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里追蹤】
小黑子以為竺瑞青拋下他,獨自看熱鬧去了,還自言自語的道:「我也有腳,
我自己不會去看!」
小黑子提著鐵棒,穿出橫街,卻見人潮洶湧,如山似海,直往府台衙門方向擁
去,眼看人如蟻群,爭前恐後,拚命的往前擠,小黑子自作聰明的一笑,道:「這
些人真笨,看我的!」
小黑子說畢,輕輕一縱,飛身上房,越屋而去,小黑子雖渾屯,武功卻高,光
天化日之下,縱牆越屋,快若狸貓,他那知什麼叫驚世駭俗?
這一來立即又引起了一陣擾擾驚叫,小黑子非但不知隱蔽,反覺得意的越奔越
速,不大工夫,已被他趕到了頭裡!
老百姓啡聲中的採花淫賊,自然是夜來一時疏忽被擒的竺瑞青,他這時臂腿上
的箭已拔除,但卻被五花大綁,捆得結結實實,放在一塊門板上,由兩個僕人分別
擔任抬的工作。
青陽道人當先開道,白陽道人手抱拂塵殿後,過江龍余遷與一年約二十二一歲
的青年,身著勁裝,背插寶劍,分兩旁護衛,慢慢往前走著,顯見戒備森嚴,惟恐
有人途中打劫。
小黑子越屋奔來,老百姓的駭叫聲,立即將人驚動了,白陽道人回首一看,只
見一道黑影,加飛而至,快似流星。
白陽道人一見來人輕身功夫這等了得,心頭就不禁大震,因為這幾人中,以他
的武功最為了得,但他卻知自己的輕身提縱術,遠不及來人的高明。
白陽道人一怔未已,來人已停身屋面上,只見他赤身,穿了一條短褲,體黑如
墨,油光發亮,一雙眸子更是精光燦燦,提著一條鐵棒,高站屋面上,就像是天降
的黑煞神似的。
白陽道人心中更感驚駭不已,但他身為武當掌門靈虛真人的首席弟子,自非庸
俗之人。
尤其對方這行動,分明不像是劫人來的,遂忙一振心神,提氣問道:「閣下那
派高人追趕前來,不知有何賜教!」
白陽道人自以為憑他多年經驗的判斷,對方決非劫人來的,因為若是有心劫人
,決不至如此愚笨,事先驚敵,使人防備,遂出言相訊。
那知,小黑子充耳不聞的,理也不理他,雙眼卻瞪加銅鈴,盯住了竺瑞青深深
的打量。
白陽道人見他形同癡呆,又驚又奇,對方既是不理,更以為判斷無誤,遂招呼
眾人繼續行前。
突聽一聲如雷虎吼,隨著一條人影,猛撲而下,白陽道人一驚未已,卻已聽過
江龍余遷一聲痛呼。
隨見銀虹一閃,沖天飛起!原來竟是過江龍余遷的青鋒寶劍,他倉卒間拔劍出
手,一招未到,虎口震裂,長劍反被扣得飛上半天。
這來的自然是小黑子,他本以為這多人追隨觀看的,自是什麼好看之物,那知
卻是一個人,五花大綁,捆著的一個人。
似這等情景,望陽谷中他看過不少,毫無稀奇可言,只是這人的衣著,與竺瑞
青十分相像,他不禁感到一陣愕然!
小黑子子何以認不出被綁的竺瑞青?
原來,竺瑞青被捆起後,白陽道人想認識他的真面目,遂將他臉上的灰塵抹洗
去,這一來又回復了他原有的俊美英姿。
小黑子本愚魯,一時間自認他不出,可是他突然發現了竺瑞青左腕上那涼玉釧
,這足以證明板上被捆的是竺瑞青無誤。
一旦發現竺瑞青渾身血污,小黑子大吃一驚,他可不管什麼叫做朗朗乾坤,也
不懂什麼叫做王法條條,竺瑞青能管他吃的,這才是最主要的問題,遂不顧一切的
縱身撲下搶救!
他一身先天氣功,以及天生神力,何等驚人,鐵棒揮舞,更是威不可當,望陽
谷中四怪之首,亦曾喪命他的鐵棒之下,過江龍余遷又那是他的敵手!
這還是小黑子存心不想傷人,要不他就難逃一死!
小黑子將過江龍余遷震開後,立即撲向門板上的竺瑞青,忽覺前後左右,同時
有厲風襲至,小黑子單手揮著鐵棒,只攔格迎面刺向他雙眼的青鋒,其餘的一概不
理,猿臂一伸,已將竺瑞青挾了起來!
可是,在這同時,他身上已三處被擊,青陽道人長劍刺他抓人的手臂,被他體
內先天氣功一鼓一彈,立郎滑了開去。
但卻在那墨似的肌膚上,現出白白的一道痕跡!其次是身後的過江龍余遷一掌
擊在他的後心靈台穴上,那更是不當一會事。
還有,白陽道人的拂塵,也同時捲向他握棒的鐵臂,但聽「刷」的一聲,竟被
他捲個正著。
白陽道人運功挫身向後一扯,他這一扯之力,縱然是千斤重石,也不難被他扯
得翻滾過來。
但是,他竟然沒將小黑子扯動分毫!那得不大驚色變。
白陽道人這拂塵上的功夫,乃是武當絕藝中一種「柔功」。
這種「柔功」如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能以至柔而剋至剛。
白陽道人雖未臻爐火純青之境,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
這以柔剋剛的功夫,全憑內功勁氣,他用「柔功」對付假善人武焦猶可,對付
小黑子卻是不行。
而小黑子呢?他竟渾如不覺般,挾著竺瑞青就縱身上房而去。他這轉動間,白
陽道人雖用了「力墜千斤」的身法,仍然站立不穩,險險被他拉倒!大駭之下,趕
忙自行松勁,將拂塵收了回來。
小黑子為的救人,目的已達,自是立即縱身上房而去。
白陽道人師兄弟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竟被來人單槍匹馬,將人犯奪去,這個臉
他們可丟不起,亦將大大的損了他們武當派的威名。
故此明知非來人敵手,亦雙雙騰身縱起,追了下去。
小黑子的輕身功夫,確實高明太多,就只眨眼之間,已被他縱躍過數棟房屋,
奔出十七八丈遠去。
白陽道人師兄弟明知追是追不上了,但他們兩有什麼臉空手而回,只得硬起頭
皮繼續追下去。
突地!兩條人影,從屋下冒了起來,一左一右將小黑子去路阻住,其中一人喝
著叫道:「小黑子!你好大的狗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卻人犯,還不趕快放下
!」
小黑子聽來人叫他,不知是那位相識的。
停身一看,喝叫之人身形瘦長,尖臉削腮,另一個發須如銀,年紀均已七老八
十了,但他俱不相識。
小黑子人雖愚渾,卻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心想:你別唬我,我可不怕。隨即一
橫身,又從斜裡縱了出去,竟對二人不於理會。
這來的二人竟是假善人武焦與黃鋒甘欺天,他兩人晨間投身客店中歇息,聽到
街上人嘲喧嚷。
「抓到了採花淫賊!」
他兩也曾出來看了一陣,隨即又回進房去,正在高興的想著竺瑞青一定會因此
而伏法。
突聽人聲驚呼,飛盜將人卻走了!二人一驚,立即縱上房來,巧不巧恰好阻住
小黑子的去路。
黃蜂甘欺天怎能認識小黑子?他只是誤打誤闖叫對了,隨見小黑子不予理會,
視二人加無物般。
黃蜂甘欺天不禁大怒,左掌猛抬,一把銀針灑了出去,他這銀針暗器絕技,較
之巫山三友的連希秋更勝一籌,一發數十支,密如扇點,擊中人就是一大片,的確
是歹毒無比!
小黑子頭腦愚笨,耳目特聰,聞聲知警,趕忙側身一閃,避過暗器,他身懷先
天氣功,豈會怕這小小暗器,他只是怕誤傷了竺瑞青。
但他既不存心與人廝拚,遂又施展開絕頂輕身功夫,縱房越屋而去!
黃蜂甘欺天二老一心要取竺瑞青性命,豈肯容他如此救走,二老雙雙一聲大暍
,也追了下去白陽道人忽見有人現身攔阻,心中正自一喜,卻見現身的竟是夜來二
老,又不禁轉喜為憂。
因為一旦若是被二老將人截下,那可是對他兩一個大大的諷刺,隨見二人亦不
能將人截住,方始略為寬心。
四人分兩起,急急追趕,卻因小黑子的輕身功夫確足高他們一籌,待四人追出
城外時,已失去了小黑子的影子。
竺瑞青何以一直不聲不響。
敵情他是被白陽道人點了穴道,失去了知覺,待他再次甦醒時,發覺自己睡在
一間茅屋裡,身旁坐著小黑子。
還有一位五旬上下的老人,一身莊家打扮,看似農人,可是,眼中神光炯炯,
顯見亦是武林中人!
