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踏破鐵鞋】
郎中的——張窄臉原本黃幹幹的,等替曲得標療治完了渾身創傷,黃臉已累得潮紅潮
紅,還微微喘息著,像是剛剛翻過幾個山頭過來,恁般乏法。郝天浪問清傷情,打發了
診金,待郎中騎驢走了,他始好整以暇地進入曲得標房內。
老曲躺在竹榻上,這裡扎數匝白布,那裡貼若干膏丹,襯著他粗線條的德性,樣子
頗見滑稽,不過,雖經這連番折騰,精神倒蠻好。
郝天浪一推門進來,曲得標已迫不及待地問道:「俺說郝老兄,那狗皮膏藥怎麼說
的來著?」
郝天浪忍不住莞爾:「什麼說什麼來著?」
朝自己身上一指,曲得標急道:「俺的傷,要不要緊呀?」
拖一把椅子坐下,郝天浪道:「他說人是死不了,可是調養傷勢,得費段時日,加
上你血流不少,已伐喪元氣,尤須注意滋補,你別急,好好靜下心來養歇才是正經。」
曲得標慢慢地道:「要多久才好得了?」
郝天浪道:「一兩個月的辰光總要吧。」
想了想,曲得標道:「這得花多少銀子?郝老兄,你帶的錢夠麼?」
郝天浪眨眨眼,道:「小意思,你不用往這上面擔心,一切有我,你只管養傷就行
。」
曲得標道:「這房子,租幾多天?」
郝天浪伸出三隻指頭:「暫租三個月,不夠再延,夠了餘數算房東的。」
曲得標微微不安地道:「郝老兄,不會耽誤你的事吧?」
郝天浪道:「等你傷勢復原得差不多了,我就上路,這其間,郎中會按時前來替你
換藥,至於內服丹散,他已留下十天份量,伙食由房東包了,一日三頓,外加補品,據
房東說,他老婆的廚藝不差,應該能令我們滿意。」
哼了哼,曲得標道;
「操他娘,總之換著花樣格外撈錢就是了。」
郝天浪笑道:「怎麼撈也沒有你撈得多,人家尚須貼本失利,你老兄可是無本萬利
,大強盜怎地小心眼?」
打個哈哈,曲得標不大好意思地道:「俺生平最恨的就是乘人之危,人一趟下來,
處處要錢,卻又慳吝不得,予取予求,夠窩囊的。」
郝天浪打趣道:「自然有氣,角色調換了嘛,以往,不都是你向別人予取予求麼?
」
曲得標嘿嘿乾笑:「如今虎落平陽,提不得了。」
翹起二郎腿,郝天浪形色安詳地問:「現在身子覺得怎麼樣?」
曲得標略微伸動著四肢道:「好多了,那郎中的本事挺不賴,不過,俺的身底子也
結實。」
於是,郝天浪囑咐老曲早早歇著,管自掩門去了。
一直過了七八天,曲得標的創傷痊癒得很快,比郎中預期的時間更見起色,七八天
之後,已經可以拄棍下榻,到屋外曬太陽啦。
這一日,稱得上「秋高氣爽」。
小院落裡,曲得標四平八穩的攤在椅上,半瞇著眼,十分舒坦地迎接秋陽那片溫暖
,混然有神遊太虛之概。
注視著對方的氣色,閒閒站立著的郝天浪不禁笑道:「曲老兄你的臉色好多了。」
曲得標仍舊半瞇著眼,懶洋洋地道:「俺也是這麼覺得……」
郝天浪道:「食量增加了不少,人是鐵,飯是鋼,能吃就行。」
朝上移坐了一下,曲得標道:「想想還真叫享福哩,沒受傷之前,大碗喝酒大塊吃
肉的機會固然不少,卻那有如今的定食定規精美細緻?又何來此際的安閒自在?他娘,
沒料到人挨了刀槍尚有這麼一層好處。」
郝天浪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不過,傷要受得恰到分寸,過了頭,就不是這回子事
