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染死谷】
竺瑞青運起目力,打量入口兩旁的山勢,只見兩山對立,高峰入雲,峭壁饞巖
,寸草不生,要想打從山上進入,簡直就不可能,要想從入口斜壁上縱入,又不知
他們的暗樁,安在什麼地方?
竺瑞青眉頭一鎖,大動腦筋,他為人倨傲倔強,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要去做
,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找不到一個難子,更不知什麼叫做怕!
竺瑞青絕頂聰明的頭腦一陣急轉之下,突然想到一個計策,只見他橫裡退出十
來丈,來到一片樹林中,立即連聲叱暍。
緊接著雙掌彈拍樹幹,剎那之間,風聲呼呼,暍聲震耳,生像正有數人在林裡
激烈拚鬥般。
他一面叱喝彈打,雙眼卻沒離那山口。
果然,就只轉眼工夫,從那入口左面丈來高的斜壁上,忽然飛落下三條人影,
迅捷的朝樹林奔來,以這三人奔行之速,一看就知全非庸手。
竺瑞青一看這三人,全都打從一個地方縱落,就知山口處再無別處暗卡,但他
卻沒立即停止裝作。
直待那三條人影進入林中,方始收掌,繞了一個彎,以快得不可能再快的身法
,奔向山口。
竺瑞青既知左面壁上埋下暗卡,他就盡可能的避過視線,直到山口處時,竺瑞
青毫不猶豫的猛力一縱,打從那暗卡的上面貼壁斜飛而入。
目的是暗中查探,他就不得不嚴加警惕,隨時注意掩蔽行藏。
進入山口曲曲折折,轉了幾個彎,眼前突現一隻高可尋丈,恐怖驚人的大怪獸
,只見它獅頭、龍身,卻又拖了一條長長的蛇尾,更怪的還長兩隻大翅膀。
竺瑞青突然見到這隻怪獸阻路,不禁大吃一驚,背脊上冒起一股寒意。
可是,就在他一驚未已的剎那,忽然發覺此獸雖恐怖驚人,卻如同死的一般,
站在地上動也不動,獅眼中射出兩道駭人精光,也是死板板的,毫無生氣。
竺瑞青定睛一看,果然是只假獸,但卻雕刻得十分精緻,且配以各種色彩,猛
一看,活生生像只大怪獸。
竺瑞青不禁暗自好笑,笑自己欠缺鎮靜,縱然是隻怪獸,憑自己一身精奧的武
功,何懼之有?
竺瑞青心神既定,猛然記起似曾聽恩師談起過這麼一隻怪獸,稍一追思,心頭
不禁大震。
敢情這隻怪獸,正是黑道十大惡魔中四怪的代表,這麼一說,他不是誤打誤闖
的跑到四怪的巢穴裡來了!
竺瑞青心頭方自一震,忽見那翅膀扇動了一下,心知有人來了,趕忙閃身藏至
一塊山石之後果然,不大工夫,山口又有兩人走了進來,原來這翅膀的扇動,竟是
往裡通報消息的機關!
竺瑞青心想:這倒巧,我正愁沒人引路呢?
那二人,一個瘦長,一個粗壯,全都四旬上下年紀,卻見兩人來至怪獸前,竟
畢恭畢敬的朝向怪獸行了個禮,方繞過怪獸,往後走去,但卻一直沒聽過兩人交口
說過一句話!
竺瑞青緊隨二人身後,彎彎曲曲的儘是羊腸山道,走了約有半里路之地,眼前
忽的開朗,竟是個十分寬大的山谷,一個沒有退路的死谷。
谷中一片房屋,約有五六十棟之多,遠看有條有紊,整整齊齊,近看錯綜雜亂
,不辨東西,怪的是每一棟的形式大小全都一模一樣,且連一點新舊都不易分出。
竺瑞青一見這情形,就知這一片房屋中,定然布有極其精妙,如五行八卦等陣
圖,但他藝高人膽大,既已來之不達目的豈肯畏懼退縮,明知進入後步步驚險,他
也要闖上一闖。
竺瑞青提氣輕身,隨著二人身後,直待走進了那一片房屋中,方聽到二人開口
在說話。
卻聽那瘦長的漢子道:「李二哥,你有什麼感覺嗎?」
那粗壯漢子道:「沒有呀!」
那瘦長漢子猛一轉身,他又能發現什麼?不禁「咦」了一聲道:「我總感覺身
後好像有人似的!這不怪嗎,如若讓咱兄弟兩,將外人帶進望陽谷裡來,咱兄弟江
湖上就別想混了!」
粗壯漢子輕聲一笑道:「你是過於緊張,疑神疑鬼,什麼人狗膽敢進望陽谷,
武林中誰不知道望陽谷號稱死谷,有進無出?」
驀地,平空一聲輕笑道:「冀北雙雁兩兄弟,走錯路了,退回去往右拐!」
敵情兩人說著話,競走岔了道:忙抽身回走,向右拐去!
隱在暗中隨著二人身後的竺瑞青,一見這情形,心中也不禁怦怦不已,身為谷
中人,稍一疏忽,即有走錯的可能,一個外人進入,又怎能分辨東西?
再者,這一間間的房屋裡,彷彿十室九空,全沒人住,隱隱中又像是每一間屋
裡都暗藏著有人,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隨處都籠罩著神秘恐怖的氣氛。
竺瑞青憑著他的絕頂輕身功夫,隨著那冀北雙雁兄弟兩,居然沒被發覺,闖過
了數十間房屋。
眼看二人隱身進入一間房屋後,竺瑞青也沒敢胡亂走了。他謹慎的繞著房屋察
看了一遍,雖見有窗,卻沒見光亮,倏聽一聲猛喝:「什麼人?」
竺瑞青聞喝心震,忙閃身繞過兩棟房屋,卻已見三數人影迅捷加電的,穿梭於
屋面上。
尚幸此刻已近黎明時分,星殘月隱,片刻的昏黑,給了竺瑞青不少的幫助!
竺瑞青略一鎮神,恰好停身一窗口旁,臂彎無意中一碰,窗門竟自開了,在他
雙耳的聽覺下,已判斷屋中無人,遂毫不遲疑的騰身翻進屋內,隨將窗門關了起來。
他之躲避,可不是害怕,為的是想暗中一探內情,這望陽谷中除了四怪之外,
還有些什麼人?是誰主謀要害他!
竺瑞青倚窗靜聽,窗外鬧了一陣,卻沒發覺有人,逐漸的也就停了下來。
至此,竺瑞青方回身打量屋內情形,卻見屋中果是空空如也,既沒間隔,也沒
擺設,就是整個一大間。
屋中塵埃甚厚,一步一個腳印。竺瑞青心知,如許房屋,為的只是佈陣,那能
全都住滿了人!恰巧給他做藏身之地。
在屋中稍一耽擱,天色已然大亮,天一亮後,竺瑞青就無法施為,除非他放棄
暗探,現身而鬥。
可是,事即將成,豈能功虧一簣,不得已,只好呆守屋中,然而,心中焦煩,
不禁使他繞屋晃轉。
突地!一聲空洞的「咚」響,起自腳底。
竺瑞青心中一怔,忙伏身掃去塵埃,細心察看,敢情竟是一塊兩尺見方的鐵板
,鐵板上更有一隻鐵環。
竺瑞青用手一提,居然是活動的。
竺瑞青雖不知這下面是什麼,心中總覺得一陣歡喜,因為在下面多少總能發現
點什麼。
於是,他忙謹慎而小心的掀起鐵板,惟恐發出聲響,驚動了賊子。
鐵板掀開,一陣陰風吹了出來,竺瑞青不禁打了個冷戰,原來下面竟是一級一
級的石階,裡面陰氣森森,暗黑如墨,竺瑞青夜眼明如火炬,也只能看出丈來遠。
竺瑞青略一猶豫,立即走了下去。
他心想:呆在屋中無所事事,不如下去看看,縱然毫無所獲,也不為冤,碰巧
若能有所發現,豈不大妙,總不能任其錯過。
竺瑞青一級一級往下去,越到下面,越感陰氣迫人,反之,進入一會後,他雙
眼也越來越覺明亮了!
約有三四十級之數,終於踏到了地面,卻見是一甬道,穿出甬道,眼前忽現一
間間的石室,石室門口裝有粗大的鐵欄杆,原來這下面竟是一座地牢。
竺瑞青一愕,卻見那石室中,每一間裡都有兩三副不等的白骨骷髏,有坐的,
有睡的,更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顯見那些人臨死時是多麼的痛苦!
竺瑞青看到這情景,不禁熱血沸騰,他毫不畏懼的逐一看過去,他希望在這裡
面能見到一個活人,用以控訴四怪慘無人道的罪狀。
突然,在一間石室的門口,竟沒有看到鐵條做的欄杆,室中坐的更不是骷髏,
而是一個人,一個鬚髮斑白,有皮有肉的老人。
只是,那老人因多年沒修飾,那散亂的發須,已使人無法分辨他的口、鼻、眼
、耳、等。
但是,那露在外面手腳上潔白如雪的皮膚上,分明證實他是一個大活人!
