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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戒

                     【第十三章 鴻門之會】 
    
        暮色垂落了幾近半個時辰,郝天浪和薛群才抵達目的地,兩個人全一身的熱汗,滿
    面風塵,這趟路,走得相當辛苦。 
     
      「瀏縣」縣城算是個熱鬧地場,入黑之後,燈火明亮,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倒像趕 
    廟會般地喧囂法,令久處僻靜寒郊的郝天浪頗覺得新鮮。 
     
      「青蓮會」座落於縣城中的會館,就在一條橫街的轉角處,紅磚圍牆,黑漆大門, 
    門楣上光明正大地嵌懸著「青蓮會」的金字木匾,好像府縣衙門那樣地理直氣壯。 
     
      兩人下馬之後,經薛群叫開大門,入門是一堵高大的「照壁牆」,牆後偌大一方院 
    落,正對的是座大廳,兩側築有格局如一的兩排平房,大廳之後,隱約尚有樓閣,地方 
    不但寬敞廣闊,氣勢也夠,看來「青蓮會」的實力還的確不小。 
     
      待引兩人入內的漢子並不多話,一直領他們來到大廳階前,始示意暫候,由他自己 
    奔去傳報——大廳的四扇棉紙格子門都是開啟的。 
     
      郝天浪閒閒眺望,低聲說道:「這座會館挺有架勢,你們魯中總壇,想必更為輝煌 
    了!」 
     
      薛群撣著衣襟上的灰沙,搖頭笑道:「那你就猜錯了,我們魯中總堂,外表看去平 
    凡之極,像是尋常人家的四合院,半點不起眼,外頭的會館天高皇帝遠,反倒比總堂搞 
    得氣派。」 
     
      郝天浪正想再說什麼,已聞得腳步杳雜,一路從大廳響了過來,他本能地抬眼望去 
    ,原先引路的那個漢子之外,另有兩人隨後跟出,走在頭前的一位,面如滿月,團團胖 
    胖的,細皮嫩肉的面孔上掛一抹十分和煦忠厚的笑意,襯以他的寶藍色精繡蝙蝠邊的錦 
    袍,越發現出一派富貴之慨;後面的那位,則不是別人,正是頭頂纏綁著白布遮傷的齊 
    常惠。 
     
      薛群面容一整,低促地招呼:「郝先生,我們三賢之一李老爺子親迎了。」 
     
      瞧著正走過來模樣如同富家翁的李濟,郝天浪心裡失笑,笑自己差點看走了眼,若 
    不是薛群適時點明,他還以為來人不是李濟,而是李濟的哥哥李通,江湖人嘛,哪有這 
    身財神打扮的? 
     
