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來我往】
安太初哼了哼:「虧你死到臨頭,尚有心情唱這等的高調!」
郝天浪道:「我說過,到目前為止,我認為我活下去的希望挺大。」
右邊的空袖一抖,拖地的皮索已「唰」聲縮回袖內,安太初獨臂下垂,神情頗為奇
特地看著郝天浪,這形色如果去細加體味,竟多少帶著嘲笑的意味。
郝天浪道:「該接下去了。」
安太初道:「是的,該接下去了,事情原就沒有結束,然則,接下去我將不再使空
手與你過招,我恢復用兵器來對付你。」
郝天浪無所謂地道:「變來變去,最後終將只有一種下場,悉隨尊意吧。」
說著,他開始挪步行往擱置「匹練」的方向,安太初卻沉聲問道:「你要去那裡?
」
郝天浪不免詫異:「這還問?接下去不是又恢復使用傢伙相對了麼?我當然得把傢
伙拿回來——」
安太初道:「我是說,我要用兵器對付你,我說過你也可以用兵器抗拮我麼?」
僵窒片歇,郝天浪道:「安太初,你是什麼意思?」
安太初陰惻惻地道:「簡單明瞭得很,下一場我使傢伙,你卻不能使傢伙!」
忽然笑了,郝天浪道:「這是你的規矩?」
安太初道:「不錯。」
郝天浪道:「我僅有一句話回答你——去你娘的!」
安太初驀地大喝:「拿走他的刀!」
這聲喝叫,顯然不是對著郝天浪而發,呼喝一起,立見回應,石灰質的灘巖陰凹處
,「啐溜溜」飛出一條前墜拳大鐵錘的麻繩,繩頭貼底掃入平擱於地的彎刀刀鞘,往上
一跳已「呼」聲纏住刀鞘,猛帶而回!
郝天浪身形疾撲,安太初已掌腿齊出,勁力四溢裡,仿若舂杵進落,氣湧風狂!
倒閃五步的郝天浪再一回頭,如何尚有機會奪到「匹練」?「匹練」早已被一個反
穿羊皮短襖的粗胖漢子挾在肋下,正朝他裂嘴而笑呢。
安太初的目的只在阻滯郝天浪的行動於一剎,一剎即足足有餘,飛繩取刀,能要多
少時間?
郝天浪滿面無奈之色;
「安太初,原來你還帶了幫手,真是有備而來啊。」
安太初平淡地道;
「謀定而後動,兵家早有此言,我來這裡不是尋樂子的,豈能不做周全準備?」
頓了頓,他又道;
「現在,我有兵器,你便肉掌招呼吧。」
郝天浪腳步倏錯,人已攔住安太初的去路,同時笑道:「想玩此等下作把戲,可不
能由你輕易如願!」
安太初故作不解之狀:「你攔在那裡做甚?」
郝天浪眨眨眼,道;
「過了我這一關,你才能親近你的傢伙!」
安太初嘴角勾動,似笑非笑:「不用我過去拿傢伙,有人給我送過來。」
郝天浪眼風斜飄,不由大為惱火,就在安太初放置「無回桿」的所在,不知何時冒
出一個撐著竹拐、身體結棍的疤頂小子,像捧祖宗牌位一樣高舉桿身,形若朝著這邊遙
遙膜拜。
安太初提高聲調:「小四,交給我吧。」
小四快步走近,卻繞著圈子,遠避郝天浪所立的位置,郝天浪亦沒有意思在眼下關
口出手攔截——不是不想攔,而是時機不對,怕攔不住。
接過「無回桿」,安太初對小四道:「遠著掠陣,不可輕近。」
小四好奇地打量著郝天浪,邊道:「大伯,姓郝的便是面前這個?」
安太初道:「是他。」
搖搖頭,小四咂著嘴道:「名氣挺唬人,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安太初笑斥道:「小孩子不要多嘴多舌,去幹你該干的去!」
又看了郝天浪一眼,小四才瘸著一條左腿走開,郝天浪雙眉打結,悶著聲問:「安
太初,你到底從『缺蘆』帶了多少人馬來?」
安太初道:「這不能告訴你,我只能說,對付你應綽綽有餘了。」
郝天浪歎喟著道:「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以公平手段決勝負吧?」
安太初冷笑:「為什麼要以公平手段決勝負?目的但能達成,任何方式在所不計,
無論如何施展,致果竟功乃最高原則!」
郝天浪苦澀地道:「看目前情形,你這一套還相當實用。」
一揮手上的「無回桿」,安太初大聲道:「郝天浪,你該跟我學學才是,設若你有