竺瑞青一愕坐起,發覺傷處均已敷藥包紮,十分詫異,忙間何故?
小黑子怯怯的不知打從何處說起,倒是那位莊家打扮的老人,一五一十的說明
了原委。
原來這老人名叫莊良,是小黑子同一村落上的人,自幼練得一身武功,後被四
怪強逼入夥,做了強盜。
因他心地善良,對小黑子的天生渾屯十分同情,時加照顧,也就是這次毀谷,
小黑子唯一鐵棒下放生的人!
小黑子當時挾著竺瑞青,逃進了括蒼山,躲了一天,不敢出來,可是,眼見竺
瑞青昏昏沉沉,卻不知如何解救。
幸好莊良聽得清息,當夜尋到山裡,將小黑子領到他家中。
竺瑞青聽後,不禁大叫道:「糟了,糟了,這樣一來,更加重了我的罪名,我
竺瑞青將永世無法抬頭!我必須盡速去見府台大人,並將那兩個老賊抓去!」
說著他就要站起來,可是,腿一用力,傷處疼痛不堪,顯然腿處還傷了骨頭,
否則不會如此疼痛不堪。
再看雙掌時,亦密密的包紮著,想必也傷得不輕,心知一時之間,無法痊癒,
不禁廢然坐倒。
卻聽小黑子道:「有什麼事,小黑子替你去辦!」
竺瑞青心感其意,但卻怎叫一個渾人為他去辦事,弄不好勢將越弄越糟,不得
已只好忍耐。
三日後,竺瑞青雙掌傷已結痂,手臂亦已能動,就只右腿上還不能十分用勁,
但他已無法忍耐。
他心知小黑子是個渾人,不能辦事,但是他一身武功,足可信賴得過,於是就
在當天夜裡,竺瑞青命小黑子背負著他,進城而去!
小黑子背著竺瑞青來至城腳下,施展「壁虎功」游牆而上,瞬息爬上牆頭,在
竺瑞青的指引下,不大功夫,已進入府台衙門。
時已二更天氣,星月交輝,夜空十分明朗,府衙中靜蕩蕩的,看不出一絲戒備
的跡象。
竺瑞青指引著來到府台大人書房外。
卻見房中府台大人正在燈下批閱公文,竺瑞青惟恐驚嚇了他,遂先輕聲的慢慢
叫道:「府台大人,草民竺瑞青再次帶罪求見,另有下情叩稟!」
府台大人一怔抬頭,道:「進來吧!」
竺瑞青應聲推開窗子,從小黑子背上躍了進去!他雖是只有一條腿,站在地上
依然穩如泰山。
竺瑞青還沒開口說話,突見府台大人身後暗處,靠牆坐著兩位老和尚,年紀均
在六旬上下,寶相莊嚴,神色凜然。
竺瑞青心中一驚未已,卻見兩位老和尚一左一右的已撲了上來,身法俱都迅捷
異常,出手更如電般快捷。
竺瑞青大叫一聲道:「你們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
那二位老和尚理也不理,仍然撲了上來。
竺瑞青雖是一腳立地,但他輕身功夫何等了得,輕輕一縱,已躍起一丈五六,
恰好避過二位老和尚一起猛撲。
竺瑞青正待開口將二位老和尚叫住,忽覺背上一緊,身子突然凌空停住了,就
彷彿被一個鉤子凌空掛住了似的!
竺瑞青大吃一驚,回首上望,卻見一個老化子,雙腳鉤住房梁,一手抓住他的
背心,哈哈大笑。
竺瑞青身子懸空,無處著力,縱有蓋世功力也無法施展,不禁又驚又恐。
窗外的小黑子一見竺瑞青被擒,不禁大怒,他雖然沒將鐵棒帶來,可是拳腳上
功夫,亦非等閒可比。
但見他一聲虎吼,躍了進來,抬腳就將府台大人的書桌,給踢得飛了起來,隨
即呼的兩掌,將二位老和尚逼開,騰身縱起,就來搶救竺瑞青。
那兩位老和尚沒防到這小黑子掌下如此雄勁,竟會讓小黑子再次將人犯搶走?
於是雙雙一聲大喝,騰身縱起,四掌齊發,朝小黑子劈去。
小黑子先天氣功,罕絕寰宇,他就是任什麼不怕,視若無睹般,依然伸手去搶
救竺瑞青。
倏地,老化子一縮身,將竺瑞青懸空的身子又提高了三尺,避過了小黑子的硬
一抓。
小黑子縱起時,已事先預定了高低,老化子這一縮,正好脫出他縱起急迫夠上
的部位!
可是小黑子的輕功果然了得,只見他猛一吸氣,竟施展輕功絕技,平步青雲的
身法,雙腳一抖,身子凌空又復穿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突聽「拍拍」數響聲,小黑子身上連中四掌,這四掌雖不能
將他擊傷,可也將他打得落了下來。
小黑子心中大怒,牛性頓發,呼呼呼一連劈出數掌,招招滅猛,掌掌沉雄,眨
眼之間,反將二位老和尚圈在掌風之中,團團亂轉。
二位老和尚眼見就要送命在小黑子一雙鐵掌之下。
竺瑞青雖被那老化子縮身提高三尺,仍然無法掙脫,但他一眼已認出這二位老
和尚出身少林,武林且較百子僧為高,輩份自也不低。
但是,他已看出二位老和尚決不是小黑子的敵手,惟恐小黑子一時魯莽,將二
人擊傷,故此趕忙暍喝,叫道:「小黑子!不得傷人!」
小黑子倒真肯聽他的話,聞喝立即住手,只是,他卻莫名奇妙的仰首望著竺瑞
青,彷彿是說:為什麼叫他住手。
可是,他那知竺瑞青在喝止他之後,竟被那老化子迅捷的點了他的穴道,連口
也不能開了!
老化子手提竺瑞青,從樑上一躍下地,將竺瑞青往那二位和尚面前一推,道:
「二位尊者,人捉住交給你們,我臭叫化子可要先走了!」
老化子說著,輕輕一躍,已停身窗子上,但見他又復回首道:「依我看!最好
還是先廢去他的武功,不然的話……」
他話沒說完,突聽一聲冷笑,陰惻側的,聞之不由自主渾身直顫,寒毛根根立
起,當真是不寒而慄。
老化子一驚未已,驀覺後頸上一涼,生像有人吹了口氣似的,老化子大驚回首
,身後連個鬼影都沒有,心中不禁又驚又怒。
老化子武功本高,輕功更是神出鬼沒,任何場合,只有他戲弄別人的份子,有
生以來,何曾遭人如此戲弄過,遂大喝一聲,罵道:「何方鼠輩!竟敢捉弄我臭嘴
張,有種的現身較量!」
他這一喝,室中人亦感一怔,尤其兩位老和尚,他們只聽到冷笑之聲陰惻驚人
,但覺不知老化子曾遭人戲弄,見他如此驚怒的喝罵!齊都莫名所以。
這二位老僧非止出身少林,且是當今少林寺中十大尊者之一的念休尊者與念施
尊者。
二人此來乃是奉掌門人之命,下山協助查訪竺瑞青的惡跡,聽得消息,趕來台
州府,百子僧雖與他二人年紀相若,卻又低了一輩。
二位尊者適才被小黑子一掄急玫,居然無法應付,錯非竺瑞青及時喝止,怕不
要當場出醜。
隨聽老化子說要廢去竺瑞青的武功,目的當然是防止竺瑞青脫逃生變,如今又
聽冷笑陰厲驚人,只道暗中還藏有竺瑞青的幫手,一旦被其再度脫身,要想抓他,
自非易事。
念休尊者一轉念間,立向念施尊者徵求意見道:「師兄意下如何?」
念施尊者為人較為穩重,他做事從不鹵莽,也從不拖泥帶水,衡量事情輕重之
後,當機立斷,果敢果決,乃是十尊者最為明善之僧。
可是,今日事非尋常,竺瑞青明明是採花淫賊,目前且有惡跡顯示,並被人於
光天化日下救走,更證實他的罪惡。
雖然,他今夜之來,情形特殊,難免他不別具有用心,但是,他人已被擒,大
不該出言喝止小黑子的施威營救,這就不禁使人大費猜疑,不知他是何居心?
念施尊者微一沉吟,府衙中已響起了一片喧嘩之聲,緊接著四外燈火齊明,窗
外「颼颼颼」連續落下數條人影。
這來的竟是白鶴觀觀主青風道人,五台山百子僧,以及武當三清觀的白陽道人
與青陽道人!