在這老人左右琵琶骨上,各穿著一條鐵練,鐵練的另一頭,又交叉的穿在腳後
筋上,鐵練長不滿三尺,使他連伸腳下地都不可能!
竺瑞青看到老人所受的酷刑,心中不禁一陣抽動,這是多麼殘酷的刑罰,可是
,他也不免大為歡喜,終於讓他如願的見到了一個仍然活著的人,於是,他忙走進
石室,施了一禮道:「請問老人尊姓大名?因何至此?」
竺瑞青連問三遍,老人就像聾子似的,對他不理不睬,連眼睫毛也沒動一下,
竺瑞青甚感驚異,自己並無失禮之處,對方何以不理不睬?
竺瑞青稍一凝神,突然發覺聽不到老人絲毫氣息,亦似已然去世多時,心中一
陣遲疑,立即伸手觸摸對方的身體。
一觸之下,冰冷砭骨,微一使勁,鐵練碎響,老人應聲翻倒,其倒下的姿態,
與坐時一模一樣,就像個石頭人般。
竺瑞青一看,果然死了,而且為時還不短!
只是,老人的肉身歷久不化,可見其生前定然練有一身十分精湛的內家功力,
方能有此成就竺瑞青大感失望,忽見老人坐處,現出一隻玉釧,釧身碧綠,只看得
一眼,心中就泛起一陣涼意,彷彿六月炎日下,暍了一杯冰水似的,竟有說不出的
舒爽。
竺瑞青看到這隻玉釧,就知是件異寶,可是心中同時又萌起一線希望,就以這
隻玉釧,豈不是也能向四怪興師問罪?
遂將玉釧收入懷中,再將老人扶起坐好,拜了下去,道:「老丈此一玉釧,分
明是一罕世寶物,竺瑞青如今取去,並非貪圖異寶,而是欲以此玉釧,為老丈復仇
,老丈在天之靈有知,當佑我成功………」
竺瑞青一語至此,忽聽哈哈笑聲,遠遠傳來,錯非竺瑞青內功精湛,相信別人
也聽不到!
竺瑞青何等機警,心中一震,人已出石室,卻聽笑聲從盡頭處傳來,忙循身縱
去,盡頭處同樣現出數十級石階,那笑聲就從石階上傳下。
這一發現,竺瑞青不禁大喜,忙提氣輕聲,縱了上去,用手一摸,冰冷冷的也
是一塊大鐵板,與他下來的地方毫無異樣。
突聽一聲破鑼似的笑聲,說道:「三掌櫃,你這話不太過肯定嗎?據我所知,
那竺家遺孽十分了得,決不至如此輕易的就肯伏首認罪,何況這還是冤枉!」
竺瑞青一聽這人聲音,赫然竟是巫山三友連希秋,原來他們巫山三友逃到此地
來了,竺瑞青心想:這一次我可得大開殺戒了!
卻聽適才那笑聲又道:「你怕那姓竺的小子越獄嗎?別說已經有武當與少林兩
派的人物出面,還有更多自命俠義的武林高手,也將會陸續趕來,縱然不在牢中將
他殺死,也不會輕易讓他越獄,姓竺的小子一旦除去,你們總該可以安心了吧!」
忽聽一聲洪鐘似的聲音道:「縱然將那小子除了,我龍伯這一隻手臂總算報廢
了!只是,我至今仍不明白,三掌櫃兄弟們分明與竺千鋒毫無恩怨,此事因何而起
?」
竺瑞青只聽得心火狂冒,不禁暗罵道:可惡!原來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不明原
因事由,就助人為惡,誅我一家大小,我要不把你們一個個碎屍萬段,怎清我心頭
之恨!
他心中暗罵,雙耳卻沒敢疏忽,因為這也是他迫切所想知道的事,卻聽那被稱
三掌櫃的道:「其實,我們四怪也是受人之托,是那………」
在這緊要關頭,語音倏然中斷,聲音忽變尖厲的喝道:「怎麼?你們巫山三友
,翻起陳年老賬來了,追根問底,是想出賣朋友,還是感覺得不償失?心裡不服氣
嗎?」
顯然,這三掌櫃的已有怒氣。
巫山三友連希秋急忙顫聲接口道:「沒有!沒有的事,巫山三友天膽也不敢在
三掌櫃面前放肆,三掌櫃多多包涵!」
三掌櫃的冷然一哼道:「今天你們對我說這話,算你們運氣,如若換了大哥和
四弟,怕不早將你們打進了死牢了。」
稍歇,他又接口道:「再說!你們三友,當年不是看中了竺千鋒那媳婦嗎?非
但得了錢財,且償了心願,輪然得以風流了一陣,難道還不夠嗎?可憐那竺千鋒臨
死前還要當王八!」
突聽龍伯怒聲叫道:「你們四怪,分享人家三千金黃花閨女………」
這是多麼使人傷心的話,一字一句全都如同利雙般,刺在竺瑞青的心裡,只氣
得他五內冒火,七竅生煙,目眥欲裂,他那裡還聽得下去,簡直憤不欲生,只聽他
猛烈一怒暍,抬掌拍了上去。
「彭」的一聲暴響,鐵板應聲飛了出去,竺瑞青輕輕一躍,已縱入室中,卻見
室中這時只有三個人,除了巫山三友的龍伯與連希秋外,還有一個如橄攬上下齊尖
的約六旬老人。
竺瑞青此刻雙眼紅加噴火,鋼牙咬得格格響,卻聽他恨恨的罵道:「你們這般
喪盡天良的無恥惡賊,今天就是你們報應臨頭!」
室中,正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之下,眼看一觸即發,無可避免。
突聽響聲震耳,隨著鐵板的飛起,卻冒出了個黑臉少年,立將三人全都驚得呆
了!
尤其是那三掌櫃,他知道死牢中久已無人,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臉黑黑的,
不知是人是鬼,怎不驚得三魂飄渺,七魄散飛。
然而,他究非泛泛之人可比,立即厲聲喝道:「你是人是鬼?」
竺瑞青那臉上的黑暗,是夜來從樑上飛下時,惟恐被人認出真面目,用樑上灰
塵給抹上的,他早就忘記了!
此刻,見那龍伯與連希秋都認他不出,方自想起,為了他本身的案子,他知道
還是不露面的好,遂恨恨的道:「要知我是誰,閻羅殿上去查吧!」
說畢,他已飛身撲了上去,他知道三人中,以那三掌櫃最厲害,想先將他制住
,再來對付餘下二人!
那三掌櫃的武功確是奔同凡響,竺瑞青人未撲至,只看他縱起的姿態,已知竺
瑞青武功定然十分了得。
三掌櫃心中一驚,趕忙晃身急閃,這一閃,竟躍到龍伯身旁,回身一掌,對準
竺瑞青劈了出去!
竺瑞青心知自己的處境,危險重重,望陽谷中不啻龍潭虎穴,一逕現身,他豈
肯多耗無謂的時間,見對方一掌劈來,毫不猶豫的運起「摧枯拉朽掌」迎了上去!
「摧枯拉朽掌」蓋世絕響,威厲無倫,掌出烈風逼人,潛力激盪,三人一遇熱
風,同時霍然一驚。
三掌櫃當年也曾吃過苦頭,那能不知厲害?而巫山三友的龍伯與連希秋更是新
傷未癒,一驚魂散!
卻聽三掌櫃的「傑傑」一聲怪笑,抽掌迴旋,突地一把將龍伯抓起,朝竺瑞青
勁力的拋了過去!
龍伯右掌已廢,倉卒間,何曾防到三掌櫃的如此下流無恥,欲待掙扎,卻又那
裡還來得及?
「彭」的一聲,挾著淒慘驚人的哀號,龍伯一個身子,飛跌出兩丈開外,倒在
地上掙扎翻滾,哀嘶慘叫!
那連希秋一見這情形,就知不行,三掌櫃也逃了,他那裡還是敵手,心頭驚顫
末已,也不顧龍伯的死活,數十年結義之情,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猛力一縱,竟
欲緊隨三掌櫃身後而逃。
竺瑞青倉卒間,未及有備,方被三掌櫃破門逃去,如今他豈能再讓連希秋逃出
掌去呢?
