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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戒

                     【第三十三章 歷劫不滅】 
    
        路上,郝天浪又問道:「胡老丈,你們是什麼時候把來喜弄去的?」 
     
      胡瑞雲也不隱瞞,想了想道:「大概清晨時分吧。今天難得有日頭,一大早已陽光 
    普照啦。」 
     
      郝天浪懷疑地道:「這麼早你們就盯住來喜了?」 
     
      微微一笑,胡瑞雲道:「好叫你得知,郝壯士,一大早盯住他不算什麼,其實打你 
    們遷入新居的第一天起,我們便派得有人日夜不斷監視,令叔侄的活動,可謂瞭若指掌 
    。就拿來喜說吧,他有個晨起出外吃早點的習慣,尤其喜歡到距家不遠、隔兩個路口的 
    那家燒餅攤子去吃東西,他最愛吃的是驢肉燒餅,外帶一碗濃豆汁,有時候,也順便幫 
    你帶一套油果子芝麻單餅回去,對不對?」 
     
      郝天浪喃喃地道:「怪不得都近午了,我還沒見來喜帶回來的早點。」 
     
      胡瑞雲道:「郝壯士,你不必多疑,令侄確在我們那裡,你想想,這個說法若為誆 
    言,一旦拆穿,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郝天浪道:「確實沒有好處,因為你們若無裹協的依持,結局就很不好看了。」 
     
      胡瑞雲不以為忤地道:「就是這話。」 
     
      忽又想起一事,郝天浪道:「還有,你們如何得悉我新搬的地方、這麼快就找上門 
    來?」 
     
      呵呵一笑,胡瑞雲道,「說起來簡單之至,『青蓮會』出動大隊人馬,前往老船屋 
    縱火之計,原也知會過素姑,目的想多邀個幫手,共同行事。但素姑另有她的看法,人 
    是去了,卻未偕『青蓮會』的人一起,她隱在暗處,以便相機定規行止,這步棋走得挺 
    高,『青蓮會』果然一敗塗地,素姑自亦不會現身招災,不過事完之後,她一直遠遠綴 
    著你們,令叔侄去到何處,於何處安頓,還有個不清楚的?」 
     
      怔了好一會,郝天浪道:「看來這個素姑,尚是個極工心計的女人。」 
     
      胡瑞雲正色道:「她亦是個極重情義的女人,郝壯士,你殺了她的拜兄,殺了『缺 
    蘆』一大家口,她怎甘默而以息?」 
     
      郝天浪不禁失悔:「當時便不該容她脫走,也就沒有今天這些波折了……」 
     
      胡瑞雲道:「這是運數,郝壯士,命裡要走哪一步,總已安排好了。」 
     
      看了看對方,郝天浪道:「胡老丈,你與素姑,是什麼關係?」 
     
      稍事沉默,胡瑞雲才道:「告訴無妨,我是素姑娘家最小的一個舅舅,亦是僅有的 
    一個舅舅。」 
     
      郝天浪苦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層淵源,甥舅之親,莫怪你如此賣力了。」 
     
      胡瑞雲道:「好說。」 
     
      郝天浪接著道:「胡老丈,你一定也屬江湖中人吧?」 
     
      花白的眉梢子一挑,胡瑞雲道:「你看呢?像是不像?」 
     
      郝天浪道:「看表面不大象,聽說話又有些像了。」 
     
      胡瑞雲淡淡地道:「當然沒有你在道上這麼響叮噹。」 
     
      郝天浪道:「名不符實,浪得虛名而已,卻惹得一身麻煩。」 
     
      一邊走,胡瑞雲一邊道; 
     
