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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 山 萬 里 飄 香 客

                     【第十五章】 
    
    江湖浪滔滔之捕蛇
    
        有人形容黔地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身無三分銀,人無三分情」……前
    面兩句是指天氣惡劣,晴雨莫測,山路崎嘔,絕少平原,至於後面兩句,似乎言之失實
    ,說得過份……黔地一帶雖然地方貧瘠,但當地的人克勤克儉,善於經商,就有不少富貿
    豪紳。
    
        西南江湖,有不少「義」所在,置生死於度外的俠義門中人,其中不少是黔地人氏
    。
    
       「飄客」玄劫,蹤游西南江湖,由蜀進黔,來到貴州境內。
    
        「貴州有「山國」之稱,崇山環峙,大山盤豆,其中以苗嶺為骨幹主派。
    
        這日,「飄客」玄劫貪圖清早紅日未出,天氣涼爽,便自起來趕路……
    
        但他知道,黔地一帶煙風毒瘴,十分利害,臨行出發時,眼下一顆自己秘方配製的 
    「辟毒丹」,以避免風瘴之毒。 
     
      路上行人稀少,玄劫不怕驚世駭俗,施展陸地輕功絕技,不到半日功夫,已跑了七 
    八十里之遙。這時,天色將近響午,忽然風雲起變,空中烏雲四合,已將艷陽掩去…… 
    山風陡起,呼呼轟轟,砂飛石起,林木怒號!玄劫知道這一場傾盆大雨,就將來臨,雖 
    然並不害怕,但置身深山野嶺之中,打濕衣衫,卻沒有地方去換。 
     
      玄劫一提內家真力,施展輕功身法,身形閃晃,蕩雲激射,眨眼間已越過一道峰環 
    ……縱目看去,山坳盆地一派樹林之中,似乎依稀露出一點屋脊。 
     
      玄劫忙不迭急急趕去,果然不多久時間,已將抵達……身形才始閃進濃林,空中浮 
    雲如墨,電光霍霍……股霹雷似的雷聲響起!電光金蛇似的躥舞,雲彩中的雨,也自傾 
    盆而下─一一如河岸堤崩,「嘩啦啦!嘩啦啦!」聲中,前後左右,儘是一片白茫茫水 
    霧。玄劫身上雨水淋漓,已是一隻落蕩雞一一飛步穿過濃林,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破 
    落的古廟……敗瓦頹垣,顯然多年已無人跡。此刻,玄劫躲雨要緊,已不去理會其它事 
    上……一個「燕子穿簾」之勢,穿入廟門裡。 
     
      玄劫耳目敏銳,才進入廟中發現從後面,傳來一縷怪怪的聲音……這響聲音,如鳴 
    竹蕭,聽來十分淒涼,令人毛髮根根直豎起來。 
     
      「飄客」玄劫這幾年來蹤游江湖各地,見多識廣,閱歷廣博……豎耳細細聽去,已 
    聽出這是一種蛇為所發出的聲音,不由聳然驚住。 
     
      這一發現,玄劫把原來要來這裡躲雨的事,已丟得一乾二淨i不管身上這身濕淋淋 
    的衣衫不好受,挫腰一縱,穿過古廟天井,再拔身跳出後牆,探頭看去。 
     
      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給玄劫看到一件怪事,幾乎失聲叫了出來……古廟後面, 
    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空地……空地上挺立著幾棵老松。 
     
