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虎展神威】
杜彬彬看見小白神的母親來了,隨即又見他母子二人轉入後殿而去!
括蒼山長生殿後殿!
一間佈置得精緻異常的大房裡,正有著母子二人在細聲的談著話,這母子二人
就是長生殿殿主小白神和他的母親青娘子。
這時,小白神忽站起來,道:「媽!休息吧!一路上你也辛苦了……」
他母親立即拉著小白神又坐下道:「神兒你先別忙走,你告訴找虎兒是誰?」
小白神略事沉吟方道:「媽?虎兒就是那身有虎紋和三顆小痘點的那個孩子!」
青娘子哦!了一聲,道:「就是那賤女人的孩子,你不是說他已經被你推下千
丈瀑布死了嗎?怎麼他還有朋友來找他,居然還住在長生殿裡!」
「媽!」小白神叫一聲,臉上閃過一層憂色,道:「我本以為他死了!可是…
…可是……」
青娘子撫著小白神的頭,道:「孩子!是你親手做的,你還疑心什麼?」
小白神搖了搖頭,道:「不是孩兒疑心,實因今天的事發生得大離奇,大驚人
,而虎兒又奇遇大多,所以我怕……」
青娘子微微—怔,隨著雙眉一剔道:「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難道以你的武
功,加上這多武林中頂兒尖兒人物,還怕一個臭小子嗎?算起來,他要比你小兩歲
半呢?」
小白神歇了一會,又道:「媽!爹他到底……」
青娘子一聽,大叫止住道:「神兒!我說過不許你再提他,我永遠不會告訴你
他的消息,他的事已與我母子完全無干。」
小白神見母親發怒,心中也有些害怕,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倒底母親為什麼
這樣恨爹,遂又叫了一聲:「媽!孩兒想知道,爹……」
青娘子臉色倏變,大怒道:「我不許你再問,我說過永遠不會告訴你,他是死
?是活?我都不會告訴你,這是你白龍堡的恥辱,也是我青家寨的恥辱,白龍堡出
了個白靈,青家寨出了個青金兒,呸!呸!賤女人,我不告訴你,不告訴你!」
青娘子越說越怒,越叫越大聲,終於抑不住心情的激動,一聲大叫,瘋狂似的
撲倒床上哭了。
小白神立即趨前叫道:「媽!媽!……」
青娘子將小白神一掌推開,在床上一陣翻滾,頭髮也散了,衣服也亂了,但她
口中卻不停的叫道:「我不會告訴你!我不會告訴你,這賤女人,這賤女人……」
邊叫邊哭,哭得好不傷心,好不淒慘。
正當此時,門外倏的閃進一條人影,這人影長得好不英俊,頭戴方巾,身穿長
衫.又像個文弱書生。
小白神一見,大吃一驚,口中不自覺叫了一聲:「虎兒……你……」
來人確是虎兒,一年不見,他已經長得很高了,而且更英挺了,只見他一搖一
擺的踱了進來,對小白神一笑,道:「虎兒我!沒死!也死不了!」
這時青娘子仍在床上哭叫道:「我不告訴你,這賤女人……」
虎兒接口道:「不告訴他,告訴我吧!賤女人是誰?青金子嗎?青金子又是誰
?」
虎兒的聲音不高,但卻鏗鏘作響,如金鐵交鳴,又脆又亮,自有一股無上威儀
與嚴肅的氣味,青娘子被這聲音說得一個翻身,立了起來,雙眼一亮,眼前站著個
像煞自己兒子的人,只是,似較自已兒子,多了一種高貴氣質,使人不敢侵犯,不
禁惶聲間道:「你……你……」
虎兒凝立如山.動也沒動一下,道:「我!我就是虎兒!今天想請你……」
虎兒說至此,倏然止住,圓目喝道:「小白神,希望你少鬧鬼,在事情未明瞭
之後,我也……」
小白神原本慢慢的住壁上靠,一聽虎兒出聲道破,立即一聲長嘯,嘯聲又細又
厲,緊接著飛身就朝虎兒撲來。
這裡小白神剛發動,青娘子已然青中包頭,「嗖!」的一聲,拔出了一隻青光
閃閃的長劍,叫道:「哼!當真沒死,那就讓我親手殺了你,這更使我高興,更稱
了我的心願,神兒,給我退開!」
其實,小白神根本無須退開,虎兒一掌,已將他震出尋丈。
青娘子—聲嬌喝,已揉身衝上,手中青光寶劍,霍霍聲響,連刺帶劈,選的儘
是虎兒週身要害。
這來的英俊少年書生.是虎兒嗎?誠然不錯,他確是虎兒,他怎的沒死呢?請
聽筆者慢慢道來。
大白山幽密黑叢林中,那座千仞絕壁瀑布之下,原是一個深潭,虎兒被曝布衝
下,跌入了深潭。
假如說這是一個普通武林人,從千丈跌下,潭水無力,也能將他打得四分五裂
,一命嗚呼。
而虎兒,若是在數日前跌下,也會一命不保,恰巧他正好除了長尾毒蠍,誤服
千年難得一逢的「纏石果。」
這「纏石果」暴裂於石中,但卻軟滑無比,功能驟增本身功力之外,並能使週
身筋骨饑肉,堅如頑石,較鐵還硬。
可是,這千丈之高,究非泛泛,虎兒身子雖沒四分五裂,但一個頭腦,卻經受
不起這漵劇的震盪,暈了過去。
瀑布下的深潭,除了瀑布落下之處,是往下直沉以外,四面的水,卻反而倒升
而上,任何一個激流潭水,相信其原理都是一樣。
於是,虎兒一個身子,在瀑布落入潭水的衝力盡了之後,立被捲著從邊上升了
起來。
虎兒與小白神上崖之時,大小兩頭猩猩,並沒離開他們左右,一見虎兒被小白
神推下瀑布,那敢怠慢,二猩立即縱下絕壁,正好虎兒被潭水倒捲而上,流向出口
,如是二猩又將虎兒救了。
尚幸虎兒被推下瀑布之際,已自行閉氣,沒有喝多少水,但過了好幾個時辰之
後,依然沒醒,這可把兩頭猩猩給急壞了,但是,它們到底只是猩猩,畜生,雖說
已然通靈,終不能似人般的有智慧!
正當二猩抓頭搔腮,手足無措之際,驀見一條大黑影,直衝而來,母猩猩吱的
一聲尖叫,將黑影阻住去路。
來的原是個身形魁梧的光頭大和尚,大和尚眼看著地下的虎兒,遠遠的施了一
禮,然後,緩慢慢的一步步的踱了過來,臉上神色,卻肅穆莊嚴至極,根本就沒將
兩頭猩猩放在眼裡。
母猩猩見大和尚這等做作,不自覺的竟被大和尚嚴謹的氣氛逼住,怯怯的將橫
阻的身子移了開去,母猩猩如此,小猩猩就更不用說了。
大和尚原來就是長生殿的啞僧金羅漢,他以前見虎兒絲毫不懂武功,居然能進
入氏生後殿,並深這廣寒宮,他就知道虎兒身上定然擁有類似御寒等寶衣之物,同
時他也想到,虎兒身無武功,能穿過這幽密黑叢林,定是獲有奇遇,或許長生殿未
來殿主,真要落在這孩子身上呢!
金羅漢早年已名震武林,四十年長生殿苦修,更是不可思意,他雖說號稱啞僧
,不愛說話,其實他是不願說廢話,有用的話他還是要說。就因為他不願說廢話,
聽以他就想得比別人多。
虎兒自進入長生殿後,一切的一切,他都仔細的瞧在眼中,尤其虎兒說長生後
殿裡,寶物堆積如山,他什麼也沒取,卻費力的槓了一大罈酒出來,這確實使人十
分感動的事。
緊接著,虎兒知道身穿背心乃曲家傳家之寶,他立刻就要脫下奉還,這一切金
羅漢心中亮如明鏡。
小白神自後殿出來,搬了一大堆難得一見的真物,金羅漢心中更是輕卑其為人
,同時他也想到,虎兒定然有難,於是,在眾人跪拜之下,小白神意氣揚揚,跋扈
異常之際,金羅漢悄沒聲的走出了長生殿。
在亂山中尋找了幾個時辰,終於被他找到了,虎兒被兩頭猩猩圍住,團團亂轉
,身上水淋淋的,又離大瀑布深潭不遠,金羅漢那還能不明白,可是,當金羅漢探
了一會虎兒的脈象與鼻息,他又茫然了。
鼻息均勻,脈象和緩,一點沒有受傷象徵,但虎兒卻昏迷不醒,金羅漢沉吟再
沉吟,終於被他想到,虎兒腦部受到震盪。
於是,金羅漢立即運起本身深厚的金剛罡功,雙掌抵住虎兒兩太陽穴,緩慢慢
的揉動。
總過了兩個時辰之久,虎兒方始微微的張開了眼,可是,也只掙得一下,又復
合上了。
金羅漢心中大喜,知道本身金剛罡功對這有用,但決不是一兩天之內,可以生
效的。
金羅漢歡喜,兩頭猩猩更是歡騰雀躍,小猩猩並拖著金羅漢指手劃腳,吱吱叫
個不停。
祁連山法覺寺飼有數頭守山神猿,故所以對這種動物,十分熟悉,同時他也知
道,凡是這種動物,一旦服主,終身不移,所以多年來,他也沒和這猩猩打交道,
這次小猩猩吱吱一叫,他就懂得其意,連忙點頭。
接著,金羅漢背起虎兒,緊隨兩頭猩猩,來到猩猩所宿洞中。
金羅漢日以三次金剛罡功,為虎兒療傷,也經過了旬日之功,虎兒才全部甦醒
了,但他卻進入癡呆狀況,也並非癡呆,只是以往的事,什麼也記不起來下。但是
,他身上的武功仍然存著。
金羅漢這日,帶著虎兒,回到長生殿,正好前一日,小白神領著眾人出林去啦
!金羅漢心想,這反倒清靜,讓虎兒全部清醒後,煉好武功,再出林去找他們算帳
。於是,金羅漢將兩頭猩猩招來,叫它們專備飲食事物。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初秋的天氣,在大白山中特別燠熱。
這一日,虎兒練功以後,竟獨自往溪邊冰浴,但週身熱得實在難受,虎兒就一
直漫在溪水裡不肯起來。
他游呀游的,正游得高興,忽聽遠遠隆隆水聲,虎兒立即逆游而上,隆隆的聲
越來越大了!