了。」
小心地伸了個懶腰,曲得標突有一問:「對了,郝老兄,俺剛剛才想起來,你說你
姓郝,郝什麼來著卻不曾說,既然你有姓,總該有個名吧?」
郝天浪道:「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得這麼仔細?說不定他日一別,再無聚首之期,
留個回憶,不亦挺好?」
曲得標表情愕然道;
「不通不通,完全不通。你救過俺的命,又照顧俺這些天,俺若連救命恩人的名字
都不知道,豈非一大笑話?再說,回憶空空蕩蕩,啥也不是,光留回憶有什麼好!人要
塌塌實實地相處才顯真情,別了自有再聚之日,有別有聚嘛,你如何能以確言不能重見
?」
郝天浪一時話塞,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我叫郝天浪。」
曲得標傾過身子,大聲問:「郝啥浪?你講清楚點——」
郝天浪道:「天浪,整天浪蕩的天浪。」
思索了一會,曲得標疑疑惑惑地道:「你這名字十分耳熟,以前有個極擅使刀的主
兒,好像也叫郝什麼浪的,俺記不真切了,你跟他是不是有親戚關係?」
郝天浪道:「既屬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曲得標笑道:「這倒也是,那姓郝的會使刀,郝老兄,你會使麼?」
郝天浪道:「正巧了,我的兵刃同樣是刀,看來五百年前還真是一家子呢。」
曲得標頗為感慨地道:「那個姓郝的正在鋒頭上的光景,俺恰好在南邊一帶打混,
不時有心想與他試候試候,卻老碰不著,後來,聽說他已封刀退隱,今下不知攪和到何
處去啦。不是俺吹噓,郝老兄,俺這一根鐵棒錘,從來可不讓人的!」
想笑又忍住了,郝天浪心想,你曲老兄就別「試候」啦,自己連傢伙都不知丟到了
哪裡,尚有此等「雄心壯志」,說起來豈不有點荒謬?
曲得標放重了腔調:「喂,你怎地不說話?」
郝天浪道:「說什麼呀?」
曲得標不大高興地道:「俺一直想鬥鬥那姓郝的,一直沒有機會遇上,你是否認為
俺在說大話?」
搖搖頭,郝天浪道:「曲老兄,幸虧沒有遇上。」
臉色一沉,曲得標氣呼呼地道:「什麼意思?」
郝天浪從從容容地道:「我是說,如果遇上了,那姓郝的可倒了八輩子邪霉嘍,他
一把破刀,如何是你棒錘的敵手?如果他知悉你有這種盤算,我敢打包票,姓郝的早早
退避三舍了。」
曲得標立即轉慍為喜:「識英雄之所以重英雄,郝老兄,你真是俺的知己,把俺瞭
解得透透徹徹的。可是俺空有一身絕藝,卻遭人暗算,落到今天這步境地,想起來,恨
得牙根都發癢啊!」
郝天浪道:「不要緊,青山尚在,還怕沒有再起之日?」
雙手一拍,曲得標道:「就衝你這一句話,俺也非得振作起來,報仇雪恥不行!」
郝天浪試問著道:「曲老兄,你不曾講個清楚,到底『暗算』你的人是些什麼人?
」
額頭上青筋驟現,曲得標「咯」「咯」咬牙:「娘的皮,不提猶罷,提起來俺就烈
火焚心——那臭娘們,小婊子,當初俺自『香妃院』替她贖身出來之際,她哄俺說將將
賣渡進去,還是個未破瓜的清倌人,俺信了她。那辰光,俺看她長得俊俏,嬌小玲瓏,
柔順可人,休說她尚是個清倌人,便不是亦不關緊,後來,俺操,什麼他娘的清倌人?