然而,這些人中,論輩份還是念施,念休二位尊者輩份最高,再其次就是不屬
於任何門派的老化子臭嘴張。
老化子臭嘴張生具一張嘴,尖酸刻薄,向不饒人,且不知輕重,故因此得了臭
嘴這名字。
他這暍罵畢未見有人現身,反將衙裡暗中戒備的人全都驚動了,更是羞憤難當
,禁不住回身叫道:「你們二個禿顱再不見機,趁早出手,誤了事!老化子一張臭
嘴可得為你們喧揚喧揚,臊臊你們的皮!」
他這「皮字」吾未畢,突覺一點黑影,電射而至,要想避開已不及,口中已多
了一物,又臊又臭。
老化子吐出一看,竟是一節貓屎,這一來,更把他氣得五內加焚,七竅冒煙,
大聲叫罵不停。
老化子臭嘴張如此遭人戲要,念施尊者那能不及時警覺,若然再不當機立斷,
事後當真會後悔莫及,遂道:「師弟!廢其武功!」
依照念休尊者的心意,早就該將竺瑞青廢了,免得事事提心吊膽,可是,念施
尊者是他師兄,他可不敢任意行事,如今一聽念施尊者吩咐下來,當即一指朝竺瑞
青「愈氣穴」上點去!
「愈氣穴」位於腹下,竺瑞青身上的護心保甲也護它不到,這一拍要被他當真
點下,竺瑞青多年苦練即得毀於一旦。
縱令他再練十年二十年,相信也難臻今日這個階段!
竺瑞青被老化子施了手腳,既不能言語,也不能動顫,心中雖感怒火焚心,卻
也無可奈何。
唯一的辦法,他只有朝一旁的小黑子求救。可是,小黑子生性愚笨不堪,經竺
瑞青暍住他之後,他就沒敢再動。
小黑子別的話他聽不懂,這「廢去武功」幾個字,望陽谷中他可聽得多了,他
也懂得被廢去武功的人,一生就算完了。
但是,沒有竺瑞青的話,他怎敢胡亂出手?而竺瑞青頻使眼色,他更是莫名其
妙,他那裡想得到竺瑞青已受制無法開口?
事情交待了不少,時間甚短促,就在念休尊者的手指,堪堪點在竺瑞青的身上
,危乎其危的剎那間。
突聽書房門口一聲斷暍:「念休住手!」
隨著暍聲,門簾掀處,一個胖胖的老和尚走了進來,只見他圓圓的一張臉上,
掛著兩個長長的耳朵,挺著一個高聳的大肚皮,走路一搖一擺的,喝聲雖急,卻是
一臉笑容,生像蛾眉山頂的笑面石佛!
二聳者一見胖和尚走了進來,慌不迭迎了上去,口中同聲叫得一句「師伯!」
雙雙就待跪下行禮。
胖和尚一擺大袖,道:「少現世了!還不躲開!」
他口中語氣聽來十分不快,臉上笑容卻未稍減!二尊者雖經喝止,卻仍跪下叩
了個頭,方敢站起來躲過一旁,肅然靜立。
臭嘴化子一見胖和尚現身,心中也吃驚不已,還只道適才胖和尚在暗中戲要他
,可是胖和尚一向氣量雖狹,從來不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心知決不是他,遂忙趕
前施禮,道:「大師伯,你老人家佛駕怎會到這種地方來了?」
胖和尚朝臭嘴化子一裂嘴,更笑開了,道:「臭化子!你這臭嘴裡裝是是什麼
?是狗屎?還是貓屎?該是又臊又臭吧!」
臭嘴化子一聽不像話,難道果然是他?
卻聽胖和尚又笑著道:「臭化子!你罵的好痛快呀!得意得很哪?你看看這上
面是誰?」
說著,胖和尚朝那房樑上一指。
臭嘴化子昂首一看,只見適才自己藏身處的那房樑上,不知何時,已然端坐著
一個老化子。
只見他蓬頭散髮,鶉衣百結,手執一根竹棒,赫然竟是老化子萬鐵皮,也就是
他的受業恩師。
這一下明白過來,不禁嚇得他亡魂直冒,通體昏顫,雙膝一軟,跪倒地上,叩
頭如搗蒜,口中駭然叫道:「徒兒罪該萬死!徒兒罪該萬死!」
胖和尚哈哈一笑道:「適才你這臭化子罵得痛快淋漓,如今這又是何苦?日後
口中修修德,禿顱禿顱可不是你罵的!」
敢情,臭嘴化子罵二尊者為禿顱,竟被他聽去了,藉機會教訓教訓他。隨見胖
和尚仰首叫道:「老化子!你也該下來了?」
樑上老化子萬鐵皮一躍下地,道:「怎麼他們還沒有來?」
他這話聲未畢,窗外又跪倒了一大片,那是白陽道人師兄弟,以及青風道人師
徒,跪拜的正是那矮小的子魚真人,他身旁邊站著美髯翁馬軒雲!
可是,在這同時,卻有一道人影,飛身縱進書房,停身一看,來的竟是美髯翁
的孫女,已恢復女兒裝的馬萍兒,敢情他們全都聞風趕來了。
馬萍兒美目一掠,已看到竺瑞青倒在一旁,忙撲上前去,一雙大眼中,痛淚滿
盈,只叫得一聲。
「青哥!………」
喉頭已現哽咽之聲,熱淚更加泉湧般,簌簌而落。
可是,當他發覺竺瑞青眼珠轉動,卻沒張口,心知他被點了穴道,不禁大怒,
一躍而起,厲聲喝道:「是誰點了他的穴道!」
他這一聲厲暍,就像要找人拚命般!
爬伏地上的臭嘴化子本已驚駭失魂,這一聽,魂也飛了,他心知與師父同路的
一些人,全都為的竺瑞青而來。
適才他還口口聲聲的要廢去竺瑞青的武功,萬幸未曾得手,一旦成事實,那才
大慘特慘,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此刻,臭嘴化子雖不知馬萍兒的身份,卻又那裡還敢得罪?慌不迭掉轉屁股,
惶恐的道:「姑娘請息怒,是小化子事先不知,請姑娘多多原諒!」
一旁胖和尚又哈哈笑道:「小臭嘴,你還囉嗦什麼?還不趕快替人家解開穴道
,遲了當心再讓你吃塊貓屎狗屎!」
臭嘴化子那敢違拗,當下連聲應著,竟沒敢站起來,就地上手腳並用爬到竺瑞
青的身旁。
為竺瑞青解開穴道後,臭嘴化子又爬回原地,仍跪著不敢稍動,就是連頭也沒
敢抬。
胖和尚見如此,又笑道:「起來吧!還跪著幹嘛!你想討免責罰嗎?那可辦不
到,就連老衲兩個師侄,回山之後也難免被罰面壁十年之災!」
二尊者一聽,連忙又跪下叩了一個頭,口中還道:「謝師伯恩典!」
胖和尚一擺大袖,仍笑著臉道:「回山去吧!經五台山去見你們師兄,傳我口
諭,著百子下山行腳,十年後再回少林寺接受處分。」
這時,子魚道人,美髯翁等亦已進座來了,竺瑞青跛著腳一一見過,最後由美
髯翁引見那胖和尚。
原來這胖和尚原是少林寺中的長老之一,也是少林寺派當今掌門人唯一的師兄
——笑面禪師。
少林寺這一輩,本該是他接任掌門,卻因他氣量過狹,其師認為他終不能成大
器,遂將掌門重任交給了他師弟。
可是,笑面禪師在少林派中,依然極具權威,誰都怕他,就是當今掌門人也對
他敬讓三分。
這次,他也是趕來台州府一探竺瑞青這宗驚震武林的案子,途中恰巧與老化子
萬鐵皮相遇,經萬鐵皮說明這些日子,竺瑞青均在海外時,方知竺瑞青是受人陷害。
竺瑞青與笑面禪師互相行過禮後,遂道:「老禪師,請赦免二位尊者的罪吧!
所謂不知者不罪,一切都是晚輩的過錯,不能怨怪他們!」
接著,竺瑞青又轉向老化子萬鐵皮道:「萬前輩,也請不要責罰令高足,因為
他們都認錯晚輩是採花淫賊!」
老化子萬鐵皮哼了一聲道:「不辨黑白,不明是非,胡亂出手,且要廢人武功
,似這種門人,要他何用?趁早給我滾開,若是再敢叫我一聲師父………」
竺瑞青忙插言道:「萬前輩請息雷霆,因為晚輩卻有不是三處!」
接著他將日前過江龍余遷府中被擒之事,與小黑子光天化日之下強行卻人的前
後始末,詳盡的說了出來。
如此一來方使笑面禪師與老化子萬鐵皮二人心火稍平,終於將眾人的罪全部都
赦免了。
而竺瑞青卻因此,由一個人人痛恨欲誅的採花淫賊,一變而為眾人的救星,這
倒是他所想不到的事。
事態既明,二尊者與白陽道人師兄弟,青風道人,以及百子僧等,全都道謝辭
去,只有臭嘴化子沒走。
竺瑞青至此方想到那位府台大人,放眼尋找時,卻見府台大人坐在屋角地上,
顯然適才也大受驚駭。
可是,目下的神色,臉上非但毫無驚容,且透著欣然微笑,他一見竺瑞青看他
,忙從地上立起,道:「好了!如今水落,只待石出,這宗案子本府暫替你懸著,
待你尋找到正犯元兇時,再為你銷案!」
竺瑞青忙又連聲道謝!