騰身一躍,電光石火般快捷,已撞至連希秋身後,探手一把抓住他的後心,就
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已將連希秋的身子提離地面,拋回到屋中。
竺瑞青咬牙恨恨的哼了一聲,道:「連老賊!你要怎樣死,說吧………」
他這話未說畢,突聽門窗齊響,星目一掠,窗門處全都站滿了人,竺瑞青一聲
冷笑未已。
突聽連希秋突地一聲怪叫,猛旋身雙手齊發,眼前銀光閃動,竟是兩把鋼針,
佈成了一個針網,將竺瑞青上下左右全都罩住了。
竺瑞青適才將連希秋拋回室中,卻沒將他制住,沒想,三掌櫃去而復返,竟然
來得這快,連希秋膽氣一壯,遂使發鋼針絕技,準備趁機逃命。
二人相隔不及三丈,連希秋倉卒間出手,且用的是「滿天花雨」的鋼針絕技,
自以為可以十拿九穩,百發百中,縱然不能將對方傷了,最少他總能趁機脫身。
可是,竺瑞青何等人也?身兼三家之長,且聰明機智超異常人,只見他不動聲
色的一抖手,掌中已多了一把玉骨逍遙扇,隨勢一張一扇,點點鋼針,全都反射而
回,竟較去時更見迅疾滅厲。
連希秋一見大驚,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會有這一手,百忙之中,不暇細想,一
點足躍起丈來高,足下嗤嗤一陣響,點點鋼針,全都落在地上。
忽聽門外一聲大吼,兩位老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連希秋忙即叫道:「大老闆、
二先生,這小子他………他就是………」
他這叫聲未畢,眼前突覺銀虹電閃,厲風勁氣,罩頭而下,來勢滅猛,駭魄驚
魂,連希秋忙一幌閃,退出一丈五六。
只是,他雙足未穩,「氣海穴」上已遭人重重一點,真氣陵散,筋骨縮麻,一
身功力就這眨眼間,毀於一旦,心中又悲又痛,當場哭喊號叫,人也進入半瘋狂狀
態。
竺瑞青那顧得了他許多,掉首回身。
大門處已走進三位老人,除了尖如橄攬的三掌櫃外,一人頭如芭斗,絡腮紅胡
,看年紀也是六旬上下。
第二人卻是白面無鬚,身著長衫,斯文文的模樣,像煞有錢人家請的西席先生
,只可惜他鼠目獅鼻下,偏長著一張血盆大口,與他這一身裝束,不相襯配!
敢情,三掌櫃陪進這二老,正是四怪之首的大老闆與二先生。
這武林四怪,雖非同胞兄弟,可是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不論老
小全都尊稱他們為大老闆、二先生、三掌櫃、四老爺,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就
也沒人再問起他們的真名實姓!
那大老闆獅吼如雷,叫道:「小子!你是江湖怪俠畢老賊的什麼人?」
竺瑞青手搖玉骨扇,悠閒的前行兩步道:「正是敝人恩師,你問他則甚?」
大老闆紅胡顫動,一聲大笑道:「江湖怪俠一身能耐,江湖上亦可算得上是一
流人物,但卻沒敢在大老闆面前,妄自尊大,旁若無人!」
他這話未落唇,竺瑞青一聲長笑,笑聲鏗鏗鏘鏘,似有萬馬奔騰的殺伐之氣,
隨著道:「恩師當年,只是不願與你們一般見識,豈真是怕了你們,少爺就以恩師
當年這把逍遙扇招式,就足以制你等死命!」
大老闆為四怪之首,黑道中一大魔頭,豈能不知好歹,一聽到對方的笑聲,就
知對方功力極為高深。
年紀輕輕功力已臻這般程度,心中怎能不悚然一驚,遂也笑道:「武林四怪與
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一語未畢,竺瑞青又暴起一聲悲笑,打斷了他的語聲,說道:「我與你們這般
萬惡賊子,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忽地,他記起死牢中的老人,忙從懷中掏出那碧綠的玉釧一揚道:「就以這位
老前輩來說吧!你們也是死有餘辜。」
不想,他這後面一句話,竟被一陣驚「哦!」「咦!」叫,將話聲掩沒了。
敢情他掏出的這隻玉釧,使得所有在場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原來這隻玉釧,
竟是大有來歷之物。
突地,窗外一條人影,電射而入,直朝竺瑞青撲去,竺瑞青一見人影,疾迅如
電,心中也是一驚。
趕忙一掌斜劈,隨勢側閃,然而掌勢未出,腕處立覺一麻,玉釧竟被那人影奪
了過去。
竺瑞青這一驚誠非小可,自下山以來,他所會到的人物可真不少,一龍,二鳳
,三妖,多多少少他總算會過,也更交過手。
沒想今天這四怪的巢穴望陽谷裡,竟遇到了這樣厲害的人物,尤其在這敵眾我
寡的情況之下,怎不使他驚駭得膽碎魂飛,那裡還敢大意,忙不迭閃身退過一旁,
提足真氣,蓄勢以待。
然而,當他定晴看時,卻見場中站著一位鬚髮白賽霜雪的枯瘦老人,手執碧綠
玉釧,一雙精光燦燦的眸子,緊緊的凝視玉釧,久久不動。
卻聽那大老闆一聲驚「咦」喝叫道:「賈聾子!你看什麼?把那玉釧拿過來!」
那被喚做賈聾子的老人,既是聾子:又那裡聽得到?只見他不加理會的,反轉
問竺瑞青道:「小娃娃,你這涼玉釧那裡來的?」
竺瑞青哼了一聲道:「那裡來的,還不是被你們害死的人所遺留下來的!」
賈聾子一聲吼叫:「人在那裡?」
他這次居然聽得清清楚楚,一點也不聾子,且吼叫如雷,直震得所有人的耳中
嗡嗡鳴叫。
竺瑞青一聽這問話,覺得萬分驚訝,顯然對方並不是個知道內情的人,遂朝死
牢入口處一指道:「你到下面一看,自然分曉!」
他這語聲未落,眼前人影晃動,老人已加一陣風似的鑽進死牢去了。
卻聽大老闆十分詫異的對他身旁的二老先生道:「二弟,你看這賈聾子究竟是
什麼人?竟被他在谷中鬼混了近十年,我等竟毫無所覺,一旦傳開去,豈不被人笑
掉大牙?」
那二先生鼠目一翻,陰惻惻的道:「管他是什麼人?將他關在死牢裡豈不一了
百了?」
竺瑞青一聽二人對語,方知那賈聾子果然不是四怪的心腹,為了難護武林正義
,他豈能讓他們將老人留在死牢裡?
於是,忙一縱身,躍至入口處,手中逍遙扇一開一合,道:「少爺在此,豈能
容你們胡作非為?」
大老闆一見大怒,罵道:「畜生!你找死!」
那二先生忙拉他手臂道:「大哥別忙,待我叫小黑子來對付他!」
他這話聲未畢,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窗口躍了進來,只見他赤身裸體,只
穿了一條短褲,身上墨也似的黑,但卻精壯如牛,他拿著一條光亮耀眼,粗如兒臂
,長有丈二的鐵棒,來至二先生身前道:「二先生叫我嗎?」
二先生道:「用你的鐵棒將那小子趕開,守住洞口,看到有人出來就打,回頭
賞你一頓大魚大肉,盡你吃個痛快。」
小黑子就像是多年沒嘗過魚肉味,一聽不禁大樂,張嘴一笑,露出一口雪也似
白的牙齒,沒再答話,回身掄起手中鐵棒,就朝竺瑞青猛掃而去。
竺瑞青從二先生以食為餌的語氣中,已判斷出這小黑子定然是個清濁不分的渾
人,若非渾人,豈能接受這種近於譏諷的言語?
可是,當他見到對方掄棒揮來時,雖看不出什麼架式,颯颯風聲卻是十分駭人
,心中也不禁暗暗稱讚,好一臂驚人的蠻力。
然而,他心想:縱合其蠻力蓋世,而智不遠,雖勇何用?遂輕輕一笑,拔身躍
起逍遙扇疾速無比的一開一合,已凌空點向小黑子的胸前。
小黑子見他摺扇點來,居然視若無睹,鐵棒一抽,倒捲而上,竟是不要命的打
法!竺瑞青心中一怔,卻因處境危險,不敢輕率,逍遙扇迅捷的在小黑子胸口「華
蓋穴」上點了一下。
此穴為五臟之華蓋,一經點中,當即失去知覺,手法稍重立死。竺瑞青知道他
是個渾人,並沒存心取他性命,那知,扇尖觸處,就像點在皮球上一樣,一鼓一彈
,當場滑了開去!
竺瑞青心中一驚,鐵棒厲風已擊至胳下,趕忙探足在鐵棒上一點,竟欲趁勢縱
過一旁。
那知,棒上潛力驚人,竟將他踏得飛了起來,竺瑞青一時大意,險險被鐵棒挑
得撞上了屋頂。
百忙中,竺瑞青猛打千斤墜,總算沒當眾出醜,卻也駭得出了一身冶汗,可是
,小黑子卻已趁機佔住了死牢出口。
竺瑞青一見又羞又怒,再也不管他是否渾人,逍遙扇開合間,立即又攻了上去
。扇招一引,左手「摧枯拉朽掌」,一掌劈了出去。他總以為對方縱令練就蓋世功
力,也難撞他滅猛無儔的「摧枯拉朽掌!」
豈料,小黑子橫棒掄掃,死守洞口不退,對竺瑞青擊出的「摧枯拉朽掌」,仍
然置之不理。
掌風過處,只見他微一裂嘴,竟然若無其事。
竺瑞青一見「摧枯拉朽掌」竟也傷他不得,不禁萬分驚詫,當下呆了一呆,揣
想不出這小黑於練就什麼神奇的功力,居然如此了得?