早就不周整啦。這也不去計較他,只要能好好伺候俺,俺便睜只眼、閉只眼,拿她當清
倌人辦,誰知跟了俺至今不到三年,這浪蹄子居然暗裡跟俺拜把兄弟勾搭上,一對狗男
女齊心合力,倒想謀俺的財,害俺的命,你說說,這成了什麼天理?」
郝天浪道:「你那陳倉暗渡的拜把兄弟是誰?」
曲得標眼珠子發赤:「姦夫叫童玉清,操他奶奶的關上門起道號,給自家取了個『
玉虎』的諢名,玉虎?玉什麼虎?不過是個細皮嫩肉,端鑽女人褲襠的小白臉,活雜碎
!」
郝天浪又想笑了:「既然如此無端,你幹嘛還和他拜把子?」
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曲得標幾近乾嚎:「俺是有眼無珠,叫漿糊迷了心竅,這王
八蛋會裝會誆會演戲啊,處處奉承俺,巴結俺,一張臭嘴偏生一條如蓮之舌,整日價哄
得俺言聽計從,更視為心腹手足,裡裡外外,全吃他擺熨貼了……」
郝天浪審慎地道:「你是怎麼——呃,看破他們之間有姦情的?」
曲得標越形激動地道:「童玉清那廝仗著俺的信任體恤,在俺家裡可謂進進出出通
行無阻,與那賤貨也混熟了,後頭好幾次俺發覺兩個人逐漸不大道地,經常眉來眼去,
打情罵俏,當面背面有些小動作出現,有一遭,俺甚且看到賤人和那廝共用一隻茶盅,
還有一次,賤人留給他的飯菜比伺候俺吃的更要豐美——」
郝天浪道:「或許是你多心,姓童的為你拜把兄弟,又受你這等器重,你女人愛屋
及烏嘛,幫你照顧照顧兄弟,即便態度親熱點,也沒啥可議之處。」
曲得標慘然一笑:「這些跡象,可能算俺多心,不過,終於被俺在床上抓到,總不
能說是多心了吧?一男一女赤條精光地疊在一起,這還算多心麼?」
郝天浪啞然無語,半晌之後,才一派遺憾地道:「這種事能被當場逮到,機率實在
不高,曲老兄,你是什麼時候逮到他們的?」
曲得標聲音低沉:「就在你救了俺的同一天。那天俺本在城裡『鴻福樓』跟人談一
票生意,下午還約好另一批朋友逛窯子打茶圍,預定是不回家過夜的了,奇就奇在午時
談生意的當口,忽然心思不寧起來,越談越煩,越談越躁,臨時匆匆了結,下午的約也
不去了,一路直趕回家。嘿嘿,這一回去,便叫俺當堂看到一幕妖精打架的活把戲,兩
個男女妖精,一個是俺的女人璇珠,另一個,是俺的好兄弟童玉清,娘的個皮,捉姦捉
雙,這一下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捉姦在床,當然沒啥好說的,任是天下第一巧嘴,怕也無從解釋起,郝天浪除了表
示同情,也沒啥好說的。
曲得標面孔上的肌肉歪扭著,像要吃人似的:「俺他娘進屋一看到這番光景,活脫
吞了包炸藥,頓時把心肺全氣炸了,揮起棒錘便打,俺紅了眼、橫了心,俺打、打、打
,非得生生打死這對狗男女不可。約摸是氣過了頭,腦袋身手不由亂了章法,好一頓打
,竟然沒能打著狗男女,倒把滿屋家什砸得一塌糊塗。待俺定下神來,童玉清那鱉蛋業
已逃之夭夭,只見小娼婦光著屁股抱著俺大腿跪在地下哭號,俺本想手起一棒,搗死這
賤貨,不知怎的,一時又發不了狠——」
郝天浪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樣深嘛,要對枕邊人下毒手,還真不是
樁容易的事。」
曲得標陰著臉道:「小娼婦又哭又鬧,邊泣邊訴,說什麼是童玉清勾引她啦,強暴
她啦,她怎麼推拒、如何掙扎啦瑣瑣碎碎一大套,俺聽得煩,喝令她先去穿上衣裳再說
。哪知衣裳才將將穿好,童玉清那殺千刀的雜種竟已轉回頭來,尚帶得有十多名幫手,
這十來個牛頭馬面,俺居然一個也不認識,足見他平日裡即已暗結私黨,早有預謀對付
俺了……」
郝天浪背負雙手,踱了幾步:「作孽不是?」
也搞不清郝天浪說的是誰在「作孽」,曲得標繼續往下陳述:「俺一看姓童的還敢
回來耍熊,當下就心火上頭,管他娘的敵眾俺寡,掄起棒錘便打。唉,好虎架不住一群
狼啊,俺一個,他們十多個,任由俺拼上老命,亦抗爭不過,一陣混亂下來,自家尚帶
了好幾處傷:俺瞧瞧情勢不對,想起『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來,趕緊一頭便往外衝