      現在並非深秋蕭瑟的時候,但樹葉調零殆盡,附近草木也是一片枯黃,絕無一絲生 
    氣。空地當中一棵大樹上,挺立著一個年紀不過八九歲模樣十分古怪的男孩子。 
     
      這童兒長得突面縮腮,稀眉圓睛,一張褐黃色的臉上,疏疏地長著一層汗毛……骨 
    瘦如柴,拱肩駝背、乍眼看去,就像一隻猿猴。 
     
      童兒身上穿著一條短褲,裸露著上半身,右手拿著一根細竹鞭……這不是一般所看 
    到的青竹,乃是深山寒巖上所長的一種寒羽竹……此竹一寸一節,其堅如鐵。 
     
      童兒左手拿了一把綠油油的草,站在樹下……傾雨大雨,落在身上,渾然不覺。這 
    個活像一隻猴子的童兒,兩隻圓滾滾的眼睛,定定地在看一棵大樹樹身,一口有碗口大 
    的孔穴,狀似出神……一邊把綠草放進嘴裡咀嚼,一邊撮手作勢,發出一縷怪怪的聲音 
    來。 
     
      「飄客」玄劫,這一看之下,不禁為之愕然……這猴形童兒在於什麼?就在玄動心 
    念閃動之際,樹身深孔中,忽然發現三四點紅光,往來晃動! 
     
      猛然,「噓噓噓」怪響聲中,從樹孔裡游出一條怪蛇來這條怪蛇的長相,十分奇特 
    ……雙頭並去,兩顆腦袋,狀如壁虎,身長有六尺左右。 
     
      怪蛇遍體赤斑,皮色墨綠……前半身四隻粗壯的短腳,才出樹洞,立即緊緊抓住樹 
    幹。下半身那條尾巴盤在樹上,打得樹身「吧!吧!吧!」直響。 
     
      令人駭然所驚的,那兩顆並去的蛇頭,張開宛若碗口,信吞吞吐……四隻蛇眼,赤 
    紅如火,凶芒灼灼望這樹下的童兒,也不住地「噓噓噓」,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這個猴形童兒,卻是昂然不懼……一面揚著手中竹鞭,一面學著怪蛇的叫聲……看 
    這份情景,有心跟蛇過不去似的。「飄客」玄劫,已忘了置身在大雨中,不禁替那童兒 
    暗暗擔心……因為這條雙頭怪蛇,頭顯三角形,必有奇毒……─只看近圍草木枯黃,就 
    可知道。童兒子無寸鐵,手中只有一條竹鞭,如何能與蛇對敵……雙頭怪蛇萬一躥下來 
    ,童兒豈不把自己這條小性命送掉。「飄客」玄劫,古道熱腸,平素樂於助人,決心助 
    那童兒一臂之力……探囊取出兩顆鐵蓮子,緊扣旁心,又把腰間「龍淵劍」也亮了出來 
    ,以防萬一。童兒與怪蛇相持,已有一盞荼時間,臉上顯出焦急之色,似乎已迫不及待 
    ……忽然,身軀一矮,雙足一頓,「唰」的聲中,居然拔起一丈多高!飛上樹頂,一把 
    抓住樹上岔枝,打鞦韆似的來往晃搖。雙頭怪蛇乍見童兒飛身躥起,似乎陡然驚怒…… 
    怪頭一昂,後面長尾「吧」的一打樹幹,「唰啦」聲中,上半身似斷弦之矢,直向童兒 
    撲去。「飄客」玄劫,不由為之大驚!但那童兒,卻是早有防備一一左手緊握樹幹,右 
    手掄起竹鞭,看到怪蛇快將撲近,不慌不忙,照準怪蛇雙頭交叉之處,一鞭直抽下去。 
    一響「吧」的聲,抽個正著……跟著兩腿一拳,身子一蕩,松鼠也似的身子躥出七八尺 
    處,飄落樹下。怪蛇挨上一鞭,四腳一鬆,六尺長的身軀,跌下樹來,在泥地上接連打 
    了兩滾。童兒趁機飛步上前,照樣葫蘆,又是一鞭,向雙頭交叉處抽去。 
     