這些武林中人,任誰也不願與官府中人打交道,若不是為竺瑞青,就是八人大
轎去請他們,他們也不會來。
如今,事已澄清,亦無再逗留的必要,眾人遂相繼辭出,府台大人只覺眼前人
影連晃,剎時間走得一乾二淨。
他那曾見過等神奇的功夫,又不禁呆住了!
※※ ※※ ※※
一行眾人,出得府衙,不大工夫,已落入一間大院中,原來是美發翁在客店中
事先租好的一間獨院。
院中,一大棟房屋,四房一廳,足夠容納眾人安歇!
竺瑞青仍由小黑子背負著奔走,進入廳中落坐後,他方想到為小黑子引見,可
是,卻不知應該怎樣介紹小黑子的出身。
因為他根本不知那枯瘦老人怎麼稱呼?隨後想到那解毒異寶,「涼玉釧」,或
許會有人識得。
於莊良家中養傷時,他已將涼玉釧藏起,遂又從懷中取出「涼玉釧」,說明是
小黑子祖師之物。
眾人見到「涼玉釧」後,立即響起了數聲驚「哦!」笑面禪師首先發話道:「
原來是二老的徒孫,怪道武功這等驚人!」
敢情,笑面禪師曾見到念施與念休二尊者,雙戰小黑子不下,反被小黑子威厲
的掌風逼得團團亂轉,手足失措。
笑面禪師大感驚訝,因為少林寺中,除了老一輩子的有數幾人外,就得數十尊
者武功最好,而念施念休又是其中翹楚。
他自認是少林寺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可是,一旦若輿二位尊者較量,他不定就
能將二人逼得如此手足失措。
這時,眾人的眼睛,全都集中在小黑子身上,竟使他大感難堪。
竺瑞青隨又將誤入望陽谷,與小黑子結識的一段經過,說了出來,更使眾人驚
奇不已!
因為四奇究非一般普通武林人物可比,在場眾人有誰敢說定能勝得了四怪之一
?想不到四怪之首竟會死在小黑子的鐵棒之下。
這時,竺瑞青忽然發覺獨獨有一雙眼睛,始終沒離開過他的臉上,抬眼望去,
原來是馬萍兒,他心中不禁暗叫慚愧不已。
這一陣子他光顧著說話,竟將馬萍兒冷落一旁,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似乎太過
於寡情,遂揚起手中「涼玉釧」道:「萍兒!這「涼玉釧」乃是罕世異寶,功能解
天下百毒,送給你吧!」
馬萍兒本聽他當著這許多人,直呼其名,顯然不避嫌疑,臉上雖羞得血紅,心
中可是甜蜜蜜的,真有說不出的舒服。
多日來相思之苦,有此一呼,已足夠抵銷。可是,竺瑞青最後的一句話,竟使
她大為氣惱。
只見她,一聲不響的,突然站了起來,朝竺瑞青深深的瞪了一眼,立即轉身回
房去了!
竺瑞青本想以此討好她,那知反碰了個釘子,心中一怔,驀覺腦中一陣昏眩,
搖搖欲倒,趕忙用手抓住椅背,定了定神。
卻聽美髯翁道:「青兒!你新傷未癒,這一夜已夠累的了,還是歇息去吧!」
竺瑞青心知美髯翁所言非虛,遂向眾人告了個罪,扶著小黑子回房歇息!一夜
勞累傷後之體,實已不支,倒上床瞬息工夫,已然進入夢鄉!
朦朧中,竺瑞青忽覺芬芳撲鼻,口中津液驟增,吞了一口,但覺又涼又香,舒
服已極。
竺瑞青一驚睜眼,卻見馬萍兒伏身床頭,一雙大眼中滿盈情淚,深深凝視著他
。二人相隔,不及兩寸,呼吸可覺。
竺瑞青一見是馬萍兒後,他已知適才自己服的是「一元神丹」,趕忙運氣,隨
意調息了一陣,方道:「萍兒!你剛才為什麼惱我?」
馬萍兒一見他開口說話,就待將身坐好。
竺瑞青那裡肯依,連忙伸手將她按住。
這按竟成了半摟抱狀態。
馬萍要說強掙,自是可以脫身,但她也不知是不忍心,還是捨不得,只見她微
一蹩眉,輕聲道:「這要是被人看去成何體統?」她說的聲音極低,似真怕被人聽
去。
竺瑞青見她並沒真惱,抬眼看房門已閉,廳中毫無聲息。
另一榻上小黑子鼾聲如雷,索性又騰出一手,出其不意的將萍兒拖抱上床,並
頭而臥!
馬萍兒一驚險險呼出聲,竺瑞青卻忙將她摟抱在懷,在她粉臉上輕輕的親了一
下,方道:「萍兒!我們這樣和衣躺著說說話怕什麼?縱令被人看去,也沒什麼了
不起,你不是我的妻子嗎?告訴我!你適才為什麼惱我!」
馬萍兒見他如此厚臉皮,柳眉一蹩,終於無可奈何的嫣然一笑,道:「我那裡
是惱你,是你自己不情願將那「涼玉釧」送我,我又何必一定要呢?」
竺瑞青奇道:「將「涼玉釧」送給你,我怎會不情願呢?」
馬萍兒一笑道:「你當時說:「送給你吧!」這「吧」字裡,顯得多麼不甘心
,彷彿是誰強逼你似的!」
竺瑞青恍然大悟,忙從懷中取出「涼玉釧」,為她戴上,道:「這總該可以了
吧!」
馬萍兒一扁嘴,故意刁難的道:「又是「吧」「吧」的,分明你就不是真心想
送我!我且問你,你離開無門島後,怎會回到大陸來的?」
竺瑞青遂將彩虹仙島上一番奇遇,說了出來。
馬萍兒聽到說彩虹姑娘要他留在彩虹仙島上,心中不禁酸溜溜的,冷然問道:
「那彩虹姑娘一定很醜吧!」
竺瑞青可沒防到馬萍兒已吃上了飛醋,隨答道:「不!她很美,美賽九天仙女
,可稱得上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馬萍兒聽他大讚彩虹姑娘,芳心中醋火更熾,渾身都不自在,只聽她冷笑一聲
,輕道:「人既是美若天仙,又可成半仙之體,為什麼不留在彩虹島上呢?我真的
替你可惜!」
竺瑞青還沒理會到馬萍兒已發醋勁!遂道:「竺瑞青堂堂男子大丈夫,豈能為
了女人而拋棄一切,何況我身負血海深仇未報,怎能就將青春大好年華,葬送在那
海外小島上。」
竺瑞青說得慷慨激昂,但卻始終沒提到馬萍兒一句,這可把她氣得手足冰冷,
通體疾顫,熱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落,道:「我知道你心中從來就沒有我的影子,
枉我對你一片癡心,「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我現在總算體會到這
兩句話的深意,那日在海面上風狂雨驟,浪湧如山,我以為你已遭難,曾掙扎著往
大海中跳去,為的是想追隨你於地下,如今想起來,當日若是真的死了,卻連個懷
念我的人都沒有,那不知道有多冤枉啊!」
那日在海面上,馬萍兒被他爺爺從龍舟中救出時,已是狂風怒掃,波浪濤天,
經眾人與狂風巨浪博鬥掙扎半日,方攏靠上了無門島。
可是,見到妙手醫聖鐵三指後,始知竺瑞青又陷身波濤巨浪之中。
在這種情況之下,船上的人,縱令每人給他們一座金山,他們也不會再出海去
冒險。
因為人的性命,究竟是寶貴的,誰願意要錢不要命?不得已他們只好等候風平
浪靜再去尋找。
然而,馬萍兒那裡肯依,自認水中能耐了得,一定要冒險出海去搶救竺瑞青不
可。
但是,在這怒風狂掃,波浪濤天的海面上,縱有過人的能耐,又能有何作為?
而且天空中烏雲密佈,海面昏黯一片,上那裡去找竺瑞青的影子?
美髯翁愛她至深,豈肯讓其冒險,萬分無奈,只得點了她的睡穴,方使她平靜
下來,也就保存了她一命!