,那干天打雷劈的畜牲卻並不罷休,跟著一路追殺,等俺跑到那半山腰上,又吃他們圈
住,是俺奮勇衝撲,來回搏殺,才險之又險地突出重圍,好歹撿回這條命來!」
郝天浪道:「你那根棒錘,便在當時丟的?」
嚥了口唾沫,曲得標形色無奈地道:「可不?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那辰光,根本沒
有時間回頭去拾傢伙。」
頓了頓,他又兩手一攤:「接下來,就遇上你啦。」
郝天浪寬慰著對方道:「曲老兄,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本屬天經地義的事,目前
頂要緊的是安下心來養傷,一朝還你個生龍活虎,還怕吐不了這口怨氣?」
曲得標恨恨地道:「俺猶記得姓童的率人回來堵俺的當口,俺不敵向外突圍,臨時
匆匆望了璇珠那賤人一眼,這一眼,可叫俺寒了心啦,瞧那賤人的歡喜樣、得意勁兒,
好像俺和姓童的角色對調了一般……」
郝天浪洞徹地道:「問題出在你自己,曲老兄,你女人向你哭訴的那一刻,你定然
還存有憧憬,希望你女人說的是真話,是實情,從而留一步餘地,或許有重續前緣的機
會,嗯?」
胡楂雜亂的面孔上浮升一片紅潮,曲得標老實承認:「不瞞你說,俺,俺確實有這
種想法,那小浪蹄子,俺還真有些捨不得……」
郝天浪皮笑肉不動地道:「天下女人多得很,曲老兄,你的這一位如確照你的說法
,可不能再要了,這一次她勾引你的把兄弟,下一次勾引哪一個誰也不敢說,水性楊花
是種習性,想改,難嘍。」
曲得標兩手用力搓捏,指節「咯崩」咯崩」連。向:「俺要宰了他們——」
郝天浪道:「待施何種手段回報,曲老兄,這就是你的家務事了,我不便有所置喙
。」
曲得標忽道,「你,你不陪俺去?」
郝天浪怔了怔,道:「我為什麼要陪你去?」
曲得標一想也對,人家憑什麼應該陪著去躺渾水?這豈非強人所難、師出無名?有
此一請,未免顯得唐突了。
一見對方的窘態,郝天浪語氣溫和地解釋:「很抱歉,我有我的事要處理,目下已
經耽擱了,不是不想陪你,委實分不開身——」
話說得婉轉,卻已暗示曲得標,救了你,醫好了你,照顧你這些天,莫非尚不夠仁
盡義至?萍水相逢的交情,再要有所奢求,怕就不大合適了吧?
曲得標任是粗線條的性子,到底亦屬老江湖,郝天浪的弦外之音,他當然能以體會
,立時打個哈哈,仍不免有幾分尷尬地道:「失言失言,郝老兄務必見諒,是俺一時唐
突了。」
郝天浪的神情非常誠懇:「曲老兄,人有苦衷,且做事不能違悖原則太甚,否則,
施受雙方的處境即難以坦蕩自然,這一項,但祈諒解。至於老兄他日所為,務須先行洞
察人心人性,勿被表相欺瞞,信任是重要的,信任確立之前卻待歷經考驗,要不然,信
任非人,老兄反蒙其害,後果就不是你想像那樣的了。」
曲得標道:「你是說,俺無論做什麼事,都得先把各個有牽扯的人認識清楚,摸明
白對方真正的心思,再做定奪了?」
點點頭,郝天浪道:「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曲老兄,如今裡外不一、口是心非的
角兒太多了,像你那把兄弟童玉清,不就向來將你捧得高高在上,對你尊敬有加,而暗
地裡挖你牆腳,拆你台階的也是他?」
曲得標道,「不錯,郝老兄,俺算受教了。」
郝天浪笑笑:「其實乃是老生常談,可是最淺顯的道理,往往最容易被人疏忽,老
兄你若不被情感所昧、多用點觀察力,事情又何至糟到如此田地?」
咬咬牙,曲得標道:「經你這一提,俺倒想起十二三年前的一段往事來,玩的把戲
和現下這一樁差不離。娘的皮,亦是同個圈子裡的老搭檔,你怎麼想,怎麼論,也料不
到他會坑你算你,自你背後倒打一耙,越親近的人,有時反不能信任,俺如今是第二遭
吃了自己人的大虧了,信任兩個字,不和毒藥一樣?」
郝天浪道:「小心沒有錯,謹慎是行事的首要步驟,但也不必以偏概全,曲老兄,
人心固然不仁,倒不是人人這般。」
曲得標直瞪兩眼,仍在回思他十餘年前歷經的那樁屈苦:「俺這人是命犯白虎還是
怎的?就有這麼些吃裡扒外、硬把親人當仇人的雜碎拿俺當肉頭,郝老兄,你可知道十
來年前俺吃的那次悶虧有多大?