      這時,李濟快迎兩步,連連作揖,笑容可掬:「稀客稀客,真個是請也請不到的稀 
    客,兄弟李濟,久仰郝兄了——。」 
     
      郝天浪亦雙手抱拳,聊以寒暄:「不敢當,在下郝天浪,這廂拜見李兄。」 
     
      笑嘻嘻地伸手肅客,李濟親切地道:「來來來,郝兄,裡頭請,裡頭請。」 
     
      齊常惠繃著一張鍋底臉,站在旁邊緊抿嘴唇,一言不發,好一付深仇大恨的德性。 
     
      瞅瞅齊常惠,李濟故示驚詫之色:「你不是和郝先生也算舊識了麼?怎地如此生分 
    ?」 
     
      齊常惠掙出一絲極其勉強的笑顏,僵硬地道:「郝兄竟允賞光,實屬不易,請了。 
    」 
     
      郝天浪一拱手:「人生何處不相見?打擾,打擾。」 
     
      大廳中的陳設厚重而單調,由於皆為深暗色澤,氣氛就不免帶點沉悶陰晦了。 
     
      賓主落坐,只得三人,薛群並沒有跟著進來,顯然以他的職級品位,還沒有資格參 
    與此等「高層會談」的場合。 
     
      有個小丫頭上來奉過茶水,又悄然退下。 
     
      李濟舉起茶盅敬客:「郝兄,請用茶,這一路上可辛苦了……」 
     
      郝天浪早就又饑又渴了,卻尚得顧及禮數,明明想一口喝乾盅內茶水,偏只能溫文 
    爾雅的淺啜略嘗。他放下茶盅,吮吮嘴唇:「辛苦談不上,奉李兄寵召,豈敢不來?」 
     
      李濟呵呵笑道:「言重言重,言得太也重了,老實說,我還生怕薛群無能,請不到 
    郝兄大駕呢。」 
     
      郝天浪道:「李兄禮賢下士,郝某當然應該面聆教益。」 
     
      說著,他忍不住又拿起杯子,深深飲了一口。 
     
      李濟往太師椅的椅背上一靠,瞇著眼道:「郝兄餓了吧?」 
     
      郝天浪抽出袖口內的絲帕拭拭唇角漬痕,明明早餓得前心貼後牆,肚子咕咕叫了, 
    想想此刻究竟不是「把酒言歡」的時機,餓也只有忍下:「還好,李兄召見,不是說有 
    事相商麼?」 
     
      李濟把雙手擱在微微突出的肚腹上,形態一派安祥:「既然郝兄提出來了,我也就 
    不再拐彎抹角、扯些空話。郝兄,有關馬任俠與家兄的這檔子事,不知郝兄有什麼看法 
    ?」 
     
      郝天浪一笑:「我想,李兄該不會不清楚我的立場吧?」 
     
      下闔的眼泡映著燁燁燭火,有些微反光,以至半合著的眼神便隱斂不清了。李濟的 
    聲音平平緩緩地:「郝兄是說,根本不承認此事?」 
     
      郝天浪道:「正是。」 
     
      李濟的模樣如常,一點也不見慍怒:「郝兄,我想請教郝兄幾個問題,尚祈勿嫌唐 
    突——」 
     
      郝天浪大大方方地道:「但請見示無妨。」 
     
      李濟不緊不慢地道:「其一,那馬任俠不過是個落魄鏢師,窮途潦倒,無財無勢, 
    即使我們有心訛詐,怎會以他為對像?能求個什麼、得個什麼?其二,事情的前因後果 
    ,我們已經過再三研判,各項疑點郝兄亦已知悉甚詳,箭頭所指,以馬任俠掉包的嫌疑 
    最大,除開他,甚至並無第二嫌犯,郝兄堅持馬某冤枉,是否也能將這些可疑之處向我 
    們一一澄清?其三,馬任俠護送亡妻靈柩回鄉,不曾向任何一位親朋報喪,端端約請兄 
    台隨行,郝兄可推測過內中因由?是不是有借力自保之想?其四,開棺一看,便足以證 
    明他的清白,他執意抗拒,顯屬心虛,難道以郝兄之睿智,猶不察馬某的詭計?」 
     
      郝天浪淡淡地道:「這些,我全都想過了。」 
     
      李濟不動聲色:「那麼,郝兄的結論為何?」 
     
      郝天浪直截了當地道:「我仍然不相信馬任俠會做這種事,因為我不相信,所有的 
    疑點也就不成其為疑點,換句話說,根本沒有的事嘛,東扯西拉不就變成自說自話,一 
    場白搭了?」 
     
      白胖的臉孔上笑容不改,李濟的涵養功夫實在不簡單:「郝兄認為,這一切都是我 
    們自己編的故事?」 
     
      郝天浪道:「故事可能不是編的,只是你們找錯人了。」 
     
      李濟笑道:「總之,郝兄僅有一句話,就是馬任俠絕對清白無辜?」 
     
      點點頭,郝天浪道:「不錯,絕對清白無辜。」 
     
      李濟清清喉管,道:「若然他清白無辜,我們為什麼會勞師動眾去找他,甚至不惜 
    落個死傷狼藉的血腥後果?設如沒有把握,豈能這等莽撞?!」 
     
      郝天浪四兩撥千金地道; 
     