待到風平浪靜,雲開青天後,他們連續在海面上尋找了近半個月,始終沒找到
竺瑞青的影子。
甚至連竺瑞青一點衣物都沒找到,越是如此,越覺得其中定有曉蹊,想必情況
不至太惡劣。
最後,在萍兒的堅持下,又尋找了數日,眼看船上就要糧斷水絕,方不得已始
返大陸。
就在他們登陸後沒有幾天的工夫,已聽到竺瑞青在台州府衙自行投案的消息,
於是連夜兼程趕來,恰好救了竺瑞青一場劫難。
這時,竺瑞青聽馬萍兒自怨自哀的如此一說,方覺出自己一時大意,觸犯了對
方的醋心。
他平常對萍兒十分愛戀,遂又將萍兒緊緊擁在懷裡,親吻去她臉上交錯縱橫的
淚痕,道:「萍兒!你難道還不能相信我嗎?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心中只有一個你
,決不允許第二個人插足其間,自與你分別後,雖說我不是日以繼夜的懷念你,可
是每當更深人靜夜半夢迴時,我必會想到你,想起你在龍舟上服侍我的一段時日,
更深深的為你的安危而耽心,不知是否蒙救!」
竺瑞青訝至此,見萍兒已安靜下來,且依偎在他的懷裡,俏臉上微微有點紅暈
,且泛著盈盈淺笑,分明已被言詞所動。
不過,竺瑞青所說句句實言,既沒有過份的誇張,也沒有存心討好,臉上自是
真情流露,萍兒又怎不被他大為感動。
隨又聽到竺瑞青道:「我急急的回返大陸,自是想打聽你的安危,沒想一進城
就發生一連串的不幸,致使我無法兼顧到你,這一點你必須原諒我!」
萍兒聽至此,仰首在竺瑞青的俊臉上親了一下,道:「青哥!只要你沒將萍兒
忘了,我就歡喜不盡啦!」
二人說著,天已微明,忽聽院中風聲颯然,「搜搜」接連落下幾條人影!
竺瑞青自服過「一元神丹」,傷痛俱失,功力已復,聞聲一掙坐起,因為他已
聽出來的幾人輕身功夫,俱都十分高妙,心中思忖道:「什麼人如此斗膽,這時節
還敢闖進客店來?」
忽聽萍兒道:「是爺爺他們回來了!」
竺瑞青奇道:「他們到那裡去了?」
萍兒道:「他們聽你說,那黃蜂甘欺天與假善人武焦二人在城裡,正為你分頭
去找他們去的呢!」
竺瑞青一聽,忙穿鞋下地,道:「我非常謝謝他們,只是我竺瑞青一身恩仇,
不願假手他人,我必須自己親自去清了!」
他這話聲未畢,眾人已走進廳來,卻聽老化子萬鐵皮的聲音道:「據我老化子
的判斷,定是那兩個老傢伙所為,殺人焚屍,其手段毒辣到極點,而且,他們很可
能已連夜離城,逃之夭夭!」
竺瑞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開門走出,向眾人行過禮後,方朝老化子萬鐵皮
問道:「萬前輩適才所說,不知何事?」
老化子萬鐵皮搖頭歎息道:「適才我等外出,意欲一探黃蜂甘欺天與假善人武
焦二人的落腳處,不想,出到院中即見濃燜滾滾,光火沖天。
只道是什麼人家遭遇祝融降臨,趕去一看,好大一座院落,均已焚燒殆盡,雖
有鄰里數十人奮勇的潑水救火,卻因火勢過猛,實已無法挽救!
可是,那些救火的人俱都同聲呼怪,說是火勢來得又快又猛,一發即不可收招
,已夠使人驚奇不已。
只是,更奇的是這家人家上上下下全都會武,但在火起時,卻沒見一人逃出,
也沒聽到一聲喊叫,這不是驚人的怪事嗎?
竺瑞青心中一凜,想起幽靈教火焚馬家大院時,亦是如此,更甚的是街坊鄰居
連個看的人都沒有。
卻聽老化子又道:「老化子聽他們紛紛呼怪,遂選一處火勢稍弱的地方,冒險
縱入,竟欲一探個中原委。
隨後,果見一間房屋,已毀過半,可是在那房屋尚未燒毀的屋角上,卻躺著一
個人,毫髮衣著,均末沾火,細一凝目打量,方覺出敢情這人早就死了!
且是先被人將全家殺了,方放火焚屋滅跡,隨後,老化子縱出一打聽,原來就
是那過江龍余遷一家人!
竺瑞青心中大吃一驚,這不是那兩位老賊還有誰?並將假善人武焦恨恨而去的
話,補述了一遍!
子魚道人聽得怒髮衝冠,氣憤填胸,大罵那白陽、青陽二位道人,明知有此一
事,就不該如此匆匆不顧而去!
正罵不絕口時,院外傳來店中夥計高叫:「有客到訪!」
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會有什麼客人?猜疑間,遂由美髯翁出去迎見,打開院
門一看,來的正是白陽與青陽二位道人!
這真是罵到曹操,曹操就來,只見二位是發散袍裂,汗流如兩,白陽道人手中
的拂塵與青陽道人眉頭的長劍,全都不見了,情況十分狼狽。
美髯翁見二人形態如此狼狽,就知事有蹺蹊,忙將二人迎了進來。白陽與青陽
二位道人進入後,就跪在子魚道人面前,沒敢爬起來,就地上道出一番經過。
原來,白陽與青陽二位道人離開府衙後,立即趕回過江龍余遷府中,眼看就要
抵達,突地,屋下冒出一條黑影,將二人去路攔住。
這黑影一身玄色勁裝,黑巾包頭蒙面,只留一雙精光燦燦的眼睛,敢情這裝束
正是二位道人疑為採花淫賊,萬里追蹤的人。也曾與之數度較手,均被其狡計脫逃
,想不到這次居然有種現身阻路。
二位道人一見是他,那裡容得,雙雙一聲叱暍,撲了上去。
那人晃身一閃,避過了二人一記猛撲,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們兩個雜毛老
道,一再阻大爺的事,有種的隨大爺城外較量較量,管叫你們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說畢,他已騰身縱起,朝城外奔去!
白陽道人與青陽道人俱覺今日,事非尋常,往日那人避之惟恐不及,今日居然
敢現身叫陣,顯見其中定有陰謀鬼計。
然而,別人既是當面叫陣,他兩豈有畏懼之理,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他們也不
能退縮,落人話柄,一旦傳揚開去,武當派在江湖上的威名,勢必因為他們二人而
大受污損。
於是,白陽道人一聲招呼,雙雙立即追了下去!
那人能一再從二位道人手中脫逃,其本身的武功自也非泛泛可比,輕身工夫更
不用說了,不在二人之上,也決不比二人差到那去。
三人一前一後,不大工夫,已來至城外,可是,那蒙面黑衣人竟沒停下,仍然
循著官道,往西奔去。
二位道人已明顯的知道,此中定藏有陰謀鬼計,但卻萬想不到事情會出在城裡
,還只道那黑衣蒙面人另外請了什麼黑道高手,欲對他二人不利。
他們身為武當弟子,江湖上已然極俱名聲,豈會畏懼退縮,縱合眼前擺著刀山
油鍋,他們也要闖。
二人一陣急迫,也只奔出數里之地,白陽道人無意中回首一看,卻見城中濃煙
滾滾,火光燭天。
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將青陽道人叫住,就待往回急趕。
忽聽身側一聲冷笑,笑聲陰側惻,有若萬年寒冰,聞之不禁皮起雞粒。
二人猛一旋身,卻見丈餘外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怪人,白面無鬚,穿著一件
長衫,打扮極其斯文,只是長相卻是十分恐怖,鼠眼獅鼻,最令人感到害怕的還是
那張血盆大口!
二位道人又是一驚,他二人數十年內功修為,雖不能說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可
是數丈之內,也能辨落葉飛花。
如今被來人欺至身側,而毫無所覺,怎不使二人吃驚不已。
卻聽那怪人又冰冷冷的一笑道:「現在趕回去也遲了!」
青陽道人一怔問道:「你說什麼?」
那怪人一雙鼠目朝那沖天火光一掠道:「老夫說那個過江龍現在已經變成一條
火龍了!」
二位道人一聽,大驚色變,青陽道人立即暴聲暍道:「你是什麼人?」
那怪人鼠目一翻,冷哼一聲,道:「就憑你這個小輩,還不配問!」
青陽道人眼看他年紀,並不太老,說話卻老氣橫秋的,那裡容得,總以為對方
縱然是老一輩的人物,也不過是假善人武焦,黃蜂甘欺天等一道的,能有什麼了不
起?遂抽出肩頭青銅長劍,怒聲喝道:「貧道不配問你,這柄劍可有資格問你!看
劍!」青陽道人語落劍起,但見碧虹一閃,已挽起一朵劍花,朝那怪人刺出。
那怪人冷哼一聲,似對青陽道人的突然拔劍出手,毫不在意般,一似根本就沒
把他放在眼裡。
眼看青陽道人的長劍,已堪堪刺到他的胸口時,方見其猛一吸氣,上半身忽然
縮後一步,右手長袖加電般飛了上來,搭在長劍上。
青陽道人立覺一股如山重力,壓在劍上,運定全身功力,也別想推動分毫,欲
待抽回亦不可能,當真是進退兩難。
白陽道人見師弟一招未盡,已然受制,更像受妖法所迷般,定在那裡,轉眼之
間,臉色變得慘白駭人!