郝天浪道:「你未明說,我怎麼會知道?」
歎一口氣,曲得標的形色又惱又恨:「那辰光,俺們這個組合一共有六個人,六六
大順嘛,俺出道不過才三四年,在圈子裡算是初生之犢,可不怕老虎的也是俺。六個人
一起,同心同力,團結一致,前幾年很做了些順水買賣,俺暗裡高興,以為這一下捻股
入伙真個找對搭檔了,豈知高興得太早,待遇上『永昌鏢局』那樁生意時,情形就完全
不是一碼子事啦……」
郝天浪心頭一動,忙道:「曲老兄,你說是什麼鏢局?」
曲得標道;
「『永昌鏢局』呀,『三道嵌』的那個『永昌鏢局』,主事的人是『怒棍』馬任俠
,當時也挺有名氣的,你難道沒有個耳聞?」
郝天浪若無其事地道:「似乎聽人提起,不過最近好像沒啥活動了。」
哼了哼,曲得標道;
「還『活動』個鳥?不是最近沒有『活動』,早在十幾年前便『活動』不起來了;
一車金葉子全被我兄弟六個搶得精光,總共八名鏢師給他擺平了五員,姓馬的再朝那裡
『活動』去?只剩下賠房賣地的份啦!」
郝天浪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興奮,同時亦不能不感歎世
事之巧、遇合之妙,莫非冥冥中的確有所安排?
曲得標提高了聲音:「喂,郝老兄,你又在尋思什麼?」
定定心神,郝天浪笑得十分愉悅:「我在想,天下事,確有些難以逆料的因果變化
。」
曲得標道:「可不是麼?俺就做夢也想不到那一車財寶居然會沒有俺的份!俺亦是
流血賣命,水裡火裡上陣衝鋒的苦角,拿血汗換來的酬勞他們竟敢狠下心來吞沒——俺
那五個同夥,有三個起了私心,興了惡念,當晚托詞慶功,先用老酒將俺們三個灌得半
醉,然後一股腦子刀槍齊下,俺們三個猝不及防,當場就,死了兩員,俺哪裡還算清醒
,眼見情勢不妙,一頭便往外衝,天幸撿回性命,卻免不了掛綵帶紅,等俺整治好身子
,返頭去找那三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而果如預料,如何尚有人影?不但見不著人,滿車
金葉子也不留半點渣屑,郝老兄,你說氣不氣死俺?!」
郝天浪暗忖著——誰說沒有因果、沒有報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馬任俠縱然夠
淒慘、夠不幸,他哪裡知道,果報之神並不曾虧待了他啊。
曲得標開始唉聲歎氣:「有人說過什麼、什麼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俺就偏偏忘了
這十多年前的教訓,風水輪轉回來,又叫俺躺上同樣霉運,稍有差異的是前次賠上金子
,這遭賠上女人,人財兩空嘍……」
郝天浪面無表情地道;
「曲老兄,當年你們做的這件事,害得人家破產散戶,名聲掃地,是不是太也狠毒
了點?」
搔搔頭皮,曲得標目光暗淡:「那時節不大覺得有什麼心虧,理所當然似的,往後
想想,是有些不大合適,可是事情做了,又有什麼法子?造孽啊,害人害己……」
郝天浪不落痕跡地問:「這三個吃獨食的,後來你找到他們沒有?」
曲得標一臉無奈地道:「當時去哪裡找?直到近兩年,俺才聽說他們落腳在『紅土
窪』,還起了莊院,蓄了奴僕,個個面團團成為富家翁啦。俺自己事情瑣碎,暫時抽不
出空閒前往,二來,呃,二來麼……」
郝天浪問:「二來如何?」
苦笑一聲,曲得標吞吞吐吐,卻總算說出實話:「二來,聽說他們請得有幾名極難
纏的高手護院,這幾個人沒有一個好惹,俺估量過,要找不到適當幫手助陣,俺怕去了
也是白搭,不但白搭,包不准尚得栽個大筋頭……」
此刻,郝天浪已有了新的想法,新的盤算,同時,也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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