機會的話。」
郝天浪一步一步往後倒退,倒退的角度,正是朝著船屋的方向:「可別給了鼻子長
了臉,安太初,你這一套管用,我並不曾表示我的一套就不管用!」
安太初盯著郝天浪,道:「你想往哪裡走?郝天浪,在我面前打馬虎眼,你算白費
心思!」
郝天浪閉口不答,目光卻向船屋那邊飄去。
安太初的雙眼跟著郝天浪的視線移動,緊握「無回桿」的左手驟然揚起,便在此際
,一聲沉悶的哼唧傳來,站在兩丈開外,那反穿羊皮短襖的粗胖漢子正爛泥似地癱倒,
一截鬼頭刀的刀尖,方自他的胸前拔退。
動刀的人是來喜,當然,原先挾在對方脅下的「匹練」亦轉到了來喜手中。
來喜什麼時候下了老船屋,什麼時候潛行到了那人背後,郝天浪並不知曉,甚至,
來喜會有這些舉動都在他的意料之外,這小子可真長大了,長大到自有主張且深悉眉高
眼低、利害輕重的地步啦。
眼前的突變,顯然大出安太初的盤算,他在驚愕之餘,一股怒火直貫腦門,向來持
有的鎮定,亦頓時化為滿懷洶湧的激憤,開口嘶吼,連腔調都走了音:「你這心狠手辣
的小畜牲,你你你,你竟敢殺害我的親侄子——」
郝天浪趁時搶身飛掠往前,安太初長桿暴出,冷電落空的俄頃,來喜凌虛拋刀,已
被郝天浪一把接住!
安太初一步失算,形勢立刻大變,他氣得雙目泛紅,全身簌簌而顫:「安興啊安興
,你冤魂慢走,為叔的定將那害你的人送上黃泉!」
來喜的大腦門上沁著汗珠,胖臉肌肉緊扯,呼吸亦十分急迫——他可不是怕,只因
為頭一遭殺人,情緒分外動盪。
郝天浪沖著來喜一笑:「幹得好,來喜,你終究已不是我心目中那個長不大的胖小
子了!」
來喜抹著汗水,憨笑著道:「郝叔,可別罵我自做主張啊……」
郝天浪不及回話,緣因安太初的長桿已經遞至身前。
大彎刀離鞘如虹,霍然翻飛,安太初長桿晃跳,急退而出,不待對方稍有喘息之機
,郝天浪身隨刀走,六次旋回的過程裡刀刃劈斬挑劃,芒電穿織下銳氣激越,直逼得安
太初招架倉惶,窘態畢露。
拚搏過招,除了本身的技藝修為外,重要的還須有一股氣勢,氣勢若挫,威力自滅
。安太初首先震悸於侄子的慘死,繼則敵人兵刃重握,破了他的打算,再經郝天浪這一
番狠攻,氣勢不免大損,想要提振,亦非現今一時半刻之事了。
「無回桿」上指下轉,安太初身形一長,已大鳥般撲出五丈遠,但見他朝小四招呼
一聲,兩人迅即遠颮無蹤。
郝天浪沒有追趕,目送兩人背影消逝,才長長吁了口氣。
來喜簡直看呆了,好一陣之後,他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怎麼,呃,怎麼一下子
就跑了?」
郝天浪微喘著道:「他留下來能幹什麼?勝算既無把握,唯有走為上策。來喜,這
人叫安太初,是殺手一行中的頂尖角色,他之所以活到如今尚能無恙,便在於此人善謀
能斷,當機立決,毫不拖泥帶水,虛顧顏面,姓安的不愧是個人物!」
來喜卻悻悻地道:「郝叔,我們不該白自放他走的……」
郝天浪語聲平靜:「不是我想放他走,來喜,此人長於計謀,工於心機,眼下我們
在明處,他在暗處,有些什麼安排佈署我們全不清楚,貿然追趕,想有閃失之虞,是以
步步為營方稱允當,對付這種敵人,千萬大意不得。」
來喜道:「郝叔,這老傢伙注定會再來!」
郝天浪眸底浮漾著一層寒氣:「是的,他一定會再來,但我不會坐此空等,我將主
動前去拜候。」
來喜忙道:「郝叔,我也要去。」
郝天浪不再像往常那樣斥拒,反倒一派慈祥地道:「好,你跟我去吧,也該叫你多
磨練磨練了,總有一天,這根大梁要你來扛。」
來喜既興奮、又雀躍:「其實我早就長大啦,郝叔,只有你老才一直把我當個孩子
看,你老放心,我包管不給你老丟人就是!」
郝天浪伸出左手,本想拍拍來喜的腦袋,一看那等的血糊淋漓法,又趕緊收了回來
,苦笑一聲:「安太初的確夠狠夠毒,毫無人情道義可言。來喜,你要以今天的事做為
殷鑒,連我都險些著了道,往後你在江湖行走,能不謹慎?」