      「我說過,李兄,你們找錯人了。」 
     
      頭一次端起茶盅飲了口茶,李濟舒著氣道:「這一項,郝兄,我看是談不下去了。 
    」 
     
      一直未曾開口的齊常惠不由悻悻啟齒:「老爺子,我早說過談不攏的,要能溝通, 
    怎會動上手?反正我們唇乾舌燥,再三解說,姓郝的認為一概都是無端羅織,有心陷害 
    ,將事實全看成子虛!」 
     
      郝天浪道:「齊老兄,個人的立場不同嘛,你怎能強迫我承認你的主張?」 
     
      李濟攤攤手道:「郝兄,談事情得有個斡旋餘地才行,進一步、退一步,得彼此容 
    讓,像你這樣一口咬定,毫無彈性,便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了。」 
     
      郝天浪道:「不知李兄希望我怎麼個有彈性法?」 
     
      李濟皺皺眉,道:「首先,郝兄應該想到,此事發生之後,我如何向家兄交待?如 
    何得以保全『青蓮會』的顏面?總不能任人騎到頭上、坑到頭上,一點辦法也拿不出來 
    ,一點收穫也沒有呀!」 
     
      長長「哦」了一聲,郝天浪別有用意地道:「李兄,路上聽薛群薛老弟說,李兄此 
    番召我前來,極具誠意,主要目的,便在息事寧人,化干戈為玉帛?」 
     
      李濟連聲道:「是呀,冤家宜解不宜結,更明白說,誰又願意結下你這麼一號冤家 
    !」 
     
      一拍手,郝天浪笑道:「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 
     
      李濟亦笑道:「郝兄若有好策,乃再好不過——」 
     
      郝天浪緊接著道:「李兄,聞說令兄所失寶物,當初是以十萬兩紋銀購得?」 
     
      李濟頷首:「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目吧。」 
     
      郝天浪爽快地道:「好,不管馬任俠的事是怎麼個說法,這筆銀子,由我替他墊上 
    ,一則花錢消災,二則,李兄對令兄也算有所交待了。」 
     
      李濟搖頭道; 
     
      「這個法子,恐怕不行。」 
     
      郝天浪迷惑地道:「扯來扯去,左不過牽扯的是銀子,賠出銀子,怎說不行?」 
     
      故意長長歎了口氣,李濟道:「家兄家財萬貫,不敢說富可敵國,卻也堪稱富甲一 
    方,他在乎的不是區區十萬銀子,他主要是盼望『原璧歸趙』,把寶物拿回來。」 
     
      郝天浪咬咬下唇,道:「這就難了,那『百景圖』如今下落不明,去何處找回原物 
    ?」 
     
      李濟笑得詭異:「所以說,空費郝兄一片好心,解鈴還得繫鈴人啊……」 
     
      郝天浪道:「是誰系的鈴?」 
     
      層疊的雙下巴往下一突,李濟道; 
     