正當其時,死牢出口處,一條人影,緩緩的冒了起來,竺瑞青一驚凝目,並非
那枯瘦老人,而是牢中肉身未化的屍首,原來是枯瘦老人已將那老人鐵鏈折斷,雙
手抱著他的臀部,慢慢的走了出來。
竺瑞青一見枯瘦老人現身,惟恐小黑子棒下無情,正待縱身撲救,他心想:雖
然沒法傷你,但是憑自己一身武功,最少也能救老人一命!
竺瑞青正待出手之際,忽見那小黑子非但沒如他所想的揮棒擊出,且還退了兩
步!讓開了洞口,雙手持棒,更像是從旁護衛般,心中又不由一陣驚詫。
忽聽那二先生叫道:「小黑子!快出手呀!外加你一?好酒!」
卻聽那枯瘦老人十分悲痛的自言自語道:「老夫進入谷中十年之久,居然沒發
現這座地下死牢,不過,忍辱十年,總算沒有白費,終於如願以償,讓老夫接得兄
長遺體歸去。」
說至此,枯瘦老人手指輕彈,一點綠影,電般朝竺瑞青射去。
竺瑞青伸接手住一看,競又是那碧綠玉釧。
卻聽枯瘦老人道:「此釧名為涼玉釧,乃是罕世異寶,功能解天下百毒,本先
師遺物,今感閣下大恩,無以為報,贈此聊表心意,尚祈笑納是幸!」
接著,枯瘦老人回首看了小黑子一眼又道:「墨蛟!跟隨為師十年,已沒有什
麼可傳你了,今日一別,後會無期,望你善自保重,好自為之!」
那小黑子一聽,立即跪伏在地上,放聲痛哭!
枯瘦老人卻也淚眼濛濛的道:「你我緣盡於此,哭有何益,今天該是你出頭的
日子到了,師伯的血仇,全都交在你的身上,為師已不欲手沾血腥,再開殺戒!」
語至此,枯瘦老人突地悲聲大哭,雙手托著那屍首,且哭且往門口走去!
武林四怪的大老闆,二先生,三掌櫃,他們何以一直毫無響動?敢情他們是被
枯瘦老人的一席話驚得呆住了!
小黑子雖非他們谷中的人,卻也不是枯瘦老人的什麼人,而是山外一個小村莊
上,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小黑子天生愚魯,渾屯不堪,但卻自小臂力驚人,七八歲大就常闖禍,終於被
村人將他趕了出來。
偏巧讓他遇到枯瘦老人,驚為未琢璞玉,罕世練武奇材,遂將他引進谷來,傳
以一身武功。
谷中的人多一半早就認識他,因他天生渾屯,誰也沒加注意,他留在谷中的日
子,也只是做些粗笨的事。
隨後,他不知那裡弄來了一條鐵棒,無事就亂飛亂舞,想不到他竟投入了枯瘦
老人的門下,這又使眾人感到驚愕莫名的地方!
原因是誰願意收這麼一個渾人做徒弟?
他們那知,小黑子先天就有一身混元氣功,若是稍加琢磨,未來成就實不可限
量!他人雖愚魯,對於武功一道,卻是別具靈悟,而且任何一招式,不學會則已,
一旦熟練,終身不忘。
這時枯瘦老人雙手托著他兄長的屍體,已走到武林四怪兄弟三人身前,他是如
此的鎮靜,竟無絲毫驚恐之態!
二先生一聲陰側側的冷笑,道:「鬼話連篇,你想嚇得了誰?就憑你這臭聾子
?也別想做二老的傳人……他語至此,突然一掌劈了出去,掌出陰風驟起,竟是一
手武林獨步,極為?道厲害的「陰風毒沙掌。」
枯瘦老人見掌劈來,既沒閃躲,也沒有出手相抗,雙掌托著兄長的屍體,仍然
踏步走上前去!二先生一見更怒,不禁喝道:「我就不信傷不了你!」
掌上又自加重九分真力。
「蓬」聲響過,二先生倒退三步,臉色利時蒼白如紙,而枯瘦老人非但沒被擊
傷震退,且還跨上了一步,就連他手中抱的屍體,也沒晃動一下!
二先生這一見,不禁驚駭魂飛,倏地,勁風颯然,小黑子手舞鐵棒,已迎頭擊
下,口中且叫道:「你敢打我師父?」
二先生曉得小黑子可以大派用場,還是近些日子的事。
那日小黑子在舞棒玩耍時,無意中使了一招「橫掃五嶽」威猛絕學,偏巧讓二
先生經過看到了。
二先生叫他再來一遍,卻又使不出手了!
二先生何等人物,小黑子豈能瞞得了他,可是,他天生愚魯,若無人指點,豈
真能使得出這種滅猛兼備的驚人絕學,二先生氣憤之下,竟出手點他穴道,意欲讓
他吃點苦頭,自會說出真話來!
那知,小黑子一身混元氣功,不怕點穴,身上一似根本沒有穴道。二先生至此
心中更為惱火,他生性殘酷無仁,氣怒之下,遂劈出一記「陰風毒沙掌」,準備將
他活活的置於死地。
先天混元氣功,妙就妙在任什麼不怕,小黑子受了他一記「陰風毒沙掌」若無
其事,反使二先生驚駭莫名。
但他為人陰毒異常,既知小黑子身懷這種奇異功力,豈肯容他再活在世上,隨
便想什麼計策,也要將他毀了!
於是,他又想到小黑子一雙精光燦燦的眸子。
這一次,小黑子卻不能置之不理了,但他卻也沒施展什麼奇異的武功,只雙手
舞著鐵棒,護住頭臉。
二先生一時之間,卻也沒奈其何,稍一疏忽,反被小黑子溜了!
二先生當時因顧著身份不便,但他心知,只要他留在谷中,還怕他跑得了嗎?
沒想,幾天工夫就出事了!
如今,小黑子怒揮著鐵棒迎頭擊來,威猛實也驚人,二先生竟然不敢硬接,側
身一閃,退了開去。
卻聽大老闆一聲怒叫道:「封山、啟陣,我就不信你們這般賊子逃得出望陽谷
!」
「轟隆」一聲巨響,一股煙從屋頂上冒了出來,緊接著每一間的房屋頂都冒出
了陣陣的黑煙。
而且,越來越濃,不過瞬息工夫,偌大一片房屋,立即迷漫在昏暗的黑煙裡,
越來越濃。
四怪之首大老闆一聲號令之下,所有的人立即退了出去。
卻聽枯瘦老人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道:「墨蛟!執有涼玉釧那位小哥,可以
做朋友,你就暫跟隨他吧!為師去也!」他這話聲逐漸的越去越遠,顯然他就這瞬
息之間,已脫身走了!
那黑煙不知打從那裡冒出來的,又急又猛,不大工夫,已遮沒了視線。先時,
因枯瘦老人與小黑子一闖一打,反使竺瑞青無法出手。隨後,枯瘦老人走了,他卻
沒走,因為他要報仇,他要雪恨!
如今,黑煙迷漫,竺瑞青地形不熟,更不明陣圖底細,那敢亂闖。忽聽低低的
啜泣聲傳入耳中,他心知那是小黑子為他師父離去而傷心,遂道:「墨兄!請不要
傷心!我們還是盡快闖出陣去吧!」
話沒說完,忽覺鼻中微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竺瑞青吃了一驚,趕忙閉住呼吸。
卻又聽小黑子叫道:「我曾發誓,總有一天要將這些鬼房屋全都搗毀,你先走
吧!」
小黑子當年走進谷時,因生性愚魯,約有兩年的時間,經常在這些房屋中一轉
半天,走不出去,故有此誓。
小黑子話剛說完,也沒徵求別人的同意,立聽嘯風驟起,濃煙滾滾,「彭拍」
一聲,很可能已有半邊牆給他鐵棒擊倒了!
竺瑞青一聽,暗叫不好,小黑子在屋裡面搗毀房屋,一旦房屋倒塌,自身豈不
也被埋在裡面?
遂不顧煙中是否有毒,忙叫道:「墨兄……墨兄……」
「別叫我墨兄,叫我小黑子!」
又是一陣牆倒梁拆巨響!
竺瑞青大吃一驚,但卻因方纔的一叫,鼻中卻又癢癢的,忽然紀起枯瘦老人的
話,忙取出解毒異寶涼玉釧。
但卻不知如何應用?正感一楞。
卻見那碧綠的涼玉釧周圍,若有半尺光景的毒煙,逐漸的清失了,這一見不由
大喜,忙將涼玉釧放在鼻口處叫道:「小黑子,要毀房屋到屋外去,不要將自己也
埋在裡面!」
竺瑞青剛叫得「小黑子」三字時,耳中忽聽身後微響,心知有人來了,但他仍
故作不覺的繼續說下去,他這話聲未畢,身後掌風颯然,勁疾驚人,竺瑞青早已有
備,猛一側身,手中逍遙扇一招「驟雨狂風」,電般擊出,立聞一聲慘嗥,駭魄驚
魂!