      「名非虛傳,惹一身麻煩倒是不假。」 
     
      郝天浪突然問道:「胡老丈,來喜功力不弱,反應相當機靈,能制住他並非易事, 
    依我看,下手的人恐怕便是老丈你吧。」 
     
      胡瑞雲並不否認:「不錯,是我。」 
     
      「老丈的名號是?」 
     
      胡瑞雲答得直接了當:「『金針渡命』。」 
     
      長長「哦」了一聲,郝天浪道:「久聞大名了。」 
     
      胡瑞雲搖頭道:「小角色罷了,不過圖口飯吃,沒啥個名堂。」 
     
      郝天浪徐徐地道:「金針既能渡命,想亦必可奪命,素姑總算找對幫手啦。」 
     
      胡瑞雲沒有一點被抬舉的得色,他神情極為凝重地道:「郝壯士,我這點能耐,與 
    你相比,不啻秋螢皓月,難以爭輝。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也明白我要面對的是號什麼樣 
    的人物,但我無從選擇,外甥女的重托難卻,這好有一比—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郝天浪道:「你言重了。」 
     
      胡瑞雲歎一口氣,道:「不讓你帶刀,即表示我心虛啊。」 
     
      郝天浪道:胡老丈,約摸你已預測到形勢的發展,必然會越來越不愉快?」 
     
      胡瑞雲道,「雙方的情勢如同水火,怎麼愉快得起來?說不愉快猶是輕估了呢,我 
    看,十有八九必然以流血收場。」 
     
      郝天浪不帶七情六慾地道:「如果素姑不改初衷,堅持要替『缺蘆』的人報復的話 
    ,這個收場決不意外!」 
     
      胡瑞雲不開口了,只管一個勁加快步伐,悶頭疾行。他之所以不開口是有原因的, 
    郝天浪已把事情講得分明,再要加添任何言語,皆屬多餘。 
     
      不一會,他們已來至一道不高的橫崗之下,就在疏林掩映之中,有座茅頂竹牆的大 
    草棚,草棚蓋得相當寬敞碩大,不知原來是做什麼用場的? 
     
      郝天浪指指前面棚子,道:「是這裡麼?」 
     
      胡瑞雲道:「不錯,就是這裡了,這原是當地農家拿來堆存餘糧用的,素姑找著主 
    人暫借了來,好有個辦事的場地。」 
     
      郝天浪道:「想得十分周到。」 
     
      兩人來到草棚前面,胡瑞雲先是擊掌一次,跟著又連續擊掌兩次,就在清脆的擊掌 
    聲裡,草棚的竹門「吱」聲啟開,一名大漢探頭張望,見到胡瑞雲,趕忙出來讓到一邊 
    ,呵著腰道:「老叔回來啦?素姑娘已問過好幾遭了。」 
     
      胡瑞雲冷冷地道:「早晚的事,她急什麼?」 
     
      郝天浪跟著胡瑞雲進入草棚,棚內固然高曠寬闊,但光線卻不怎麼明亮,而且觸鼻 
    一股子米糧霉味,很不好聞。 
     
      一進草棚,郝天浪打眼已看到靠近角隅處的稻草堆上躺著來喜,來喜仰面躺在那裡 
    ,未捆未綁,身上沒有絲毫束縛,可是人卻不言不動,像是酣睡正沉的模樣,郝天浪當 
    然知道來喜不是在睡覺,此情此景之下,豈是睡覺的時候?這種狀況只有兩種解釋—— 
    來喜被人制住穴道、或被迷藥迷昏了。 
     
      站在稻草堆旁邊的女人正是素姑,她一張清水臉蛋如罩寒霜,兩隻眼睛光芒冷銳, 
    彷彿見到八生八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那麼誓不並立地盯著郝天浪。 
     