      「馬任俠呀,莫不成尚有他人?」 
     
      郝天浪表情木然地道:「李兄,兜來轉去,這不又繞回原來的老題目上了?不,鈴 
    不是馬任俠系的,所以找他沒有用,那『百景圖』一定另有去處。」 
     
      兩個人一個一口咬定,一個堅不承認,針鋒相對之餘,誰也未得進展,眼瞅著事情 
    便要僵了。 
     
      李濟忽道:「這個問題,我看且先擱下——」 
     
      郝天浪以為有轉機了,跟著道:「是不是請李兄在令兄之前美言幾句,多加開導? 
    天下至寶甚多,只要有錢,還愁買不到更好的東西?」 
     
      李濟笑吟吟地道:「先擱下這個項目再說,郝兄,除此之外,你我雙方欲棄怨言和 
    ,尚有另一個癥結。」 
     
      郝天浪實心實意地道:「請說,但凡能以解決,我一准配合。」 
     
      搓著兩雙肥厚的手掌,李濟慢吞吞地道:「很簡單,我們這邊的傷亡又怎麼辦?」 
     
      提出這一項,郝天浪立即知道梁子不好了斷了。江湖恩怨,最難擺干的便是傷亡問 
    題,人肉不是論價賣的,尤其性命只有一條,命沒了,又以什麼根據來談賠補?但這亦 
    要看當時的形勢與兩造息事的心態如何?一般而言,爭殺既起,責在彼此,只要雙方俱 
    有誠意和解,傷亡問題自可迎刃而開,不過,假若有一方心存不甘或別有企圖,這個項 
    目就不易談攏了。 
     
      現在,李濟似乎正朝後者的方向走。 
     
      郝天浪道:「李兄,人在武林,身廁兩道,生死搏殺之舉原乃常事,如果要在這個 
    題目上斤斤計量,只怕爭端永難平息,天下俱無寧日了。」 
     
      李濟笑容不改:「那麼,我們的人就該白死白傷?」 
     
      郝天浪不由提高了音調:「設若傷亡者為我方,李兄,又該怎麼說?」 
     
      李濟縱聲大笑:「如此,則郝兄不用我請,早就主動找上門羅!」 
     
      郝天浪定下心來,沉沉地道:「薛群告訴我,你要我來,是打算化怨解仇的,但我 
    看你的意思,根本沒有這個想法,處處挑剔,諸多留難,倒像要把糾葛越結越深的態勢 
    。也罷,你不妨把你心裡的合計明表出來,該怎麼樣,我郝某決不皺眉!」 
     
      李濟的笑意倏忽僵凝,變臉變得可快:「我哥的寶物吃人掉包,我們花費了無數心 
    血才找出了嫌犯,卻遇上你這個活現世執意庇護,仗力為奸;我們向你講情說理,更落 
    得連死帶傷,血灑當場的結局。郝天浪,你把我們『青蓮會』看成了一群豬狗不如的東 
    西?拿十萬兩臭銀子就想將事情了結、快活逍遙?我告訴你,你這是在做你的清秋大夢 
    !」 
     
      齊常惠亦暴烈地接口:「壞我們的聲望,殺我們的人,把『青蓮會』的顏面踩在腳 
    底,這種種般般,都是深仇大恨,姓郝的,你打譜三言兩語即交待走人,天下豈有這等 
    便宜的事?!」 
     
      郝天浪吃吃笑了起來,甚至笑到嗆咳,他取出絲帕捂嘴,卻仍笑個不停。 
     
      李濟閒閒地問:「郝天浪,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笑麼?」 
     
      移開捂嘴的絲帕,郝天浪還是在笑:「我在笑我自己,老江湖了,年歲也不輕了, 
    居然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認為你們果真有意息事寧人,真打算化干戈為玉帛,不錯, 
    天下豈有如此便宜的事?不殺得人頭滾滾落地,不斬個雞犬不留,怎能徹底做個了斷? 
    」 
     
      他一挺腰,接著道:「好,我人在這裡,亦準備血債血償了,你們有什麼譜就擺出 
    來,郝天浪『匹練』在手,倒要再次見識見識『青蓮會』的場面!」 
     
      李濟陰冷冷地道:「『青蓮會』不似你想像中的窩囊,更不似你遭遇過的稀鬆。郝 
    天浪,你一把破刀,縱可逞快於一時,卻難以長霸於天下!」 
     
      郝天浪道:「豁起來看吧。」 
     
      向齊常惠招招手,李濟慢條斯理地道:「叫弟兄們排好陣式,準備領教郝天浪的高 
    招!」 
     
      於是,齊常惠低聲應諾,作勢欲起——不知道是李濟抑或齊常惠哪一個暗地弄的手 
    腳,就在郝天浪的注意力被齊常惠起身的動作所引導的一剎,驟覺自己坐著的沉重太師 
    椅往下微陷,兩側扶把肘前端椅腳處驀然彈出四具開口的鐵環,正好扣向他的雙腕與足 
    踝。 
     
