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獅探爪】
街市口轉過來是菜場,越過菜場的曠地,高矮不一的簡陋房舍便形成幾條暗巷,這
些暗巷子,乃「安慶集」獨一無二的風化區,當地人通稱為「窯子窩」。
窯子窩裡,姑娘較整齊、生意也較興隆的一家妓館,名叫「春滿樓」。
現在的辰光,正值午夜。
菜場內外一片黝暗,曠地上插一根竹竿,竹竿頂端掛吊兩盞燈籠,散發著要死不活
的微弱光暈,垃圾遍佈的地面上,汪著幾灘污水,偶而一條野狗竄過,驚逃的是陰暗處
覓食的貓鼠;這邊濃重的穢霉氣息,混合著巷子裡那股隱隱約約的腥膻味,予人嗅覺上
的感應就相當不愉快了。
週遭很寂靜,即使是窯子窩,嫖客與妓女也需要睡眠。
寒冽的午夜裡,沒有睡的是郝天浪。
郝天浪盯住的目標,為第二條巷子第二家,這家妓館,正是「春滿樓」。
他胸前擁著黑布裹卷,背脊靠在巷牆上,神態安閒自若,非常有耐心地靜靜等待。
可不是麼?比起一條命來,他耗費這點時間又算得什麼?
根據線報,被萬麻子的樁腳綴牢的對象,是「冬獅團」的「邪猴」孫長寶,這只潑
猴,大約有先天性生理上的旺盛需求,只在他伴當皮尚俊出事的第二天,就憋不住癮頭
出來尋樂子啦。
萬麻子果然算一等一的干家,他派出的手下們也都負責盡心,絕不敷衍,但凡盯梢
的所在,俱采全天候監守,丁點風吹草動,亦逃不過他們的視線,所以,「邪猴」孫長
寶自以為行跡隱密,選在深夜時分上門尋歡,卻依然曝光露底,被盯梢者瞧入眼裡,消
息傳遞過去,郝天浪便飄然而至了。
這一陣苦等,他業已等了一個多時辰。
仰望天上閃爍的星子,郝天浪不禁心想——姓孫的不簡單,精力可強著來。
他笑了笑,又搖搖頭:姓孫的或許不知道,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尋歡作樂了
,既屬最後一次,何妨多點時間給他樂合樂合?
不過,天氣委實夠冷,四周的環境又如此齷齪,人杵在這裡,怎麼擺弄都彆扭。
忽然,一聲門軸的摩擦聲響起,這輕輕的一聲「咯吱」,傳音於清冷的深宵,依舊
有著刺耳的效果。郝天浪循聲望去,嗯,「春滿樓」的前門略啟,有條人影偏身而出,
送客嘍。
那人甫始出門,立刻向週遭搜視,然後,才低下腰身,急步趨來巷口。
藉著淡瀠漾像鬼火似的燈光,郝天浪一眼就辨識出來人的一付猴相,他暗自慶幸,
總算等對了主兒。
不錯,這人是「邪猴」孫長寶。
低頭疾走的孫長寶,突然之間感到有些不對勁,也不知什麼原因,背脊間驟而升起
一股涼意,令他無來由地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本能地放緩了腳步,孫長寶十分警惕地抬頭四望,這一望,卻駭得他猛一哆嗦,心
腔子立即收縮成一團!