白陽道人心中大吃一驚,當下一聲怒嘯,手中拂塵,疾發如電,狂掃而出,意
欲援救他的師弟!
那知,拂塵起處,錯眼不見,拂塵又被對方另一長袖牢牢捲住,白陽道人心中
更感驚駭萬分。
倏聽青陽道人一聲「哎喲」末已,手中拂塵立感一股絕大的潛力,狂襲而至,
來勢威猛異常,且有逐漸增強之勢。
白陽道人一遇對方這股潛力,就知對方的功力,實是非同小可,憑自己師兄弟
二人,實非其敵。
他心知,此時若不見機,趁早鬆手,必將被對方強猛無匹的內家真力,擊成重
傷不可。
處此情形之下,白陽道人已無暇思索,一咬牙,忍痛撒手。豈料,手放鬆下,
頓覺一股無形的彈力,在他掌上一撞,競將他撞後翻跌出兩三丈遠去。
白陽道人自以為見機得早,卻那知對方功力確是高不可仰,真力一逕襲入,就
不會輕易的容你脫手。
白陽道人雖說見機得早,也被撞了一下,他身上武功不弱,竟無法卸去那股勁
力仍被撞得翻了三四個觔斗,摔了一跤。
當他躍起,回首探看青陽道人時,卻見青陽道人也剛剛從地上躍起,也像是沒
受什麼傷。
只是,形態卻較他狼狽,手中長劍,亦已到了對方手中。
經此一來,白陽道人已知憑二人之力,決非怪人敵手,這還是怪人手下留情,
要不二人准已受傷不輕。若是不知進退,貿然二次出手,定然自取其辱。
可是,二人的兵刃齊都被對方奪去,這在武當派「劍在人在」的戒條中,豈不
等於要了他二人的命?
白陽道人再回首看那相貌恐怖的怪人時,卻見那怪人身旁已站著那黑衣蒙面人
,原來他們真是一夥的。
卻聽那怪人陰陰的道:「他兩已成驚弓之鳥,且兵刃具失,眼看為時尚早,你
盡情戰耍他兩一番,洩洩憤吧!有我二先生在你還怕嗎?」
白陽與青陽二位道人一聽對方自道字號,全都驚駭魂飛,敢情這穿著斯文,長
相凶惡的竟是四怪老二的二先生。
他二人雖感驚駭不已,心中反倒寬舒多了,因為對方是黑道中有數的頂尖人物
,武功自是高強。
二人敗在他的手中,算得了什麼?縱令兵刃被奪,亦不為冤,而且回山後還可
以交代。
這時,那黑衣蒙面人已撤出長劍,嘿嘿奸笑,朝二人一步步走來,就像將兩人
看作待宰的羔羊。
隨聽他冷笑道:「你這兩個雜毛老道,跟蹤老夫數千里,大概很想知道老夫是
什麼人嗎?只可惜你們有眼無珠,讓你們瞧瞧老夫真面目!」
說畢,他拉下了蒙面黑巾,赫然竟是黃蜂甘欺天那老傢伙,也正是二位道人心
中所揣想的人物。
二位道人一見他露出了本來面目,正是二人心中所想,那有什麼驚奇可言,卻
聽白陽道人冷哼一聲,道:「本道人早知道是你這老賊,但卻想不到你這已屆入士
之年的老傢伙,居然還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難道你不怕死後打入十八層地獄
,受那輪迥之苦嗎?你暫時休要得意,似你這般為惡,報應必至!」
黃蜂甘欺天哈哈一笑道:「說什麼地獄輪迴,報應必至,你二人一再和老夫為
難,今天先讓你們遭報!」
二先生一旁忽發話道:「甘老兒!留他二人一命,老夫還要派他二人用場!」
黃蜂甘欺天似感意外的一愕,隨即冷笑道:「既是二先生還要你二人派用場,
老夫也網開一面,不為己甚,你二人自行將一雙耳朵撕下來吧!」
白陽道人對一旁的二先生,自知相去甚遠,非其所敵,可是,他何曾把這黃蜂
甘欺天放在心上?
他自信拂塵雖被奪,拳掌上功夫仍在,而「擒龍手法」更是名震武林的武當絕
學,足能應付黃蜂甘欺天一柄劍而不懼。
於是,白陽道人朗然一笑道:「只要你這老賊歡喜,別說區區兩隻耳朵,縱然
大好頭顱,照樣給你,但卻得憑真實本事來取!」
白陽道人最後一句話的含意就是說:你若憑真實能耐來取,死而無怨,若是依
賴一旁的二先生,那又算得了什麼?
黃蜂甘欺天那能聽不出他話中含有骨頭,不禁勃然大怒,暴喝一聲,立即飛身
撲了上去。
只是,他長劍施展開,招數雖厲,卻沒往對方制命處攻去,劍尖所指,均是傷
不至死的地方。
這當然是為了二先生的一句話,但卻給白陽道人少了許多顧忌,而能安心悠閒
的對付他。
白陽道人雖沒將黃蜂甘欺天放在心上,究因當前處境與對方相差懸殊,而對方
手中更握著明晃晃的寶劍,到底不敢過於大意。
只見他騰挪縱閃,一味避讓,始終沒還手。
這一來居然趁了對方戲耍的本意,卻聽黃蜂甘欺天怪笑不止,得意萬分,最後
終於忘形的叫道:「往左邊躲!對了!再往右邊躍開!好!好!縱起來!躍過去,
妙呀!」
白陽道人絲毫不差的應聲閃躲,叫他往左就左,往右就往右,生像一隻大狗熊
,被人捉弄戲耍般。
可是,他臉上卻毫無羞恥之色。
黃蜂甘欺天至此,更為得意,不禁怪笑不已。就在他得意忘形之際,突聽二先
生一旁叫道:「甘老兒!當心!」
二先生喝聲未已,黃蜂甘天已覺白陽道人,倏忽間身形連晃,緊接著一股厲風
,迎頭罩落。
黃蜂甘欺天心中一凜,趕忙一招「舉火撩天」,長劍迎風刺去,那知,招方使
出,厲風陰轉「彭!」的一聲,黃蜂甘欺天後心上,已實實的捱了白陽道人一掌,
打得他踉踉艙蹌,撲跌出丈許開外,心血狂湧,眼前金星進射。
那二先生欲救不及,見黃蜂甘欺天反受擊傷,不由大怒,冷哼一聲,雙袖揮捲
,眨眨眼已將白陽道人罩在呼呼厲風聲中!
白陽道人一旦與二先生相拚,情勢就差遠了,但覺其迅捷加電,招數更是怪誕
無比,長袖帶起的厲風,刮面加刀,瞬息工夫已覺手忙腳亂,難以招架。
二先生他雖說怒氣勃發,亦似無意取白陽道人性命,但卻像要把他活生生的累
死般,袖風層層將他裹住,始終不稍緩。
青陽道人一見師兄勢危,雖明知合二人之力,亦屬枉然,但他又豈能坐視,遂
也不顧一切的撲入了鬥場。
二光生陰惻惻的一笑,雙袖一緊,青陽道人也被他厲風裹住,與白陽道人同一
命運,眨眼間已手足無措。
青陽道人進入容易,要想衝出可就難了,終被二先生將他二人戲弄得精疲力盡
,無以復加。
眼看二人就要準備一死,以止戲辱,二先生卻突然住手,退了下來,但聽他冷
冷的道:「今日暫饒你等一命,著你二人帶信回台州,就說過江龍雖死,他兒子媳
婦卻還沒死,要想救他二人性命,速到武夷山三仰峰來,別忘了通知那竺家餘孽一
聲,你二人的兵刃,老夫也暫為保管,武夷山中再還你們!」二先生說畢,與黃蜂
甘欺天一打招呼,往西奔去。
二位道人眼睜睜瞧著二人離去,卻是無可如何?只得回城來尋找子魚道人,稟
明一切。
眾人聽白陽道人說畢,方知過江龍余遷傾家慘變,不止是黃蜂甘欺天與假善人
武焦所為,且有四怪的二先生在內,或許還有更多的,尚未獲悉的黑道人物參與同
謀,亦未可知。
竺瑞青不禁引咎自責,恨恨的道:「日前於望陽谷中,是我一時大意,被那老
賊隱逃,想不到竟然留下了禍根,反將余家一家人害了!如今,他將人卻往武夷山
,目的當然是引誘我們前往,只不知武夷山中有些什麼黑道人物盤踞?」
老化子萬鐵皮接口道:「武夷山的三仰峰,本是四怪的老巢,四怪老四常年駐
守山中,武夷山群峰列峙,以三仰峰最高,其峰更有一特色,即是遍山俱是濃密的
大樹,且有千數百年的,樹大十圍,高十七八丈,使其峰終年不見日月,十分陰暗
。其中毒蛇特多,據說乃四老爺所飼養,峰上機關密佈,但卻沒有說得出其中詳情
。」
竺瑞青聽老化子說畢,笑面禪師與子魚道人,以及師叔美髯翁俱都沒有反駁,
顯然這幾位當今武林中極具聲望的人,也對這三仰峰不甚知情,遂道:「縱令它是
龍潭虎穴,我竺瑞青也得闖上一闖,豈能容他們如此猖獗,任意為害江湖!」
笑面禪師忽然笑道:「小施主的意思,是想單身獨闖武夷山,並沒有將老衲等
也算在其中,是嗎?」
竺瑞青本有這等想法,但他並不是一定禁止這幾位江湖異人,武林前輩好意的
助他復仇雪恨,而是他為人倨傲,其志更可吞天,他心中雖萬分感激,但卻更希望
能一手了斷自身的恩仇,以致無意中在言詞裡流露了出來!
