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自保有道】
老船屋裡,郝天浪陪著馬任俠、魏九娘夫婦圍桌而坐,艙房中生起熊熊燈火,溫
暖如春,桌上有一雙紫銅火鍋,沸水咕嘟著酸白菜粉絲、白肉血腸,另配四碟冷盤,主
食有馬蹄芝麻小燒餅及小米粥,酒當然少不了,是陳年女兒紅。
郝天浪囑咐來喜整治出這幾道菜餚,算是為馬氏夫妻壓驚兼接風,雖非珍饈,好歹
亦表達一番心意。
空氣間飄浮著炭火的熱力與酒菜的香味,活潑潑、炙辣辣的,同船屋外寒風呼嘯、
冷瑟凋敝的景況相比,此間儼然便是另外一個美好的天地了。
幾杯老酒下肚,三個人的面孔都透出酡紅,興致隨之而高。郝天浪殷殷勸酒布菜,
流露著少見的活絡,馬任俠乾一杯酒,舀一勺湯喝了,咂著舌頭直誇:「來喜這小子越
發有手藝了,就拿這鍋湯來說吧,白菜粉絲本屬無味之物,肉片血腸亦只聊增滋味,要
鍋底子鮮香豐腴,濃淡適口,全在配料調合,來喜夠得上火候了。」
魏九娘咬了一口涼拌黃瓜段,笑著數落老公:「今番你可精神來啦,兩杯馬尿一灌
,居然也通曉了烹調決竅,還指指點點,評頭論尾,你不想想,平日裡你炒個蔥花蛋都
不會……」
馬任俠涎著臉道:「心情好嘛,老婆,我多少年不曾有這種舒暢心情羅,」
魏九娘雙眸中忽然閃現一抹淚光,幽幽地道:「老馬呀,你這一輩子做錯了許多事
,就只做對了一樁,交了天浪這麼個好朋友,沒有他,今天我兩口子還不知是個什麼處
境呢。」
連連點頭,馬任俠情緒有些激動:「要不是天浪一直幫著護著,我們夫妻屍骨無存
都有可能……」
郝天浪趕忙擺手:「不提不提,再也休提,大家高高興興,說這些幹啥?只要你們
過得好,活得愉悅,我便心安理得了,老馬,我但勸你一句話,從今而後,別再有非分
之念,日子自然平靜,方才亦便安祥。」
馬任俠正唯唯喏喏,魏九娘已接口道:「你聽到天浪的話了?這才是金玉良言呀。
你走錯一步,幸有天浪撐腰,方能化險為夷、回頭有路,看那黃宜安、季崢雄一夥,不
落個一場空之外還差點賠上性命?」
郝天浪笑道:「嫂子,我到如今尚搞不明白,季崢雄與黃宜安,兩個南轅北轍,毫
無干係的人,怎會扯到一塊,更朋比為奸行起綁架勒贖的把勸來?」
小啜了一口酒,魏九娘現下的氣色可好多了:「本來我也不大清楚,因為在這兩家
分別被他們監察了一段時間,才陸陸續續由他們談話裡聽出了一些端倪。那季崢雄確為
當年遼東一霸『百步飛虹』季立德的獨子,不過有個本領高強的父親,可不一定也出個
能耐不凡的兒子,季崢雄的手底下和他父親根本不得比,不但手底下不得比,連為人處
世也差了一大截。季崢雄既出身世家,早昔靠著他老爹的蔭庇,養成一付驕橫自大,目
中無人的脾性,事事頤指氣使,囂張專擅,久而久之便成紈挎,不求上進,只知享樂,
以為他爹的招牌能保他一生一世,等到季立德閉眼伸腿以後,他始頓悟完全不是那般光
景,可已經為時已晚……」
郝天浪道:「天下多不肖,便是悟不透這層人須自強自立的道理。」
魏九娘繼續說道:「季立德在世的當口,季崢雄仗著老子的威風橫行霸道,得罪了
不少人,及至靠山一倒,自有不少冤家跟著打落水狗,他在遼東混不下去,只好帶著老
僕鮑駝子狼狽離開,在走投無路的情形下,恰好選了黃宜安同一處的山區落戶,兩家僅
隔一個山,彼此始有了來往……」
郝天浪道:「兩個人一樣的生平不得志,又一樣的窮途潦倒,老馬送你這塊肥肉上
門,豈不正好給他們機會?貪念惡念就一起來啦。」
