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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戒

                     【第四章 冬獅探爪】 
    
        街市口轉過來是菜場,越過菜場的曠地,高矮不一的簡陋房舍便形成幾條暗巷,這
    些暗巷子,乃「安慶集」獨一無二的風化區,當地人通稱為「窯子窩」。 
     
      窯子窩裡,姑娘較整齊、生意也較興隆的一家妓館,名叫「春滿樓」。 
     
      現在的辰光,正值午夜。 
     
      菜場內外一片黝暗,曠地上插一根竹竿,竹竿頂端掛吊兩盞燈籠,散發著要死不活 
    的微弱光暈,垃圾遍佈的地面上,汪著幾灘污水,偶而一條野狗竄過,驚逃的是陰暗處 
    覓食的貓鼠;這邊濃重的穢霉氣息,混合著巷子裡那股隱隱約約的腥膻味,予人嗅覺上 
    的感應就相當不愉快了。 
     
      週遭很寂靜,即使是窯子窩,嫖客與妓女也需要睡眠。 
     
      寒冽的午夜裡,沒有睡的是郝天浪。 
     
      郝天浪盯住的目標,為第二條巷子第二家,這家妓館,正是「春滿樓」。 
     
      他胸前擁著黑布裹卷,背脊靠在巷牆上,神態安閒自若,非常有耐心地靜靜等待。 
    可不是麼?比起一條命來,他耗費這點時間又算得什麼? 
     
      根據線報,被萬麻子的樁腳綴牢的對象,是「冬獅團」的「邪猴」孫長寶,這只潑 
    猴,大約有先天性生理上的旺盛需求,只在他伴當皮尚俊出事的第二天,就憋不住癮頭 
    出來尋樂子啦。 
     
      萬麻子果然算一等一的干家,他派出的手下們也都負責盡心,絕不敷衍,但凡盯梢 
    的所在,俱采全天候監守,丁點風吹草動,亦逃不過他們的視線,所以,「邪猴」孫長 
    寶自以為行跡隱密,選在深夜時分上門尋歡,卻依然曝光露底,被盯梢者瞧入眼裡,消 
    息傳遞過去,郝天浪便飄然而至了。 
     
      這一陣苦等,他業已等了一個多時辰。 
     
      仰望天上閃爍的星子,郝天浪不禁心想——姓孫的不簡單,精力可強著來。 
     
      他笑了笑,又搖搖頭:姓孫的或許不知道,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尋歡作樂了 
    ,既屬最後一次,何妨多點時間給他樂合樂合? 
     
      不過,天氣委實夠冷,四周的環境又如此齷齪,人杵在這裡,怎麼擺弄都彆扭。 
     
      忽然,一聲門軸的摩擦聲響起,這輕輕的一聲「咯吱」,傳音於清冷的深宵,依舊 
    有著刺耳的效果。郝天浪循聲望去,嗯,「春滿樓」的前門略啟,有條人影偏身而出, 
    送客嘍。 
     
      那人甫始出門,立刻向週遭搜視,然後,才低下腰身,急步趨來巷口。 
     
      藉著淡瀠漾像鬼火似的燈光,郝天浪一眼就辨識出來人的一付猴相,他暗自慶幸, 
    總算等對了主兒。 
     
      不錯,這人是「邪猴」孫長寶。 
     
      低頭疾走的孫長寶,突然之間感到有些不對勁,也不知什麼原因,背脊間驟而升起 
    一股涼意,令他無來由地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本能地放緩了腳步,孫長寶十分警惕地抬頭四望,這一望,卻駭得他猛一哆嗦,心 
    腔子立即收縮成一團! 
     