竺瑞青聞聲一怔,原來這人竟是巫山三友的連希秋,敢情他竟沒走,還躲在屋
裡。從這聲慘嗥中,竺瑞青已知他凶多吉少,遂恨恨的哼了聲,道:「便宜了你這
老賊!」
竺瑞青將那涼玉釧拴在左腕上,為的方便隨時說話,接著認定那門的方向,縱
了過去。
忽覺迎面毒煙狂湧,趕忙剎住身子,蓄勢以待。
卻聽小黑子叫道:「怎麼啦?」
一聽他說話,竺瑞青方知是小黑子,遂道:「沒事,我們先出去吧!」小黑子
道:「好!」
好字音未落,竺瑞青已覺腕處一緊,身子立被它得飛了起來。
竺瑞青大感驚異,濃煙迷漫下,他一雙夜眼看不出半丈遠,要他奔行這速,實
在無把握。
而小黑子竟能奔行如飛,豈非怪事!
驀地,眼前黑煙更濃,臉上竟有辣辣的感覺,竺瑞青心中一怔,小黑子卻已鬆
了手道:「我毀屋去!」
一語未畢,弩箭破空之聲疾起,就在竺瑞青身前不遠,隨著弩箭的落下,暴起
了一聲巨響,緊接著捻起了一團火光,耀眼生花,這火光雖亮,卻只眨眼之間,隨
即又熄滅了!
竺瑞青心中一驚未已,身前身後落下了數十支弩箭,也同時暴起一連串巨響,
與數十團火光然而,「轟隆隆,轟隆隆」屋倒房塌之聲,卻較那巨響火花,更為驚
人,有如山崩地裂般。
竺瑞青心中一驚未已,「轟隆隆,轟隆隆」屋倒房塌之聲,有如山崩地裂般,
更感驚人萬分。
一瞬間,那些火箭似被這屋倒房塌之聲驚駭住了一樣,居然停止了。
就在這時,忽覺有人冒煙縱至,竺瑞青也不管來的是什麼人,「逍遙扇」一張
,猛揮而出。
扇招疾展,開合點打,三招未滿,已聞兩聲慘嗥,顯然已有二人被他擊傷,而
且定傷得不輕。
此刻,那屋倒「隆隆」之聲,依然不絕於耳,竺瑞青心想:乾脆!我就助你了
此心願吧!我總不能獨自棄你而去!
於是,竺瑞青立即隨著屋倒聲響處縱去,謹慎小心的,亦形同摸索的,在黑煙
迷漫中,竺瑞青縱出約有數丈之地。
空地黑煙盡失,眼前一大片房屋,若有十五六間之多,全都倒塌了,破瓦殘坦
,滿目瘡痍,顯然是因房屋毀了,黑煙也消散了!
竺瑞青星目一掠,卻不見小黑子的影子,「隆隆」倒屋之聲,卻又從另一廂傳
了過來,那響聲,彷彿一倒就是連續數間。
竺瑞青方待再次循身縱去,突覺身後掌風颯然,狂擊而至,竺瑞青猛一側閃,
橫移八尺。
回身看時,見來的正是二先生與三掌櫃,率領著那鐵拐江忠、冀北雙雁,另外
還有三個年紀約六旬的老人,一個個手中全都執著兵刃,分三面成半包圍狀態,適
才襲擊他的,卻是唯一空著雙手的二先生!
卻聽二先生一聲厲喝,道:「你這畜牲,究竟是受了誰的唆指,潛入本谷搗蛋
?你若說出,二先生格外開恩,饒你一命,如若不然,當心你活著出不了山谷!」
竺瑞青哈哈一聲大笑道:「我確是奉命而來的,要我說出來何難,只怕你們聽
到的人有些不便。」
二先生陰側側一聲奸笑道:「為什麼?」竺瑞青劍眉一軒,道:「因為我也曾
受命,並不限制我說,但是卻嚴令我,任誰知道就不能讓他留在這世界上活著!」
二先生一聽,勃然大怒,厲聲罵道:「畜牲,你竟敢如此狂妄,目中無人,你
說!」
竺瑞青朗然一笑,道:「又何必說,你們一看就知道了,今天你肯饒我一命,
我還不一定肯留著你活著呢!」
竺瑞青說畢,扇交左手,懷中取出「鐵血旗」一抖一揮,但覺紅光奪目,耀眼
生花!場中立即暴起一陣驚呼!
「啊!鐵血旗!」
竺瑞青星目一掠,眾人全都畏懼的各退數步,不禁一聲狂笑,笑聲未畢,卻聽
三掌櫃的一聲怪叫,道:「臭小子!你那裡偷來的「鐵血旗」,到此狐假虎威,你
想瞞得了誰?看我三掌櫃取你狗命!」
三掌櫃的手執一把毫光閃閃的寶劍,他話未說完,寶劍已分心刺到。
竺瑞青輕聲一笑,並不以「鐵血旗」迎敵,反用「逍遙扇」以短敵長,毫不在
意的跟他拚了二招!
那三掌櫃的本認為竺瑞青是個假貨,狐假虎滅,這一見他用扇,不用旗,扇招
亦稀鬆平常,不見功力,心中更坐實揣測無誤。
不禁一聲大笑道:「兔崽子!你意敢到望陽谷來裝神弄鬼,十招內,我就叫你
濺血當場!」
叫聲中,劍招突變,只見他腳跟一旋,劍鋒直刺竺瑞青的喉嚨,劍法一變,居
然狠毒辛辣無比。
竺瑞青雖左手使扇,與右手毫無二致,適才他只是虛於委蛇,並沒有全力施為
,一見對方劍法辛辣,遂也施展師叔美髯翁所授的「風雨八劍」與之廝拚。
「風雨八劍」雖是威震大西南的武林絕學,可是放在武林四怪的眼中看來,卻
也算不了什麼但是,在竺瑞青手中使來,卻又不同。眨眼間,已對拆了十來招,三
掌櫃仍然沒能得手。
三掌櫃心中,又羞又急,一聲怒喝,劍招又變,只見他倏忽間運劍如風,但覺
寒光閃閃,劍氣森森,確也威厲無倫。
竺瑞青處身敵眾我寡的情況之下,仍然鎮靜異常,手中「逍遠扇」開合點打,
一味招架,並沒有急急求勝。
因為他心中另有打算。那就是一旦發擊,就決不容他們任何一個脫身出手去,
不置於死地,也難逃過重傷。
並不只為他所說的一句話,而是為了他台州府未明的冤獄打算。故始終沒有施
展「鐵血旗」應敵,只用「逍遙扇」沉穩化解,破招拆式。
瞬息後,又對拆了二三十回合,三掌櫃仍然拿竺瑞青無可如何!心中又驚又怒
,不禁叫道:「二哥!」
叫聲畢,他已冒險猛攻,只見他腳踏七星步,劍隨身轉,寒光閃處,一招「雷
霆萬鈞」,緊接著「倒灑金錢」,一連兩招,俱都是生平輕不一用的劍法中威厲無
儔的精妙招數。
竺瑞青見他劍走偏鋒,就知厲招隨至,卻也不敢過於大意,因為對方究非泛泛
之輩可比。
就在他剛剛拆解了對方一招時,突見四面八方人影,齊撲而至,心中一動,猛
然一聲長嘯,「鐵血旗」疾如風發,一招「動地驚天」狂揮而出。
但覺血影飛舞,紅光奪目,滿佈森森殺氣。
三掌櫃的始終認定竺瑞青手中「鐵血旗」,是用以嚇唬人的,這一見旗影搖紅
,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然而,他這一驚末已,「鐵血旗」已纏上他的劍身,但覺虎口一痛,寶劍已脫
手飛上半空,只嚇得他亡魂直冒。
急忙閃身退避時,卻已聽到兩聲驚心動魄的慘叫,接著兩條人影,飛跌出兩丈
開外。
三掌櫃回首一看,那二人竟是冀北雙雁,這二人一身功夫,俱都不弱,沒想竺
瑞青一招中,非但捲飛了他手中寶劍,且還傷了他二人的性命。
三掌櫃當年也曾見識過「鐵血旗」的厲害,這一見不禁心驚膽顫,汗流浹背,
再回首時,卻見門場中鐵拐江忠與其餘三位老人,俱被「鐵血旗」旗影罩住,雖合
四人之力,拚死力鬥,猶自處在下風!
三掌櫃星目一掃,卻沒見二先生的人影,他心知二哥一向陰險,想必已看出不
妙,早就溜了。
心想:識時務者為俊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這思忖未已,又是兩聲慘嗥,三掌櫃一驚神散,慌不迭縱身而逃,其中突聽
嘿嘿一聲冷笑,驚魂昏顫,但卻不敢稍停,眼看就要被他鑽進黑煙中去,一旦進入
了黑煙後,他這一命就算保住了!
驀地,眼前紅影晃閃,勁風颯然,摟頭罩下,三掌櫃心神昏顫,急忙剎住縱勢
,腳下倒踩七星步,不進反退。
當他穩住身形定睛看時,卻見竺瑞青右「旗」左「扇」,威風凜凜,殺氣騰霄
,恰好攔住了他的去路!