倏的?虎兒發現了那千丈瀑市,虎兒心中一怔,忙躍上岸,縱上峰芒,在峰頭
,他發現了一塊大石,石邊上嚇然發現了一根玉色盤亮帥腰帶與一把小劍,虎兒拾
起,把玩了好半晌工夫,又坐到大石上去了。
當日,這本是虎兒解下的,只因小白神不知道兩樣也是罕世奇寶,也沒留意到
虎兒放在山石邊上,一心一意只奪「海絲瓜」寶衣,所以沒有取去,這倒給虎兒啟
發了一點靈智,恢復些微性明。
倏的,虎兒對準瀑布,直衝而下,半年來,他雖迷失本性,但功力在他身上,
真不知增進了多少倍,「纏石果」在半年中,也發揮了它全部功能。
這時,只見虎兒,真像一條飛魚似的,衝下潭去,這次他是有意的,他非但沒
昏暈,他還矯健的縱潭中一躍而起。
自失去本性之後,他沒開口說過半句話,可是他從潭水中躍起後,他竟引吭發
出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直達霄漢,四山回,久久不絕!緊接著,他就像飛也似的
回到長生殿。
長生殿,啞憎金羅漢正在打坐,忽聞嘯聲,心中一怔,閃身在長生殿口一立,
他想,又是什麼武林高人進入了這座太白長生殿?
金羅漢剛在殿口站得一歇工夫,忽見白影一晃,巳從身側掠過,笑叫道:「羅
漢爺,你好!」
語聲方畢,人已竄入殿去,金羅漢見這人身法快得異乎尋常,吃了一驚,「此
系何人?怎麼輕身功夫如此了得?長生殿真來了什麼武林奇人,江湖怪傑?」
可是,當他回過頭來,看到大殿當中,卻站著衣服盡濕的虎兒時,他又呆住了
,忽聽虎兒叫道:「羅漢爺!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的人呢?赤衣爺,假道爺……」
金羅漢大喜,可是他喜怒多不形於顏色,只聽他道:「他們全部出林去了!」
「出林去了?」虎兒禁不住一聲驚叫,回過身來,道:「羅漢爺,那麼你呢?
你為什麼沒有出林?」
於是,金羅漢一五一十將他昏迷後的事情,全部詳詳細細的講給他聽,最後,
金羅漢道:「好了!只要你好了,我們也可出林了!」
虎兒聽說金羅漢曾救自己性命,連忙跪下紿金羅漢磕頭,金羅漢—見慌不進他
摻起道:「你是我的殿主,也將是我終身主人,你千萬別折殺我,雖然我現在也知
道出林的路,但如無你發現,我終得老死長生殿。」
虎兒聽金羅漢如此說,那裡肯依,終於二人忘年定交,虎兒依然叫他羅漢爺,
他可改叫虎兒,只是,虎兒還不願出林,他要在廣寒官後祠,借那陰寒之氣,練他
那冠蓋寰宇的寒門罡氣。
於是,二人又在長生殿裡呆了半年。
次年正月,雪花仍在飛舞時,虎兒與金羅漢走出了,武林中談虎色變的,太白
長生殿黑叢林,當然,虎兒在廣寒宮中,也取了一些寶物,這其中,有準備送給萍
妹的一件金絲猿毛衣,和送給彬彬姑娘的一把斬金斷玉的金色軟劍,他想,萍妹不
懂武功,穿了這件金絲猿衣,以防受傷,彬彬會武,這軟劍給她防身,再好不過。
這些實物,都是在小白神貪婪財寶忽略下的,而虎兒反而得到了。
虎兒一出林,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梅萍,這事在虎兒的信中已交待過,此處簡略
,最後,虎兒找到了梅萍的墳墓,痛哭了一場,發誓一定要為梅萍擒凶報仇,也為
自己申冤。於是他們就找上了長生殿。
這其間,金羅漢一直沒離開他,他心中並決定,終身不再離開他。
傍晚間,括蒼山長生殿中所發生的一切,全是金羅漢與金虎二人玩的玄虛,他
們根本沒有進殿,他們只在殿外瓦上,一左一右,從瓦縫中玩的花樣,使全殷中人
均疑神疑鬼,驚嚇英明。
這其中,虎兒看不到散花仙女和假道人,他奇怪長生殿中的人,單單少了這兩
位,而這兩位卻是他最為記掛的。
金蛇娘娘與赤衣童子,當然虎兒也十分懸念,只是,見著了,懸念之心就消了
,沒見著的,懸念之心反加重了。
可是,自已的事情又是如此急驟的發生,使他無暇去想別的,虎兒的輕功,此
時已高達踏雪尤痕御風飛行的境界,他藏身屋面偷聽,那真是誰也別想發現。
他聽到小白神與他母親的談話,他理會到他的親生母親另有其人,很可能就是
青娘子口中的賤女人,同時也就是那青金子,父親或許就是白靈,大概自己與小白
神是同父異母兄弟,而且青金子與青娘子或許也有關係,因為她們同是青家寨的人。
可是,這一會,青娘子似乎刺激過深,竟瘋狂的亂叫亂嚷,叫個不停不休,虎
兒忍不住才衝了進去。
不想,青娘子竟會對自己如此痛恨,揮劍就刺,虎兒因為青娘子倒底是個長輩
,且有意顯一點能耐,故雙臂一背,身隨意轉,的溜溜的東閃西避,青娘子劍法雖
說凌厲無比,快迅異常,又那裡碰得到虎兒一點衣襟。
轉瞬間拆了二十餘招,青娘子越鬥越氣,劍法但越來越快,金虎只是一味遊走
,絕不回手。
只見一個身子,如行雲流水,如穿花蝴蝶,盡在青光閃閃中鑽來鑽去,小白神
這時已退立牆邊,但他卻不敢有所動作,因為他母親和金虎是如此的接近,可是,
眼見金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母親逗得團團亂轉,嬌叱連連,他一個做兒子
的,又怎能任由母親如此受辱呢?
於是,他也找出了長劍,加入了戰圍。
小白神寶劍剛剛出手,倏聽虎兒一聲冷笑,叱道:「撤手!」寶劍劍尖,立被
虎兒食中二指夾住,沒見他怎麼使勁,猛覺一股絕大的潛力,透劍襲來?小白神還
待以本身真力相抵一時,好讓自己母親加以援救。
豈料,小白神氣剛運足.驀覺腕處一陣劇痛,虎口暴裂,長劍再也把持不住,
被虎兒兩指夾著,輕輕奪了過去。
緊隨著金虎一聲長笑,雙指彈處,長劍如驚虹般穿門而出,正好將迎門衝進的
白蛟爺阻得一阻。
虎兒知道,小白神方纔的一聲厲嘯,已驚動了旁人,他想一時之間,絕難探出
什麼名堂,既驚動了旁人,就不便再留,於是,他準備離去,因為,既有白龍堡與
青家寨這兩處地方,就不怕探不出一點消息。
可是,正當他心念剛動,意欲離去時,室門口已同時擁進了三個人來,白蛟爺
,赤衣童子和曲元風。
赤衣童子與曲元風,當然認識金虎,他們同時一怔之下,奇怪金虎既是小白神
的親弟弟,那小白神的母親,該也是他的親母親才對,何以母子相拚如此激烈,金
虎難到會連反哺之恩也不願了?