      郝天浪的影子被燈光倒映在地面,做折角形延伸著,凝聚的便是恁般妖異的景象, 
    更泛著難以言喻的陰森氣息。 
     
      呼吸急促起來,孫長寶戛然止步,喉頭也發乾發緊; 
     
      「你,你是什麼人?半夜三更攔在巷口裝神扮鬼,皮肉癢了不是?」 
     
      郝天浪打量著孫長寶的尊範,點點頭道:「你叫孫長寶?」 
     
      胸膈間宛似壅塞著什麼,孫長寶悶聲道:「我是孫長寶,又怎麼樣?」 
     
      郝天浪的語氣像在驗明正身:「冬獅團』的『邪猴』孫長寶?」 
     
      一股怒火驀往上衝,孫長寶野性突起:「娘的個皮,這是過堂聽審還是怎的?居然 
    人五人六,似模似樣盤問起我來了?你是什麼東西?有啥資格攔路同孫二爺搭腔?!」 
     
      郝天浪笑笑,道:「我不是什麼東西,孫二爺,只是要搞清楚眼前的人是否便為二 
    爺本人,這種事,可千萬錯不得。」 
     
      孫長寶惡狠狠地叱喝:「二爺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沒有什麼好掩遮的,衝著我 
    孫二爺,看你有什麼花巧可使?」 
     
      郝天浪先不答話,慢條斯理地解開手上的黑衣裹卷,亮出呈彎月型的「匹練」來。 
     
      退後一步,孫長寶冷冷一哼:「怎麼著?想動手?」 
     
      郝天浪道:「孫二爺,這大冷天,又在這麼個時辰下,你以為我餐風飲露地苦候著 
    你,是想和你拉近乎、攀交情來的?」 
     
      孫長寶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忽道:「且慢,我有話說!」 
     
      郝天浪閒閒地道:「不急,孫二爺,我們有的是時間,想說什麼,儘管示下。」 
     
      舔舔微顯乾裂的嘴唇,孫長寶玉陰著臉道:「我與你素不想識,今晚上你來此打我 
    的埋伏,必有個因由,是誰指使你?為的又是什麼?希望你明講明揭了,我也免得打一 
    場糊塗仗!」 
     
      郝天浪不緊不慢地道:「明說了也無妨,其實我來找你的原因很簡單,『冬獅團』 
    這幾年來,打家劫舍、燒殺擄掠的勾當幹得太多了,不但無視王法,罔顧朝律,且狙殺 
    官差,殘害庶民,種種作為,業已引得天怒人怨,若任由你們這群寒冬裡的饑獅再行肆 
    虐下去,則善良百姓何以聊生?世道亦不成個世道了!」 
     
      沉沉一笑,孫長寶道; 
     
      「原來是打抱不平、扶弱濟困的英雄好漢到了。娘的,你不必在這裡唱高調,爺們 
    江湖跑老了,不吃你這一套,看來你是衙門那邊的鷹爪孫?」 
     
      郝天浪道:「我不是,到底屬於一窩子的,連問的題目都一樣。」 
     
      孫長寶咬著牙道:「你既不是鷹爪孫,又算那一路的牛鬼蛇神?」 
     
      郝天浪搖頭道:「孫二爺,你目前要關心的是如何自保活命,無須亟於瞭解我的身 
    份何屬。」 
     
      突地想起郝天浪的另一句話,孫長寶充滿疑竇地問:「你剛才說,到底是一窩子的 
    ,連問的題目都一樣,這是什麼意思?那一個和我問過你相同的話?」 
     
      郝天浪道:「皮尚俊呀,他和你不是一窩子的麼?」 
     
      猴臉上頓時泛起一陣青白,孫長寶額頭暴浮幾條血筋,眼露凶光,「是你殺了皮尚 
    俊?」 
     
      郝天浪坦然道:「當然,你以為還有誰?」 
     
      孫長寶的五官歪扭著,牙齒挫得咯崩響,模樣像是恨不能生啖了對方,「天打雷劈 
    的雜碎,你,你為什麼要殺害皮尚俊?」 
     
      郝天浪道:「道理已經說過了,不但皮尚俊,不但你孫二爺,如果我辦得到,『冬 
    獅團』的各位通通在我格殺計劃之中,這就叫,呃,以暴制暴吧。孫二爺,你包涵,天 
    下懂得殺人的角兒很多,不只你們『冬獅團』。」 
     