三掌櫃臉色大變,他不用回首,已知適才四人,已無一倖免,因為他連一點低
微的呻吟聲也聽不到。
忽見竺瑞青竟收起了「鐵血旗」,道:「當年恩師,曾因救我,一再忍辱逃走
,今天,我要以恩師這把「逍遙扇」為恩師出出這口怨氣!」
三掌櫃一見他收起「鐵血旗」,心中不禁大喜,暗罵道:「這是你自找死,可
怨不得我!」
只見他,騰身斜縱,拾起了他那把寶劍。
竺瑞青見他縱身拾劍,視加不見般,竟沒加以阻攔,待他持劍站穩後,方道:
「我說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去到閻羅殿上也不必再怨天尤人。」
話聲一落,竺瑞青揮舞著逍遙扇立即攻了上去。
適才他只守不攻,始終看不出扇招中的威厲,如今轉守為攻,其威勢竟似突然
增加百倍!
當年江湖怪俠一柄「逍遙扇」,也曾滅震一時,武林中極負盛名,可是,一旦
由竺瑞青使出,其威勢又自不同,竟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三掌櫃雖已拾得寶劍在手,仍被他逼得手足失措。
竺瑞青一心要置三掌櫃於死地,手中毫不留情,招招狠辣,式式雄勁,逍遙扇
時而輕靈似蛇,時而迅捷如電,但聽颼颼呼呼,滅猛難當。
三掌櫃手握寶劍,左遮右擋,嚴密守住門戶,儘管運劍加風,拚死力拒,始終
無法挽回頹勢,要想脫身逃走,更是難上更難。
逐漸的,竺瑞青越逼越緊,招式也越來越厲,三掌櫃但覺扇影千條,勁氣如刀
,每一過處,雖隔重衫,亦感辣辣生痛。
他心知今日凶多吉少,索性拚個兩敗俱傷,或能逃得一命!
三掌櫃一經打定了主意,立即一聲大暍,不顧來勢,寶劍疾發如電,刷刷刷一
連數劍,上刺雙目,下刺胸腹,劍光耀目,劍氣縱橫,眨眼之間,竟被他微微的挽
回了危殆!
竺瑞青冷然一哼,道:「今日要被你逃出手去,竺瑞青也枉在邛崍山中苦練多
年!」
三掌櫃一聽竺瑞青之名,心中悚然一驚,猛攻數劍,勢若雷霆驟發,正待抽身
而逃之際。
竺瑞青已一聲大笑,左手拚指突然一點劍身,將三掌櫃寶劍盪開,右手逍遙扇
,側翼進襲,疾擊對方肋下腰眼死穴。
三掌櫃一見驚駭魂飛,趕忙側身疾旋,卻那裡還來得及,雖避開了肋下死穴,
胸口上卻被逍遙扇重重的擊了一下,只打得他心震神搖。
竺瑞青毫不猶豫的補上一扇,立聽悚號驚心,眼前血光崩現,三掌櫃腦袋開花
,當場死於非命。
不過半晌工夫,竺瑞青連傷七命,心中也感到一陣莫名的懊傷,眼看雙手,雙
手上就像滿沾血腥似的赫人!
然而,一逕想起一家的血仇,雙眼中又不禁怒火噴射!
「轟隆隆」又是一陣山崩地裂似的巨響,竺瑞青一怔,想起那小黑子,忙循聲
縱去,穿入黑煙迷漫中,不過數丈光景,又復大現光明。
這一面倒屋更多,眼過處一片殘牆斷坦,灰煙迷漫,而小黑子仍然猛揮著鐵棒
,一間間擊去。
竺瑞青奔近前去,因為屋毀過半,這口氣總應該出了,正待出言勸阻,忽覺血
腥撲已。
竺瑞青縱前一看,其中赫然竟有四怪之首的大老闆也橫屍其中,而這二十餘人
死狀之慘,卻是平生未見,不是腦袋開花,就是洞腹穿陶,肚腸外流,有的更是面
目模糊,四肢不全,確使人慘不忍睹。
竺瑞青心中又一陣驚楞,這不用說也知道,是小黑子的傑作,當然也經過一番
惡鬥,竺瑞青這一陣只毀了七人,而他殺死的人數,竟多出他三倍有奇,怎不使他
感到驚駭不已。
他本欲勸止小黑子的,這一見後,他也就沒有開口,站在一旁,靜等他將所有
的房屋都搗毀了,方上前道:「小黑子!我們該走了吧!」
房屋全毀,瀰漫的毒煙亦散,卻見小黑子眼蘊痛淚,顯得十分傷悔似的,竺瑞
青暗以為他還在為師父流淚傷心,遂道:「小黑子,你師父已安然離去,你還傷心
什麼?」
小黑子低著頭笑道:「我覺得對不起師父,我曾放一個人逃命,因為那人對我
小黑子好,我不忍傷他,讓他自去!」
竺瑞青一聽原來如此,忙安慰道:「這也不能算對不起你師父,一個人要不識
好歹,還能算人嗎?別傷心了,天色已不早我們出谷去吧!」
小黑子似懂不懂的點了點頭,隨竺瑞青出谷!
因谷中的人死傷甚眾,活著的也逃走了,故此二人並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就
出谷來了!
※※ ※※ ※※
當二人返回至台州府時,已是當日的傍晚時分,華燈初上,大街上人潮熙讓,
十分熱鬧!
竺瑞青臉上的黑灰雖脫落不少,若不是至熱的人,可也認他不出,故此他敢大
膽的闖進城來。
可是,小黑子的頻頻呼叫,卻使他大感頭痛!
「是師父叫我跟著你的,你就該管我吃,我現在肚子餓了,喂!這家有饅頭,
這家還有面!」
小黑子那知道竺瑞青身上沒有銀子,有苦說不出?嘰嘰咕咕說個不停,突然,
小黑子在一家「飯館」前站住了,叫道:「喂,我不走了!」
竺瑞青一聽,不像話,有心不理他,卻知他是個渾人,一旦鬧出事來,可不是
玩的,再說他也對不起他師父,不得已回身朝那飯館看了一眼!這一看心中又不禁
一怔,天下竟有這般巧事,這正是日前他吃麵那一家。
竺瑞青越獄一日夜的事,除了知府大人,誰也不知道,他豈能自洩行藏。可是
,他知道小黑子無可理喻,一身奇功又不是力所能制,腦中電似的一轉,忽得妙策
,故作驚愕的輕叫道:「小黑子!你師父來了!」
小黑子一聽,果然急叫道:「在那裡?」
竺瑞青忍住笑道:「在前面轉彎去了!我們快追!」
小黑子毫不猜疑,拔步就追。
竺瑞青領著他繞過兩條街道,離了酒店鬧區,方停下道:「你師父輕功蓋世,
追不上了!」
小黑子又淚眼盈盈道:「師父不要小黑子了!」
竺瑞青一見又覺不忍,心想:不如到那家大戶人家去偷些吃食亦不為罪過,遂
笑著道:「小黑子!我帶你用膳去!」
小黑子一聽又不禁大樂,擦了眼淚隨著竺瑞青走去!
在一條橫街上,竺瑞青發覺一家人家,張燈結綵,似乎正辦喜事,只是筵席已
散,賀客正陸續辭去。
竺瑞青心想:他們家裡殘羹冷飯,想必剩得不少,遂領著小黑子繞到這家後院
,叮囑著道:「小黑子,你在這等一等,我去去就來,定給你帶許多好吃的!」騰
身一縱,躲過小黑子的視線越牆而入。
裡面是一座不算大小的花園,修竹參差,碧水縈迴,居然點綴得十分雅致!
竺瑞青一陣尋找,總算讓他找到了廚房,只是,廚房裡人聲嘈雜,顯見裡面正
忙亂得很。
竺瑞青不知該如何下手,忽見一個十五六歲的書僮,提了個大食盒,來到廚房
門口,將食盒在地面一摔,喝聲叫道:「三老爺吩咐下來,這些菜不能款待貴賓,
需得另制精美的菜,還得趕快,誤了事當心你們的皮肉!」
書僮喝叫畢,廚房裡連聲答應,那書僮轉身也走了!
竺瑞青正爬伏屋頂上,見廚房裡並沒有人理會那食盒,心想:這可是大好機會
,遂飄身而下,如幽靈般將食盒攜走。
當他離遠後打開來看時,發覺裡面酒菜俱備,竟是一隻烤鴨與只燒雞,還有一
大碗鴿子燉湯,居然還說不能款客,遂毫不客氣的取出,與小黑子共同吃食。
契食間,小黑子那狼吞虎嚥的餓相,沒半晌,一隻烤鴨被他吃得沒吐出半點碎
骨,竺瑞青這一見,就知他定然食量驚人,遂道:「我再給你取些饅頭去!」
當他回轉廚房時,又見到那書僮在廚房門口大發雷霆,心中十分詫異,究竟是
怎麼樣的老爺與怎麼樣的客人?
好奇心催使他隨著那書僮身後,走進內宅,意欲一探究竟!
穿廊繞屋,在一間明亮的曾房前,竺瑞青就聽一個雄壯響亮的聲音說道:「三
弟!今日修侄娶親,新娘又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美女,今夜必須嚴加戒備,多加謹慎
才好,那淫賊雖囚在死牢裡,難保他夜裡不趁機出來作惡!」
竺瑞青一聽,心頭大震!