白蛟爺不認識金虎,只是他的面貌與小白神一模一樣,當時也楞住了,忽聽小
白神叫道:「諸位爺請將這小子拿下,他居然行刺本殿主,意欲搶奪長生殿主之位
,並加害他親生母親。」
小白神此語一出,三人同時怒髮衝冠,白蛟爺心中有數,他是小白神的叔爺,
那能不知,於是,他第一個上前,揮舞著他那成名數十年的蛟騰鞭,加入戰圍。
虎兒只是讓著青娘子,他才沒出手,一聽小白神顛倒黑白,他那裡還容忍得住
,只是,愴促間有口難辯,一見白蛟爺衝來,一聲厲嘯,青光暴閃,騰鞭飛舞中,
「噗!噗!」兩聲響過,劍光鞭影頓斂,青娘子與白蛟爺雙雙跌出尋丈,而金虎卻
左手鞭,右手劍凝立室中,發出一聲冷冷長笑。
倏的跟前金光暴射,數十點金光對正金虎射來,動也沒動,右手長劍突出,快
如疾風的一陣飛搗,但聽叮叮連聲,數十點金光,全被金虎長劍擊落地上,這數十
點金光,發自小白神裝設的石壁機簧中,力道又大,範圍又廣,而且是同時發出,
想不到金虎居然—劍將數十枚暗器全都破了,眾人那得不驚慌失色。
忽聽曲元風嘿嘿一聲冷笑道:「縱然你練得蓋天的本事,你也永遠為人所不恥
,你金虎的名字上,污點遍佈,大海裡也難以洗清。除非萍姑娘再世……」
金虎心中一陣抽痛,他自小就因為可憐萍姑娘,愛萍姑娘,而萍姑娘竟落得如
此下場,他心中又怎能不痛,而且這污名全罩在他一人頭上。
誠然,練得蓋天的本事又當如何?萍姑娘魂遊離恨天,金虎縱有登天之能,也
無法使萍姑娘再生。
金虎忍著心中劇痛,慘然說道:「現在我不與你們鬥嘴,相信總有水落石出的
一天,我將用鮮血為我的萍妹滌洗冤仇,我將用鮮血來冼刷我金虎的污名。」
說完,金虎一步步的踱出室去。
忽聽身後青娘子一聲厲叫:「我要殺他!我要殺他!他奪了我的丈夫,他搶走
了我的愛,他剝去了我一生的幸福……啊!天哪!我非殺他不可!」
金虎頭出不回,赤衣童子與曲元風,眼送金虎出室,這時在室外圍鑽著一群人
,他們中有海南雙怪,金蛇娘娘……總之,太白長生殿的人全部到齊了。
散花仙子依偎在她父親的懷裡,正在悲痛的抽泣著,大概方纔的一幕,他們全
都看在眼裡。
假道人這時也在場,可是他似乎酒醉未醒,原來他對這位長生殿殿主小白神,
始終懷疑著,走出太白長生殿後,小白神所作所為,更使他灰心,為了誓言,他不
便貿然離去,於是,他整日沉睡在宿酒中。
這時,忽聽他叫道:「哎呀!小殿主,好小子,你也出來了!哈哈哈哈?好本
事呀!來接道爺一招,道爺這一招『龍出海』!」
「呼」的一聲,假道人一掌劈出,但人卻搖搖欲倒,似是頭重腳輕,無法立穩
,但掌風出手卻勁道奇大。
金虎知道他醉了,他怎會與他計較,一旋身避過掌風,反繞到假道人身後,伸
手欲摻扶他欲倒身子。
忽聽厲喝,道:「臭小子,你敢傷他!」
語未落,一般疾勁無比的強風,激射而來。
金虎不用回頭,就知是陶霸天那子母神膽,他聽說子母神膽威力至大,少年心
性,想試這子母神膽,究有多大威力。
於是,他先不理會,待勁風已然迫體,方猛然轉身,對正來膽一指彈出,這一
指疾彈,乃是侯仁居土的「曲指功」,一彈之勢,力道大得出奇,他想,看是我一
彈之力大,還是你子母神膽的威力大。
豈料,一指剛出,倏聽「吧!」的一聲暴響,隨著「克嚓」一聲機簧響動,數
十顆小黑膽,從神膽中炸裂激射而出。
金虎吃了一驚,原來子母神膽之名,如此得?,但見他倏然一竄,已躍出數丈
,眾人曾見過他的功力,知道傷他不著,可是,假道人宿酒未醒,人還立不住,那
還避得了子母神膽,這種霸道暗器。
禁不住齊都「哎呀」!驚叫,子母神膽陶霸天更是吃驚,為救假道人而出手,
沒想反會將假道人傷了。
不想,眾人凝目一瞥之下,數十顆子膽「當當」連聲,全都擊在地下,場中空
空如也,假道人連影子也沒有。
至此,眾人方想到,是金虎竄起時,連帶把假道人也帶走了,遂齊朝金虎竄行
處望去。
可不是,假道人沉睡地下呼呼有聲,但是月影下,金虎杳無蹤影。
且別提眾人的驚呀!再說金虎越出長生殿,正待奔住約定地點與金羅漢相會,
忽聽一聲嬌呼「虎兒!虎兒!」
金虎一怔,這聲音分明是杜彬彬姑娘的,暫時,他還真不想與彬彬姑娘見面,
可是,她明明是專門守在這等他的,假如他不顧一切的走了,彬彬該不知有多麼傷
心,終於,他站住了。
他想,雖然自己並不喜歡她,可是,她倒底對自己有過大恩,沒有她的五行寶
劍與海絲瓜寶衣,自己何曾會有今日,在那太白黑叢林中,早就屍骨無存了。
他想尚未了,既見紅影一晃,身前俏生生立著個花容月貌,美若天人的少女,
正對自己盈盈嬌笑,叫道:「虎兒,兩年不見,你不認識我了!」
誠然,只有兩年,自己長大了,彬彬姑娘也長大了,而且比以前長得更美,亭
亭玉立,不再是那淘氣天真的小姑娘了!
不過,那爽朗的個性,似乎沒變。因為從她的笑中,依然看得出來,她是如此
的無憂無慮。
突的,彬彬姑娘小嘴一嘟:道:「虎兒,你是怎麼啦?」
至此,金虎才感到自己的失態,忙道:「杜姑娘……」
彬彬姑娘秀眉一剔,道:「什麼?我不准你這樣叫我!」
金虎一怔,吶吶的叫道:「彬………彬姑娘……」
彬彬姑娘雙目一瞪,似乎十分生氣,可是,她又像忽然想到了什麼!想到了什
麼呢?想到了虎兒為什麼對萍妹如此不能忘情,原因是萍妹溫柔體貼,所謂柔情能
使肝腸寸斷,她要抓住虎兒的一顆心,要使他轉變過來愛自己,那麼自己就得學學
萍妹的溫柔,於是,她將那瞪大的眼,慢慢合上了,接著滴下了水晶似的眼淚,說
道:「虎兒,你真的對我如此生氣嗎?」
金虎本待接受彬彬姑娘的指責,彬彬姑娘就是打他一頓?罵他幾句,他也無所
謂,因為彬彬姑娘曾對他有恩?
可是彬彬姑娘突然這一轉變,他倒反而慌了手腳,忙叫道:「彬彬!原諒我!」
這一聲叫喚,真比什麼良藥還要來得靈驗,彬彬姑娘臉上立即像綻開的花朵似
的,笑了!
只聽她叫道:「原諒你什麼?早這樣叫我不是很好嗎?」
虎兒萬想不到她會轉得這快,遂淒然道:「彬彬,你這是何苦呢?你知道我一
顆心,早就……」
彬彬姑娘沒待虎兒說完,連忙插嘴道:「你別管我,只要我喜歡,我高興就行
,我可想不了那麼多,也顧不了那麼多。虎兒,你現在到那去?是不是要離開?」
虎兒見彬彬姑娘說得如此果斷,知道再說也是惘然,遂答道:「我正準備離開
,長途奔波,到很遠的地方去!」
他說長途奔波,意思是說很辛苦,叫彬彬姑娘別去,誰想,彬彬姑娘連問一聲
到那去都不問,即接口道:「那麼走吧!我也去!」
虎兒一楞,久久方道:「彬彬,你去幹嘛?」
彬彬姑娘盈盈一笑道:「我沒事呀!我只是跟著你去,你走到東,我就跟到東
,你走到西,我就跟到西,一定要有事嗎?」
虎兒一聽,急道:「唉!彬彬,我這是大事,絕不是鬧著玩的,你先回家去,
讓找把事情辦完了,將來再去看你!」
彬彬姑娘呀聲叫道:「將來只是去看我?我不!我孤身離家,萬里迢迢老遠的
跑來找你,我為的什麼?終於天老爺沒把我忘了,讓我見著了你,沒想你………」
彬彬姑娘雖說本性剛強,可也越說越傷心,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哭了,情淚簌
簌而落,流爬了滿臉。
虎兒幼時與萍妹在一起,就怕聽萍妹哭,如今,聽到彬彬嬌滴滴的哭聲,他也
同樣害咱,忙叫道:「彬彬!彬彬!千萬別哭,我答應你就是,只望你……」
女人的眼淚是武器,誰也無可否認,但愛的魔力駕馭一切,也是無可反駁的,
你看,「愛」!使彬彬姑娘孤身遠行,只為打探情郎生死的一點信息,如今,在傷
心痛哭之中,隻虎兒一句話,彬彬姑娘立即擦乾了眼淚?反哭為笑的道:「虎兒,
你別為我忱心,我有日行八百駿馬,夜馳千里龍駒,你在這等等我,我馬上就來。」
語音未落,但見紅影一晃,彬彬姑娘已躍身進殿去了,虎兒不禁大搖其頭,他
拿彬彬姑娘,毫無辦法。
※※ ※※ ※※
月光如銀瀉地,碧空萬里無雲。
此時已是夜半丑未寅初,四更早敲過了,五更也快來了!