      郝天浪反應極快,鐵環彈出,他全身驟起,往前急躬,但變生肘腋,到底未竟全功 
    ,身子躬竄的須臾,右手雙腳算是躲了開去,卻突感左腕一緊,被那只兩端開口的鐵環 
    「匡」聲扣住。這時間,他右手抄起床在椅邊的「匹練」,頭頂上又倏覺光線一暗,彷 
    彿大片陰影落下來,身子回縮,他連鞘帶刀反頂上去,而「鏗」的一記金屬撞擊之聲入 
    耳,竟是有如倒覆的鍋底般,一口碩大的鋼絲罩網,恰好嚴絲合縫地將他罩在其中。 
     
      那李濟與齊常惠早已閃出數步之外,一見計謀得逞,李濟仍舊臉色深沉,不顯喜怒 
    ,齊常惠卻忍不住那股子興奮,連連擊掌:「成了成了,老爺子,咱們計成啦!」 
     
      李濟哼了哼:「用此等下策對敵,值得這麼高興?」 
     
      齊常惠停止拍手的動作,訕訕地道:「我只是想到大仇得報,一時控制不住……」 
     
      李濟冷冷地道:「事情未得最後分曉,永遠莫做定論,困獸猶鬥,只怕還要大費周 
    章。」 
     
      齊常惠乾笑道; 
     
      「是,老爺子。」 
     
      大廳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霍如春、朱一志、郭壯、喬子琛和薛群等人領著 
    十餘名彪形大漢一窩風似地捲入,大廳側門亦迅速啟開,五六名高矮不齊、肥瘦各異的 
    人物也匆匆奔到,原本寬敞空蕩的廳堂,眨眼裡便已擁塞起來。 
     
      看到被倒蓋在鋼絲罩網內的郝天浪,朱一志頭一個歡呼:「我叫你凶、叫你狠,如 
    今看你還有什麼法子呼風喚雨?娘的,扛一把爛刀就想橫行霸道?能治你的門路可多著 
    啦!」 
     
      郭壯也怪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姓郝的氣數盡了。這還得感 
    謝我們薛老弟台的本事,真正大功一件哪。」 
     
      齊常惠才吃過屁,知道眼下使用的手段不夠光明磊落,多少觸犯了李濟的忌諱,因 
    而不停向朱一志與郭壯使眼色,示意他們停止囂叫。 
     
      被郭壯譽為「大功一件」的薛群卻完全沒有一丁一點邀功受褒的表情,他只怔怔瞧 
    著困於罩網裡的郝天浪,眼神閃動間,更隱隱透露著那樣的駭異及慚疚。 
     
      突然,李濟暴喝一聲:「通通給我住口!」 
     
      郭壯立時噤聲,偷偷窺一眼主子的形容,不由心裡犯起咕囔來。 
     
      朱一志迷惘不解地道:「老爺子,是不是,呃,有那裡不對?」 
     
      李濟圓胖的面孔浮一層鐵青:「我們是被逼急了,在別無他法之餘才使了這麼一招 
    下三濫的把戲,你們尚認為有面子、有光彩?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以後永不准再給我提起 
    ,否則,『青蓮會』不叫看扁都不成!」 
     