      孫長寶形色怨毒,眼睛發紅:「今晚上我就要替皮尚俊報仇索債,我要剜出你的狼 
    心狗肺來生祭我夥計,你待對付『冬獅團』的計謀,便到此為止了!」 
     
      郝天浪道:「如果你夠能耐,自則到此為止並加賠我一條性命給你夥計找本,否則 
    ,黃泉路上,恐怕你就得趕緊一程才追得上你夥計了。」 
     
      孫長寶伸手抓搔脖頸,在這個假動作的掩飾下,他一腳猝翻,快不可言地暴挑郝天 
    浪跨襠,去勢如電,陰狠之至。 
     
      郝天浪似是早在料中,他僅僅往後退出五寸,就只五寸,孫長寶的腳尖已貼著他的 
    襠前飛擦過去,而藉著這彈腿之力,姓孫的旋身斜蕩,雙手張合,兩截可卸可接的行者 
    棍已「鏘」地一聲接合起來,成為完整的棍體。 
     
      郝天浪沒有追擊,他安靜地站立原地,左手執鞘,右手緊握刀柄,默然注視著孫長 
    寶的下一步行動。 
     
      熟銅打造的行者棍摟頭劈來,風疾力渾,郝天浪身形略轉,已轉到敵人左側,孫長 
    寶悶不吭聲,一擊不中,棍端立時點地,整個身軀隨棍橫回,猛烈掃向移至左側的對手 
    。 
     
      藍汪汪的一道光華確如匹練卷揚,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倏現斜落,刀鋒幻閃,彷彿 
    千月眩映,虛實不定。 
     
      任是孫長寶反應再快,刀芒掠處,橫蕩的身子也不及完全逆轉,他四肢方才收縮, 
    一條右腿已「括」聲拋向半天,血雨進散,像剎時漫起一層赤霧。 
     
      痛徹心脾的一聲嗥號,正待擠壓著孫長寶的喉管往外湧冒,藍光帶著血影突折而返 
    ,孫長寶的半個頭顱,宛似手托在刀面上一樣被穩穩送出。 
     
      收刀入鞘的過程幾如刀鋒並未出鞘,郝天浪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黑布裹卷套入「 
    匹練」,人已灑開大步昂揚而去。 
     
      孫長寶的屍身蜷曲於地,斬掉一半的腦殼使他死後的形體呈現著極端怖厲變異的模 
    樣,紫血混著污水成為反光的泊池,人躺在那裡,幾乎認不出是孫長寶來。 
     
      巷子裡,沒有人出來觀望,甚至,沒有一點聲響。 
     
      腐霉晦潮的氣息如今又摻入一抹血腥,它的況味,就不止是令人作嘔而已了。 
     
      前面密佈著濃郁的林叢,後頭是斜伸出來、形若單翼翹展般的山崖,在山崖的凹陷 
    位置,用粗渾的原木釘造成一幢堅固又深廣的木屋,木屋建得低矮,卻伸展極大,黃褐 
    色的木干橫豎排列,一股獷野之氣外,另具城堡似的厚實感覺。 
     
      這是一幢十分隱匿的房屋,也是「冬獅團」一夥人聚居的老窩。 
     
      大廳內,「冬獅團」的八名成員圍繞著一張圓桌而坐。圓桌卻非因陋就簡,白雲石 
    的桌面光可鑒人,四隻桌腳以烏檀木雕鏤為獸腿形,十張椅子,亦是同材料、同雕工的 
    成套作品,這樣精緻的家俱,與大廳的粗糙建築對映,是有點不太相襯。 
     
      宣從武沉默地抽著他的旱煙桿,「叭噠」叭噠」的吸吮聲裡,辛辣的白色煙霧一股 
    股噴自他的口鼻,然後裊繞於廳室空間,久久不散。 
     
      「鐵鷲」賀劍吟凸著一雙金魚眼,臉色陰鷙得可怕,他凝視著桌邊空出的兩張坐椅 
    ,不時咬牙鼓腮,鷹勾鼻子的鼻翅連連翕合不停。 
     
      「毒七」殷全忠、「癩狼」魯大昆、「惡靈」侯斷眉、「碧眸」秦婷、「生魂」項 
    默、「瘦馬」楊琅等人亦皆各自僵凝著面孔不發一語,氣氛沉悶滯重,隱約間,更漾動 
    著無可言喻的殺伐韻息。 
     