虎兒就站在原來地方,仰臉癡癡的望著西天明月,他腦海裡紛去沓來?亂成一
片?剪不斷,埋還亂,一會兒是萍妹的俏影,她彷彿躲在地下哭泣,一會兒又是彬
彬姑娘的麗姿,聽她騎在馬上,那種歡欣爽朗的嬌笑聲,他認為天老爺太不公平了
,一個是如此的悲慘,一個又是如此的幸福。
忽聽一聲低叫,道:「虎兒,你是怎麼啦?」
虎兒一震,猛然向身,身後站著那光頭大和尚,啞憎金羅漢,虎兒臉上閃過一
層槐容,道:「羅漢爺!虎兒沒什麼。」
金羅漢搖了搖頭道:「虎兒,我來你身後老半天了。你都沒發覺,這是以往所
沒有的,你這神不守舍的樣兒……唉!我不是喜歡管你的事,只是,你像是在等什
麼人!是嗎?我不反對你等她,可是,她怎的還不來呢?」
一言提醒夢中人,虎兒倏然一驚,對呀!他在這等了兩個多時辰,彬彬姑娘怎
麼還不來呢?瞧他去時的情形,彷彿急不能耐,最好一步就跨到馬房似的,怎的去
這麼大半天,一點音訊都沒有。
難道說,她進去的時候,正好被小白神知道了,將她抓住或殺了,以示對我的
報復嗎?
一想及此,虎兒禁不住冷汗暗流,忙叫道:「羅漢爺,勞你駕在這替我等一等
,讓我進去瞧瞧。」
話剛說完,來不及等金羅漢答話,虎兒一個身子,如流星飛矢般,已然躍進了
長生殿。
可是,待虎兒在長生殿繞了一圈之後,他心中不禁直冒寒意。身子涼了半截,
原來整座後殿連一個鬼影子也找不到,就是宿酒未醒的假道人也不知去向。
長生前殿,只是個大殿堂,夜裡什麼人也沒有,可是,虎兒仍然竄了進去。誰
料,前殿那五採珠光閃照之下,殿中央卻坐著個老頭子,那老頭子敢情是白龍堡的
白蛟爺,白蛟爺一見虎兒進入.立即揚聲叫道:「本人白蛟,乃白龍堡白龍爺之弟
,白靈之叔,白神之叔爺,現奉長生殿殿主之命,今日起暫代殿主之責。」
說到這,走下位來,對金虎抱拳一躬道:「這位小俠,進殿何事,請道其詳?」
白蛟爺這一連串的自報姓名來歷,其中當然大有用意,金虎那能不知,可是他
既知是小白神的叔爺,他就不敢亂來,雖然還沒有明顯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在這
情形之下,也沒有傷人的必要。
況且所謂伸手難打笑面人對方如此禮遇,虎兒趕忙還禮。道:「請問,殿主如
今在何處?」
白蛟爺不慌不忙,從袖中掏出一信,雙手遞上道:「殿主已然西上入蜀,臨行
留有書信封在此,請小俠過目便知,所有一切,已詳寫信中,恕老朽不陪了!」
白蛟爺說完,立即退身出殿。虎兒曉得將他強留下也無益,忙拆信觀看,只見
上面寫道:「金虎:你我前生對頭,今世冤家,奉慈命,不死你,終不罷手,彬彬
姑娘已隨我西上入蜀,雖然他是如此的萬分不樂意,可是,在這眾多高人圍侍下,
她又那能跑得了?不樂意又該如何?
金虎!愛她嗎?她確能稱得上美若天人!金虎!喜歡他嗎?她真是個嫵媚動人
的姑娘啊!
我們要上路了,她那千里龍駒,正好派上用場,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祁峽山中
青家寨,進入祁峽山中—問,沒有不知的。
願意來嗎?為了彬彬姑娘!
五月初五午時,青家寨開壇祭神,所用的祭品原是活牛,但今年或許要改變成
一個活人,而且是個姑娘!
假如五月初五午時以前,看不到你的大駕光臨,請你將來別怨我,彬彬姑娘恐
怕就變成了祭壇女神了!
如何?為了彬彬姑娘!快來吧?我們虔喊的期待你,願你。
沿途平安,不至出事,而使家母未能親手執劍刺入你的胸膛而遺憾終身?
長生殿殿主小白神敬上」
洋洋大觀數百字,文詞和緩,缺少火藥氣息,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的刺痛
了虎兒的心房。愛她嗎?喜歡她碼?金虎不知道自己對她有沒有愛和喜歡,但他卻
不及待的竄身出殿,找到金羅漢,立即動身西上入蜀,並沿途仔細留心探望,其意
是,最好在路上相遇,將彬彬姑娘救下,免她受苦。
可是,西上人川的道路大多了,究不知他們走的那一條。
從括蒼山下來,橫山越嶺,過了水康,武義,這日黃昏來到龍游縣城,金虎正
待向人打聽,還沒開口.金羅漢已將他叫住,道:「虎兒,你別提那麼多人,如若
他們分散著走,已避開我們的視線,又該如何?你單只問一兩個人就好。」
金虎一聽,心中暗怨,金羅漢這啞吧,脾性依然沒改,這句話要在早兩天說該
有多好!
於是,他又攔住一個路人,先行過禮,方道:「請問大叔,你看到有一位穿紅
衣服的姑娘嗎?騎著小紅馬,邊上還有人陪著,這個人!……」
說巧不巧,這人正是龍游碼頭上有名的活嘴張三。他游手好閒,什麼事也不干
。終年靠一張嘴吃飯,可是他也沒餓死。何謂活嘴,就是死了的人也能讓他說活了。
他一見金虎書生打扮,吞吞吐吐問的又是個小姑娘,這種人眼皮子,該有多厲
害,連忙接口答道:「有!有!有!有這麼一個人……」
虎兒一聽大喜,急追問道:「在那裡?往西邊去了嗎?」
活嘴張三裂嘴一笑道:「哦!好像是……唔!又不像是……」
虎兒一聽,心中更急,金羅漢不愛說廢話,可是什麼事兒他不懂,只見他從懷
中摸出一點散碎銀子,塞到虎兒手中,並做了個眼色,虎兒一想,原來如此。忙塞
到活嘴張三手中,道:「大叔!這送你喝杯茶!」
活嘴張三一見,出手就是幾兩,知道有大油水。心中喜歡,臉上卻做著愁苦之
色,道:「相公,我不是不說,其實,我欺的風險可大呀!你相公知道,那紅衣姑
娘,他身邊那多人,刀是刀,劍是劍,凶神似的。一個不好,我活嘴張三吃飯的傢
伙就得搬家、相公!你想想,哦!對了,其中還有個美少年,和相公你!……」
虎兒聽他口氣,再不多說,懷中摸出一錠五兩金子,塞在活嘴張三手裡,因為
活嘴張三已經說得有點眉目!不但有點眉目,差不多全部對了!
不想活嘴張三見錢眼開,貪而無厭,把虎兒出手毫不遲疑,真想在金虎身上大
大的敲一票,原因是他昨天夜裡,喝了幾兩黃湯,倒在碼頭上睡著了,半夜裡被叱
喝聲驚醒,睜眼一看,確實見到十來個人,綁架著一個紅衣姑娘上了船,並煞神般
惡狠狠的命船夫開船。
於是,他請金虎來到一個偏僻則巷中。又慢條斯理的道:「哎!那紅衣姑娘真
習憐,全身綁得和粽子似的,連嘴也給堵上了………」活嘴張三這兩句話,完全是
信口開河,那是他故意想拖,沒想卻正刺中虎兒的心上,倏的,活嘴張三「哎呀!
