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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荒 傳 說
第三十卷 |
【第七章 最後通牒】 劉裕頭戴竹笠、劃著快艇,進入茫茫煙雨中的燕雀湖。 今早起來,明明仍是天色碧藍,秋風送爽。忽然雲堆不知從何處移來,絲絲細 雨就這麼漫空灑下,遠近的景物模糊起來,令人分不清楚是雨還是霧,平添了劉裕 心中的愁緒。 他心中不住浮現那晚私會謝鍾秀的情景,那種把她擁在懷裡的感覺;那種犯禁 的感覺,令他勾起對淡真最確切的回憶,就像命運在重演。 他對自己坦白,當她動人的肉體在懷裡抽搐顫抖的一刻,他忘掉了一切,包括 淡真在內。恐怕沒有其它的美女,例如江文清、朔千黛又或任青媞可予他同樣的震 撼。只有謝鍾秀,可以令他擁著她時,生出似擁著淡真的銷魂感受。在那一刻,她 真的代替了淡真。 唉! 這會是他永遠埋藏於心底的秘密,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向屠奉三和宋悲風宣明 ,不會對謝鍾秀有任何野心,是他必須說的話。作為領袖須為大局著想,不能被個 人的私慾左右,更不該為兒女私情誤了大事,何況,謝鍾秀是絕對碰不得的誘餌。 他劉裕所處的位置,令他只能說在那處境該說的話,做最該做的事,否則,追 隨他的人會因而離棄他。 生命充滿了惆悵和無奈,在一個不公平的社會,更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儘管 未來他成了南方之主,仍難以在短時間內打破成規,因為在向上硬闖的過程裡,他 要爭取高門世族的支持,也因此須保護他們的利益。 風聲飄響,一道人影從岸上掠至,躍往艇子的中央處。 扮作小伙子,戴上麻草織成的帽子的任青媞,出現眼前。在茫茫的雨絲薄霧裡 ,她像變成天地的核心,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 任青媞送他一個羞澀中帶著甜蜜情意的笑容,分外迷人。香唇輕吐道:「劉裕 !你好嗎?」 劉裕感到心弦似被她的無形纖手輕撥了一下,想起美麗便是她最厲害的武器, 不由心中暗歎。 道:「我好還是不好,便要看小姐你了。」 任青媞微嗔道:「只聽你這兩句話,便知道你仍然在懷疑青媞的誠意。」 劉裕苦笑道:「由第一天我遇上你,你便一邊獻媚一邊動刀子,你說我可以毫 無戒心的信任你嗎?」 任青媞道:「你可以懷疑青媞,那青媞是否也可以懷疑你劉裕呢?」 劉裕愕然道:「你懷疑我什麼呢?」 任青媞漫不經意的聳聳肩道:「什麼都懷疑,例如,你是否只是在利用人家, 根本不把我當作夥伴;又或我是你另一個須除去的對象,干歸遭殃後便輪到青媞。 你的腦袋轉什麼念頭,人家怎曉得呢?」 劉裕想起昨夜屠奉三說要殺她的話,心忖,她的懷疑並非沒有根據的,只不過 不是自己的念頭。同時想到任青媞現在是利用本身能起的作用,向他漫天要價,逼 他作出承諾。 歎道:「我豈是這種人呢?你想殺我倒是不爭之實,只是我福大命大吧!你憑 什麼來責怪我?」 任青媞瞟他一眼,低頭淺笑道:「你懷疑我,我懷疑你,在沒有信任的基礎下 ,好事也會變成壞事。幸好這事也有解決的辦法,你願意考慮嗎?」 劉裕訝道:「這種事也有解決的辦法嗎?除非能把各自的心掏出來讓對方看。」 任青媞兩邊玉頰同時被紅暈佔據,螓首垂得更低了,輕輕道:「我的解決辦法 ,差些兒便是這樣了。」 配合她充滿挑逗性的神態,若劉裕不明白就是大呆子。 劉裕更明白這或可能是她對自己最後一次的通牒,知會他如仍不肯和她合體交 歡,她將會懷疑他的「誠意」。 任青媞看得很準,像劉裕這種人,是會對把處女之軀獻予他的女人負責任的人 。反過來說,如果劉裕堅持拒絕她獻身,當然代表他不肯接納她。 在這要命的時刻,在這不得不依賴她的時刻,他可以說「不」嗎?那他就沒法 殺死干歸,他便有可能輸掉這場仗。 他愈來愈明白到,領袖之不易為。任何事情都是要從大局作出考慮,個人的好 惡是完全次要的。 從一開始在他心中,他便認定她是徹頭徹尾的妖女,偏是這妖女對他有極強烈 的吸引力,所以,明知她可能是南方最狡猾、最心狠手辣的妖女,他仍不肯真的傷 害她。但他實在不歡喜那種感覺,有點像被她玩弄於股掌上的感覺。 劉裕淡淡道:「現在是辦正事的時候,我們絕不能橫生枝節,事情愈簡單愈好 。明白嗎?一切待殺了干歸和盧循再說吧!」 任青媞仰起花容,喜孜孜的道:「好吧!讓我先研究如何殺干歸,你細心的想 想,是否有破綻落入干歸手中呢?」 