郝天浪的影子被燈光倒映在地面,做折角形延伸著,凝聚的便是恁般妖異的景象,
更泛著難以言喻的陰森氣息。
呼吸急促起來,孫長寶戛然止步,喉頭也發乾發緊;
「你,你是什麼人?半夜三更攔在巷口裝神扮鬼,皮肉癢了不是?」
郝天浪打量著孫長寶的尊範,點點頭道:「你叫孫長寶?」
胸膈間宛似壅塞著什麼,孫長寶悶聲道:「我是孫長寶,又怎麼樣?」
郝天浪的語氣像在驗明正身:「冬獅團』的『邪猴』孫長寶?」
一股怒火驀往上衝,孫長寶野性突起:「娘的個皮,這是過堂聽審還是怎的?居然
人五人六,似模似樣盤問起我來了?你是什麼東西?有啥資格攔路同孫二爺搭腔?!」
郝天浪笑笑,道:「我不是什麼東西,孫二爺,只是要搞清楚眼前的人是否便為二
爺本人,這種事,可千萬錯不得。」
孫長寶惡狠狠地叱喝:「二爺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沒有什麼好掩遮的,衝著我
孫二爺,看你有什麼花巧可使?」
郝天浪先不答話,慢條斯理地解開手上的黑衣裹卷,亮出呈彎月型的「匹練」來。
退後一步,孫長寶冷冷一哼:「怎麼著?想動手?」
郝天浪道:「孫二爺,這大冷天,又在這麼個時辰下,你以為我餐風飲露地苦候著
你,是想和你拉近乎、攀交情來的?」
孫長寶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忽道:「且慢,我有話說!」
郝天浪閒閒地道:「不急,孫二爺,我們有的是時間,想說什麼,儘管示下。」
舔舔微顯乾裂的嘴唇,孫長寶玉陰著臉道:「我與你素不想識,今晚上你來此打我
的埋伏,必有個因由,是誰指使你?為的又是什麼?希望你明講明揭了,我也免得打一
場糊塗仗!」
郝天浪不緊不慢地道:「明說了也無妨,其實我來找你的原因很簡單,『冬獅團』
這幾年來,打家劫舍、燒殺擄掠的勾當幹得太多了,不但無視王法,罔顧朝律,且狙殺
官差,殘害庶民,種種作為,業已引得天怒人怨,若任由你們這群寒冬裡的饑獅再行肆
虐下去,則善良百姓何以聊生?世道亦不成個世道了!」
沉沉一笑,孫長寶道;
「原來是打抱不平、扶弱濟困的英雄好漢到了。娘的,你不必在這裡唱高調,爺們
江湖跑老了,不吃你這一套,看來你是衙門那邊的鷹爪孫?」
郝天浪道:「我不是,到底屬於一窩子的,連問的題目都一樣。」
孫長寶咬著牙道:「你既不是鷹爪孫,又算那一路的牛鬼蛇神?」
郝天浪搖頭道:「孫二爺,你目前要關心的是如何自保活命,無須亟於瞭解我的身
份何屬。」
突地想起郝天浪的另一句話,孫長寶充滿疑竇地問:「你剛才說,到底是一窩子的
,連問的題目都一樣,這是什麼意思?那一個和我問過你相同的話?」
郝天浪道:「皮尚俊呀,他和你不是一窩子的麼?」
猴臉上頓時泛起一陣青白,孫長寶額頭暴浮幾條血筋,眼露凶光,「是你殺了皮尚
俊?」
郝天浪坦然道:「當然,你以為還有誰?」
孫長寶的五官歪扭著,牙齒挫得咯崩響,模樣像是恨不能生啖了對方,「天打雷劈
的雜碎,你,你為什麼要殺害皮尚俊?」
郝天浪道:「道理已經說過了,不但皮尚俊,不但你孫二爺,如果我辦得到,『冬
獅團』的各位通通在我格殺計劃之中,這就叫,呃,以暴制暴吧。孫二爺,你包涵,天
下懂得殺人的角兒很多,不只你們『冬獅團』。」
孫長寶形色怨毒,眼睛發紅:「今晚上我就要替皮尚俊報仇索債,我要剜出你的狼
心狗肺來生祭我夥計,你待對付『冬獅團』的計謀,便到此為止了!」
郝天浪道:「如果你夠能耐,自則到此為止並加賠我一條性命給你夥計找本,否則
,黃泉路上,恐怕你就得趕緊一程才追得上你夥計了。」
孫長寶伸手抓搔脖頸,在這個假動作的掩飾下,他一腳猝翻,快不可言地暴挑郝天
浪跨襠,去勢如電,陰狠之至。
郝天浪似是早在料中,他僅僅往後退出五寸,就只五寸,孫長寶的腳尖已貼著他的
襠前飛擦過去,而藉著這彈腿之力,姓孫的旋身斜蕩,雙手張合,兩截可卸可接的行者