」一聲痛叫,道:「相公?相公!請……請撒手?我……我說!」
原來活嘴張三一隻手正被虎兒兩指鉗住,虎兒兩指上功力多厚,他又那裡受得
了,痛得他眼淚鼻涕一道流,頭上的汗珠總有豆點那麼大。
虎兒可不管這一套,他非但心急彬彬姑娘去向,同時他也恨這人下流無恥,於
是,他非但沒鬆手,反倒加了半分力。
活嘴張三這個罪可受大了,只痛得他殺豬殷的大叫道:「相公饒……饒命!我
說!我說!」
虎兒恨聲說道:「我只問你,他們到那去了?走的那條路?」
活嘴張三褲管下水滴滴,大概連尿也痛出來了,只聽他道:「他們走的是水路
,聽說到桐廬!還要到杭州,大概還準備游游西子湖……哎呀!張三我……」
活嘴張三,直到如今,他的嘴還要油,不過,虎兒已經鬆手了,他唯一的目的
,就是想知道路線走向,可是,怎麼想也想不通,他們會改道水路,往回走,他不
自覺回首去看金羅漢。
金羅漢沒說話,只搖了搖頭,於是,二人走出小巷,進入一家酒店,飽餐一頓
之後,虎兒方道:「羅漢爺,我們還是追吧!雖說與理不合,但這卻是唯一的一點
線索,船行一日夜,就算下行船再快,我們到天明,相信就能趕上,羅漢爺?你說
好嗎?」
羅漢爺又點了點頭,於是二人出店,來到江遑,順江而下,至無人處,立即施
展輕功,往下直趕。
延江,每週岸邊有船,虎兒絲毫不敢疏忽,一隻隻的親身飛上察看,待證實確
實不是,方肯離去,因為他不願無故打醒船家,這樣就拖延了一點時間,可是,一
夜之間,也奔行了數百里地,至天明時,已然過了蘭溪。
一老一少,二人都是一身絕頂武功,一夜奔行,根本不當回事,可是,天一亮
,路上行人多了,二人唯恐駭世驚俗,不便施展輕功,再加上大白天,船行江中,
要想探察也沒辦法,一個不巧,被小白神等發現,打草驚蛇,反而不便。
於是,二人也雇了一條小船,這小船放下水,倒真是又輕又快,虎兒出了重賞
,船家更是賣力。
每遇—船,虎兒必囑挨邊而過,以探該船虛實,可是,一天又過去了,依然查
無影蹤。
傍晚時分,巳抵達建德,二人離船上岸,金羅漢與虎兒均曾在舶上以打坐恢復
夜困,所以精神依然健旺如常。
建德早年亦是個水陸交通十分旺盛的大城市,商店林立,行人熙攘,很有幾條
像樣的街道。
這時,正是華燈初上,金虎與金羅漢來到一家酒館,館子裡這時也正是上市的
時候,真可說座無虛設,喝酒呼菜,噪聲震耳,熱鬧非凡。
可是,二人剛—踏入館子大門,立即有人側過頭來打量,三五人回頭打量,眨
瞬工夫,全館子的人,所有的視線,全部集中在他倆人身上,這還不足為奇,奇的
是,眾人這一停杯注目,自然而然的連帶著嘴也停了。
一瞬息間,一座熱鬧非凡的酒館,立變鴉雀無聲,簡直靜得有點怕人,就像一
場暴風雨,將要來臨的前奏般的。
更奇的是,連正在忙著端酒送菜的跑堂夥計,手裡捧著酒菜也停下了,立足對
二人打量。
這一來,非止金虎心中呼奇喝怪,就是老江湖啞僧金羅漢,心中也大為驚訝!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二人站在店門口,被弄得進也不好,退也不是,大生尷尬之相,忽的,店中掌
櫃從櫃台裡走了出來,原來這掌櫃是個小老頭,但見他兜頭就對和尚深深一禮,怯
聲說道:「活佛爺,敝店簡陋,酒淡菜粗,難侍佛爺,請佛爺佛心海涵,小老兒這
裡給你跪下叩頭!」
說完撩衣下跪,當真就要叩頭!
金羅漢立即上前攙扶住,道:「施主不必如此,我們這就走!」
金羅漢這一做—說,全館子的人均瞪大著雙眼,顯露出一種驚訝之色,金羅漢
忙對虎兒一使眼色,雙雙跨門而出。
不想,就這瞬息工夫,門口也已圍滿了人,眼臉神色,全都是這麼驚訝二人不
覺又是一楞門外這多人,就沒有一點聲息,和館子裡一模-樣,可是當二人走出時
,人堆就像潮水似的,向兩邊倒去,讓出一條通道。雖然這般擠擠攘攘,依然毫無
聲息,像曾受過嚴格訓練的一對兵勇般的。
金虎與金羅漢二人,雖然大感驚訝,知道事出必有因,可也不敢再留,立即邁
開大步,急行而去。
匆匆轉過兩個街頭,二人無需回首,既知身後依然跟隨著許多人,這一來,二
人不由得腳上加快,在另一個轉角處,巳離鬧市,二人不約而同,竄身隱蔽,躍人
一間平民後院裡。
忽聽人潮聲暴響,亂聲嚷叫!
「大活佛飛天了!」
「大活佛的隱身法真利害!」
倏聽一個粗嗓厲聲喝道:」你們亂嚷什麼?真不想要命了!」
隨著這聲暴喝,人潮散了!聲也漸漸息止了!金虎跟望金羅漢,見他雙眉緊皺
,臉發憂容,忙低聲安慰道:「羅漢爺,他們是少見多怪……」
金羅漢這次下吝嗇口舌了,但聽他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這絕不會
是偶然與好奇,其中定有蹊蹺,瞧這些人的畏悸情形,想得到是件大惡事,我和尚
不知則己,既知那能不管,飛天?隱身?上這都是些欺偏鄉愚無知的勾當。」
金虎從沒聽金羅漢一連串說過這麼多話,知道金羅漢心中動了無名火,想他修
道多年,依然沉不住氣,這事或許真不簡單,忙道:「瞧這情形,你是不能明著現
身的,讓我給你去打探一下吧!」於是,二人躍出牆去,先約定了相見地點,金虎
又才斯斯然的,又來到大街上。
金虎剛從側巷閃出,倏聽一聲金鑼震響,接著數聲叱喝:「散財皇子來了!讓
開!讓開!」
金虎仰首一望,遠處一乘八人無遮大轎,轎子上局抬著一個金裝美貌少年,只
見他頭帶金冠,金衣披掛,手套金環,一動鏗鏘而響,腰懸金色寶劍,他不是坐轎
,他是站轎,穩站轎上,任由轎子一巔一顫,更顯得金裝玉裡,威風凜凜。
可是,待金虎看清了他的面貌時,心中不覺一怔,你道為何?敢情這站在八人
大轎上的金裝少年,是陝南武聖曲元風的獨生兒子曲亮。
金虎心中奇怪,曲亮怎的會來到這建德,做了什麼散財童子?金虎心中雖奇,
可也歡喜。因為他正要尋找曲亮,打探萍妹的死因,他相信萍妹之死,曲家絕不能
脫除嫌疑,而曲亮更是嫌疑犯最重之人。
他唯恐曲亮認出他的面貌,忙用手將半邊臉遮住,側身擠進人群,意欲待曲亮
轎子過去後,再尾隨其去,以打探曲亮落足之地?
誰想轎子過去了,轎後緊眼著又來了一乘大轎,也是八人所抬,但這轎子卻轎
簾低墜,看不清裡面是什麼人?
這乘轎子兩旁,圍著十數名魁梧大漢,每人的腰上都繫帶著兵刃,不是刀就是
劍,行人根本無需趕,自動的就會退開。
忽的,金虎在人聲嘈雜中聽到一點瓔嚶啜泣之聲,金虎稍事凝神,已聽出啜泣
聲發自大轎之內,心中正感奇怪,又聽走過身旁的大漢,低聲對另一人道:「這船
家真可惡,差點誤了時辰,我怪不得—刀將他剁了!」
「小王,說話當心點!」
「怕什麼?到了地頭還怕誰?誤了吉時,我們可吃不完,兜著走。」
「也別怪人家,從龍游到建德,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別人日夜不停的趕,也
算賣了命了!」
說到這裡,兩人終於住了口,虎兒可聽得心中咚咚跳,這轎子裡坐的,難不成
會是活嘴張三口中的紅衣站娘?
管他是不是,先跟去了再說,虎兒心裡想著,立即擠出人群,直綴著轎子後面
而去。
沒多久工夫,已然走出廠城鎮,來到郊外,到這裡,已沒人再敢跟著走,只有
金虎依然遠遠的跟著。
這一夜,天上沒有月亮,卻有滿大的星斗,這一隊人轎居然連火把也沒點—支
,金鑼也不再敲了,曲亮也坐下了,而且腳底下也逐漸在加快。
金虎打量這些人,奔行得雖快,在他眼底下看來,可就差得多了。驀地,嚶嚶
之聲,再次傳來,這次哭得更覺淒慘。
猛然間,金虎想起,彬彬姑娘聽說是準備嫁給曲亮做媳婦的,這一想起,金虎
似乎已十分準確的認定,那後面轎簾低墜裡面是彬彬姑娘無疑了。
金虎雖說不愛彬彬姑娘,可是這時,他心中也莫名其妙的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他不知道這心念一動,沒見他怎麼作勢,一條白影,已如一陣風似的搶了上去。
這二三十人正奔行中,忽見白影一晃,第二乘大轎,轎簾似被風吹得揭起了一
下,而白影卻隨即消失了!
在轎旁轎後,見到這條白影的,都不禁齊齊吃了一驚,只是,除了這白影一晃
,除了這轎簾動了一下以外,並沒發生什麼別的事,於是,各人只得將這事埋在心
頭,暗自忱憂,卻不敢聲張。豈料,沒半晌工夫,又見白影在轎前一幌,這次轎簾
揭起的更高,同時,在轎中的姑娘,也發出了一聲尖叫驚呼!