魏九娘苦笑道:『聽他們之間的語氣,主意像是季崢雄出的,黃宜安先是對老馬頗
有顧忌,姓季的拍胸脯擔保,說他壓制老馬決無問題,何況還有我攢在他們手上,老馬
豈敢輕舉妄動?黃宜安經過姓季的一再慫恿,終於橫下心來,同意昧著天良幹這件事,
他們尚說好了,事成之後,十萬銀子各分一半……」
馬任俠不由喃喃咒罵:「這兩個黑心肝,不得好報的老傢伙……」
郝天浪微微笑道:「用不著再生悶氣了,老馬,事實上他們已經自嘗惡果,休說十
萬兩銀子分文未得,即便看一眼,摸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徒剩魂縈夢繫,自怨自艾,這
種滋味,可難受大了。」
魏九娘也笑道:「說得也是,他們起先還以為十掐八攢了呢。」
郝天浪道:「天下事,誰敢誇言『十掐八攢』?難以把握的因素太多了,就自己的
行止,亦往往不在自己控制之中,譬如說,原想明天踏青郊遊,隔日起身,但見風和日
麗,鳥語花香,好一個爽朗天氣,人一下床,卻猛地滑跌一跤,或是閃了腰,或是扭了
腳,總之踏青郊遊乃萬萬不成了,這不就是個變化莫測、難以掌握諸端的例子麼?」
一席話聽得馬任俠兩口子都笑了起來,魏九娘展顏道:「和天浪相交相識這多年了
,老覺得他深沉嚴肅,不苟言笑,想不到他也有詼諧鬆快的一面。」
馬任俠笑道:「大概他今天心情亦好,想看到天浪詼諧鬆快的一面,可不容易。」
吃肉喝湯配酒之餘,郝天浪問道:「賢伉儷此去之後,有何打算?」
馬任俠看了老婆一眼,低聲道:「只怕得多叨擾一陣,天浪,至少要跟你一道將『
青蓮會』的梁子擺平,始能再定行止之計——」
郝天浪搖頭道:「你有這份義氣,我心領神受,但義氣亦該建立在互相的體諒上。
老馬,你有老婆、有家累,我則四大皆空,無牽無掛,我為你做的,是我自願去做的,
你無須感到內疚,朋友相知就夠了,再說,你技不如我,不宜涉險,否則就成我的包袱
了。此事即此決定,再要婆婆媽媽,當心我會翻臉!」
馬任俠為難地道:「天浪……」
郝天浪目注魏九娘,道:「嫂子,你勸勸他吧。」
魏九娘歎口氣道:「叫我怎麼說好?」
郝天浪懇切地道:「人生不過數十載時光,彈指即過,老馬和嫂子不久將屆知命之
歲,尚有多少稱心日子可渡?二位大半生來,受盡煎熬,備經折磨,現在好不容易有了
安享餘年的機會,又何苦延宕自誤?該辦的事,我自有計較,不必老馬插手,實際上他
也幫不了多大的忙。你們聽我的勸,弄個山明水秀的僻靜地方,好好過下去吧。」
魏九娘眼中又顯淚光,咽著聲道:「老馬,天浪從頭到尾都替我們夫妻打算好了,
他說的全是實情實話,你就不要再固執了,兄弟手足間的道義在切合實際,若無益於現
狀,則便趨向虛浮了……」
馬任俠嗒然無言,只擎杯浮一大白,此時此景,他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郝天浪跟著陪上一杯,內心寬釋許多,他知道,一番話業已大致卸脫了老友精神上
的負荷。
「合豐鎮」城隍廟後街米倉巷子十三號,住著的這戶人家姓皮,主人叫皮英發。十
三號是戶高門大第,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宅居。皮英發的發跡和他住處的名字巧有關連
,他乃是靠批運米糧發財起家,如今,在「合豐鎮」算是數一數二的富翁。