      那知怪蛇也是乖巧非凡,已吃過一次苦,這回卻不上當,雙頭一縮,立即退後一尺 
    。童兒竹鞭抽了個空,打落地上,泥水飛濺。 
     
      怪蛇一伸長尾,風車似的一轉,直向童兒的兩條腿捲來。這童兒似乎也有一身本領 
    ,托地一跳,閃過怪蛇掃來的尾巴。那條怪蛇見一擊不中,競也施以渾身解數,趁著童 
    兒雙腳著地,長尾一卷,又潑風般捲來。童兒上半身往後一仰,利用腳跟一頓之力,又 
    躥飛七八尺……已躥到另一個大樹下、怪蛇第二次擊敵不著,十分憤怒,「噓噓噓」連 
    叫聲中又追過來。童兒左閃右跳,矯捷如猴……一有機會,舉起竹鞭,就是當頭一下。 
     
      但這一條怪蛇除了兩頭交叉之處,是它唯一要害之外,全身麟甲,堅硬如鐵,竹鞭 
    打在上面,反而躥起越高,卻是夷然無傷。童兒反而在好幾處,險些給那怪蛇咬著,幸 
    而身手迅速,不然就不堪設想。「飄客」玄劫伏在廟牆上,見那童兒始終無法制服怪蛇 
    ,那張褐黃色臉,滿顯出焦急之色,一味左右縱跳。玄劫再也忍不住,陡地一聲大喝! 
    左手一揚,兩顆鐵蓮子電射而去……一左一右,「嗖!嗖!」兩聲,恰把怪蛇左頭一雙 
    怪眼,完全打瞎。怪蛇負痛之餘,「噓」的一聲,候地回身,直向廟牆撲來。「飄客」 
    玄劫手急眼快,一連摸出三顆鐵蓮子,運用連珠手法,再一揚腕,魚貫打出……第一顆 
    穿入右頭左眼,第二顆打中嘴邊,第三顆無巧不巧,襲中怪蛇雙頭的交叉處。這交叉處 
    乃是怪蛇一身最脆弱之處─一剛才挨了童兒一竹鞭,已經受了損傷,此刻再給鐵蓮子一 
    擊,深陷入肉!怪蛇慘叫一聲,立即撲地翻滾,一陣縱跳。「飄客」玄劫一個飛身從牆 
    上撲下,龍淵劍執握在手,要和蛇頭砍去……那童兒急了也跟著近撲過來。兩手一攔, 
    道:「前輩,不能把它殺了,這蛇我有用處!」玄劫聽到童兒這樣說,急忙收住出手的 
    劍勢。 
     
      這時,勁風已止,變成濛濛細雨,水霧迷漫,空中烏雲已散,略有日光透射下來! 
    地上那條怪蛇,四足不時地向著地上划動、抽搐,尾巴在跟著後面擺動,兩顆蛇頭,紫 
    黑色的血,直向外面湧出來。這童兒卻是不慌不忙,走去樹下,搬起一方有磨盤大,重 
    有四五十斤的大石過來。 
     
      轟隆一聲,大石放落地上,壓住蛇頭……再從褲上解下一條牛筋細繩,打個活結, 
    套住蛇尾……使勁一拉,蛇尾立時筆直。如此一來,蛇頭被大石壓住,蛇尾給牛筋緊住 
    ,再是霸道兇惡,已作惡不來。童兒走近牆後,拿來兩樣東西……那是一把古銅的尖刀 
    ,和一隻小瓶子。童兒一手拿著牛筋細繩,一手掄起竹鞭,照準蛇身吧吧吧的一陣猛打 
    。 
     
      「飄客」玄劫看得莫名其妙……他再向那童兒看去,這孩子神色肅穆……那不是像 
    頑童好玩的一副神情。童兒在蛇身上,來來往往打了七八十鞭……蛇身接近腰股部分, 
    腿上鼓起一個氣泡來……這氣泡漲大成有雞蛋大小。童兒候即扔下手中竹鞭,拾起小刀 
    ,向鼓起的氣泡上劃去。 
     
