艘船搖搖晃晃, 
    有如醉漢一般。雷部弟子發出一陣怒吼,火鳥版掠上火部海船,人手一條兩丈長短的銅鏈軟 
    槍,刺纏抽打,倭寇手中武器和銅槍一交,電勁湧來,十九渾身麻痺,束手待戮。 
     
      遠遠望去,船頭藍光時隱時現,慘叫不絕於耳,轉眼間,電光漸滅,呼叫全無,倭寇死 
    傷殆盡,雷部弟子忽地掉轉炮口,轟擊火部戰船。 
     
      只一陣,火部折了三艘跑船,仇石又被風、雷二主聯袂截住,動彈不得。寧不空忽地哈 
    哈一笑,高叫道:「天、地、風、雷本領有限,恃多取勝,寧某今日以一當四,雖敗猶榮。 
    」 
     
      虞照道:「寧不空,你若不服,大夥兒都丟了船,上靈鰲島練練。」話音未落,左飛卿 
    怒哼一聲,罵道:「蠢材,寧瞎子的激將法也就對你管用。」虞照撇他一眼,冷笑道:「你 
    這麼聰明,怎麼對付不了仇老鬼?」 
     
      左飛卿兩道白眉如長劍出匣,忽向仇石高叫道:「仇老鬼,咱們以一對一,要人幫忙的 
    ,不是好漢。」仇石道:「仇某卻之不恭,但不知地母意下如何?」 
     
      溫黛睜眼起身,淡然道:「老身豈敢擾了諸位雅興,天高地闊,正是魚躍鳥飛的好時候 
    。」寧不空陰沉沉地道:「說得是,嘿嘿,論道滅神,未滅東島,先論西城。」 
     
      當下各部休戰,逕向靈鰲島上駛去。天已大亮,晨霧消散,萬里長空如一幅淡青大幕, 
    畫著一輪紅日,茫茫大海波光瀲灩,細細白浪隨風起伏,層層疊疊向著遠方湧去。靈鰲島輪 
    廓微露,島上頑石蒼蒼,秀林青碧,太極塔白色一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面懸崖正對西方 
    ,如鰲頭高昂,遠在數里之外,陸漸也能看見崖上巖破石裂,刻著七個巨字:「有不諧者吾 
    擊之。」筆勢雄奇,鬼泣神驚。 
     
      陸漸注視半晌,油然道:「仙前輩,這些字是思禽先生寫的麼?」仙太奴道:「不錯。 
    」陸漸道:「按理說東島將這六字視為奇恥大辱,為何事隔多年仍未剷除?」仙太奴歎道: 
    「仇恨總能讓人做出奇怪的事,東島之所以沒有剷除這些字,正是要人後代子孫銘記這份恥 
    辱,努力洗雪。所以思禽祖師剛剛仙逝,東島就迫不及待攻打帝下之都,挑起了兩百多年的 
    腥風血雨。」說到這裡,他目視那刀砍斧劈般的巨字,露出無奈之色。 
     
      陸漸也歎了口氣,抬眼望去,天空中掠過一海鷗的影子,陸漸的心也如頭頂的鷗鳥,已 
    然飛到前方島上,一想到就要見到谷縝,心中既是歡喜,又是忐忑。 
     
      不久棄船上岸。下船時,陸漸見寧不空布衣竹仗,陰沉如故,身後跟著沙天洹,寧凝與 
    沈秀並肩而行,沈秀手搖折扇,笑吟吟的望著寧凝,儼然十分親密,寧凝卻容色蒼白,愁眉 
    不展,豐盈雙頰也瘦削了些,微微露出顴骨。陸漸不想一別多日,這少女憔悴瘦弱,一至於 
    斯,不知怎的,心中湧起無比愧意,正巧寧凝抬眼望來,而人目光接個正著,寧凝露出淒涼 
    笑容,陸漸也想回之一笑,心中某處卻被什麼堵住了,眼角酸楚,怎麼也笑不出來。 
     
      忽聽冷哼一聲,陸漸一轉頭,正遇上姚晴寒得殺死人的眼睛。陸漸漲紅了臉,低頭望地 
    ,心裡亂糟糟的,全無頭緒。 
     
      路上一無阻攔,西城各部均生警惕,派出探子入島查探,不多時探子回報,說島上一個 
    人也沒有,論道滅神之人沒了對手,西城眾人大感惶惑,議論紛紛。 
     
      仇石略一沉吟,命人楸出被擒的那幾名東島笛子,森然問道:「島上的人上哪兒去了? 
    」 
     
      那些東島笛子咬牙昂首,神色倔強,仇石冷哼一聲,道:「不說是麼?」募的出手扣住 
    一名弟子左肩。那名弟子體格雄壯,肌肉鼓脹,被他一扣,肩膀肌肉忽的委縮,那弟子面龐 
    抽搐,神情痛苦已極,只一轉眼工夫,一條左臂如洩氣的皮囊,眼看塌癟,那名弟子支撐不 
    住,發出一聲長長慘號。 
     