馬任俠歷經艱難才弄到手的那尊『百景圖』,買主便是這位趁人之危的皮財主。
因此,郝天浪就跟著找上門來。
時至正午。
下馬上栓,郝天浪輕輕拍門,動作文雅,一點火爆氣也沒有。
有個青衣小帽的僕人來應門,郝天浪拱手相見,十分客氣:「在下姓郝,有事欲謁
見貴府主人,尚勞老哥通報一聲。」
那僕人略微遲疑,態度卻好:「這位郝爺,我家老爺歇晌的時間快到了,不知是否
會客?郝爺和我家老爺是事先約好的麼?」
郝天浪道:「不曾約好,我是打遠地而來,行前亦無從約起。」
對方「哦」了一聲,又道:「可是舊識?」
郝天浪搖頭:「素昧平生。」
這句話,使來人提高了警覺,他上下打量著郝天浪謹慎地道:「郝爺請稍候,我去
請管家相回。」
說著轉身急步而去,片刻後,已偕同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到來,青衣小帽的這位
一指郝天浪,道:「葛管家,就是這位。」
姓葛的管家對著郝天浪作了個揖,滿面堆笑:「不才葛福,是替我們皮老爺管事的
,尊駕高姓可是姓郝?」
郝天浪耐著性子道:「不錯,姓郝。」
葛福笑容可掬地道:「不知郝爺欲見家主人有何事體?如能下告,不才自可斟酌,
說不定無須面見敝東,不才亦能作主。」
舉凡富有人家,平常瑣碎擾人之事極多,或為窮親陋戚前來告幫,或為無聊之輩有
所需索,不一而足,總之皆非正辦,因此對於一幹不明來歷、身從難以澄清的人士,主
人為免煩神,皆不與見,下面管事的便可打發算數。這—層,郝天浪自然明白,不過多
少也有點不快,語氣便有些僵硬了:「葛大管家,我要跟你主人所談之事,恐怕你作不
了主!」
姓葛的忙道:「是,是,那我就去替郝爺傳報一聲,不過,如果敝東歉難相晤,還
要請閣下包涵——」
郝天浪冷冷地道:「你去告訴皮英發,他見也要見,不見也要見,今天我來就是先
禮後兵,平常我可少有這麼客氣過,葛大管家,你當你們這裡是什麼地方?天大的衙門
亦不禁占理的百姓告狀,不過一爿賣米賣面的商人宅子,那來這多的譜擺?」
葛姓管家吃過一頓搶白,不禁張口結舌,手足無措,只得迭連點頭:「郝爺息怒,
郝爺息怒,我這就去回敝東——」
望著葛管家倉惶而往的背影,再看看楞在一旁,畏縮不安的這個下人,郝天浪曉得
這家人家和江湖兩道少有牽扯,否則,便不至於連如此一點小小陣仗都承當不起了。
不一會,葛管家已陪著個五短身型、細皮嫩肉的錦服人物到來,此人貌不出眾,精
不露眼,除了一身細皮嫩肉顯示出他養尊處優的身份外,實在看不出些微狡黠之態,更
莫說那股子趁人之危的狠辣勁了。
來人一見郝天浪,加緊趨前兩步,十分熱絡地連連拱手:「是郝老兄麼?告罪告罪
,小弟皮英發,不知老兄光臨,未曾遠迎,務祈老兄見諒……」
只一朝面,姓皮的已展現出八面玲瓏的本事來,好似跟郝天浪是多年深交的老友一
樣,這種熱活,超出想像,一時倒令郝天浪板不住臉了:「在下郝天浪,尊駕約摸便是
皮老闆了?」
雙手急播,皮英發道:「別、別、別,什麼老闆不老闆的?小弟我不過是個米糧販
子,充其量,生意做得稍大一點罷了,隔老闆那一層還遠得很呢,郝老兄若不見棄,叫
我一聲老皮就算抬舉我啦!」
郝天浪難免有些迷惑,手段活絡,長於巧言令色,巴結奉承固然不錯,這姓皮的可
能更精此道,但在眼前初次晤面,甚至連自己出身來歷、目的何為都不知道的情形下,
居然謙卑至此,籠絡有加,多少有點不合常情,莫非是,自己擺明了是江湖人,而姓皮
的對江湖人素患恐懼症?