      蛇皮破裂,氣泡劃破,流出一泓墨綠晶亮的液體來……童兒急忙將液體盛入瓶中。 
    玄劫這一看,才始理會過來……原來這孩童的目的,是在取蛇膽。 
     
      這孩童有這等智機,玄劫暗暗讚歎不已!童兒將蛇膽盛入瓶子後,用蓋子蓋上,突 
    然「噗」的跪在玄劫面前。道:「剛才多蒙前輩相救之思,原來前輩是位身懷絕技的高 
    人,尚望大發慈悲,救救弟子的義父!」「飄客」玄動聽來暗暗稱奇,伸手把童兒扶了 
    起來。柔和的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因何孤身一人來此,你義父在 
    何處,何以要我搭救,你倒說來聽聽?」童兒道:「弟子姓『卜』名『森』,自幼無父 
    無母,也不知道哪裡人……自懂得人事後,就由義父所撫養,並且教了我一身功夫…… 
    」指了指古廟的廟門那端。又道:「我義父就在離此六七里的『迎南古寺』……三日之 
    前,遭仇人所暗算,身負重傷,已是奄奄一息中……」玄劫困惑問道:「卜森,你來此 
    取蛇膽則甚?」卜森道:「義父受到仇家傷後,告訴森兒的……只有『赤練雙頭蛇』的 
    蛇膽,可以得救,但此『赤練雙頭蛇』十分難找,又要生捉活的,破肚取膽,才有功效 
    ,經我多方尋找,才在這山神廟後面,找著─條……」卜森這孩子,雖然長了一副猿猴 
    的形相,但口齒伶俐,惹人喜愛。又道:「森兒滿想用竹鞭打暈它,再活擒到手,不料 
    此蛇果真利害,若非前輩出力相助,森兒險些喪命……現在請前輩去前面『迦南古廟』 
    救救我義父性命。」「飄客」玄劫見卜森模樣醜雖,卻是骨秀神情,心裡已有幾份喜愛 
    。微微一笑,道:「卜森,玄某隨同你去,你前面帶路就是!」卜森見玄劫答應下來, 
    十分高興……小刀染有蛇毒,扔下不要,拿起竹鞭、瓶子……突然想了起來,躬身一禮 
    。問道:「前輩,不知你名號如何稱呼?」玄劫就把自己姓名、稱號,告訴了這孩子。 
    這時,細雨已停,天空浮雲漸散,太陽從雲縫中透出萬道金芒。卜森前面帶路,直向山 
    環那端走去。玄劫銜尾相隨。 
     
      邊走邊問道:「森兒,你因何在此大雨中來山神質取蛇膽。剛才那把綠草,又是從 
    何而來?」卜森有條不紊。道:「森兒在無意中,知道山神廟中,藏有『赤練雙頭蛇』 
    ……前兩日,有一夥從雲南來的藥材客人,路過此地,趕不上前面宿店,就在山神廟投 
    宿一晚,哪知第二天早晨起來,竟有兩人全身紫黑,突然暴斃,細看全身並無傷痕,只 
    有腳底部份,出現一個龍眼大的傷口,鮮血直流不止,才知道這兩人遭一種『赤練雙頭 
    蛇』所噬……。」微微一頓。又道:「這是義父告訴森兒的……由於『赤練雙頭蛇』毒 
    氣利害,平時所居窩穴,十丈以內,草木枯黃,人若近前,立時中毒……需在雷電風雨 
    交加中,毒氣才始稍斂……至於剛才口含綠草,也是義父教我預備,以防蛇毒的侵入而 
    已玄劫聽來不時點頭!知道卜森口中所說的義父,也是風塵中一位奇人,如今身受重傷 
    ,臥病廟中! 
     