      鬆開口裡的白鐵煙嘴,宣從武冷著聲道:「兩天,就只兩天,我們便折了兩個人, 
    下毒手的這個王八羔子,簡直把『冬獅團』當牲口宰了!」 
     
      賀劍吟慢吞吞地道:「皮尚俊在澡堂子遭害,我們還研判可能為突發事件,未必見 
    得是衝著整個組合而來的陰謀,如今潑猴也挺了屍,足見這是一個有計劃的行動,對方 
    的目地,顯然打算置我『冬獅團』於死地!」。 
     
      「癩狼」魯大昆煩躁地道:「問題是,這個他娘的『對方」是什麼人?向我們挑釁 
    的意圖何在?又是如何摸清皮尚俊、孫長寶動向的?」 
     
      楊琅半合著眼,道:「會不會是衙門裡派出來的角色?」 
     
      哼了哼,魯大昆一撇嘴道:「六扇門的一乾貨色,絕大多數都是些上不了台盤的窩 
    囊廢,我還不知道他們幾時出過這種人物?要撂倒皮尚俊、孫長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 
     
      賀劍吟接口道:「可以斷定的是,下手的是同一個人,慣使沉重鋒利的刀斧之類兵 
    刃,而且心狠手辣,不留餘地,有橫劈腦袋的習性—一」 
     
      楊琅喃喃地道:「但要逮住這廝,非得將他凌遲活剮了不可……」 
     
      賀劍吟又道:「如果此人和衙門沒有干係,他強行出頭攬事卻又為了那樁?我們『 
    冬獅團』不是省油燈,道上朋友差不多都曉得,要和『冬獅團』硬幹,不但需要勇氣, 
    亦必然有其不得不幹的因由,讓我們循著這條線索去追尋,或許可以找出點徵候來…… 
    」 
     
      魯大昆乾笑道:「說老實話,打這幾年組成『冬獅團』開始,咱們犯下的案子不少 
    ,仇家更多,想對付我們、算計我們的主兒加起來一籮筐都裝不完,如果抽絲剝繭、逐 
    一篩濾,考量可疑對象,只怕三天三夜也弄不完,假設過濾之後的可疑人物過多,那就 
    更叫疲於奔命了。」 
     
      宣從武重重地道:「主要關鍵在於時不我予,只是前後兩天,那殺胚就整掉我們兩 
    個人,『冬獅團』並非有著千軍萬馬,照這種方式搞下去,如何吃他得消?眼下當務之 
    急,是要盡快把這個東西揪出來,不能依一般法子去明查暗訪或度量求證,要知道,多 
    拖一天,就多給他一次下手的機會!」 
     
      一直不曾開口過的「碧眸」秦婷,閃動著她一雙碧瑩瑩的眼瞳,突然道:「領事的 
    ,我有點淺見,想說一說。」 
     
      宣從武道:「有什麼話就講,還客氣什麼?」 
     
      秦婷輕聲細語道:「我認為,這檔子事和地緣有關,皮尚俊與孫長寶全死在『安慶 
    集』,顯然他們的行蹤是被人在『安慶集』跟上的。我們平日做案,都在遠處,只有偶 
    而至集子上活動,換句話說,少數的人際來往,便可能發生於集子當地,否則,誰知道 
    皮尚俊愛泡澡堂、孫長寶患寡人之疾?對方不太有機會在其他處所探悉這些消息,『安 
    慶集』算是最方便的地場。」 
     
      宣從武連連點頭:「有道理,嗯,有道理。」 
     
      秦婷接著道:「至於我們本身的安危,目前倒不足過慮,皮尚俊、孫長寶是自己犯 
    了毛病,跑到外頭才出的事,必定為曝露形跡之後始招來的惡果,而我們現居之地,隱 
    密異常,外人無從知悉,只要我們行動謹慎,加意小心,一時之間我看尚不會發生問題 
    。」 
     