      胡瑞雲低聲道:「很抱歉,為了避免發生枝節,我以金針閉了來喜小哥的暈穴,只 
    是暫且小睡片刻,不及傷身。」 
     
      郝天浪一笑道:「比起即將發生的事,你無須為這點小小手法有所解說。」 
     
      這時,素姑陰陰沉沉地開口道:「郝天浪,你果然來了,我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 
     
      郝天浪十分冷靜:「素姑,較之你更要笨拙多倍的人,也能確定我的選擇,因為, 
    這是我唯一的選擇。我們都有親人,而對親人的情義並無二致。」 
     
      素姑面容上的線條僵凝,不見任何肌肉的扯動,只嘴唇微微地張合:「你以為,我 
    們要用什麼樣的方法與你了仇雪恨。」 
     
      郝天浪道,「左不過拚搏對決,分斷生死——」 
     
      搖搖頭,素姑道:「你錯了,郝天浪,你仗持有一身好本事,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 
    ,到處殺人奪命、逞強賣狠,今天,我們不給你佔這種便宜,我們另有適當的安排。」 
     
      郝天浪道:「什麼安排?」 
     
      素姑形色凜然怨毒:「我的小舅會在你身上有關穴道間插入三針,令你血脈逆轉, 
    筋絡錯結,如果你熬得過那血氣回湧、絞腸錐心之苦,我們才將給你一搏的機會,熬不 
    過,更沒有一搏的必要了。」 
     
      郝天浪有點愕然,懷疑自己聽覺出了問題,也懷疑素姑是不是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清清嗓門,他問道:「素姑,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抵抗,任由胡老丈以金針在我身上 
    橫加施為?」 
     
      素姑重重地道:「對,我正是這個意思!」 
     
      郝天浪耐著性子道:「而或生或死,完全操縱於你們手中,我所能做的,只是單憑 
    自己的運氣及一個未知數的抗力?」 
     
      素姑聲若冰珠墜地:「正確極了,郝天浪,你是個聰明人。」 
     
      吃吃笑了,郝天浪道; 
     
      「假如我照你所說的方式做了,素姑,我絕不是個聰明人,不但不是個聰明人,反 
    而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白癡,我雖不算聰明,可也不能算白癡。」 
     
      素姑生硬地道:「郝天浪,這裡沒有你挑三揀四的餘地,你非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不 
    可。」 
     
      郝天浪語帶譏諷:「我認為你不大正常了,素姑,仇恨往往會令一個人瘋狂,但你 
    的樣子並不像瘋狂,怎地卻說出這一番齊東野語來?簡直荒謬之極!」 
     
      素姑幽淒淒地道:「你不接受?」 
     
      郝天浪大聲道:「我為什麼要接受,你又憑什麼要我接受?素姑,休看你們骨子裡 
    隱藏玄機,另有陣仗,我郝某人豈會看在眼中?多年血刃捭闔,斬殺者俱為你等狂妄自 
    大、荒誕不經之徒!」 
     
      胡瑞雲忽然打個哈哈,輕聲細語:「郝壯士,只怕你忘了一項。」 
     
      郝天浪怒道:「那一項?」 
     
      靠近一步,胡瑞雲道:「令侄來喜哪,別忘了來喜還在我們手上。」 
     
      郝天浪不由嗤之以鼻:「來喜人躺在那裡,不錯是閉住穴道、昏沉不醒,然則這並 
    不表示他就一定受到你們的箝制,我既已來到現場,放肆點說,便有信心掌握全局,救 
    人解厄,僅須彈指之間,列位似有所持,實際上卻一無可持!」 
     
      胡瑞雲不慌不忙地道:「你錯了,郝壯士,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實際的情況 
    ,不似你所想的那麼簡單,換句話說,令侄固然表面上只是昏睡而已,但令其昏睡的手 
    法卻與一般點穴之道迥異,若非經過原主解穴,其他人貿然動手,將使穴脈走失,封穴 
    之氣流竄,那辰光,令侄怕就永遠沉迷不醒了。」 
     