      自已以俠義門中自命,豈能坐視不救?玄劫心念游轉,隨著卜森往前面走去。兩人 
    腳程,都快速異常,走不多時間,前面矗起一座高山,雙峰並時,看去宛如駱駝之峰… 
    …山麓一片濃影,綠蔭深處,似有一所古廟,綠瓦紅牆,點綴其間。卜森遙手一指。道 
    :「玄前輩,前面那座山峰叫『石駝峰』,山下就是『迦南古廟』……」兩人談著走著 
    ,由石駝峰迤儷而下,已來到「迦南古廟」的廟門前……卜森陪同玄劫,自廟門而入。 
    玄劫進來廟中,回頭一匝,發現這座「迦南廟」的傾倒程度,與山神廟差不了多少,不 
    過有人居住,地方還算乾淨而已。廟門這裡一座院落,迎面三間殿堂,左右兩間已破敗 
    不堪,只有中央那間稍見完好……屋中牆沿貼壁,靠著一張禪床,床上仰臥著一個面貌 
    蒼老,發眉俱白的者和尚……老和尚呼吸短促,業已奄奄一息中。玄劫朝塌上目注看去 
    。隨即向卜森道:「森兒,『赤練雙頭蛇』蛇膽,雖有醫治內傷之效,但你義父臥床數 
    日,已氣若游絲,就有蛇膽也不容易服下,我這裡有『珠砂龜甲錐』可以奏效,你快去 
    取半碗清水來。」「飄客」玄劫,蹤游江湖各地,隨身就攜帶秘製靈藥,作為救人防已 
    所用。玄劫從袋囊取出的「珠砂龜甲錐」,狀如一塊磨墨的墨條,但色呈朱紅。 
     
      卜森聽到玄劫此話,走去後面廚房,取來半碗清水,玄劫就用「珠砂龜甲錐」一端 
    ,浸入半碗清水中,在碗底碾磨。不一會,半碗清水已成殷紅粘液,芬芳撲鼻,令人心 
    腦俱爽。玄劫來到禪床前,而食、拇指,拔開老和尚牙關,把半碗殷紅色粘液,灌進他 
    嘴裡。果然,沒有多久時間,者和尚肚子裡咕咕直響,眼皮也能漸漸眨動,呼吸已不像 
    剛才困難,口中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來。卜森看到這情形,心裡高興不已。急急上前。 
    道:「義父,義父,快快醒來……你老人家可有覺得舒服了些?」老和尚服下用「珠砂 
    龜甲錐」,碾磨成的殷紅粘液後,渾身充滿一股陽和之氣,胸上瘀血已漸漸化開,已能 
    開口出聲!老和尚唱然。道:「森兒,為父在此,我等莫非夢中相見?!」卜森鼻子一 
    酸,流下兩行淚水。道:「義父放心,森兒請了一位玄前輩來此……剛才森兒蒙玄前輩 
    相助,在前面山神廟,取得『赤練雙頭蛇』蛇膽,義父眼下,身體就會痊癒過來。」卜 
    森一邊說,一邊取過小瓶,打開瓶蓋,那蛇膽已化成一泡墨綠漿汁……卜森把瓶口湊上 
    老和尚嘴邊……老和尚剛才服下「珠砂龜甲錐」,混身已有力氣,將「赤練雙頭蛇」蛇 
    膽,一口吸盡。果然,靈藥功效不凡,經過半晌時間,老和尚精神漸漸康復,在卜森扶 
    掖之下,居然已能坐起身來,和玄劫施禮見過。卜森見義父病勢脫體,歡天喜地,就把 
    玄劫的來歷,以及相助自己殺蛇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和尚對「飄客」玄劫,感激不已。玄劫請教這位者和尚的法名……才知道卜森義 
    父的法名叫「玉真」……雙方一見如故,玄劫問到玉真禪師、如何遭仇人暗算,以及收 
    下卜森做義兒的經過。五真撣師並不隱瞞,把他昔年由始至終的這段經過,告訴了「飄 
    客」玄劫……這位玉真禪師俗家姓「霍」叫「霍天敏」,江南人氏,早年遇得異人,學 
    得一身上乘絕技。後來霍天敏投入贛北鄱陽湖水路稱霸的「湖海神蛟」駱兆雄手下…… 
    由於霍天敏武技超群,勇敢善戰,不久就打出「鐵翅飛鵬」霍天敏的名號。有一年,「 
    湖海神蚊」駱兆雄失手,遭官兵所捕殺,部下群龍無首,眾人一致推戴「鐵翅飛鵬」霍 
    天敏,繼傳首領。 
     