      宣從武頗為讚賞地道:「還是女人心思細密,這一番解說甚有見地,秦妹子真不簡 
    單。」 
     
      賀劍吟道:「既然如此,領事的,我們便一邊隱居於此,暫求自保,一邊派人去『 
    安慶集』,暗裡盡速查訪可疑仇家,待對像掌握確定,再一舉殲殺!」 
     
      抽出火摺子點燃已熄的旱煙,宣從武吞雲吐霧了一陣,才沉吟著道:「派去的人反 
    應得快,要有足夠的機伶,別他娘象送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另外,莫忘了明天有票生 
    意該做,人手如何安排,現下就得定規。」 
     
      秦婷自告奮勇:「領事的,去『安慶集』的差事,交給我辦——」 
     
      忖思半晌,宣從武搖搖頭:「不成,你反應固然快,機伶也夠,可惜是個女人,目 
    標太顯著,再加上你招子的顏色特徵,弄不巧你還未認出仇家,人家已經先把你盯上了 
    !」 
     
      沉默好久的「生魂」項默緩緩啟口道:「那麼,我去吧。」 
     
      宣從武吸一口煙,頷首道:「好,你去,可千萬仔細。」 
     
      項默平板的面孔上七情不顯:「我知道。」 
     
      賀劍吟打岔道:「領事的,明天那樁買賣,你怎麼分派人手?」 
     
      宣從武似乎早有打算:「劍吟,由你帶隊,秦妹子、楊琅、斷眉三個從副,這票生 
    意應不難做,『協盛』米號雖有些粗腰膀闊,卻僅練過幾天花拳繡腿的渾漢,諒不濟事 
    ,但時間要拿準,他們明天下午之前就會把糧款解走——」 
     
      賀劍吟道:「錯不了。」 
     
      宣從武若有所思地又叮嚀道:「還有,『協盛』米號的本鋪在『鳳翔鎮』,隔著『 
    安慶集』只有三十里路,這是我們行事以來最接近『安慶集』的一次,衝著那隱伏暗裡 
    的殺胚,你們要更加注意!」 
     
      賀劍吟道; 
     
      「希望能碰上,正好將那廝一遭埋了!」 
     
      轉過頭去,宣從武向項默:「你打譜什麼時候出發?」 
     
      項默道:「等這裡散了,我就走。」 
     
      宣從武凝重地道:「假如找出對像一摸清了底,切切不可擅自動手,免生意外,要 
    立即趕回通知我們一同前往處理。那個殺胚,絕對是一流的高手!」 
     
      項默表面上平淡,嘴裡卻不大服氣:「領事的,左不過就是個人罷了,還能生有三 
    頭六臂?」 
     
      宣從武臉色一沉:「前車有轍,不可逞強!」 
     
      項默不吭了,心中可在模擬,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湊象? 
     
      小茶館裡,桌子板凳是一色的原質白木料,洗刷得千乾淨淨,透著木質清晰的紋理 
    ,用手一抹,半點灰塵不沾,好不清爽怡人。 
     
      郝天浪與萬麻子相對而坐,桌上一壺茶、兩隻茶盅,外帶一籠鮮肉大包,一盤馬蹄 
    燒餅,另半空兒花生、滷牛肉各一小碟。兩個人消消停停地吃喝著,交談的聲音卻放得 
    極低。 
     
      郝天浪嚥下嘴裡的花生,意態閒散地道:「有沒有什麼新的發展?」 
     
      萬麻子抹了把臉,笑道:「反應不會這麼快,才兩天不到哪,不過,出面收屍的仍 
    是莫家油坊,他們可能知道點什麼消息。」 
     
      郝天浪不以為然地道:「我看不見得,收屍是一回事,直接溝通又是一回事。『冬 
    獅團』的人之所以不願出面,主要就為的保持隱密,莫家油坊遵照指示行事即可,在這 
    種敏感辰光,『冬獅團』不會與莫家油坊朝面,他們必定將處理後事的程序截斷於莫家 
    油坊同一條線上。」 
     