不待郝天浪回答,皮英發已上來挽住他的胳膊,親親切切地道:「來來,請請請,
郝老兄遠道駕臨,先請前廳奉茶。」
郝天忍不住道:「皮老闆——」
皮英發急急訂正:「老皮,郝老兄,叫我老皮就行,皮老闆三字,小弟萬萬不敢應
承!」
郝天浪只好改口道:「好吧,老皮,我們以前認得麼?」
皮英發打著哈哈道:「要是能早日高攀老兄,今天小弟我也不止就這點局面了,真
個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哪。」
來到陳設豪華的大廳裡,皮英發堅持讓客上座,自己打橫相陪,待下人奉過茶水點
心,他始正襟肅容,一付恭聆教益的模樣:「郝老兄此來,不知有何見教?」
郝天浪喝一口茶,嗯,香醇甘厚,確非凡品,有錢人家便有這些好處,用什麼都是
他娘的上貨,。說不定這一兩茶葉的價苧,便抵得貧家小戶三天伙食——他掏出絲巾輕
印嘴角,慢條斯理地道:「見教不敢當,只有樁小事,想求皮老闆——不,老皮你成全
。」
皮英發笑呵呵地道:「言重,言重,有什麼事,老兄儘管開口,但要小弟我能之所
及,無不效命。」
咳了一聲,郝天浪道:「前些日,老皮,你購藏了一件寶物,可有此事?」
照郝天浪的想法,姓皮的或有支唔,豈知大謬不然,皮英發十分爽快地道:「不錯
,老兄指的,想是那座『百景圖』?」
郝天浪頷首道:「正是,賣主為馬任俠。」
皮英發的話說得相當坦白:「東西的原主,是『大翔府』李通,馬任俠得這座『百
景圖』,手段不怎麼光明正大,他找人從中牽線說合,希望我能出價購入。郝老兄,你
是知道的,像這種寶物,得碰上識貨且有餘力價購的行家,才銷得出手。本來呢,東西
是不錯,我亦勉強負擔得起馬任俠開的價錢,只因來路不正,買下來難保沒有風險,才
在關口上折了一點折扣……」
郝天浪笑笑,道:「不止『一點』折扣吧?你殺價幾乎殺了一半!」
皮英發面不改色,從從容容地道:「郝老兄,不瞞你說,買賣便是生意,我是做生
意的人,習慣估量市場形勢的優劣,從而決定該出的價錢,簡單的說,要看供需的比例
,做最有利於己的選擇。馬任俠來求售『百景圖』,當然也算一樁生意,站在我的立場
,免不了要精打細算,成本和利潤,都得符合我的條件才行。」
一番話也說得不無道理,郝天浪心想,這正應了「立場迥異,觀念不同」的兩句詞
了,當下對皮英發原先所有的惡感消除了大半,但個人的原則,仍須表明:「老皮,這
是你們生意人的說法,我們江湖廝混的朋友卻不以為然,不管怎麼著,一言九鼎的規律
是必得遵守的,當初說好怎麼辦就該怎麼辦,臨時變卦,托諸於什麼『供需比例』為借
口,在我們看,便是背信,便是食言,便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此乃奸詐手段,不可
原諒!」
皮英發非但不怒,反而笑道:「所以說,無商不奸嘛,生意人若不斤斤計較利益,
難不成象老兄一樣憑刀口子吃飯?沒那個本事呀。」
郝天浪有些啼笑皆非:「不論靠什麼吃飯,老皮,誠信是首要的原則!」
默然半晌,皮英發道:「老兄對這座『百景圖』,有什麼意思麼?」
郝天浪也不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地道:「我想索回『百景圖』,老皮,你開個價吧
。」
後面這一句,郝天浪是有意試探對方識時務的程度,如果皮英發上路,倒亦不必照
原先的計算要他「全數孝敬」,多少墊上幾文不在話下,假若姓皮的不上道,則只有維
持舊案,「以暴制奸」了。
皮英發沉吟著道:「這價碼,呃,不大好開。」
郝天浪微笑不語,但等下文。
頓了頓,皮英發接著道:「郝老兄,價碼既然不大好開,不如索性不開,原物奉還
了吧。」
郝天浪頗覺意外地道:「你是說,不要錢、白白將『百景圖』還我?」
皮英發笑道:「正是這個意思。」
郝天浪神色凝肅地遭:「你可不要一時大方,事後懊悔,老皮,至少,你是拿五萬
兩銀子買的!」
皮英發撫掌而笑,「不錯,五萬兩雪花銀不是個小數目,尤其像我這種論斤計兩的
生意人,銀子更看得比天大,但是話又說回來,以我生意人的立場,講究的是物有所值