棍已「鏘」地一聲接合起來,成為完整的棍體。
郝天浪沒有追擊,他安靜地站立原地,左手執鞘,右手緊握刀柄,默然注視著孫長
寶的下一步行動。
熟銅打造的行者棍摟頭劈來,風疾力渾,郝天浪身形略轉,已轉到敵人左側,孫長
寶悶不吭聲,一擊不中,棍端立時點地,整個身軀隨棍橫回,猛烈掃向移至左側的對手
。
藍汪汪的一道光華確如匹練卷揚,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倏現斜落,刀鋒幻閃,彷彿
千月眩映,虛實不定。
任是孫長寶反應再快,刀芒掠處,橫蕩的身子也不及完全逆轉,他四肢方才收縮,
一條右腿已「括」聲拋向半天,血雨進散,像剎時漫起一層赤霧。
痛徹心脾的一聲嗥號,正待擠壓著孫長寶的喉管往外湧冒,藍光帶著血影突折而返
,孫長寶的半個頭顱,宛似手托在刀面上一樣被穩穩送出。
收刀入鞘的過程幾如刀鋒並未出鞘,郝天浪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黑布裹卷套入「
匹練」,人已灑開大步昂揚而去。
孫長寶的屍身蜷曲於地,斬掉一半的腦殼使他死後的形體呈現著極端怖厲變異的模
樣,紫血混著污水成為反光的泊池,人躺在那裡,幾乎認不出是孫長寶來。
巷子裡,沒有人出來觀望,甚至,沒有一點聲響。
腐霉晦潮的氣息如今又摻入一抹血腥,它的況味,就不止是令人作嘔而已了。
前面密佈著濃郁的林叢,後頭是斜伸出來、形若單翼翹展般的山崖,在山崖的凹陷
位置,用粗渾的原木釘造成一幢堅固又深廣的木屋,木屋建得低矮,卻伸展極大,黃褐
色的木干橫豎排列,一股獷野之氣外,另具城堡似的厚實感覺。
這是一幢十分隱匿的房屋,也是「冬獅團」一夥人聚居的老窩。
大廳內,「冬獅團」的八名成員圍繞著一張圓桌而坐。圓桌卻非因陋就簡,白雲石
的桌面光可鑒人,四隻桌腳以烏檀木雕鏤為獸腿形,十張椅子,亦是同材料、同雕工的
成套作品,這樣精緻的家俱,與大廳的粗糙建築對映,是有點不太相襯。
宣從武沉默地抽著他的旱煙桿,「叭噠」叭噠」的吸吮聲裡,辛辣的白色煙霧一股
股噴自他的口鼻,然後裊繞於廳室空間,久久不散。
「鐵鷲」賀劍吟凸著一雙金魚眼,臉色陰鷙得可怕,他凝視著桌邊空出的兩張坐椅
,不時咬牙鼓腮,鷹勾鼻子的鼻翅連連翕合不停。
「毒七」殷全忠、「癩狼」魯大昆、「惡靈」侯斷眉、「碧眸」秦婷、「生魂」項
默、「瘦馬」楊琅等人亦皆各自僵凝著面孔不發一語,氣氛沉悶滯重,隱約間,更漾動
著無可言喻的殺伐韻息。
鬆開口裡的白鐵煙嘴,宣從武冷著聲道:「兩天,就只兩天,我們便折了兩個人,
下毒手的這個王八羔子,簡直把『冬獅團』當牲口宰了!」
賀劍吟慢吞吞地道:「皮尚俊在澡堂子遭害,我們還研判可能為突發事件,未必見
得是衝著整個組合而來的陰謀,如今潑猴也挺了屍,足見這是一個有計劃的行動,對方
的目地,顯然打算置我『冬獅團』於死地!」。
「癩狼」魯大昆煩躁地道:「問題是,這個他娘的『對方」是什麼人?向我們挑釁
的意圖何在?又是如何摸清皮尚俊、孫長寶動向的?」
楊琅半合著眼,道:「會不會是衙門裡派出來的角色?」
哼了哼,魯大昆一撇嘴道:「六扇門的一乾貨色,絕大多數都是些上不了台盤的窩
囊廢,我還不知道他們幾時出過這種人物?要撂倒皮尚俊、孫長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
賀劍吟接口道:「可以斷定的是,下手的是同一個人,慣使沉重鋒利的刀斧之類兵
刃,而且心狠手辣,不留餘地,有橫劈腦袋的習性—一」
楊琅喃喃地道:「但要逮住這廝,非得將他凌遲活剮了不可……」
賀劍吟又道:「如果此人和衙門沒有干係,他強行出頭攬事卻又為了那樁?我們『
冬獅團』不是省油燈,道上朋友差不多都曉得,要和『冬獅團』硬幹,不但需要勇氣,