      霍天敏無法推辭,只得答應下來……這一來,就在綠林中混了十多年。霍天敏雖然 
    為人正直,做了不少劫富濟貧的事,但另一方面,也著實殺害了不少無辜生命。 
     
      這一年官兵大舉掃蕩水寇,霍天敏手下一班弟兄,就在官兵圍剿中散了伙,他自己 
    也險些失風,遭官兵所擒,全靠一身驚人絕技,拚死突出重圍。 
     
      經過這次掃蕩後,霍天敏閉門思過,才知道「走夜路總會遇上鬼」,天下沒有白吃 
    的簇席……綠林這碗血腥飯,斷乎吃不得。 
     
      霍天敏想到自己,這些年來,殺生造孽,積案纍纍,至今險遭惡報,不禁心驚膽寒 
    ……於是心念一定,決心出家,投入空門……一來借此避禍,二來唸經成佛,但求佛祖 
    慈悲庇護,減少生平殺孽。霍天敏主意既定,就投入鄂原「覺出寺」出家,易名「玉真 
    」,絕口不談武技,潛心拜佛。 
     
      匆匆又過了十多年,有一年,玉真禪師雲遊貴州,無意中發現了石駝峰「迦南寺」 
    ……此一古寺,香火零落,傾壇不堪。玉真禪師突然想了起來……自己垂暮之年,有如 
    風前殘燭,在世日子已經無多,這些年來,雖然飯依我佛,但們心自問,也未曾做過什 
    麼大功德事。 
     
      如今這座「迎南古寺」,冷落荒涼,自己何不索性住下,略為修繕,重振香火,也 
    給人間留下一塊善心之地。玉真禪師有了這種想法,就把多年來募化得來的銀子,僱請 
    匠工,把「迎南寺」裡外粉飾一新,自己住下寺中,充作主持兼司香火。由於地處荒僻 
    ,居民稀少,玉真禪師也不想收牆門弟子。如此又過了五年……這年深秋時節,金風送 
    冷,玉露生寒,滿山草木,漸見枯黃零落……─但,卻是個月白風情的良夜。玉真禪師 
    正在做夜課,敲木魚念著大悲咒,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擊鼓聲……這陣鼓聲 
    十分沉悶,入耳心悸。玉真禪師居此多年,知道這是土人俗例……這一種「人皮鼓」, 
    非遇到門神祭把等大典,絕不輕用。 
     
      玉真禪師突然覺得心旌擺搖,全身起休,一連打了幾個寒噤……身上有此感受,玉 
    真禪師輕聲自語道:「哦,真個奇怪,我霍天敏皈依佛門多年,心明如鏡,萬念皆空, 
    今晚何以身心如此煩躁……莫非眼前有凶險之事?」老禪師喃喃說著時,放下手中經卷 
    ,走出寺門,抬頭舉目看去……石駝峰上,人影幢幢,一派火光,直衝霄漢!玉真禪師 
    這一發現,不禁心自起了好奇,急忙提起鐵禪杖走出寺外,直向前面山上跑去。 
     
      不多時,來到一處峰腰山環處,只見坡前草地上,圍坐著數十個土人,成了一個半 
    圓形……當中燃起一堆熊熊烈火,不知在搞什麼把戲。 
     
      玉真禪師對這種土人情形,由於久居石駝峰之麓「迦南寺」,也知道一些……這種 
    土人力大身輕,攀山越嶺,縱躍如飛,殘忍嗜殺,且有吃人肉的風俗……此刻,玉真禪 
    師藏身一棵老松後面,細看動靜。這群土人約有七八十人,個個腰圍草裙,頭插鳥羽, 
    鼻上穿著杯口大的鐵環,寒光閃閃。 
     