竺瑞青只聽這聲音,就知這人亦是個內外兼修的武林高人,他心想:別是你這
壞蛋看中了別人家新娘子,夜裡來上一手,嫁禍於人,那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卻聽一個蒼勁的聲吾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小弟早巳安排好了!決出不了
錯,大哥你儘管安心喝酒吧!盡量喝吧!」
那雄壯嘹亮的聲音哈哈一笑道:「三弟既是已安排妥當,自不必老哥哥費心!
只是我認為,最好還是謹慎小心為是,來!乾一杯!」
竺瑞青聽那笑聲,十分耳熟,好像在那裡曾聽到過,但一時間卻想他不起,他
想:我倒要看看這是個什麼人物?
於是他用指甲沾些唾沫,在窗紙上輕輕一碰,現出一絲月牙小洞,竺瑞青湊上
前去一瞄。
卻見書房中擺著一桌豐盛的酒席,席上只坐著兩位老人,一人鬚髮斑白,方面
大耳,年紀約五六旬開外,另一個鬚髮如銀,欺霜賽雪,道貌岸然,氣宇非凡,穿
了一身白衣,更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竺瑞青一見這老人,心中一怔,轉而怒火狂冒,你道鬚髮如銀的老人是誰?原
來他就是邛崍山中騙去竺瑞青那「鐵血旗」,隨又將他一掌擊落懸崖的老人,也就
是甘茂亭的外公——假善人武焦。
武林中人因其道貌岸然,看似高亢不凡,其實心如蛇蠍,陰險惡毒,無與倫比
,故稱其為假善人。
竺瑞青一見是他,當下心如火焚,怒不堪言,當年若非被他騙去「鐵血旗」,
何至令他無法列身南宮先生門牆,甚至無緣拜見南宮先生一面。
雖然,他最後因禍得福,終於學得絕藝歸來,可是這口氣豈能不出。
正當其時,又聽那假善人武焦道:「三弟,據說那姓竺的小淫賊,練得一身神
出鬼沒的武功,且最是好色,一旦聽說那家有貌美的婦女,他一定要弄到手不可,
今日修侄娶的是台州府第一名美女,而且還轟動了全城,他那得不知?我算他必定
會來,三弟還要聽老哥哥的話,最好是事先好好防備一下,老哥哥當也助你一臂之
力!
竺瑞青在窗外聽到這話,只氣得七竅生煙,目砦欲裂,他真想立即衝進屋去,
結結實實的打他一頓,方能出這口氣。
可是,聽他的語氣,其中似乎另有用意,他正不知陷害他的是什麼人?有此蛛
絲馬跡,正好循而追蹤,豈能打草驚蛇。
卻見那鬚髮斑白的老人微笑著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小弟過江龍余遷可也
不是普通人物可比,何況小弟早巳安排妥當,大哥關心盛情,小弟銘感五中,來!
再乾一杯!」
假善人武焦臉上忽現不悅之色道:「三弟!聽你口口聲聲安排妥當,何以不能
對老哥哥一言,難道你我還見外嗎?相交數十年………」
那自稱過江龍余遷的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道:「俗語說隔牆有耳,過了今夜
,小弟再向大哥賠罪,也是那句話,你我相交數十年,難道這一點也不能原諒小弟
嗎?千萬不要因此傷了我們數十年兄弟之情,來乾杯!乾杯!」
隨後室中不再談起這事,竺瑞青聽至此,他心中不禁思潮起伏,這真是使人感
到莫名其妙的事!
一個說必定會來,而另一個則早已佈置妥當,豈不是也算到他一定會來?他心
想:我今夜倒要看看究竟有什麼人來?
竺瑞青回返院牆外時,小黑子已靠在院牆上睡著了,竺瑞青微一搖頭,仰首望
天,已是二更時分,遂又翻身進入花園,掩掩藏藏的在那內宅四周繞了一圈,已尋
到新房所在。
只見紅燭高燒,人影晃動,竺瑞青剛將身子穩住。
忽見牆外飛進一條黑影,捷若流星的撲向新房,竺瑞青心中一驚,人影已拍窗
進入新房。
竺瑞青心想:果然有人來了,可是,有我竺瑞青在此,豈能容你這淫賊稱心如
意?
竺瑞青想到自身的冤情,瞬息就可明朗,而且還可以馬上知道陷害他的是什麼
人?心情不禁大快。
他深恐這淫賊得手,遂毫不猶豫的立即跟蹤撲了進去!
然而,當他進新房後,卻見房中那有什麼人影,但見羅帳低垂,兩雙新鞋並擺
在床前。
心中一愕,又恐怕賊子已鑽入帳中,正在銷魂,忙蓄勢戒備,取出逍遙扇一挑
帳門,口中並冷笑道:「好賊子!你的死期到了!」
竺瑞青扇挑帳門,床上空空加也,那有什麼人影?心中一驚,突覺羅帳迎風倒
了下來,正好罩向他立身處,竺瑞青趕忙晃身閃退。
然而,他這身形未穩,一面大漁網黑忽忽的迎頭罩下,漁網寬約三丈餘,所罩
範圍極廣,竺瑞青要想縱身躍窗而出,已然不及,竟被魚網罩個正著。
竺瑞青心中大駭,雙掌一抓一分,競欲將網撕裂,那知這漁網並非普通的漁網
,乃是一條條皮筋繞網絲所編造,且纏著密密麻麻的小鉤,鉤有倒須,鋒利無比。
竺瑞青雙手非但沒能如願將網撕毀,且被那些小鉤掛住了雙掌,痛苦不堪。竺
瑞青這一驚更非小可!
突聽機簧聲響,左臂右腿齊覺一痛,胸口上更聽「哆哆」兩響,咬牙一看,兩
支利箭,貫穿了臂腿,鮮血泊泊而流。
另有兩支箭跌落身前,料知若非有寶甲護身,這用機簧發射,勁道極強的兩支
弩箭,就要他的命。
竺瑞青這個罪可就受大了,但他亦知是自己一時鹵莽,中人圈套,跌入了陷阱
,這麼一來,反將罪名坐實,縱然跳到黃浦江中,怕也洗刷不清。
忽聽一聲大笑,房門中走進兩垃年若六旬的老道,一位碧眼藍睛,微微彎曲的
鼻子,薄薄的嘴唇,手中緊握著一柄青鋼長劍。另一位身形頗長,面方耳大,相貌
堂堂,手抱一支拂塵。
卻聽那碧眼藍睛的道人笑道:「淫賊!跟蹤你數千里地,總算將你抓住了,今
天就送你去見閻王!」叫著,挺劍就朝竺瑞青刺來!
那身形頎長的道人一擺拂塵,道:「師弟慢來,先將他綁起來再說!」
竺瑞青這時全身受制,要想動也沒法動,那裡還能反抗,但他卻大聲辯駁道:
「你們看錯了!我不是………」
不是什麼?竺瑞青竟說不出來!
突地,房門口一陣風似的又縱進數條人影,為首的竟是那鬚髮如銀的假善人武
焦,只見他面色鐵青,手足皆顫,顯得十分驚駭的樣子!
然而,當他一眼認清那網中的竺瑞青時,更顯得驚奇萬分,但他卻深深的吁了
口氣,可是,眨眼之間,即聽他叫道:「三弟!我認識他,正是這小淫賊!一點不
錯,正是他!」
這時,竺瑞青心知辯亦無益,不禁恨恨的瞪了他兩眼,但見他雙眼血紅,充滿
怨恨之火,就以這雙眼中之火,似乎就能將人燒死。
假善人武焦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汗毛根根直立而起,當真是不寒而僳!
竺瑞青受傷不輕,無法抵抗,也不準備置辯,傷處又十分疼痛,他索性往地一
躺,心想:事已至此,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可是,他剛剛躺下,突然發覺房樑上有物蠢動,凝目一看,赫然竟是個人影,
竺瑞青暗罵道:「原來是你這惡賊?」
竺瑞青一見樑上爬伏的人影,就知定是先他進入的人,只見這人進入屋中後,
似乎發覺了情況不妙,欲待抽身時,他已跟蹤而入,於是藏在房樑上,結果他反而
做了他的替身。
竺瑞青心想:今日縱然蒙冤含恨而死,我也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於是,立
即揚聲叫道:「你們看!那才是真正的採花淫賊!」
眾人一聽,全都一驚,卻聽一聲尖細的陰笑,隨著一條人影飛了下來!
竺瑞青雙眼眨也不眨的凝注那人影,待他落地穩身後,方始看出竟是個年約七
旬開外的老人。
只見他身形瘦長,鷹鼻鼠目,尖臉削腮,一看就知是個陰險奸詐的人。
竺瑞青仔細的打量之後,發覺這老人的相貌十分面熟,但他卻萬分肯定的相信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一位老人。
可是這位老人與他年紀相差這遠,二人之間會有什麼仇怨呢?竟使他出此惡毒
的手段害人?