,表面上看,我損失了五萬兩銀,而實際上呢?花五萬銀子卻攀結上一個朋友,買一個
交情,可是太值得了,憑你『刀不留人』郝天浪的身價,區區五萬兩銀子平常裡豈能買
你一顧?老兄,佔便宜的還是我啊。」
娘的,這也算是一種論調?郝天浪不由莞爾:「老皮,你恐怕過於高抬我了。」
皮英發半瞇著眼道:「是老兄實至名歸。我這大半輩子,還從未看走眼過。」
郝天浪有些詫異地問,「我們以前素不相識,你又是個生意人,不在同道之中,可
謂『隔行如隔山』,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皮英發老老實實地道:「郝老兄的大名,我不是現在才曉得,老兄當年縱橫天下,
威揚五嶽的時節我已久仰老兄,如雷灌耳了,難在我只是個做小買賣的,人微身卑,怎
麼說也和老兄你牽扯不上。至到後來,你沉潛了一段辰光,最近始又聽說老兄重現江湖
,而英威不減當年。郝老兄,生意人並不似你想像中那般閉塞,以我來說,南北運糧,
結交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水陸碼頭更乃龍蛇混雜,傳言耳語消息十分靈通,像『百景圖
』的事,李通不肯罷休,推出他弟弟李濟討還公道,馬任俠堅不認帳,而由你挺身相護
,恩怨迭生,是非糾纏的種種般般,我全有耳聞。所以始才葛福來報,說有位姓郝的找
上門來,我立即判斷是你,及至見面後老兄亮了名姓,那就更無所疑了。郝老兄哪,面
對如你這麼一號人物,小弟我雖然招惹不起,大概曲意巴結尚巴結得上吧?」
郝大浪搖頭笑道:「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局。」
皮英發道:「然則郝老兄當初所想,會是怎麼一個結局呢?」
郝天浪道:「我當初的想法,是一言不合,便血刃相見了!」
皮英發臉色白了一下,苦笑道:「雖然此言已成過去,老兄如今說出,仍不免令人
頭皮發麻,背脊泛冷,好在我還知機,否則老兄大刀之下,豈不平白又添了一條冤魂?
」
郝天浪道:「也不見得,刀口子切下有深有淺,而且選擇的部位十分要緊,如何下
刀,就要看對方的惡性輕重了。」
在袍擺上抹去手心的汗水,皮英發道:「老兄看來,我皮英發大概惡性尚不如想像
中那樣深重吧?固則行商,卻乃將本求利,並非大奸之屬……」
郝天浪忙道:「當然當然,你的格調與眾不同,和我預料中大相逕庭,所以凡事必
須親自察證,方能一論,道聽途說或單憑揣測,皆易遭至誤導。」
皮英發撫著胸口道:「現在,我算放心了。」
郝天浪不想流戀,快刀斬亂麻地道:「老皮,東西何時可以交付?」
皮英發回答得相當乾脆:「隨時都行,郝老兄,你寬念,我絕對說話算話。」
郝天浪道:「我不是有所懷疑,老皮,只因我還要拿這件東西去擺平些事。『青蓮
會』為了這座『百景圖』,不僅勞師動眾,且已與我衝突過,迭有傷亡,事情並有繼續
擴大的趨勢。我思忖過,就為這麼一樣物事流血搏命,不但不值,更有干天和,看看能
不能在歸還原物之後令形態緩和下來,至少,我也算表示過我化解爭端的誠意了。」
皮英發恍然道:「原來其中尚有這麼一層因,由,老兄慈悲為懷,我何敢稍有耽擱
?容我這就交待下去一——」
說著,他立刻喚入葛福,傳話囑咐,待葛福銜命去後,他才又道:「『百景圖』的
體積雖不算大,亦非若手提篋囊那般簡便可攜,而份量也不輕,我要他們妥當包裝,入
箱之後再拿『托架』給老兄安置鞍後,對了,老兄是騎馬來的吧?」
郝天浪點頭:「不錯,老皮,難得你設想周到,我這廂謝了。」
皮英發誠心誠意地道:「別客氣,我姓皮的能借此因緣交上你這麼一位朋友,算是
我的造化,郝老兄,但願你此去能以化解糾葛,消弭爭紛,則大家都有福了。」
郝天浪道:「老皮,便討你個好口彩吧。」
嘴裡是這樣說,可是郝天浪心中卻全無把握,正如馬任俠同樣的顧慮——「物」是
可歸原主,但那已經傷亡的人命,那一股怨恚,又該怎麼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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