亦必然有其不得不幹的因由,讓我們循著這條線索去追尋,或許可以找出點徵候來……
」
魯大昆乾笑道:「說老實話,打這幾年組成『冬獅團』開始,咱們犯下的案子不少
,仇家更多,想對付我們、算計我們的主兒加起來一籮筐都裝不完,如果抽絲剝繭、逐
一篩濾,考量可疑對象,只怕三天三夜也弄不完,假設過濾之後的可疑人物過多,那就
更叫疲於奔命了。」
宣從武重重地道:「主要關鍵在於時不我予,只是前後兩天,那殺胚就整掉我們兩
個人,『冬獅團』並非有著千軍萬馬,照這種方式搞下去,如何吃他得消?眼下當務之
急,是要盡快把這個東西揪出來,不能依一般法子去明查暗訪或度量求證,要知道,多
拖一天,就多給他一次下手的機會!」
一直不曾開口過的「碧眸」秦婷,閃動著她一雙碧瑩瑩的眼瞳,突然道:「領事的
,我有點淺見,想說一說。」
宣從武道:「有什麼話就講,還客氣什麼?」
秦婷輕聲細語道:「我認為,這檔子事和地緣有關,皮尚俊與孫長寶全死在『安慶
集』,顯然他們的行蹤是被人在『安慶集』跟上的。我們平日做案,都在遠處,只有偶
而至集子上活動,換句話說,少數的人際來往,便可能發生於集子當地,否則,誰知道
皮尚俊愛泡澡堂、孫長寶患寡人之疾?對方不太有機會在其他處所探悉這些消息,『安
慶集』算是最方便的地場。」
宣從武連連點頭:「有道理,嗯,有道理。」
秦婷接著道:「至於我們本身的安危,目前倒不足過慮,皮尚俊、孫長寶是自己犯
了毛病,跑到外頭才出的事,必定為曝露形跡之後始招來的惡果,而我們現居之地,隱
密異常,外人無從知悉,只要我們行動謹慎,加意小心,一時之間我看尚不會發生問題
。」
宣從武頗為讚賞地道:「還是女人心思細密,這一番解說甚有見地,秦妹子真不簡
單。」
賀劍吟道:「既然如此,領事的,我們便一邊隱居於此,暫求自保,一邊派人去『
安慶集』,暗裡盡速查訪可疑仇家,待對像掌握確定,再一舉殲殺!」
抽出火摺子點燃已熄的旱煙,宣從武吞雲吐霧了一陣,才沉吟著道:「派去的人反
應得快,要有足夠的機伶,別他娘象送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另外,莫忘了明天有票生
意該做,人手如何安排,現下就得定規。」
秦婷自告奮勇:「領事的,去『安慶集』的差事,交給我辦——」
忖思半晌,宣從武搖搖頭:「不成,你反應固然快,機伶也夠,可惜是個女人,目
標太顯著,再加上你招子的顏色特徵,弄不巧你還未認出仇家,人家已經先把你盯上了
!」
沉默好久的「生魂」項默緩緩啟口道:「那麼,我去吧。」
宣從武吸一口煙,頷首道:「好,你去,可千萬仔細。」
項默平板的面孔上七情不顯:「我知道。」
賀劍吟打岔道:「領事的,明天那樁買賣,你怎麼分派人手?」
宣從武似乎早有打算:「劍吟,由你帶隊,秦妹子、楊琅、斷眉三個從副,這票生
意應不難做,『協盛』米號雖有些粗腰膀闊,卻僅練過幾天花拳繡腿的渾漢,諒不濟事
,但時間要拿準,他們明天下午之前就會把糧款解走——」
賀劍吟道:「錯不了。」
宣從武若有所思地又叮嚀道:「還有,『協盛』米號的本鋪在『鳳翔鎮』,隔著『
安慶集』只有三十里路,這是我們行事以來最接近『安慶集』的一次,衝著那隱伏暗裡
的殺胚,你們要更加注意!」
賀劍吟道;
「希望能碰上,正好將那廝一遭埋了!」
轉過頭去,宣從武向項默:「你打譜什麼時候出發?」
項默道:「等這裡散了,我就走。」
宣從武凝重地道:「假如找出對像一摸清了底,切切不可擅自動手,免生意外,要
立即趕回通知我們一同前往處理。那個殺胚,絕對是一流的高手!」
項默表面上平淡,嘴裡卻不大服氣:「領事的,左不過就是個人罷了,還能生有三
頭六臂?」
宣從武臉色一沉:「前車有轍,不可逞強!」
項默不吭了,心中可在模擬,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湊象?