來喜過來檢視郝天浪的手掌,不禁咬牙切齒:「這一段經過我躲在艙門後都看到了
,郝叔,那老王八蛋不講信用,不遵諾言,陰著暗算人,真正不是個東西,你老這隻手
,傷得不輕哪!」
郝天浪道:「不過傷在皮肉而已,幸未波及筋骨,可是還真叫痛。」
來喜道;
「回艙裡去吧,郝叔,我給你老上藥。」
一邊挪步,郝天浪邊道:「你是什麼辰光摸下來的?怎麼我一點不知道?」
來喜嘻開嘴道:「就在郝叔手腕受創的那一刻,我一看不是路數,趕忙拎了傢伙從
底艙那道暗門溜了出來,郝叔,底艙暗門不是在船頭水線以下的位置麼?位置既低,人
家看不見我,我卻看得見人家,我思量著,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先取回郝叔的『匹練』交
還郝叔,所以便先潛伏到那反穿皮襖的東西背後——」
點點頭,郝天浪讚許著道:「你算做對了。」
來喜面有得色,口沫進濺:「那又粗又胖的狗東西根本不曉得我已摸到他後面,只
緊挾著郝叔的『匹練』,全神觀望著前頭的動靜。郝叔的寶刀是何等神聖的物事?我看
那人挾著就不免有氣,心裡反覆打算要怎麼樣奪它回來?最後想定了,頂直截了當的法
子非殺人莫屬,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一刀捅穿了對方,順手從他脅下抽回『匹
練』。郝叔,現在回思,事情似乎並不困難——」
郝天浪正色道:「你是運氣好,再加上時機碰得也巧,否則,只要當場的人物位置
稍有變異,形勢就不會這麼順利了。來喜,小心駛得萬年船,切忌浮躁輕進,好大喜功
!」
來喜聽話地點頭道:「是,郝叔,我記住了。」
回到艙房後,來喜端了盆清水,先替郝天浪洗淨傷口,再取出金創藥仔細敷上,手
腳熟練利落,三兩下便裡外弄妥。
坐到椅子上,郝天浪啜著來喜剛沏好的濃茶,默默然若有所思。
拖了張板凳坐在一旁,來喜仰臉問道:「郝叔,你老有心事?」
郝天浪低緩地道:「我在想,那座『百景圖』該怎麼處置?」
來喜道:「不是說要還給『青蓮會』?」
郝天浪「嗤」了一聲:「那是在今日之前的說法,『青蓮會』對我如此趕盡殺絕,
不留餘地,我又何須拿自己一張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
來喜搔搔腦袋:「我一時沒把安太初和『青蓮會』的關係連起來,買兇的主兒不說
是『青蓮會』麼?對,郝叔,東西不該還他們,要不然,我們豈非過於孫頭了?」
郝天浪道:「不還他們,又該如何安排?」
想了想,來喜笑道:「你老不會自己留下?」
郝天浪喝了口茶,道:「這樣做,不大合適……」
來喜理直氣壯地道:「怎麼不合適?郝叔,你老留下,名正言順之至,東西是馬大
叔賤價賣給姓皮的,馬大叔得回銀子,即與他沒有瓜葛了,而姓皮的又因仰慕你老的名
望慷慨相贈,當然便屬郝叔之物,郝叔想還給李濟,為的乃是息事寧人,貼個情份。但
李濟心術惡毒到這般地步,郝叔莫說原物壁還發生不了作用,只怕奉上腦袋他們亦不領
情,所以嘛,大可不必多此一舉,留下來公公道道!」
郝天浪笑著道:「你倒說得頭頭是道,不過,我總覺得不是這麼碼事,且往後看著
辦吧。」
來喜頗生感觸地道:「郝叔,跟隨你老這麼多年了,我深深體會到郝叔對於物慾需
求實在淡泊,好像三餐得以溫飽,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你老就滿足了。」
郝天浪道:「不錯,生活的奢儉豐樸,俱由個人的心境定之,豪侈極享的日子,與
平淡素簡的日子,我過起來並無二樣。來喜,一切皆為身外物,萬眾莫非過路客,到頭
來,什麼都是一場空,強爭強求強取,豈不太癡太傻?」
來喜竟歎喟起來:「要是人人都這麼想,郝叔,天下太平了。」
郝天浪默默無語,這個問題過於龐大複雜了,人性貪婪,人心多變,人欲無極,千
百年來既成的沿傳,怎是他或任何人改變得了的?