      郝天浪冷笑道:「胡老丈,你是在危言聳聽吧?閉穴解穴之術我並不外行,卻未聞 
    及有你這種邪門說法?」 
     
      胡瑞雲端容道:「郝壯士,關於金針過穴,我經半生時光研習,數十載寒暑浸淫, 
    自有一套獨門心得,此心得不足為外人道,你要不信,何妨試試?」 
     
      郝天浪雙肩一晃,人已閃到草堆之前,胡瑞雲卓立原處,毫無攔阻之意,甚至連站 
    在草堆一旁的素姑亦不搖不動,只冷眼相看,似乎專等著郝天浪捅紕漏。 
     
      望著平躺在草堆上、酣睡沉沉的來喜,郝天浪一時倒不敢造次,他蹲下身來,仔細 
    觀察來喜的狀況——鼻息均勻、睡態安祥,臉上的表情平和,而且,嘴角還泛著笑意, 
    如同嬰兒入夢之後的純真無邪,怎麼看都不像是著了道。 
     
      搓搓手,郝天浪看一眼素姑,素姑面若冰霜,視線甫一接觸立即移開,他又回頭瞧 
    了瞧胡瑞雲,這位「金針渡命」掀眉一笑,皮裡陽秋,彷彿是鼓勵郝天浪試上一試。 
     
      郝天浪貼近來喜耳邊,大聲叫喚:「來喜,來喜,是我,郝叔呀,你醒醒,快點醒 
    醒……」 
     
      聲調又高又急,且是響在來喜耳際,不輸打雷的功效,可是來喜一點反應沒有,依 
    然沉睡如故,這一來,不由便令郝天浪猶豫了,開始相信其中另有蹊蹺——來喜的睡眠 
    習慣他十分清楚,縱在深睡裡亦頗易醒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擾其清夢,那有睡得這等 
    死沉法的? 
     
      背後傳來胡瑞雲的笑聲:「郝壯士,現在你該相信我所言不虛了吧?」 
     
      站起身來,郝天浪側臉道:「你把我侄子弄醒再說!」 
     
      胡瑞雲道:「這個,歉難從命。」 
     
      郝天浪陰森地道:「你知道我不是個善主,取人性命如同吃青菜豆腐,如果不照我 
    的話做,擊殺你們決非難事!」 
     
      胡瑞去從容不迫地道:「我相信,郝壯士,我完全相信,問題在於,你把我們殺了 
    之後,誰來解救令侄?孩子年紀輕輕,正是大有作為的時光,你我之間的怨隙與他並無 
    深涉,憑白無辜將他犧牲,你於心何忍?又怎麼對得起他當年托孤的父親?」 
     
      郝天浪瞪著眼道:「橫豎你都有得說,胡老丈,更不知你尚有挖根掘底的本事,把 
    我和來喜的關係弄得這麼清楚!」 
     
      胡瑞雲笑道:「知己知彼才百戰不殆嘛,何況,你也說過,令叔侄的關係,本來就 
    不算什麼秘密。」 
     
      沉默已久的素姑已有些按捺不住了:「小舅,要和他耗到何時?」 
     
      擺擺手,胡瑞雲穩重地道:「稍安毋躁,素姑,事緩則圓,這種強人所難的事,豈 
    可急得?」 
     
      他又瞅著郝天浪,緊一步問:「怎麼說,郝壯士?」 
     
      這當口,郝天浪可確實陷入進退維谷、左右兩難的困境,答應對方的條件吧,不但 
    說來荒唐,設若萬一熬不住那金計閉穴、逆氣錯脈之苦,很可能一下子便賠上兩條命, 
    要不答應,來喜的生死絕續就擺在面前,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長睡不醒呀,他腦筋 
    迅速轉動,卻楞是想不出兩全之計來。 
     
      胡瑞雲慢條斯理地在拿言語:「有句話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要有大勇氣、大 
    決斷的人才能了悟這個道理,勘不破生死關,便做不到這般地步,郝壯士自來豪武過人 
    ,忠義凜然,莫非竟懼於一搏、不敢慷慨赴難?」 
     