      大廳側門內人影一晃,「老孩兒」金炎拄著根木拐,腳步蹣跚地蹙了出來,一出來 
    就嚷嚷:「報仇、報仇,凌遲碎剮了這個王八蛋……」 
     
      李濟厲聲叱喝:「你也閉上你的鳥嘴!」 
     
      金炎一楞,再看看廳裡各人的神色,馬上縮縮頭,乖乖閉上了他的「鳥嘴」。 
     
      罩在鋼絲網下的郝天浪,並未閒著,他暗借對方吵吵鬧鬧的段隙,悄然試驗著束身 
    桎梏的性能,這一試過,不禁恨得他咬牙挫齒不已——那張沉重的太師椅,四隻椅腳居 
    然全為生鐵所製,且根置入地,好像還和地面下的什麼重物鑄融成體,牢靠堅實,撼之 
    紋風不動;套於左腕間的這隻鐵環,寬約兩寸,厚有半寸,扣環的口徑,正是手腕的粗 
    細猶要緊上兩分,環沿嵌入表肉,相當難受,罩人的鋼絲網,像是一口特大的「漏瓢」 
    ,網絡嚴密,縱橫編織,只有銅錢大小的網眼格口,根根鋼絲,皆粗若小指,銀亮璀璨 
    ,看上去仿似極具韌性,說是鋼絲,未免輕估,實際上,該稱做鋼條了。 
     
      置身此等情況之下,要想破堅摧困,脫出束縛,的確不大容易,郝天浪目前唯一能 
    做的,便只有等候時機了。 
     
      此刻,齊常惠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老爺子,是不是先把人犯押進地牢裡?」 
     
      李濟古怪地一笑:「怎麼個押法?」 
     
      窒了窒,齊常惠吶吶地道:「將人犯放倒,捆綁嚴實,再押下去加意看管——」 
     
      李濟毫不予人留顏面地「呸」了一聲:「郝天浪那口刀,神出鬼沒,變化無窮,那 
    一個近得了身?我敢打包票,休看他只空得一隻手,照舊能殺得人仰馬翻,遍地滾頭, 
    誰不相信,誰便上去試試!」 
     
      齊常惠嚥著唾沫道:「那,難不成就一直扣著他在此地?」 
     
      李濟簡單地道:「當然不。」 
     
      搓著手,齊常惠道:「老爺子,你好歹總得示下個法子,這麼不上不下可不成啊。 
    」 
     
      李濟陰下臉來道:「夜長夢多這句俗詞兒,你聽說過沒有?」 
     
      齊常惠想了想,突然兩眼一亮:「老爺子的意思,是就地解決?」 
     
      點點頭,李濟道:「總算腦筋能轉彎了。」 
     
      齊常惠又愁上眉梢:「不過,如何下手呢?姓郝的刀法精絕,只一沾邊,八九見血 
    ,想往上靠都難……。」 
     
      李濟不耐煩地揮揮手:「叫館裡的弓箭手預備,你們各人有暗青子的也早早備著, 
    只一吊網,大伙全力招呼,我看他一隻右手,尚能變出什麼三頭六臂的花樣!」 
     
      齊常惠迭聲回應,卻又不放心地加問一句:「老爺子,萬一弩矢暗器還放他不倒, 
    又該如何?」 
     
      李濟板著臉孔道:「姓郝的是神仙?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多遠攻利器,會制不住他 
    ?若有萬一,我亦自有續策!」 
     
      齊常惠轉頭大叫:「老爺子的吩咐你們都聽到了?霍如春,還不趕緊交待下去?」 
     
      霍如春快步出廳,俄傾即返,在他身後,另跟著一隊人馬,個個手執長弓或平端著 
    連珠弩,一進廳來,立時各據有利位置,紛紛向同一個焦點——郝天浪瞄準。 
     
      看來,這隊弓箭手是早已備在那裡了。 
     
      李濟又再下令:「有暗青子的人往前站,沒有暗青子的入朝後靠,別礙手礙腳。」 
     
      廳中人影晃走,一陣混亂,郭壯、喬子琛俱立在前,先時由側門出來的五六人中, 
    也有三員就位,其餘紛紛站向牆邊角隅處——包括臉上陰晴不定的薛群。 
     
      鋼絲罩網裡的郝天浪表情平靜,宛如局外人一樣在做壁上觀,半點不驚慌,半點不 
    憂慮,似乎胸有成竹,又若自恃金剛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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