劉裕沉吟片刻,搖頭道:「我想不到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為何你會有這個想 法?」 與她說話要步步為營,絕不可沒有戒心的向她透露己方的情況,否則,如她小 姐忽然改變心意,掉轉槍頭,站在干歸的一方來謀算自己,便糟糕極矣。 此時小艇來到湖水中央的區域,岸上的景物消失在迷濛的水霧裡,他們宛如置 身於無垠的空間裡。 任青媞道:「我看人是不會看錯的,能觀人於微,昨夜我去見干歸,向他透露 盧循在琅琊王府大門外行刺司馬元顯,及後你又從王府後院溜出來,然後到歸善寺 去。這些都該是他急需的珍貴情報,可是他卻似不大放在心上,還著我千萬勿要打 草驚蛇,但又不肯向我透露他有什麼手段。他這種反應,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如何 對付你,他已胸有成竹,想出了好計策。」 劉裕皺眉思索道:「我剛移往另一秘處藏身,如果他的計策是針對我仍在歸善 寺而設,他會非常失望。」 他故意說出改了藏身的地方,是為試探任青媞,看她會否追問新的藏身處。 任青媞道:「我是不會看錯干歸的,你肯定是在某一方面出了問題,被他掌握 到破綻。你現在回去好好的想想,看問題出自哪一方面。只要你能掌握到破綻所在 ,便可以從而推測出干歸行刺的計劃,再反過來對付他。你不用對我說出來,由現 在起我亦不會再找你,以避嫌疑。千萬勿忽視我的警告,這或許是你唯一殺干歸的 機會,錯過了便永不回來,也白費了我一番苦心。人家要走哩!記得你剛才曾答應 過人家的事哩!」 劉裕回到青溪小築,司馬元顯正與屠奉三在客廳興致勃勃的談話,就像知心好 友在聊天,從神態語調絕看不出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司馬元顯見劉裕回來,欣然道:「我從屠兄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原來只是偵查 敵人,可以有這麼多層出不窮的手法。」 劉裕故示親密,席地坐往司馬元顯的一邊,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 敵正是勝利的關鍵。」 司馬元顯深有感觸的道:「不瞞兩位,那晚我和你們在江上被『隱龍』追逐, 是我畢生難忘的事。以前我從來沒有遇過如此驚險的情況。你們也清楚的,我到哪 裡去都是前呼後擁,敢開罪我的數不出多少個來。但那晚卻是與敵人正面交鋒,敵 我兩方鬥智鬥力,稍一不慎,便要舟覆人亡。而你們談笑用兵、臨危不亂的態度, 更對我有很大的啟發,到今天我仍很回味當時的情況。」 劉裕心忖如論驚險,該是他被燕飛從艦上強行擄走驚險多了,不過,看來司馬 元顯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又或索性忘掉算了。 問道:「我們在這個地方,保密的工夫做得足夠嗎?」 屠奉三雙目現出注意的神色,顯然掌握到劉裕並非隨口問問。 司馬元顯微一錯愕,然後道:「此事由爹親自安排,知情者不到十個人,都是 在忠誠上無可置疑的。」 劉裕道:「那就不該是公子你這一方出問題。」 屠奉三向他打個眼色,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劉裕明白他眼神的含意,是教他不要隱瞞司馬元顯,由於還須與司馬道子父子 長期合作,以誠相待該是最高明的策略,否則,如果被司馬元顯發覺他們處處瞞他 ,良好的關係會轉趨惡劣。 司馬元顯也道:「是哩!劉兄為何會忽然擔心這地方呢?是否出了什麼問題?」 劉裕道:「此事說來話長,現在我們談論的事,公子只可以讓琅琊王和陳公公 知道,總言之愈少人知道愈好。」 司馬元顯興奮起來,不迭點頭道:「這個當然,我是懂得分輕重的。」 劉裕向屠奉三道:「任青媞警告我們,干歸在對付我一事上,一副勝券在握的 模樣,當是已擬定好全盤計劃,所以,該是我們在某一方面被干歸掌握到致命的破 綻。」 屠奉三現出震動的神色,皺眉不語。 司馬元顯一呆道:「任青媞?你怎會和她往來的?」 劉裕點頭道:「正是她。那天我離開貴府後,給她跟在後方追到歸善寺去,這 才有央公子另找藏身之所的事。」 司馬元顯一頭霧水的道:「我不明白,她和干歸不是一夥的嗎?」 劉裕當然不會向他削白和任青媞糾纏不清的關係,道:「我和她算是老相識, 時敵時友。此女心狠手辣,誰都不知她心中想什麼。