      郝天浪哼了哼,道:「胡老丈,你不須以言詞相激,我不吃這一套,老實說,我只 
    有一層顧慮,這層顧慮就是,你的話到底可不可靠?值不值信?」 
     
      胡瑞雲不動聲色地道:「說來聽聽。」 
     
      郝天浪雙目一瞬不瞬地逼視胡瑞雲聲音略現高亢:「你三針下去,是封穴錯脈,還 
    是制人於死?若是單只封穴錯脈,尚有搏頭,如制人於死,我這個風險豈不冒得太也孫 
    頭?!」 
     
      胡瑞雲沉聲道:「問得好,郝壯士,我也嚴嚴正正、一字不假地回答你,其實封穴 
    錯脈與制人於死,兩件事為一件事,結果乃一個結果,怎麼說呢?待我三針落下,你要 
    頂得住血氣回逆、筋脈錯結之苦,自有生望,若頂不住,即將全身蜷曲縮緊、痙攣抽搐 
    而亡,其中分別,端看你的修為和造化了!」 
     
      郝天浪道:「此言不假?」 
     
      胡瑞雲道:「句句是實。」 
     
      素姑又厲聲道:「郝天浪,有這個膽量一試嗎?」 
     
      沒有搭理素姑,郝天浪只覺手心冒汗、心腔子劇烈跳動,連喉嚨也乾澀起來——這 
    樣的反應,對他而言相當新鮮也相當陌生,除了初出道的頭兩年,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 
    體驗過此等滋味了。 
     
      他也明白,便僥倖過了金針閉穴的一關,跟著來的一關亦挺夠嗆,自己受制於人, 
    未攜兵刃,拚殺起來恐不易得心應手,如何求取權宜變通之策,又是一難。總之,今天 
    要過的關口,都是不折不扣的「鬼門關」哪! 
     
      素姑看了胡瑞雲一眼,胡瑞雲會意,表情嚴肅地道:「可以開始了麼?」 
     
      郝天浪吸一口氣,吃力地道:「我若有幸連過兩關,你保證替來喜解開穴道?」 
     
      胡瑞雲笑笑:「那就要看郝壯士你屆時手下留人不留了。」 
     
      郝天浪咬咬手道:「好,你動手吧。」 
     
      胡瑞雲更不多說,伸手從衣襟內摸出一方狹長小巧的精緻玉盒,啟開盒蓋,拈出一 
    根長約三寸的金針來,他手執金針,緩步上前,神態輕鬆自然:「郝壯士,你放心,我 
    的手法會很快——」 
     
      說話間,金針倏閃,已在郝天浪肩脅部位起落三次,郝天浪只覺得肌膚微麻,彷彿 
    被蚊蟲叮咬幾口,尚未感到有何異狀,胡瑞雲已收針入盒,人也退回原處。 
     
      郝天浪晃晃膊,道:「行了?」 
     
      胡瑞雲笑得詭秘:「行了。」 
     
      就這彼此一問一答的短暫功夫,郝天浪突然覺得剛才猶活動自如的手,驟而僵滯沉 
    重,麻痺的範圍更迅速擴展,瞬息裡上半身已不能動彈,效應來得這麼劇烈,這麼快捷 
    ,連帶引發的恐懼心態已強厲地震撼著他! 
     
      密切地觀察著郝天浪的形色,胡瑞雲慢吞吞地道:「郝壯士,有感覺了吧?」 
     
      郝天浪大睜雙眼,舌頭發直:「有……有—點……」 
     
      素姑目光如刃,炯炯閃亮:「只有一點而已?」 
     
      逐漸地,半身的僵麻又轉為刺痛,活像千百根燒紅的尖針,不停以各種方式或挑或 
    扭或戳地在郝天浪肉裡骨間鑽動,宛如皮層都在跳顫凸凹。 
     
      胡瑞雲不語,素姑也不語,兩人的四雙眼睛眨亦不眨地盯著郝天浪,在郝天浪的直 
    覺下,這四隻眼睛竟似映眩著血光! 
     