來喜又輕聲問:「郝叔打算哪時走?」
郝天浪一時不曾會意:「是去何處?」
乾咳一聲,來喜道:「去找那姓安的呀。」
「哦」了一聲,郝天浪道:「等我手傷養好了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眉宇之間流露著絲絲厭倦之色,江湖人是過河卒,江湖路,難
道說果真是條不歸路?封刀未成,開戒於後,如今行走起來,確也有些進退維谷了。
要尋找「缺蘆」的所在並不困難,「缺蘆」在兩道上的名氣極大,知道的人很多,
有時候,名氣大反而成了一種累贅,甚至,一種禍害。
數九寒天,滴水成冰,雪,早就開始四方普降,世界固然一片粉妝玉琢,皚皚銀白
,那股子冷勁,還真令人吃不消,尤其一待起風,砭骨透肌,連肢體的感覺都遲鈍僵木
了,這等天候,若去幹樁有趣的事兒尚好,但如巴巴趕路僅為了來一場刀光血影,拚搏
鬥命,則越想越便索然無味。
郝天浪仍是他那一襲紫紅舊袍,外加一件粗呢大氅,來喜全身套著厚重棉襖,頭截
一頂三塊瓦的毛皮帽,臃臃腫腫地縮在鞍上,跟著郝天浪的坐騎之後踽踽而行,一張胖
嘟嘟的臉盤凍得酡紅。
看天色看不出來這是什麼辰光,但從清晨上路的時間感覺判斷,此刻約摸隔著午間
尚早。
來喜望望頭頂低壓的烏雲,呵一口白氣:「郝叔,離那『缺蘆』,還有多遠啊?」
郝天浪沒有回頭:「依他們指點的方位距離計算,約摸十幾里路有吧。」
來喜無奈地道:「這鬼天氣,真個坑死人了。」
這次郝天浪轉回臉來道:「你非嚷著跟來不可,現在吃到苦頭了吧?來喜,闖蕩江
湖,那有那麼逍遙自在的?」
來喜訕訕笑道:「也不全是苦。郝叔,假如半路上不下這場雪,趕起路來就順當多
了。」
郝天浪小心策馬,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前行,邊道:「你就盡朝好裡想吧,
這樣或許會舒坦點。」
上下兩排牙齒不由自主地磕擊著,來喜又道:「我看,郝叔,我們得先找個地方生
一堆火暖和暖和,等血脈通暢之後再伺機動手,如今四肢百骸,全凍得像塊石頭,想曲
曲手指都難……」
郝天浪笑道:「你的毛病還真不少。」
雙從雙騎又出去兩三里後,郝天浪終於發現一片枯林邊有屋頂半塌的土磚屋,小小
一座破屋,頂蓋還去了一半,平常時分鳥用不管,但現在卻幫忙大啦,至少拿來避風遮
雪,生個火堆暖暖身子不成問題。
郝天浪向來喜示意在此打住,來喜瞅瞅前頭的土磚屋一眼,遲疑著問:「這屋破破
爛爛,半塌不倒,派得上用場麼?」
管自策馬行去,郝天浪一面提高聲音道:「莫非你還想長住在這裡?來喜,寒天雪
地,四野莽蕩,能找著這麼個地方避避寒氣,已算上上大吉,暫時湊和湊和吧。」
下馬進屋,地面上全堆著雪,倒是有一半屋頂遮攔著的那塊位置十分乾爽。郝天浪
吩咐來喜到林子裡折取一些林枝當柴火,抖燃火摺子燒起,當熊熊火苗冒頭,帶動的那
股子熱氣立時擴散,感覺上舒坦極了。
蹲在火堆邊上,來喜伸出雙手正反烤烘,頻頻吸氣不止。
郝天浪奇怪地道:「你在聞嗅什麼?」
來喜裂嘴笑道:「柴火一著,不但週身暖和,連紫火冒出的煙味,聞起來都香噴噴
、熱辣辣的,吸兩口,五臟六腑也熨貼了……」
郝天浪笑罵道:「德性。」
左右看看,來喜道:「地方雖不怎麼樣,好歹有四面土牆擋風,火尚生得起來,就