小茶館裡,桌子板凳是一色的原質白木料,洗刷得千乾淨淨,透著木質清晰的紋理
,用手一抹,半點灰塵不沾,好不清爽怡人。
郝天浪與萬麻子相對而坐,桌上一壺茶、兩隻茶盅,外帶一籠鮮肉大包,一盤馬蹄
燒餅,另半空兒花生、滷牛肉各一小碟。兩個人消消停停地吃喝著,交談的聲音卻放得
極低。
郝天浪嚥下嘴裡的花生,意態閒散地道:「有沒有什麼新的發展?」
萬麻子抹了把臉,笑道:「反應不會這麼快,才兩天不到哪,不過,出面收屍的仍
是莫家油坊,他們可能知道點什麼消息。」
郝天浪不以為然地道:「我看不見得,收屍是一回事,直接溝通又是一回事。『冬
獅團』的人之所以不願出面,主要就為的保持隱密,莫家油坊遵照指示行事即可,在這
種敏感辰光,『冬獅團』不會與莫家油坊朝面,他們必定將處理後事的程序截斷於莫家
油坊同一條線上。」
喝一口茶,萬麻子有些不解地問:「犯得上如此嚴謹麼?」
郝天浪笑道:「一想就明白——莫家油坊是個生意場所,並無武力做後盾,極易為
人所乘,強行侵入逼問各般詳情,這是個把柄,『冬獅團』的成員不傻,豈會留下這個
把柄授人?」
「嗯」了一聲,萬麻子恍然意會,呵呵一笑:「不錯,也就是說,莫家油坊一樣啥
都不知,啥都不曉……」
郝天浪道:「還是從你這邊下手比較實在,你的眼線樁腳仍然照常安排、沒有撤減
吧?」
萬麻子道:「不但沒有撤減,昨天又加派了十餘名弟兄巡守。『安慶集』總共巴掌
大小的地方,只要『冬獅團』的人一朝露面,包管逃不開盯梢!」
掰下一小塊燒餅,郝天浪輕咬輕嚼著,眉宇間是一付深思的神色:「萬麻子,『冬
獅團』那一幫邪祟,是最為兇惡的一股悍匪,他們不明不白地連著死了兩名夥計,相信
絕對不會甘休,我在估量,他們定然已有反撲的計劃,說不準近日內便有情況發生,你
和你的弟兄們,都要留神小心!」
萬麻子點頭道:「我已經交待過了,縱然敵明我暗,也千萬疏失不得,那干子人王
,個個殺人不眨眼,誰要粗心大意,就不啻招禍上身了!」
郝天浪道:「很好,大家都有這樣的警惕,才能少出漏子。」
萬麻子笑問:「郝爺用過早點之後,打算到那兒逛逛?」
郝天浪興味索然地道:「這爿鳥集子有什麼逛頭?我包點吃的給來喜帶回去,順便
盹一下,有事,去客棧找我。」
萬麻子站起身來,呵著腰道:「那,我先向郝爺告辭了,地方上還有點小麻煩等我
去擺平;這裡的帳,我已交待過櫃上記入我名下,郝爺儘管吃、儘管帶,千萬別客氣。
」
郝天浪道:「叨擾了,你且去忙吧。」
萬麻子匆匆出門而去,望著他粗矮的背影,郝天浪心頭忽然起一陣煩躁,他不禁怔
怔地思忖著,別是有事情要發生吧?