      面上用些顏料,塗得花花綠綠,再給火光一映,猙惡如鬼,各個圍著火堆,打皮鼓 
    ,吹蘆笙,嗚嗚砰砰,淒厲刺耳。火堆旁邊,放著一隻大木槽,木樁上綁著一個似人非 
    人,似獸非獸的怪東西。玉真禪師定睛仔細看去……那怪東西滿身茸茸黑毛,看來有點 
    像一隻大猩猩,但面目卻不十分清楚。 
     
      這些土人,似乎興高采烈,打鼓吹笙,愈來愈急,最後,全部都站了起來……按著 
    鼓聲的音調,跳起舞來……跳得離奇古怪,十分難看。這些土人,在火光中舞蹈了好一 
    會。 
     
      其中有個高大的土人,看來是個中首領,突然從草裙下,拔出一把明晃晃牛耳尖刀 
    ,怪叫一聲,跳到木槽面前,向怪物腿間一刀割下……這一刀下去,立即隨著刀尖,挑 
    下一方鮮紅的血肉,放進自己嘴裡大嚼。其餘眾土人,也紛紛學樣,蜂湧上前,各個拔 
    出尖刀,你劃一方,我割一塊。 
     
      綁在木樁上怪物,痛得連連慘叫嘶號。這一幕看進玉真禪師脹裡,不禁毛髮倒豎。 
    就在這時候,綁在木樁上怪物,突然口吐人言,大叫起來:「救命啊……痛死我了!」 
    聲音清朗,聽來是川黔一帶的人。玉真禪師聽來恍然大悟,原來那怪物不是猩猩,竟是 
    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個漢人,竟被土人擒住,活割生啖。 
     
      玉真撣師不禁一股無名火高起三丈……激起一個丹田之氣,敞開喉嚨,霹雷似的一 
    聲大吼……提起鐵禪杖,照準前面那裡大樹掃去……「啪」的聲,若井口粗的大樹,立 
    時折斷。玉真禪師飛起一腳,「騰」的聲,斷下的半截老樹飛出兩丈外,正墮落熊熊烈 
    火的火堆中……火星柴枝,四下飛濺噴舞,灑了那些土人的一頭一臉玉真禪師像頭猛虎 
    似的撲了過來,掄起手中鐵禪杖,朝向土人打下。土人一族平素迷信,最信鬼神……正 
    在歡呼高興,割下人肉吃時,突然「騰」的聲起,凌空飛來半截大樹,墮落火堆,打得 
    火星四濺,陣陣煙霧躥飛,不由為之大驚……認為剛才祭禮不敬,冒犯了神聖。接著又 
    響起一陣大吼,出現一個灰袍、白髮、光頭的老和尚……禪杖到處。立即額破頭裂…… 
    就像風暴似的,接連給他打倒了五六人。這些土人給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山神顯聖,哪 
    裡再敢抵敵,紛紛鬼叫似的抱頭鼠竄。 
     