這一下,不出聲也得出聲了!只聽一個粗嗓暴喝道:「什麼人敢在此玩神弄鬼
?」
這人一呼,身後立即發出一支響箭,箭響如哨,尖而及遠,接著又是一聲弓弦
響處,只見一道紅光,劃天而過。
不遠處一座叢林裡,「嗖嗖嗖」連著竄出三人,身法異常快疾,剎那間,己來
到這隊人前,其中一瘦長個子揚聲問道:「什麼事?」
那粗嗓遂將方纔所見說了,那瘦長個子聽得轎中泣聲依舊,知道並沒出事,心
中雖覺驚訝?但口中忙道:「既是沒事,就快進去吧?佛爺正等著呢?」
於是,兩乘轎子又抬起,如飛般入林而去。
高坐第一乘無遮大轎上的曲亮,他像高高在上的天王,這種事他不屑一顧,似
乎根本用不著自己費心,方纔那兩道白影,讀者誰也都知道那是金虎。
他第一次揭起轎簾,確實看到一個紅衣姑娘,這紅衣姑娘也確被綁著手足,只
是頭上卻罩著一塊大紅巾,使虎兒不能一目瞭然。
於是,有第二次的白影晃動,這一次虎兒施展彈指功,將紅衣姑娘的大紅巾給
彈著飛了起來,也引出了紅衣姑娘的一聲驚叫。
聽到這一聲驚叫,虎兒無須再看就能理會到,這紅衣姑娘並非彬彬姑娘,他心
裡是歡喜又是失望。
歡喜的是,這倒底不是彬彬姑娘,因為彬彬姑娘是不會嫁給曲亮的,可是,心
中也覺得有點失望:失望的也是為了這紅衣姑娘不是彬彬姑踉,從龍游晝夜不停追
趕到這裡,原來追錯了人。
既然不是彬彬姑娘,虎兒就沒有理由再驚吵他們,他將身隱住,待他們進林後
,方現出身來。虎兒立身處離林只三數十丈遠近,可是,他卻躊躇著並投有立即追
隨入林,因為方才此處,弓弦響處,林中立即縱出有人,可見這座林中定有明哨暗
卡,彷彿是一種幫會組織的嚴密機構。
虎兒正在尋思,應用何種方法入林,才不致使人發覺,而事先加以準備,驀的
,林左側火焰高冒,似有人意欲縱火焚林般的。
剎那間,林內峭聲頻傳,虎兒心念一動,此時不入,更待何時,只見虎兒身軀
微動,已賽似疾風的穿入林中。
林木散立,枝葉疏落,星光雖微弱也能透林而過,虎兒唯恐顯露身形,沒敢在
地下行走,卻在葉縫枝又中穿行,直往裡淌,其實他並非真怕,只因為他穿了一襲
白色長衫,易為人見。
虎兒進入林後,看到林中原來還有一座宏偉的寺院,院門橫匾上黑底襯著三個
斗大的金字,寫著:「法華寺」
虎兒看這三字,金光閃閃,彷彿是一新匾,再一打量所有廟堂,敢情這是一棟
新建不久的寺院。
看那砌石為牆,雕樑畫楝的精緻情況,如非花一筆相當驚人的代價,是建造不
起來的。這時,只見寺門大開,來往的人,穿流不息,但卻很少看到光頭的和尚,
除偶而出入一兩個小沙彌外,真可說連和尚的影子都看不見。
林邊的火,大概已被救熄了,寺門口來往的人也開始少了,慢慢的,一些嘈聲
也靜息了!
虎兒窺定時機,繞到寺院後牆躍入,到這個時候,他已無需否認,這寺院中定
然是個罪惡所在!其中主持人也絕非善類。
虎兒落身處,正是後院一座假山旁,虎兒略事隱藏,見無動靜,立即施展開蓋
世輕功,飛身上了後殿。
這後殿瓦上,刷了一層石灰,星光下雪也似白,虎兒正好穿了一襲白衣,伏在
瓦上,任你眼力再好,也難發現。
虎兒將瓦揭起一片,見這座後殿,燈火照得明如白晝,殿堂中間一個大蒲團上
,端坐著一個,身披大紅袈裟,手執白玉念珠,寶相莊嚴,年若六旬的光頭大和尚
、大和尚兩旁,靜立著八個十四五歲大的小沙彌。
虎兒一看到這位寶相莊嚴的大和尚,心中就不覺一怔,他與金羅漢的面貌確實
太像了,只是,這和尚顯得比金羅漢胖一點,金羅漢又可能會較這和尚高一點,如
不是素識之人,匆匆一瞥,絕難分出。
金虎心想,怪道呢?原來以為是他,其實,金羅漢如不是風塵僕僕,穿上袈裟
,比他可強得多了。
忽聽大和尚輕聲道:「月心,什麼時候了!」
這聲音極低極微,遠在瓦面的金虎可也聽得明晰十分,顯見得這位大和尚必是
內外兼修的武林上高手。
虎兒心中一震,瞧這大和尚的功力,似乎不在假道人等一般江湖聞名的武林絕
頂高手之下。想至此,既見過上一個小沙彌躬身答道:「回師父,現在是亥時正!」
大和尚濃眉微皺。
這時曲亮等兩乘大轎,似乎剛剛抬到,忽見金裝玉裡的曲亮,已躍進殿來,他
對大和尚毫不畏怯,也不行禮,揚聲就道:「師父,徒兒已接得佳人歸,她正是十
八年前,與徒兒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師父!趕快傳我迷陰大法吧!」
虎兒一聽,心中猛的一跳,徒兒見師,如此無理,已屬罕見居然還學這種陰毒
無比的功夫。
原來迷陰大法,乃是男人與女子交合時,以迷亂之法,吸收女子精液英華,以
增進本身功力,但,這種選擇甚苛,第一,必須男女同時而生的、方能有效。第二
,該女子必須是原封處女,而該女子在精液被吸盡後,立即送命。第三,需配合月
日時辰,在這一年中最陰的一天。
這三項,缺一無效。
這迷陰大法,在候仁居中的書庫中,但記載著有,所以虎兒知道,他又那能不
驚,可是,還有更驚的事情,竟使他瞠目結舌呢!
原來曲亮話剛說完,人已行至大和尚身側,只見他雙膝一彎,他可不是下跪,
他是整個身子坐倒在大和尚懷裡了!
大和尚濃眉一展,哈哈-—聲大笑,他說話的聲音又低又微,可是,笑起?,
卻聲如洪鐘。
這和尚對曲亮,似乎十分放縱喜愛,但見他伸出蒲房般大的手掌,在曲亮那臉
蛋上一陣撫摩,道:「乖徒兒,時辰還沒到呢!念的如此猴急!迷陰大法答應傳你
,終歸要傳你的,何必急在—時?」
曲亮一個身子,在大和尚懷裡扭動了一下,口中並「唔唔」一連聲,就像個大
姑娘撒嬌似的,把大和尚逗得哈哈大笑。
虎兒在屋面上,看得雙目噴火,這曲亮直無恥到了極點,這一對兒,師沒師尊
,徒沒徒樣,他真想飛身下去,一掌一個將他倆全都斃了,可是,他到底還是忍住
了,因為他想到,這二人終歸是逃不了一死。
大和尚哈哈笑完,方道:「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不過但得讓我先瞧瞧
,這大姑娘美不美,配不配我的乖徒兒?」
曲亮笑道:「師父,她可真兇呵!路上碰也設讓我一下,把她綁住了,我想香
個嘴,還差點被他咬了一口。」
大和尚聽了更樂,道:「乖徒弟,子時一到,就有你的樂子了!」
忽的,曲亮坐了起來,道:「師父,她這麼凶可怎麼辦?我可不願綁著她,或
點她穴道,因為那樣子像個死人,一點意味也沒有,這一點,我可有經驗?」
大和尚更笑得大聲了,這一次笑了好半晌,方喘著氣道:「乖徒兒!是不是偷
香去了!告訴師父!告訴師父,這可有意味得緊哪!那女孩子會不會武功?」
曲亮道:「這女孩子不懂武功,可是,我記得她反抗極烈,我竟連她一件小衣
也沒脫下,所以我就點了他的啞麻穴,誰知,點了穴道後,她竟像死人—樣,我那
裡還有興趣?於是,我又將她的麻穴解了。
我任由她極力掙扎,越猛烈趣味越濃,原因是,她到底是個嬌弱的少女,只一
會兒她就疲累無力,而任由我為所欲為了!這還是兩年前在我家鄉的事。」話剛說
至此,大和尚袍袖倏的揮出,叫道:「什麼人進得法華寺,敢驟施暗算,還不替我
滾下受死?」
一聲慘如狼嗥的厲叫,隨著白影一閃,殿中巳多了一個英挺俊秀的白衣少年,
只是該少年淚落如珠,悲容滿面,恨恨的一字一句的咬牙說道:「曲亮,我罵你這
狼心狗肺的賊子,萍妹與你何仇何冤,你竟然如此對她,今天,我就要為我的萍妹
,向你討取這筆血債。」
殿內話聲剛落,殿外數聲慘叫,大和尚猛然一震,左手揮處,金鑼頓響,且聲
急如救火,當當不停。
剎時間,殿外一聲長笑,飛身躍入一個五旬開外的美髯老人,老人手執青鋼長
劍,冷冷笑道:「大活佛,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包某人的掌上明珠,可是任由你這
種敗類糟踏的嗎?快快將小女放出,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嘿嘿!叫你嘗嘗我手中
青鋼劍的歷害!」
虎兒正待出手,沒想半路殺出這麼個老人,當然,別人也是正事,而且別人的
事,似乎較自己更來得重要,原因是,萍妹已經死了!遲一點,早一步為她復仇,
全都一樣!而這位自稱包某的人,卻是急在救人。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鬧出岔事,陰曹地府下又該多
了個冤鬼女魂。
於是,虎兒暫時停住了!