「生魂」項默剛在對面的驢馬行寄托了坐騎,過街來到拐角處的麵攤上叫了碗麵,
筷子尚未舉起,已發覺有條人影掩在隔壁的廊柱後,閃閃縮縮地不停向他窺望,行動詭
異得緊。
項默裝做未察,只低頭靜靜吃麵,卻用眼角餘光注意對方的舉止。那人對他的觀察
似乎十分仔細,一看再看之下,先是猶豫,繼則思慮,接著彷彿大喜過望,臉盤上興起
中了頭彩似的振奮表情。
吃完麵,項默抹嘴付帳,然後好整以暇地負手閒逛——他可不是漫無目地地瞎走,
正不落痕跡地引導著背後遙遙吊綴的那個漢子行向僻靜之處。
不多一會,他已來到一座荒廢半傾的祠堂後頭,假裝走累了,人朝突起的一截溝堤
坐下去,視線掠過,瞧見那漢子迅速隱身於一株槐樹之後。
當漢子隱躲的同時,項默的身形已如大鳥般騰飛而起,雙臂揮展,人已輕巧無聲的
落在槐樹的這一邊,也就是與那漢子隔著樹幹而已。
過了片刻,那漢子從樹後伸出頭來,打算繼續探視項默的動靜,卻駭然發覺業已人
影不見,左近一片空蕩!
這人方在怔愕之間,不明其所以然時,肩膀上已被輕輕拍了一下。
他猛然回頭,不由嚇得「猴」聲怪叫,老天爺,那被追蹤的主兒,卻怎地突兀到了
他的身後?更目光如刃般盯視著他?!
項默卓立不動,冷冷地道:「朋友,你幹嘛跟我的梢?想動什麼腦筋?」
漢子喉頭上下顫移,艱辛地嚥著口水:「我,我沒有呀……我哪有跟你的梢?我又
不認識你,盯著你幹啥?我,我只是隨便走走……」
哼了哼,項默面無表情地道:「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朋友,
你這種小把戲,大爺我在十年以前已經不玩了,你卻拿在我招子下賣弄?娘的,當你大
爺是莊猢孫?」
那漢子面青唇白,不停哆嗦:「你你……你可別誣賴我,我任什麼事也沒做,光天
化日,我足踏皇土,又犯了那一條啦?你這是明著給人背黑鍋……」
項默陰冷的臉容上浮現一絲酷厲的笑意,他生硬地道:「不說實話也沒關係,天下
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你想充能,就充充看,我倒要試試,你算那一等的銅澆
鐵鑄?」
漢子踉蹌後退,雙手驚惶地揮擺:「你想幹什麼?你,你不可亂來,這是有王法的
地方!」
「方」字的餘韻,尚蕩漾在他的口唇間,項默已迅速一個旋動轉至漢子背後,看不
清他是怎麼弄的,漢子一雙手臂已吃他倒剪反扭,略一使力,漢子便殺豬般慘叫起來。
項默無動於衷地道:「招不招?我不妨告訴你,這只是第一步,再要不招,我扭斷
你的雙臂之外,接著就要割你的耳朵,剜你的眼珠,活剝你的心肺,若你自認抗得住,
我便服你是條好漢!」
一邊說話,他暗裡一邊加力,漢子嗷嗷嗥號著,痛得五官變形,冷汗直流,口涎從
嘴角淌出來,粘稠稠、亮晶晶地拖掛好長一條。
項默驀地又增了勁,但聞骨骼關節部位發出一聲脆響,漢子已驟而鬼哭狼號,「撲
通」跪倒地下,泣不成聲:「招……我招……我招了就是……」
項默瘦削冷峻的面相間,展露的是如同豺狼將要攫撲獵物前的猙獰與貪婪,他等著
對方供出秘密,供出底蘊,而後,他便要以鮮血赤漓漓地記載上他這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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