如今,笑面禪師的語氣,像是責問,卻又是滿面笑容,竺瑞青摸不清他的心意
,一時之間,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這幾位前輩,雖是初次見面,對他締有恩情,使他不敢過份堅持,深恐
將眾人全都得罪了,故此顯得十分尷尬。
偏巧這位笑面禪師,生就胖體,卻是氣量最狹,他將竺瑞青的心意,全給想歪
了,還只道他自負武功得自武林異人南宮先生衣缽真傳,目空一切,眼高過頂,根
本沒將他們幾人放在眼裡。
眼看竺瑞青沉吟不語,更證實他心中所想,遂朗聲大笑道:「三仰峰你姓竺的
不怕,老衲又何所懼?縱合與老衲無干,老衲這次偏要多管閒事,誰又能管得了!」
笑面禪師說畢,竟不再與眾人打招呼,大踏步出廳而去。
竺瑞青那想到笑面禪師如此量狹,聞言心中一凜,正待搶身追出解釋,忽見老
化子頻使眼色相阻,心中大惑不解。
一轉眼間,笑面禪師已走出院門去了!
卻聽老化子萬鐵皮道:「這位少林高僧,看似任事毫不在意,其實氣量最狹,
脾氣則較我老化子更怪,還是任其自去的好!」
子魚道人蒼眉一蹩,道:「竺公子果真有此心意嗎?」
竺瑞青又復一凜,未及開口,老化子萬鐵皮已搶著道:「這才顯出他是個有血
性,有志氣的人,難道你不能成全他嗎?當然,誰也不會禁止你到武夷山去,為你
們武當門人尋仇,不過,除此以外,我們最好能讓他自了恩仇,遂其心願!」
子魚道人似不能體會老化子語中深意,不禁十分惱怒,道:「既是如此,貧道
也告辭了!」
說畢,他也領著白陽青陽二位道人,告辭而去。
美髯翁一見大急,少林、武當兩派,齊是當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鼎盛一時,
豈能同時得罪?
於是,美髯翁忙搶前欲將子魚道人留住。
那知,老化子卻較他更快的將他攔住,醜臉上歪嘴一裂,露出一絲詭異,而又
令人疑惑的笑容,道:「馬大官人!你先別急,你怎知道不是竺公子心中正希望的
?」
美髯翁回首一看,竺瑞青臉上雖沒有歡喜之色,卻也看不到懊傷之容,顯然他
有默認之意。
美髯翁心中不禁大怒,喝道:「青兒!你真不希望別人協助你嗎?」
竺瑞青心中一驚,別人他盡可置之不理,師叔美髯翁他可不敢,他之能有今日
,完全是師叔美髯翁一手成全,飲水思源,他又怎敢違拗?聞喝立即跪了下去,低
聲答道:「青兒不敢!」
美髯翁臉上神色十分不悅的道:「我要你說實話!」
竺瑞青吶吶的道:「青兒心中雖有此意,卻也不願將二位前輩得罪,不知萬老
前輩是何用心,青兒也覺十分不解!」
美髯翁哼了聲道:「不管他人是何居心,你先存此念,已是不可饒恕,不要以
為你學得絕藝歸來,就如此狂妄,要知你武功雖高,江湖上的閱歷經驗,具都不足
,一個人縱有通天本領,也不足以成大事,昨夜若不是幾位前輩及時趕至你可曾想
到後果如何?」
竺瑞青一聽此言,立如醍醐灌頂,頓然醒悟,方知自己所想,全都大錯特錯,
不禁俊臉通紅,羞愧難當。
老化子萬鐵皮突地一聲大笑,道:「好了!能明白過來就好!」
隨見美髯翁轉臉問他,忙搖手搶著道:「馬大官人,你先不要埋怨我,老化子
這可是一石二鳥之計,第一,先使他瞭解自己想法的錯誤。其次,就是少林與武當
兩派,雖說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高高在上,可是,近數十年來,都抱著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的態度,對江湖中的紛爭,從不過問,老化子看了就有氣!
眼看道消魔長,武林末日即將降臨,若不及早醒悟,實實不堪設想,趁此時機
,將他二人激怒,使他兩含憤上武夷山。
此一去,相信他二人定然討不了好,或許還會遭遇到不小的危難,屆時,再看
這小子前去援救,略施恩重,豈不就可以將二人牢牢抓住,換言之,少林武當兩派
的人物,也均將為他所用,此計豈不大妙?」
美髯翁認為此計雖好,卻有欠光明磊落,日後對竺瑞青的聲譽,大有阻礙,心
下十分不快。
老化子似已看穿他的心意,遂又接道:「馬大官人,你不要固執成見,必須顧
全大局,要知目下武林中,看似太平無事,其實這一批黑道魔頭,全都在暗中蠢蠢
而動,竟欲東山再起,你看吧!不出半年,即將殺卻頻起,江湖上勢必又掀起腥風
血浪,若不未雨綢繆,事先防範,定必一發而不可收拾,屆時後悔亦晚也!」
美髯翁皺著眉頭,道:「既是如此,我們就得速速趕去,笑面禪師與子魚道長
,若是在武夷山有所差錯,豈不弄巧成拙?」
老化子又笑道:「你放心吧!四怪已去其二,實力大減,而他二人也不至這般
無能,二怪真想將他二人怎麼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美髯翁仍然搖頭道:「穩重天下走,還是及早趕去為妙?」
接著,美髯翁將竺瑞青叫了起來,問道:「青兒!你的傷怎麼樣了?」
竺瑞青道:「青兒傷勢已癒,不礙事了!」
美髯翁遂命他喚醒小黑子,又喚來店伙,開上飯來,眾人飽食一頓後,算清賬
目,方離店而去。
美髯翁與馬萍兒,老化子師徒,竺瑞青與小黑子一行六人,出得城來,竺瑞青
又領著小黑子,返回莊良家中告辭,並取回小黑子的鐵棒,二人再施展輕功,追趕
上美髯翁等。
一連數日,途中具都無事,可是每經一處,老化子萬鐵皮必命臭嘴化子四出打
探笑面禪師與子魚道人的消息,得悉他們皆先後過去了。
這一日橫山越嶺,黃昏時分,來到柳城,六人正在一間酒樓上用膳,因他六人
有老有少,且有個加花似玉的馬萍兒,更有兩個醜陋不堪的老化子,以致十分惹人
注目,但他們已習以為常,並不為怪。
六人用膳將畢,忽聽串鈴聲響,眾人回首一看,酒店門口走進一位年約古稀的
老人,鬚髮如銀,臉上深紋畢露,但卻罩著一層濛濛青氣。
眾人只看得一眼,就知此老亦是武林中的人物,且是個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可是,他手中卻搖著串鈴,身背藥箱,竟是個走方郎中。
在他那污舊的藥箱上,還寫了這麼幾個字!
「賽半仙!藥醫不死病,命算有緣人!」
眾人看了他藥箱上的字,齊都不覺好笑,那臭嘴化子一扁臭嘴,道:「臭嘴化
子邇來殊途乖張,時運不齊,我得請教請教這位賽半仙!」
臭嘴子自言自語,見他師父並沒阻止,立郎離座而起,趨前一揖,道:「老先
生請了!請問這「命算有緣人」五字作何解釋?」
那位賽半仙方自坐下,似乎還沒坐穩,已移動了一下屁股,方抬起頭來打量了
臭嘴化子一眼,道:「老爺看病兼相命,看病的免費贈藥,相命的必須有緣!」他
開口居然自稱老爺,這在江湖上可沒聽說過。
臭嘴化子扁嘴一笑,順著他的口氣,叫道:「老爺!你看化子此相,可有緣?