他正思忖中,卻聽那假善人武焦叫道:「哦!我倒忘了!三弟!我給你引見引
見這位是老哥哥給你約來的好幫手,名震大西南的黃蜂甘欺天,也是老哥哥的親家
翁,沒想他竟早來了!你們多多親近!」
竺瑞青一聽到假善人武焦的話,心中已恍然大悟,因為從他所說的親家翁黃蜂
甘欺天,分明就是甘茂亭的爺爺。
至此他才記起,原來他的相貌中,依稀有甘茂亭的影子,同時他已知道這一切
的一切,全是甘茂亭幕後主持,他心中不禁對他更為懷恨。
過江龍余遷身為主人,自是客套一番。可是,一旁的兩位老道一聽他之名,臉
上非但顯露出不恥之色,眼中更是滿含猜疑的,朝他上下打量。
黃蜂甘欺天神色異常鎮靜的哈哈一笑道:「我是看到人手過多,正想偷閒趁機
睡個大覺,那小子偏偏不樂意,沒法!
喂!老傢伙,別人請了兩位武當一流高手,那需要我們多管閒事?我看還是走
吧!」假善人武焦簡說,忙朝那過江龍余遷道:「別的話我們不說,既是淫賊已被
抓住,我等實也無需多留!不過,似這等萬惡無恥的淫賊,我真希望能親眼見他得
到報應,方能稍洩胸中氣憤,甚至真恨不得能親手斃了他………」
假善人武焦口中說著話,突然飛身縱起,朝竺瑞青撲去,抬手一掌,對正竺瑞
青胸口拍了下去!
出其不意,任何人也沒防到假善人武焦會得於說話間,突下毒手,欲待搶救,
均已不及!
假善人武焦也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一流人物,其功力自是非同凡響,要想在他掌
下保得一命,自是非易。
可是竺瑞青身穿「護心保甲」,被擊中一掌,算得什麼,依然若無其事般,那
寶甲上的小刺,更將假善人的手掌,刺破了幾個小洞。
假善人武焦一掌未能斃敵,反受微傷,怎不使他大為震駭?當著幾位武林高手
之前,更使他羞憤難當,面上無光。
可是,他既起了毒心?豈肯就此罷手,但聽他一聲怒吼,雙掌一吞一吐,左掌
又已疾勁無比的拍了下去。
適才一掌擊胸,弄巧成拙,假善人武焦已知竺瑞青穿有蝟甲之物護體,故此,
他這一掌竟朝竺瑞青頭臉拍去,這一掌要被他擊中,竺瑞青那能還有命在?
竺瑞青處身網中,無法動顫,更無法抗禦,眼睜睜瞧他一掌迎頭劈落,疾勁沉
雄,威猛無倫,心知凶多吉少,只得閉目待斃!
忽覺一陣厲風,拂面而過,雖如此臉上亦感辣辣生痛,但卻再沒有掌風劈下,
心中愕然未已。
卻聽一個雄亮的聲昔道:「施主且慢!這是貧道施計擒獲之人,施主無權取其
性命!」
竺瑞青猛然睜眼一看,那手執拂塵的老道,正站在他的頭側,手挽拂塵,一臉
肅穆莊重之色,顯然是這老道臨危出手,救了他一命!
卻聽那假善人武焦怒暍道:「似這種卑鄙齷齪,殘忍無道的採花淫賊,人人得
而誅之,你憑什麼阻我?」
那道人未及答話,過江龍余遷已搶前勸道:「老哥暫息雷霆,小弟給大哥引見
引見,這位是武當掌門靈虛真人老前輩的首席弟子白陽道人,那位是他師弟青陽道
人!
白陽道長乃是修兒的受業恩師,都是自己人,二位看在小弟薄面上,不要再起
爭執,小弟擺酒為二位調解,一切都是小弟的不是!」
過江龍余遷年輕時,練就一身武功,不幸誤入歧途,曾與假善人武焦等數人義
結金蘭。
隨後,進入中年,過江龍余遷方始醒悟,立郎改邪歸正,其子余修則投身武當
門下,拜白陽道人為師。
此次白陽、青陽二位道人連袂降臨,並非為其門人余修賀喜來的,實為追蹤一
個可疑為採花淫賊的人而來。
碰巧,余修的新婚妻子,乃是本城出了名的美女,白陽道人遂定下計策,著人
大事喧揚新娘之美,以勾引那淫賊自投羅網。
一日忙亂席散人盡時,過江龍余遷忽接貴客降臨,來的正是闊別二十多年的假
善人武焦。
多年不相交往,早已生份了,可是,過江龍余遷仍然不敢過份得罪這位大哥,
遂命廚下精製酒筵款待。
假善人武焦一再的勸過江龍余遷,要加以防備,過江龍何以不肯明說?就因為
「假善人」三字,實非胡亂取的,誰知道他此來用意?
尤其,白陽道人曾說,日前台州府衙,自行投案的淫賊是假,他們數千里追蹤
而來的才是真兇。
因此,他不敢肯定假善人是否與淫賊一夥!
他們這一段談話,竺瑞青卻曾聽來,可是,在他離去後,假善人武焦終於又擺
出當年老大哥的身份,逼使過江龍余遷,不得不原盤托出?
當他聽到這等布緒周密的消息後,不禁大為凜駭,就在這時,驚聲傳來,更把
他心驚得魂散魄飛,二人遂急奔而至。
然而,事出意外,假善人武焦他做夢也夢不到這被擒的,居然會是名符其實的
竺瑞青,寬心大放之下,又不禁心生毒計,遂不顧一切的準備一掌先行將竺瑞青劈
了!
那知,事不如意常八九,竺瑞青居然有寶甲護身竟傷他不得,二次怒吼出手時
,白陽道人已及時趕至,拂塵一揮,捲向他的手腕。
假善人武焦何等人物,一看拂塵來勢,拂鬚根根硬直加針,何異一條條鐵棒,
就知對方功力非凡,在這把拂塵上有很深的造詣,不得已只好忍痛撤掌退身。
過江龍余遷不明個中曲折,只道假善人武焦亦已改邪歸正,反過來疾惡加仇,
其情可感,遂忙出面干旋,其實,他那知假善人武焦別具毒心呢?
假善人武焦本欲趁機取竺瑞青一命,以絕後患,偏生天不從人願,那鬼道人竟
會出手攔阻。
雖然他不一定就怕了對方,卻因心中有病,遂藉故惱羞成怒,恨恨的道:「余
遷,想不到你竟攀龍附鳳,竟投身武當門下去了,怪道如此自鳴得意,竟忘了早年
結義之情,嘿嘿,你給我當心點,親家!走!」
語畢身起與黃蜂甘欺天雙雙穿窗而出,瞬息失其二人蹤影!
這時,青陽道人忽然一挽袍袖,露出手臂來,只見手臂上一片密密的針眼,似
新傷未久,經敷藥剛剛結疤,卻聽他道:「師兄!你可記得這事?」
白陽道人蠶眉一蹩,道:「師兄豈能忘了?只因為那位武施主對余施主臨去惡
言,反使師兄不便留他了!」
那過江龍余遷聽他二人說來,心中十分不瞭解的道:「道長難道疑心是他們兩
人?以他二人行將就木的年紀,豈能做這等事?再說,他又何必如此氣憤的一定要
殺害這賊子呢?」
白陽道人微一沉吟道:「這就是值得推敲與傷腦筋的事了!」
青陽道人卻接口道:「據我看,這才是真兇!」
說時,指著竺瑞青,又道:「他二人是幫兇,也是主謀,事情一旦鬧到無可收
拾時,就欲殺之滅口,以防他供出內幕、真情,師兄以為可對?」
白陽道人點點頭道:「誠如你所說,亦未可知,天明後,將他送進府衙,升堂
審問後,自然分曉!」
這時,竺瑞青心中叫苦連天,但卻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他料知他的話,
絕對無法獲取對方三人的相信,而他天生傲骨,又不恥向人作乞憐狀,遂乾脆閉口
不言,聽天由命!
再說那小黑子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放眼四望,不見竺瑞青的影子,心中不禁
大為焦急。
他焦急的不是竺瑞青的安危,而是沒人管他吃的,一覺醒來,他肚子又有點餓
了,他怎不急。
他想叫,又不知竺瑞青的名字,要想去找,又不知那裡去找,更怕等一下連回
到此地的路都不知道,那才慘呢!
小黑子正感徬徨無計,焦急萬分,忽聽喧嘩之聲,起自街頭,且聽喧嘩聲中,
有人叫道:「抓到採花淫賊了!大家快來看哪!」
小黑子可不懂什麼是採花淫賊,可是,那喧嘩之聲,越來越響,分明是件好看
之物,他很想也去看看!
小黑子生長這麼大,他很少見過什麼熱鬧場面,尤其像這種熱鬧城市的大街上
,他更是從沒見過。
小黑子心中一動,以為竺瑞青拋下他,自行看熱鬧去了,遂自言自語的道:「
我小黑子也有腳,我自己不會去看!」
一想及此,小黑子越想越對,遂提著鐵棒,穿出橫街,卻見人潮洶湧,如山似
海,更如蟻群般,爭先恐後,拚命擠前去。
小黑子自以為聰明的一笑,道:「這些人真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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