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所做 的一切都是從己身的利益著眼。現在她和干歸因爭寵而互相排擠,所以,她說的話 該是可信的,因她要借我們的手除去幹歸。」 說罷心中一陣不舒服,在某一程度上,他已出賣了任青媞,幸好此事並非完全 沒有補救的辦法,只要在司馬元顯身上下點工夫。 又道:「我曾立誓答應她,不會把她暗中幫我們的事洩漏出去,公子是自己人 ,我當然不會隱瞞。這就叫江湖規矩,請公子幫忙,否則,我劉裕便成棄信背諾的 人。」 司馬元顯露出感動的神色,探手拍拍劉裕肩頭,道:「劉兄真的當我是朋友, 我便連爹也瞞著,且答應永不說出這件事。」 屠奉三欣然道:「由這一刻起,我們都是兄弟了。」 又皺眉道:「我們究竟在哪方面給干歸抓著把柄呢?」 司馬元顯道:「除了你們三人之外,還有誰曉得這地方呢?」 劉裕道:「只有王弘了。」 司馬元顯道:「王弘絕不是這種人,何況他爹對桓玄深惡痛絕。會否是他被人 在後跟蹤而不察覺,直跟到這裡來。」 屠奉三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且知道又如何?我們豈是那麼容易被收拾的 。要殺劉兄,必須在某一完全沒有戒心的環境攻其無備,方有成功的可能。」 司馬元顯向劉裕道:「劉兄要小心任青媞那妖女,說不定她忽然又說有什麼要 緊的情報,著你去見她,事實上卻是個陷阱。她現在虛言恫嚇,只為取得你的信任 。」 劉裕苦笑道:「我倒希望是如此,但她卻說再不會與我聯絡,教我好自為之。」 司馬元顯錯愕無語。 屠奉三雙目射出銳利的神色,看著劉裕沉聲道:「我這邊,也真想不出任何問 題,你呢?例如有什麼事是你尚未告訴我的?」 劉裕思索起來。 司馬元顯仍不服氣,道:「你們真的信任任青媞嗎?」 屠奉三正容道:「我比任何人更明白,在桓玄手下任事的情況,干歸和任青媞 互相猜疑是合理的。他們是同類的人,只要有機會,肯定會除去對方,這叫先發制 人者勝。」 劉裕全身一震。 兩人齊往他瞧去。 司馬元顯喜道:「想到了!」 劉裕點頭,緩緩道:「該是想到了,仍是與王弘有關。」 司馬元顯不同意的道:「我認識王弘這個人,他絕不會出賣朋友,何況,劉兄 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屠奉三道:「該不是直接與他有關係,而是他被人利用了。」 劉裕道:「正是如此。今早他來找我,說他有幾個知交好友想與我一聚,約好 了在征南軍出發的那一晚,在淮月樓見面。」 司馬元顯露出不悅神色。 屠奉三愕然道:「為何你會答應這種不必要的應酬呢?」 劉裕當然明白司馬元顯的心態,亦知要如何安撫他。道:「王弘與我的關係, 建康沒有人不知道,想找我,王弘可說是唯一的途徑。干歸便是看準此點,通過與 桓玄有秘密連繫的人,此人又與王弘有交情,向王弘套問,便可以佈局殺我。」 轉向司馬元顯道:「王弘並不清楚我真正的情況,只知公子已接納了我們,大 家齊為朝廷效命,根本不會想及其它問題。能約我去和他的朋友見面,他也大有面 子。」 司馬元顯緊繃著的臉容舒展開來,點頭道:「這類聚會在建康是最普通不過的 事,人人都想親耳聽劉兄說出殺焦烈武的經過。」 屠奉三沉聲道:「你去見的人中,肯定有一個是暗中與桓玄勾結的人。」 司馬元顯緊張的問道:「是哪些人呢?」 劉裕把名字道出來,然後和屠奉三看著司馬元顯,等聽他的意見。對這五個人 ,司馬元顯當然比他們清楚多了。 司馬元顯苦思片刻,歎道:「五個人我都認識,真想不出誰有問題,要說最令 人懷疑的人,我會指出毛修之,他是巴蜀大家族毛璩的後人,不過毛璩已被親桓玄 的另一大族譙家連根拔起,毛修之該與桓玄有深仇才對。真令人頭痛。」 接著道:「就由我去監視這五個人,只要真有人與干歸暗中勾結,定瞞不過我 。」 屠奉三微笑道:「千萬不要如此,現在我們最要緊是不動聲色,要連王弘也瞞 著,來個將計就計,這或許是殺干歸的唯一機會。」 司馬元顯道:「如果我們走錯門路……」 屠奉三從容道:「還記得那晚郝長亨向我們撒網嗎?成敗就是那麼決定了,郝 長亨逮不著我們,注定要給我們擄人離開。現在的情況亦是如此,我們只能信任自 己的看法,如果輸了,只好怪自己犯錯或倒運。」 又道:「今次反刺殺的行動由我負責,我會研究每一種可能性,設計出完善的 策略,務要教干歸在自以為勝券在握之際,墮進死亡陷阱去。」《黃金社區》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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