      陸漸見仇石出手,起初不解其意,這時才知竟是如此酷刑,他心念一動,手足未抬,體 
    內真氣自然湧出,驚濤駭浪一般衝向仇石。仇石立時知覺,忙不迭飄開數丈,瞪著陸漸,神 
    色古怪。陸漸一招不出,驚走仇石,眾人看在眼裡,無不詫異。 
     
      氣機一露,陸漸人已縱出,大金剛神力注入那弟子的左臂,佛力灌注,手臂竟又慢慢充 
    盈鼓脹,痛苦隨之緩解,那名弟子心中感激,低聲道:「多,多謝。」 
     
      陸漸微微苦笑。忽聽寧不空冷冷道:「大夥兒看到了麼?天部之主當真做了東島走狗! 
    」陸漸瞥他一眼,淡然道:「總比你做倭寇的走狗好得多。」寧不空冷笑一聲:「你小娃兒 
    懂什麼,倭人給我做走狗還差不離。」陸漸道:「那、有什麼分別,反正無惡不做,傷天害 
    理。寧不空,今日遇上,你我也做個了斷吧。」 
     
      「小陸師弟。」虞照驀地高叫道:「打架也分先來後到,寧瞎子和我有約在先,你怎麼 
    不講規矩?」言下甚是憤憤。 
     
      陸漸一愣,忽聽仇石冷冷道:「東島之人一個沒見,分明是藏在暗處。咱們倘若鬥起來 
    ,兩敗俱傷,豈不讓他們收了漁人之利?」虞照笑道:「仇老鬼,你若無膽,認輸便是,何 
    必多找借口?」他為幫谷縝,一意將水攪渾,仇石被他一激,臉上湧起赤紅血色,歷嘯一聲 
    ,高叫道:「雷瘋子,你不要大放厥詞,你那點兒能耐,只配給仇某提鞋。」 
     
      虞照拍手笑道:「妙極,老子最愛提鞋,尤其愛提你仇老鬼這雙臭鞋。」不由分說,呼 
    呼兩掌拍將過去,兩道雷音電龍一直一曲,直的射向仇石,曲的卻掃向寧不空。 
     
      他同時攻向兩大高手,旁觀眾人,均是駭然。仇石吸氣長吐,陡然噴出一團霧氣,裹住 
    電龍,這口霧氣蘊含真元,電光裹在其中劈啪作響,須臾湮滅。寧不空卻竹杖一點,飄然閃 
    開,竹杖橫刺煙光,哧的一聲輕響,竹屑紛飛,竹杖短了一截,寧不空大袖揚起,兩道火光 
    疾如飛梭,猛然射出。 
     
      「鳳凰梭!」仙碧瞧得心急,脫口叫道,「當心。」 
     
      虞照微微一笑,雙掌忽抬,兩道電龍破空而出。不料火光射至半途,發出一聲銳嘯,同 
    時拐彎,繞過電龍,一左一右射向虞照兩肋。亦在此時,兩道電龍去勢亦止,陡然折回,後 
    發先至,撞上火光。 
     
      一聲巨響,硝煙瀰漫,鳳凰梭內的細小鉛子密如天女散花,八面激射。只聽沉喝如雷, 
    虞照雙掌收回,繞身橫掃,陰龍流轉在內,陽龍盤旋於外,鉛子近身,盡被盪開。倏忽間, 
    虞照雙掌中又分出數道煙光,與寧不空的木霹靂撞個正著,巨聲雷動,震耳欲聾。 
     
      煙光火氣瀰漫未散,黑影一閃而至,數道水劍細如銀絲,藉著煙火隱蔽,悄悄射向虞照 
    。虞照雖然知覺,但此時全力應付寧不空,不及抵擋,方要閃避,忽見白影飄飄,來到頭頂 
    ,紙蝶輕如曉煙,淡如晚霧,纏纏綿綿,封住水劍來路。 
     
      仇石偷襲受阻,生怕風雷合擊,當即飄然後移,雙袖一抖,射出兩團白亮水球,迎風迸 
    散。左飛卿白髮一振,讓過水箭,忽從腰間抽出一條雪白長鞭,挽一個鞭花,抽向仇石。 
     