不料,大和尚似乎有恃無恐,哈哈一聲狂笑道:「我乖徒兒找到的,原來是你
包惜人的千金,這倒真正的失敬了,據徒兒說,令千金美若天人。早知如此,我和
尚也會不辭辛勞的,要往龍游去一次,弄回來大和尚親自享受享受,豈不快哉?」
包惜人氣沖牛斗,一聲怒喝,再不答話,振劍直往大和尚前胸刺去。
大和尚能如此眼高過頂,視天下人如無物。豈是平泛之輩,但見他胖大的身子
,滴溜溜一旋,袍袖起處,已將包惜人的長劍捲住。
隨著,哈哈一聲大笑,道:「包惜人,你也是江南有名望的人了,怎的如此不
知進退,敢到法華寺來獻醜,我和尚可是好欺的嗎?」
大和尚說完,袍袖揮處,包惜人虎口一痛,再也把持不住,長劍飛空直上,噹
的一聲,入梁過半。
包惜人一招失手,他除了滿臉愧容外,整個人就癡楞楞的呆立殿上而大和尚卻
哈哈哈的發出了一聲長笑!
笑聲未完,破空傳來一聲叱喝:「銅……羅……漢!」
只聽到這三個字,大和尚笑聲倏止,一隻牛眼瞪得如燈籠般,緊緊的凝視住殿
門口,一瞬不瞬。
殿門口本有十數人圍住,這時突的一分為二,讓出一條過道。金羅漢又沉又穩
,一步步的慢慢跨進了殿。
大和尚猛然一震,渾身如發寒熱病,戰瑟不停,並怯聲叫道:「金……羅……
漢?……大……師……兄?……你……你……你……沒……死……你……你……你
……沒……死……」
金羅漢冷冷一哼!道:「我早想到是你,但我不希望是你,沒想果然是你!早
知道是你,我真希望我在長生殿中死去,免得來看到你這佛門敗類,你……你……
你給我自決了吧!起用師父名號立寺,你簡直罪大惡極。
數十年來,我沒繼續修練,以至今日,仍未能造極登峰,我巳無面泉下對我恩
師,想不到法華寺中,竟出你這佛門敗類……」
語至此,金羅漢似乎急怒攻心,燠悶填胸,「咯」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這情景照理是萬分使人感動的。
沒想,銅羅漢非但沒眷顧思念之情,反過來哈哈一聲大笑道:「金羅漢!大師
兄,你沒練成嗎?想當年,你以金剛罡氣,揚威祁連山法覺寺,是如何的不可一世
,如今,師弟我,卻早巳練得出神入化了,相信嗎?不相信你就接一掌試試,我只
要用五成真力,一定叫你到泉下去陪伴師父。」
金羅漢四十年前,乃是祁連山法覺寺的一隻金鼎,同輩中非但數他功力最強、
武藝最高,就是長一輩的,多半也非他敵手。
只是,在他愚師臨終時的一句話,卻害了他的一生。
他師父說:「我的壽辰,到這總算走到了頂點,只是,我一生中,有一件最為
遺憾的事,使我始終不能瞑目。
那件事就是長生殿。太白長生殿的黑叢林,我始終沒有機會進去,並非為師怕
進去,而是因為師父接任了法覺寺的主持,未敢輕舉妄動,以毀了數百年歷史的法
覺寺,今日,我已無法支持,但願你們能了卻我這心願,以免我泉下難以瞑目。」
本來,法覺寺主持,掌門之位,要傳給金羅漢,可是,金羅漢為了完成思師的
心願,在他師父入殮之後,立即留書出走,言明三年後若不歸,則請二師弟銀羅漢
接任掌門之位,而他自已則進入了太白長生殿的黑叢林。
進入長生殿後,金羅漢眼見一個個的武林奇人,江湖怪傑,埋骨長生殿,他的
心也冷了,少年時的豪氣也消滅了,淡漠了!
萬想不到,臨老還有出林的一天,所以,他對金虎終身感激。
更想不到,在這山明水秀的江南,竟遇著了他,少年時最不守清規,但卻與自
己十分相像的師弟銅羅漢!
如今,銅羅漢竟向他挑戰了,假如他沒說四十年來,丟下了練功,銅羅漢是不
敢輕舉妄動的,因為早年金羅漢,實較他強得太多。
當年法華禪師收他二個徒弟,只幾年工夫,巳看出銅羅漢心存邪念,不堪造就
,於是,將法覺寺鎮山絕技,傳了金銀兩位羅漢,卻沒有傳給銅羅漢。因為法華禪
師早巳看出銅羅漢將來必是法覺寺的禍根。
誰想,法華禪師仙逝,金羅漢進入太白長生殿的黑叢林後,只剩下銀羅漢一人
,銅羅漢心術不正,何等狡詐,三言數語,已騙得忠厚無比的銀羅漢相信,終天將
鎮山絕技金剛罡功傳了給他。
銅羅漢有心人,三數十年苦心歷練之下,與銀羅漢相抗,居然來了個不分上下
,於是,銅羅漢有恃無恐之下,為所欲為,結交一些江湖敗類,也讓他學會了一些
江湖旁門左道的工夫。
但因此卻也觸怒了銀羅漢,—氣之下,請出師位,將銅羅漢逐出門牆,銅羅漢
根本就毫不在乎,遂隻身來到江南。
也是機緣湊巧,讓他遇見了棄家遠隱,畏罪潛逃的曲亮,曲亮本與父親愛徒,
蘇川飛在—起,因為蘇川飛途中看到—個美女,半夜採花,一去杳無音汛,正在這
時,銅羅漢湊巧來了。
銅羅漢略施絕技,曲亮已是驚駭莫名,於是,雙方一拍既合,曲亮為求絕技,
討好和尚,只得犧牲一切。
於是,雙雙來到建德,銅羅漢略施小技,立即將一些無知愚民,收服得服服貼
貼,視他若天上活佛。
今日,在這法華寺中,銅羅漢見到了數十年前,畏怯如虎的大師兄,怎能不體
僳股顫。
可是,當他聽到說師兄數十年來,居然將武功丟下了,他那能不歡喜欲狂,因
為他到底已是法覺寺,數一數二的高手了,於是,他向師兄金羅漢挑戰,他想,縱
然不能取勝,憑法華寺的機密構造,逃命總是沒問題的。
這時,金羅漢非但「咯」了血,且老淚縱橫,道:「老衲縱然一死,也要將你
這畜生除去!」
銅羅漢一聽,朗聲而笑,道:「來吧,同室操戈,遲早終有一日……」
話音未落,銅羅漢已呼的一聲,推出一掌,這一掌雖是猝然而發,勁道竟也大
得出奇,呼呼之聲,尋丈外,亦也逼得通體生寒。
金羅漢急怒交加之下,心神早亂,他傷心師弟的不肖,更心痛自己的無能,原
因是金剛罡功頂達顛峰之際,真是無堅不摧,銳不可當,他明知道,如若師弟真已
練達也神入化之境界?則自己就是拚命硬接一掌,不死也必受重傷。
但是,在這種情景之下,他又怎能不接,於是他只得平胸推掌,硬接了一招。
倏聽一聲「哎喲」驚叫!銅羅漢雙掌互握,瑟瑟而抖。
虎兒一聲冷笑,從旁走出道:「銅羅漢!你這一掌,竟受不了我一指,你還稱
什麼英雄,道什麼好漢,你是什麼武功練得出神入化啦?」
虎兒之突然出現,卻使銅羅漢驚訝不已,並非虎兒從那裡鑽出來,叫做突然出
觀,而是銅羅漢早就將這美貌少年,拋置腦後了!他萬料所不及,這少年竟有這等
深厚的純陰功力,非但將他金剛罡破了,純陰之力,且己透掌而入,逼得大和尚通
體生寒,他又怎能不驚駭其名。
但他說什麼也不肯相信,這一指會是少年所發,可是眼前總共只有二人,包惜
人是他手下敗將不用說了,金羅漢是他師兄,祁連山法覺寺就根本沒有這門子功夫
,那麼?除了這少年還有誰?