煩老爺相上一相!」
那賽半仙似沒防到臭嘴化子居然會稱他老爺,倏然一怔,猛抬起頭來,雙眼中
射出寒電般兩道精光,深深凝注在臭嘴化子臉上,只看得臭嘴化子通體一陣寒顫,
雞粒暴起,當真是不寒而懍。
賽半仙隨即微微一笑,道:「老爺與閣下無緣!」
臭嘴化子出道數十年,江湖上也薄具名聲,雖覺此老十分可疑,但卻看不出他
是何來路?也想不出武林中那來這麼一個人物,遂故意刁難的道:「老爺!怎麼才
有緣?」
賽半仙似已不耐的道:「老爺看中的就有緣!」
臭嘴化子毫不放鬆的追問道:「在座有老爺看中的人?」
賽半仙似沒想到臭嘴化子有此一問,微微一怔,隨即掠目廳中一掃,轉眼間指
著一人道:「那位相公輿老爺有緣!」
臭嘴化子循著他指處望去,發覺賽半仙指的,赫然竟是竺瑞青,這一路之上,
臭嘴化子早已與竺瑞青廝混甚熱,遂回身道:「公子!那位老爺他看中你呢?」
臭嘴化子與賽半仙的對話,這廂眾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覺得此老十分
怪誕,異於常人。
竺瑞青他也是少年心性,亦想探探此老是何許人,遂離座走了過來,朝賽半仙
行了個禮,道:「老先生請了!在下竺瑞青特來請指點迷津!」
賽半仙對其十分客氣,竟讓竺瑞青坐下後,方道:「老朽先談談相公的過去,
相公額生梭角,必是幼遭慘變,甚至合府蒙難,相公雖非夭相,則備嘗奔波流離之
苦,直至十二三歲,方獲貴人搭救,得以平安!」
竺瑞青聽他一語道出幼年家中慘變,心中不禁悚然一驚,他的身世,沒有幾人
知道,能不使他驚奇對方相術之準確。
隨又聽那賽半仙接著道:「相公印堂昏暗,並有隱紋,顯然於不久之前,曾有
牢獄傷痛之災,不知老朽所言,略有相符否?」
賽半仙所說,何止略有相符,簡直是句句說對,就彷彿親眼看到般,能不使竺
瑞青大為欽服,又驚又奇,忙道:「老先生語出驚人,真不愧賽半仙,能不使在下
佩服得五體投地?尚祈一道未來凶吉!」
賽半仙微微一笑,道:「面相與掌紋有連帶關係,欲知未來福禍,請借左掌一
觀!」
竺瑞青對於賽半仙的相命神術,驚服萬分,遂毫不猶豫的將左掌伸了過去,雙
眼卻凝注對方的臉上,靜等他一道未來凶吉。
那知,這一次等了好半晌工夫,賽半仙依然沒開口,臉上青氣忽然越來越濃,
神色更是嚴肅至極。
竺瑞青心中大感詫異,還只道掌紋有凶兆,對方不便開口,遂也低頭,準備看
看自己的掌紋。
可是他這一低頭不打緊,眼也直了,魂也飛了!
你道為何?
原來,他伸出的手掌,被賽半仙握住,而在賽半仙的袖子裡,沉臂爬出一條細
加牙筷的小銀蛇。
小銀蛇蛇鱗銀光耀眼,紅信吞吐卻又猩紅駭人,蛇口開合間,露出上下四顆針
樣的毒牙,其色墨黑,顯見必然毒烈無比。
當竺瑞青低頭看時,那小銀蛇恰好游爬上竺瑞青的手指,眨眼間已游入掌心,
速度迅捷驚人。
竺瑞青看到這情形,怎不驚駭魂飛,一聲駭呼末畢,抖手就欲將那小銀蛇拋出
掌去。
那知,他這一動,小銀蛇已迅捷無比的在他掌心上牢牢咬住,竺瑞青一抖手之
力,勁道非輕,居然拋它不掉。
竺瑞青這一驚更非小可,然而,他這一驚未已,迎面風聲颯然,賽半仙已一掌
劈了過來。
竺瑞青這一見不禁大怒,猛提真氣,運起「摧枯拉朽掌」,疾拍而出,因為他
已知著了賽半仙的暗算,準備一掌先將他斃了再說。
那知,竺瑞青掌方劈出,對方竟像早知他掌上厲害般,倏然撤掌旋身,退出尋
丈開外。
竺瑞青這廂一聲駭呼,早已驚動了美髯翁等!
老化子萬鐵皮,乃是玩蛇的祖宗,什麼蛇他沒見過,當他一眼瞥見竺瑞青掌心
上牢牢吊住的小銀蛇時,也不禁被駭得魂飛九霄。
於是,忙叫道:「小子!這是七步斷魂蛇,千萬不能提氣運勁!」
老化子叫聲未畢,賽半仙一旁已哈哈大笑道:「等你這臭化子叫出聲來,已經
遲了!」
原來,這七步斷魂蛇乃是蛇類中,最毒烈的一種,被咬中的人,只要走上七步
,就一命鳴呼。如若一經提氣運勁,那更是自速其死。
而這銀光閃亮的小銀蛇,更是七步斷魂蛇中的異種,產於冰天雪地之間,中原
一帶,極少見到。
這時,竺瑞青似沒聽到老化子的話般,自顧自的猛摔著手掌,但卻始終不能將
那小銀蛇拋掉倏地,一道銀虹,劈空而落,斬向竺瑞青被蛇咬住的手掌,竺瑞青一
驚躍開,回首見持劍劈他的,嚇然竟是他師叔美髯翁,心中大駭,叫道:「師叔…
……」
美髯翁一劍悲淒的道:「青兒,七步斷魂蓋世絕毒,咬人無救,為保一命,只
有盡速犧性這只左手,遲者恐將不及!」
竺瑞青聽他們一個個說得加此嚴重,似乎已無可救藥,非死不可,可是,他卻
並沒有什麼太了不起的感覺,雖說左臂已微感僵麻,失去靈便,究竟還沒到這般可
怕的地步,他又豈肯白白斷去一臂?
竺瑞青見那小銀蛇咬得十分牢固,摔它不脫,而眾人又說得這般厲害,遂不顧
一切的,右手抓住小銀蛇猛力一扯,硬生生將那小銀蛇扯了下來,可是小銀蛇那四
顆毒牙,齊都折斷在他左掌心上。
那賽半仙見竺瑞青非但提氣運勁,且又縱又躍,毫無顧忌,諸般齊來,居然沒
有毒發而死,心中不禁大奇,想不透是何道理,反驚得楞住了。
忽聽風聲颯然,老化子手執竹杖,已迎頭劈落,口中且叫道:「你這老傢伙大
概是偽裝的吧?」
賽半仙手中串鈴,突地往上一迎,但聽叮噹一響,已架開了老化子的竹杖,冷
冷的一哼道:「就憑你這臭化子,也敢在四老爺面前耀武揚威?」隨著話聲,但聽
串鈴叮噹連響,他反攻了上老化子萬鐵皮哈哈一笑道:「老化子早想到是你這老怪
!」
他這話聲未落,竹杖被串鈴一擊,虎口一麻,竹杖險險被擊脫手而飛,心中不
禁大吃一驚!
敢情這賽半仙竟是武林四怪的老公四老爺,他看似年近古稀,其實在四怪中年
紀最輕,可是,武功卻是四怪中最高的一個,且善於養蛇,煉毒,望陽谷中那陣陣
毒煙,就是他所制的。
這條七步斷魂小銀蛇,也是他在大興安嶺上,化了近三年工夫,方始尋獲一條
,經過多年調養,已能聽其使喚,四老爺愛若性命。
而這小銀蛇不咬人則已,一逕咬中人,必將對方制於死命,它方肯鬆口,四老
爺那想到竺瑞青居然不怕他這小銀蛇口中蓋世劇毒,反將他一條小銀蛇毒牙折斷,
怎不使他驚怒萬分。
他那知,竺瑞青身上穿的「護心寶甲」,亦是蛇中之王的碧鱗巨蟒身上鱗甲所
制,那一片片的鱗甲上均有一股無形毒氣,竺瑞青將那「護心寶甲」貼穿了多年,
那毒氣早巳潛入體內,非但沒因此受毒,反使他因此習慣,增加了對蛇毒的抗抵力
,以致那小銀蛇的劇毒,也不能順利的一下就進入心臟。
可是,竺瑞青在驚怒惶急之下,不顧一切的將小銀蛇扯了下來,這一著可是大
錯特錯,反使小銀蛇渾身之毒,在他一扯之際,全部射了出來。
這一來,竺瑞青那裡還受得住,當場昏倒地上。
馬萍兒一見,花容失色,一聲悲呼,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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