像郝叔說的,暫時湊和湊和吧。」
郝天浪撥弄著柴火,使火頭更旺,赤跳跳的火光映著他原本蒼白的面容,憑添三分
紅潤,此時此境,享受莫過眼前了。
來喜忽道:「要能靠在火邊困他一覺,就更美了。」
郝天浪道:「混小子,你這腦袋瓜裡,到底有多少不合時宜的古怪念頭?」
來喜用力搓著雙手:「只是說說而已,郝叔,我們來此,可不是困覺來的。」
哼了哼,郝天浪道:「你明白就好。」
微仰著臉,來喜又道:「郝叔,你老猜猜,那姓安的這辰光正在幹啥?」
郝天浪道:「這也值得費精神去猜?來喜,我看你是吃飽了撐得慌,無聊。」
來喜很認真地道:「郝叔,我可不是無聊,這個習慣,我已經養成很久了,每當郝
叔不在家的時候,我便會獨自個想像,想郝叔如今人已到了哪裡、正在做什麼?想著想
著,就好似我跟在郝叔身邊一樣……」
郝天浪怔了半晌,不禁歎息著道:「來喜,你的日子過得太寂寞了。」
來喜低聲道:「所以我喜歡去想,慢慢的,有時想得很遠很遠,很長很長,想過了
,往往已消磨大半天的辰光。」
郝天浪愛憐地道:「像你這種二十出頭的年齡,正該青春洋溢,熱力四發,應屬於
一個蓬勃開朗的環境,卻跟著我憋處在那幽暗冷寂的老船屋裡枯渡虛耗,實也委屈了你
。來喜,找個時間,我們遷個地方,挪窩吧。」
來喜的興奮出自內心,他急切地道:「郝叔可是當真?」
郝天浪道:「我幾時騙過你?」
來喜面孔泛紅,喜孜孜地道:「我們搬到城裡去,郝叔,我喜歡有人聲,有車聲的
地方,熱熱鬧鬧、攘攘熙熙的,那怕販子的叫賣聲都顯得那麼親切好聽,有人氣、有人
味,不似滄河的流水,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單調……」
郝天浪心中感觸頗深,連連點頭:「好,我答應你,來喜,我們搬到城裡,搬到一
個熱熱鬧鬧、有人氣、有人味的地方!」
來喜又猶豫著道:「不過,郝叔,你老習慣麼?」
淡淡一笑,郝天浪道:「我住哪裡都習慣,沒聽說過『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來喜高興得像個小兒般拍手:「謝謝你老,郝叔,你為我做的太多了。」
郝天浪道:「少油嘴。」
來喜把身子接近火堆,楞頭楞腦地冒出句話:「郝叔還沒猜呢。」
郝天浪愕然道:「猜什麼?」
來喜笑了:「猜那安太初眼下正在做啥?」
郝天浪想了想,徐徐地道:「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可是,不管他正在做什麼
,罩在心頭的這塊陰霾必是揮之不去的,時時刻刻,他都不會忘記我這個夢魘!」
來喜圓胖的臉龐上凝一層平昔未見的嚴肅,端端整整地道:「我想也是這樣,誠如
郝叔所說,栽什麼,得什麼,因果可是他先種下去的。」
郝天浪抬頭望向雲天,而雲天一片壓頂的烏沉,一片窒翳的陰晦,雪花飛舞著,繽
繽紛紛,感覺上,雪花不是跳躍的精靈或旋動的瑞氣,更若只只冰寒的冷眼,聲聲無息
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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