      就在這眨眼之間,連爬帶滾,逃個乾乾淨淨。玉真禪師並不追趕,收住禪杖,回過 
    頭來,那熊熊火光,猶未熄滅……木槽內那個怪毛人,景象十分淒慘……自胸以下,所 
    有膚肉,盡遭土人割去,露出嶙嶙白骨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玉真禪師不禁觸目驚心, 
    口中喃喃宣念佛號,穩住心神……不管血腥污積,連木槽和毛人屍體扶起,負在肩上, 
    左手執著禪杖,分開亂草,猛提一口真氣,直向「迦南寺」奔來!玉真禪師的本意,好 
    人做到底。把這怪毛人的屍首,找個靜僻所在掩埋,免得令其屍曝荒野。哪知過了不到 
    十里路,猛覺勁力漸漸不繼,頭腦一陣昏眩,兩眼金星直冒。玉真禪師知道自己武功, 
    已經擱下多年不用,罡氣業已虧弱……剛才斷樹、踢樹,用力過甚,傷了氣脈,再扛這 
    只沉重的木槽,長路奔跑,自然後力不繼。玉真禪師過一處巖角,已實在無法支持下去 
    ,只得一彎腰,把木槽放落地上,略為喘了一陣氣。歇息片刻,才始覺得精神有些回復 
    過來,就即提起禪杖,正要站起……突然,背後「呱」的一股嘶號聲起,一陳勁風,直 
    向自背後撲來。出其不意,玉真禪師猛然一驚……忙不迭腳跟一頓,身形拔前五六步, 
    ……就在這匆忙之際,已管不了對方是人是獸,掄起鐵禪杖一個「橫江截浪」之勢,回 
    身掃去。一聲「□」的聲響,夾著一陣刺耳慘叫,星月光亮亮之下,一具毛茸茸的怪物 
    ,給鐵禪杖打個正著……整個身子飛出丈外,跌落草地上,連打兩滾,就即寂然不動。 
    玉真禪師雖然並不受傷,自也自嚇得心跳氣喘,一身冷汗……轉身看去,那怪物伏在草 
    叢中,不再抖動,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禪杖,用力非輕,怪物必然死去。玉真禪師走近跟 
    前,用禪杖拔開野草一看,不禁又是一陣目瞪口呆……原來一杖打倒的怪物,又是一個 
    毛人,跟木槽上給土人割肉生啖的毛人,有相似之處,但口鼻鮮血津津直流,已經死去 
    。這毛人的四肢五官,和人類相似,但滿身長有金黃色細毛,臀後還拖著一條短尾,該 
    是人猿一類。玉真禪師無意中,又害了一條生命,心裡十分難過。頓足叫恨。道:「我 
    佛慈悲為懷,不傷螻蟻,我今晚何以這等異於往常情形!打殺幾個土人倒也罷了,竟又 
    在此地害了一條生命,真是善果未結,再執屠刀……唉,真該死……」玉真禪師正六神 
    無主,搓手歎氣之間,忽地,猛聽到旁邊草地上,又傳來一陣幼兒啼哭之聲。老禪師又 
    給嚇了一跳……月光下低頭循聲看去,死毛人左側數尺外地上,有─口布袋!布袋蠕蠕 
    在動,哭聲自布袋而出。 
     
      玉真禪師急急伸手抱起,布袋裡赫然是個看來有一週歲光景的幼兒……老禪師這一 
    發現,雙手抱起幼兒,霍地跪倒地上,望著夜空,喃喃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弟子一時好奇,來到石駝峰,眼見土人活啖人肉,一時觸動無明,殺害多人,妄開殺戒 
    ,但沒有把受害人救下,只是一具血肉殘屍……不料來到此地。不分青紅皂白,又殺害 
    了一條生命……便遺下孤兒無所依歸……弟子真個罪該萬死,佛祖有靈,尚望給於弟子 
    自新之路,撫育此一孤兒,以贖弟子罪過……」玉真禪師望天祝禱、喃喃語落到此,禁 
    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玉真自小進入綠林,經過不少大風大浪,歷盡無數驚險場面……數 
    十年迄今,未曾流過一滴眼淚,今夜在此曠野無入所在,面對著兩具似人非人的毛入屍 
    體,玉真竟然呼天痛哭一場。玉真哭過一陣後,心頭悲痛稍舒,戰兢兢站起身,就用禪 
    杖在地上,掘了一口深坑,以木槽作棺材、把這兩具毛人屍體,入土埋葬。玉真禪師把 
    兩具毛人埋葬後,已累得一身大汗,把地上幼兒抱了起來。 
     
      在星月光亮之下,發現裡著幼兒的這只布袋上,有兩行字。中間一行字體稍大,上 
    面是「成都慶余堂藥鋪,卜」數字。左邊一列字跡稍細,寫有「慶余堂藥鋪採辦川康雲 
    巷貴省道地生熟藥材」數字。玉真禪師看到布袋上這兩行字,倏然間,想起一件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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