      仇石雙掌一分,引出兩道水霧,但那長鞭飄如無物,捲蕩而回,繞過水霧,向他面門點 
    來,仇石見那鞭勢古怪,不敢逞強,擺頭讓過,不防身後風蝶又至,不得已,只得分出一道 
    水霧抵擋。「玄冥鬼霧」前後挪移,微露破綻,那條長鞭鑽隙而入,飄忽曲折,纏向仇石咽 
    喉,仇石擰腰低頭,幾束長髮隨鞭飛起,仇石出手奇快,反掌抓出,徒然抓住鞭鞘,用力一 
    拽,不料那長鞭脆弱已極,應手而斷。仇石捏在手裡,軟綿綿,濕漉漉,竟是一束宣紙,仇 
    石恍然大悟:「這姓左的小子用的紙鞭,無怪鞭勢如此飄忽。」繼而心生怒意,「紙鞭對敵 
    ,這小子忒也小瞧人了。」當即呼呼兩掌,鬼霧開合,湧向左飛卿。 
     
      這「紙神鞭」是左飛卿自創的神通,長及十丈,融合風勁之後,飄忽萬端,只在仇石身 
    周盤旋縈繞,一沾即走。鬥到十餘合上,紙鞭忽出,纏上仇石的手臂,仇石不以為意,正想 
    運勁震斷,那紙鞭纏繞處忽地傳來一陣劇痛,肌膚欲裂。仇石大驚,自從他練成「無相水甲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掌力拳勁概莫能傷,此時竟被一條紙鞭勒傷,委實匪夷所思,但 
    轉念間他就明白,宣紙性能吸水,方才交手之際,左飛卿借這紙鞭,神鬼不覺地吸走了他的 
    附體之水破了「無相水甲」,同時內勁傳入,紙鞭堅韌可比精鋼,仇石大意之下,頓吃大虧 
    。 
     
      仇石手臂血流入注,心中驚怒欲狂,運足水勁,方要反擊,誰知左飛卿並不貪功,一擊 
    得手,即刻收回紙鞭,風勁流轉,刷地掃向寧不空,紙鞭上飽吸水漬,揮舞之際,洋洋灑灑 
    ,飄零如雨。水能克火,火部神通大多忌水,寧不空正和虞照激戰,猝然遭襲,大是狼狽。 
     
      左飛卿借水部之水攻火部之火,運轉巧妙,暗合天理,虞照瞧見,不由得喝了聲彩,忽 
    見仇石鬼鬼祟碎,要向左飛卿下手,當即笑道:「仇老鬼,咱們親近親近。」棄了寧不空, 
    雷音電龍忽分忽合,向仇石狠下殺手。 
     
      四人一時間連換對手,忽而風火,忽而風水,忽而雷水,忽而雷火,走馬燈一般廝殺, 
    風雷固然相生,水火也本相濟,四人又都是本部頂尖的人物,倘若兩兩齊心,勢必難分高下 
    。但虞、左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看似不合,其實甚有默契,天柱山風雷轉生之後,默契更深 
    ;寧、仇二人俱是陰沉自私之輩,嘴裡說是一路,其實貌合神理,各有主意,心裡只盼對方 
    多多出力,但若對方遇險,又決不肯捨身營救。是故鬥到百合左右,虞、左二人風雷轉生, 
    神通合一,威力倍增,寧、仇二人各自為戰,左支右絀,漸漸陷於苦戰。 
     
      又鬥數合,仇石臉上著了一鞭,此時「無相水甲」已破,紙鞭蘸水,不弱於牛皮精鋼, 
    仇石中鞭處如被火燒,頭痛欲裂,眼淚也要流下來,唯恐左飛卿再施辣手,顧不得寧不空死 
    活,縱身跳開。寧不空正和虞照鬥到緊要關頭,仇石一退,無異將他的背後賣給了左飛卿。
     
      左飛卿得機,勁隨鞭走,將那紙鞭逼得有如一束長矛,刺向寧不空後腦「玉枕」。 
     
      寧不空前當雷音電龍,後當「紙神鞭」,心中縱然明白,抵擋卻不能。危急間,忽覺身 
    側湧起一股熱流,迎上紙鞭。左飛卿虎口倏熱,手中紙鞭變黑,無聲無息化為飛灰,他目力 
    雖強,竟沒看到一點火焰,不及驚訝,熱流又至,他心知厲害,飛身急退,饒是如此,半截 
    袍子無火自燃,左飛卿急忙翻身落地,打滅火眼,抬眼望去,寧不空已然退到一旁,拄杖喘 
    息,一個青衣少女和虞照拳來腳往,鬥得十分激烈。人人中文這少女正是寧凝,眾人見她體 
    態較弱,深情悒鬱,並無一人將她放在心上,此時突然出手,寥寥數招,不但拯救老父於危 
    難,還毀了左飛卿的「紙神鞭」,更憑一路掌法,和虞照鬥得旗鼓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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