      內腑裡驀地起一陣扭絞,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魔手猛撩著郝天浪的五臟,剎時間, 
    他臉色慘白,冷汗涔涔而淌,呼吸也立顯急促起來。 
     
      素姑的神情十足地表示出快慰:「郝天浪,這才是開始,你慢慢生受著吧。」 
     
      郝天浪牙關緊閉,「絲絲」打齒縫中出氣,面孔也五官歪曲斜扯,緩緩地,他坐了 
    下來,雙腿盤起,兩目只剩一線。 
     
      一波波的血氣往上翻湧,一陣陣的悶窒順著經脈回逆,光景如同生生不息的無形壓 
    力在他四肢百骸鼓脹,在體內的每一條筋絡中擴充,那種欲裂欲爆、若撕若割的痛楚, 
    不啻承受著凌遲碎剮的煎熬! 
     
      忽然,郝天浪的頭頂開始冒出騰騰白氣,週身汗如雨下,鼻端似有淡淡的霧氣裊繞 
    隱現,他的衣袍彷彿被水浸過,頓時已一片濕漉。 
     
      胡瑞雲視線不移,容顏緊張:「他在運功抵禦了。」 
     
      素姑低促地問:「小舅,姓郝的那股內力,抗得過你金針封穴的手法嗎?」 
     
      胡瑞雲極為審慎地道:「此刻尚不確知,這要看他練的是那一種真元之氣,以及火 
    候到達什麼程度,不過,以他的外功造詣而言,所修內家真力,必屬較高層次無疑。」 
     
      憂慮摻合著焦切,立即掛上素姑的臉龐,她迫不及待地壓低嗓音道:「小舅,事不 
    宜遲,夜長夢多,我們趁現時就下他的手一—」 
     
      胡瑞雲臉色一沉,大大不以為然:「人無信不立,素姑,即使像我們這樣卑微渺小 
    的人!」 
     
      素姑急道:「可是一旦容他歷劫過關,我的如天血仇又到哪裡報去?不僅如此,只 
    性你我怕命亦將難保……」 
     
      胡瑞雲嚴肅地道:「這是另一回事,素姑,我們承諾在先,便不能毀諾背信、自食 
    其言,個人武功高下尤為次要,至少人格不輸不愧!」 
     
      素姑惶惶犧犧、又氣又惱:「眼下什麼時候了,小舅你還在談論信用人格?你要知 
    道,若不及時行動,等到姓郝的有了反撲之力,我們十有八九死路一條!」 
     
      胡瑞雲凜然道:「生死且看造化,要我拿此等卑鄙手段暗算於人,決難做到,素姑 
    ,恩怨固須了結,卻要了結得心安理得!」 
     
      連連跺腳,素姑幾欲撕發捶胸:「小舅、小舅,你好腐迂,你必然會後悔莫及…… 
    」 
     
      胡瑞雲冷冷地道:「不許胡鬧!」 
     
      面前盤坐的郝天浪雙目暴睜,眼眸之中精芒閃射,又似秋水泓泓,瑩亮澄澈,神態 
    在疲憊中另有一股奕奕之慨,說話亦頗為清晰:「二位,我想這一關我已經幸渡了。」 
     
      胡瑞雲長歎一聲:「郝壯士,你所習練的內家真元之氣,可叫『九華貫頂』?」 
     
      赤天浪緩慢起立,淡淡一笑:「胡老丈好見識。」 
     
      搖搖頭,胡瑞雲道:「這種內家勁力成之不易,最重要的,必須童身修行,郝壯士 
    ,你的代價好大好苦。」 
     
      郝天浪道:「轉變一下慾念,便習之如常了。」 
     
      胡瑞雲艱辛地笑笑:「到底技遜一籌,我認了。」 
     
      素姑的形色忽然變得極其冷漠,極其僵硬,彷彿在須臾前後,她已將一切都看開了 
    ,看透了,也全部置於神魂質體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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