於是,銅羅漢冷笑一聲,叫道:「小子!是你在說話嗎?」
虎兒嘿嘿一笑,又移前了兩步,道:「和尚修點口德!你沒聽我在說話嗎?」
虎兒聽他開口就是小子,本想回罵兩句,想起金羅漢在身邊,他又是金羅漢的師弟
,所以好言相勸。
忽聽金羅漢叫道:「虎兒!為羅漢爺將他除去!他陰險惡毒狡猾無比,千萬別
讓他逃了,出而害人,日後再想尋他,可就難了。」
虎兒氣定神閒,回眸一笑,道:「羅漢爺你放心,他逃不了!」
虎兒話沒說完,突感一股至剛至猛,狂烈無匹的陽剛罡氣,迎胸襲來,猝然之
間,他只須微微閃身,就能避過,可是,身後的金羅漢與包惜人,就定要被這股陽
剛之氣擊傷。
於是,虎兒毫不考慮的,單掌猛揮,發出蓋世無倫的寒門罡氣。
這寒門罡氣剛柔並濟,欲剛則剛猛無比,欲柔則柔弱如水,虎兒猝然出掌,心
念未動,只發出了三成柔勁。
可是,就這三成柔勁,在單掌一伸縮之際,居然將那至剛至猛的狂飆怒焰,化
於無形。
忽聽銅羅漢哈哈大笑道:「我說呢!就算你這小子,打從娘胎裡煉功起,並得
天獨厚,又能有幾年功力,竟敢大氣窮吹,敢情是學了些左道旁門邪法,你敢正正
實實的接我和尚三掌嗎?只要三掌,我準得送你西天見如來!」
虎兒心想,我今天總要你心服口服,別死後仍然還記掛著,我這是左道旁門邪
法,死得不值,遂道:「和尚你別說三掌,說是三十掌,我照接不誤!」
銅羅漢嘿嘿一聲冷笑,道:「臭小子,別耍嘴皮子,接掌吧!」
語音未落,猛然間,單掌平推而出,銅羅漢全走的剛猛之路上這一掌推出,也
脫不了剛猛之勁,但見少年單掌輕推,即有股無形罡氣,逼了過來,兩股勁氣一觸
,「啪」的一聲暴響,強風四射。
這一掌似乎勢均力敵,不分勝負!
大和尚哈哈一陣狂笑,道:「爾爾而已,再接佛爺第二掌!」
只見他,倏然間雙眼突瞪,濃眉緊剔,兩掌低墜蓄勢,猛然推出,這雙掌似乎
已出了他平生的功力,但見怒濤狂舞,如驚風驟浪,有如一堵風牆似的,直往虎兒
倒來,銅羅漢心想,這一掌,要不把你打得屍碎如粉才怪。
金羅漢在一旁,看到了這雙掌功力,也不覺心驚膽顫,誠然,這金剛罡氣真被
銅羅漢練得頂達巔峰,自己真自歎不如。
可是,金虎仍然悠閒至極,他就像第一掌一樣,單掌輕推,只是這一掌較前則
可大小相同,一種絕大的潛力,繞空而轉,將近身燭火,逼得光焰晃個不停!眨眼
工夫,雙方掌風巳然接觸。
「彭」一聲震天價的暴響,勁風飛舞,潛力繞空,剎那間,殿中四壁燭火,竟
熄減過半。
虎兒冷笑嘿嘿,道:「大和尚,還有—掌了!」
銅羅漢這一掌,非但沒受傷,掌風也沒顯出弱勢來,可是,他卻心中驚駭莫明
,更無法沉住氣了,原因是自己施展週身功力。如此蓄勢發勁,對方竟毫不在乎的
輕掌相接,這不明顯的判別了強弱嗎?
忽見大和尚雙掌一握,然後哈哈笑道:「小子,果然有點鬼門道,這樣吧!第
三掌不打了,我們比比內力如何?小子!有種嗎?」
銅羅漢乃是用的激將法,可是,虎兒何曾是個見不得人的,他誠心要使銅羅漢
口服心服。你就是擺上刀山油鍋,虎兒也不會皺皺眉。
可是,這次偏偏虎兒楞住了。
比掌力,就是變相的比內功真氣,內力不足,掌出無風.真氣不純,掌出無力
,但凡練武的人,是沒有不知道的。
如今,銅羅漢兩掌比下,已自知不敵?居然自行要求比內家真氣,這不明明的
自尋死路嗎?
舉實上又那有這種愚蠢的人,金羅漢說他狡猾陰險,想必其中定有狡詐,虎兒
身藏罕世絕藝,蓋世功力,他明知銅羅漢要搗鬼,他也不怕,遂道:「大和尚,羅
漢爺要你死,天老爺就不會讓你活,你要比什麼都行?任隨尊便,我一定奉陪!」
銅羅漢陰毒的一笑,不再打話,左掌緩緩推出!
銅羅漢即推左掌,金虎只得用右掌相接,只見他毫不考慮的就推出右掌,就在
雙掌將接未接之際。
倏的,虎兒一隻夜眼中,見到一點烏光,原來是銅羅漢左掌中指上的一隻指環
,一見烏光,虎兒心中就意會到,這上面定必染有劇毒,心中一怔之下,右掌不自
覺的在空中停了一停。可是,就這—停之勢,虎兒心念未轉,銅羅漢一隻右掌已印
了上來,雙掌一觸,虎兒既覺右掌中指一麻,大驚失色,趕忙運氣將右掌氣穴全部
閉住,已防毒氣上升,可是,雙目中卻驟現殺氣。
虎兒受驚,銅羅漢驚得較他更甚十倍,原因是這枚指環,名為羅剎金環,環為
烏金所打,環畫有一個嬌峨玉面,玉面秀髮上一隻金簪,這隻金髻高出玉面兩分,
上面染有見血封喉的蓋世劇毒,不用時,玉面轉放手背,用時方轉向掌心,殺人於
不知不覺中,又因玉面雕刻甚美,故取名羅剎金環。
這羅剎金環,銅羅漢得自一個西藏喇嘛僧,他曾用此暗中殺過多人!真可說百
試不爽,只需雙掌一經接觸,對方立即送命,可是,今天不但接觸了,且接觸了這
麼好一會工夫,少年竟然毫無異樣,銅羅漢他又怎能不大驚特驚?
銅羅漢自知內力不及對方,偏選這條路,其目的就是靠的羅剎金環將對方殺了
,如今,一旦尤功,他那還再敢接下去。
只見他猛然間右掌一揮,手中已多了一條長達三尺的白玉念珠,念珠一經入手
,另一頭巳點到了虎兒的玄機穴。
銅羅漢這動作真可說快得出奇,但虎兒在中毒受傷暴怒之下,哪裡還能容他得
手,手指點處,白玉念珠較來時更快的倒飛而回。
緊隨著虎兒運起歪氣神功,兜胸就是一掌,將銅羅漢一個胖大的身子,打飛出
三丈來遠,撞在一隻石柱上。
這一撞之勢,勁道大得使人不敢相信,那全抱的大石柱,竟被撞得逢中腰裂,
整個大殿搖搖晃動,由此可見,虎兒氣怒到了如何地步?
銅羅漢受了這一掌,當然是凶多吉少,再經石柱這—撞,更是九死—生之望,
不想,就在他剛剛撞上石柱之後,他手中的白念珠,尾端正好飛了回來,說巧不巧
,白玉念珠恰恰砸在他大光頭的頂門上。
「啪!」的一聲,血腦迸射,一個大光頭,頓時變成了爛西瓜。金羅漢一聲大
叫,飛身竄了過來,他倆到底師兄弟一場,雖說銅羅漢自作自受,他也忍不住眼中
淚光滾動,淒聲叫道:「師弟!……師弟!……」
虎兒同時也躍了過來,叫道:「羅漢爺!原諒我!我忍不住!」
金羅漢老淚縱橫,道:「虎兒!我不怪你!」
倏的,虎兒—轉身,怒喝道:「曲亮!站住!」
曲亮見金虎,一去兩年,學得這身本事回來,他早就嚇呆了,他本還指望師父
銅羅漢手中的羅剎環奏功,誰知非但無效,反而一命嗚呼,見金虎飛身安慰金羅漢
,他再不走,難道等死嗎?
無意中的一些話,全都讓虎兒聽去,這也是他所料不及,如今人已跨出殿口,
他那還會聽話留下,一閃身己竄出殿去。
倏的,倏前白影一晃,曲亮就知糟糕,驀的背上一緊,身子一輕,整個被提了
起來。只聽金虎叫道:「曲亮,你還想走得了嗎?我不殺你,難消心頭怨恨!……
」
曲亮被虎兒一手提起,就像抓小雞似的,他的靈魂兒早就被嚇得跳出了泥丸宮
,可是,他專攻心計,機智過人,心急一轉,早已得了脫身妙計,但見他眼現怯容
,悲聲對虎兒道:「虎兒,我曲亮想起在梅家莊,也只打了你兩頓,罪還不至死呀
?」
虎兒恨恨的哼了一聲:道:「畜生,我會記掛你打我兩頓,我且問你,萍妹之
死,你已親口說了出來,難道說你還死冤了嗎?」
曲亮一聽,「哎呀!」一聲大叫道:「虎虎!虎兒!是天大的冤任,你先把我
放下,讓我慢慢的告訴你,想我那時只有十五六歲,……」
虎兒一聽,想必其中真的另有原委,於是恨恨的將曲亮摔拋地下,摔得曲亮,
呀呀痛叫,爬了好一會,方才爬了起來。
驀的,—陣震天價的暴響。
「轟隆隆?」「轟隆隆」之聲,震耳欲聾。
眨眼間,沙石飛揚,塵土迷漫,地為之動,山為之搖,誠然駭人十分。
正在這個當兒,虎兒倏然全身一震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掃瞄:qxhcixi OCR:武俠屋
《武俠屋和雙魚》合作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