      喝一口茶,萬麻子有些不解地問:「犯得上如此嚴謹麼?」 
     
      郝天浪笑道:「一想就明白——莫家油坊是個生意場所,並無武力做後盾,極易為 
    人所乘,強行侵入逼問各般詳情,這是個把柄,『冬獅團』的成員不傻,豈會留下這個 
    把柄授人?」 
     
      「嗯」了一聲,萬麻子恍然意會,呵呵一笑:「不錯,也就是說,莫家油坊一樣啥 
    都不知,啥都不曉……」 
     
      郝天浪道:「還是從你這邊下手比較實在,你的眼線樁腳仍然照常安排、沒有撤減 
    吧?」 
     
      萬麻子道:「不但沒有撤減,昨天又加派了十餘名弟兄巡守。『安慶集』總共巴掌 
    大小的地方,只要『冬獅團』的人一朝露面,包管逃不開盯梢!」 
     
      掰下一小塊燒餅,郝天浪輕咬輕嚼著,眉宇間是一付深思的神色:「萬麻子,『冬 
    獅團』那一幫邪祟,是最為兇惡的一股悍匪,他們不明不白地連著死了兩名夥計,相信 
    絕對不會甘休,我在估量,他們定然已有反撲的計劃,說不準近日內便有情況發生,你 
    和你的弟兄們,都要留神小心!」 
     
      萬麻子點頭道:「我已經交待過了,縱然敵明我暗,也千萬疏失不得,那干子人王 
    ,個個殺人不眨眼,誰要粗心大意,就不啻招禍上身了!」 
     
      郝天浪道:「很好,大家都有這樣的警惕,才能少出漏子。」 
     
      萬麻子笑問:「郝爺用過早點之後,打算到那兒逛逛?」 
     
      郝天浪興味索然地道:「這爿鳥集子有什麼逛頭?我包點吃的給來喜帶回去,順便 
    盹一下,有事,去客棧找我。」 
     
      萬麻子站起身來,呵著腰道:「那,我先向郝爺告辭了,地方上還有點小麻煩等我 
    去擺平;這裡的帳,我已交待過櫃上記入我名下,郝爺儘管吃、儘管帶,千萬別客氣。 
    」 
     
      郝天浪道:「叨擾了,你且去忙吧。」 
     
      萬麻子匆匆出門而去,望著他粗矮的背影,郝天浪心頭忽然起一陣煩躁,他不禁怔 
    怔地思忖著,別是有事情要發生吧? 
     
      「生魂」項默剛在對面的驢馬行寄托了坐騎,過街來到拐角處的麵攤上叫了碗麵, 
    筷子尚未舉起,已發覺有條人影掩在隔壁的廊柱後,閃閃縮縮地不停向他窺望,行動詭 
    異得緊。 
     
      項默裝做未察,只低頭靜靜吃麵,卻用眼角餘光注意對方的舉止。那人對他的觀察 
    似乎十分仔細,一看再看之下,先是猶豫,繼則思慮,接著彷彿大喜過望,臉盤上興起 
    中了頭彩似的振奮表情。 
     
      吃完麵,項默抹嘴付帳,然後好整以暇地負手閒逛——他可不是漫無目地地瞎走, 
    正不落痕跡地引導著背後遙遙吊綴的那個漢子行向僻靜之處。 
     
      不多一會,他已來到一座荒廢半傾的祠堂後頭,假裝走累了,人朝突起的一截溝堤 
    坐下去,視線掠過,瞧見那漢子迅速隱身於一株槐樹之後。 
     
      當漢子隱躲的同時,項默的身形已如大鳥般騰飛而起,雙臂揮展,人已輕巧無聲的 
    落在槐樹的這一邊,也就是與那漢子隔著樹幹而已。 
     
      過了片刻,那漢子從樹後伸出頭來,打算繼續探視項默的動靜,卻駭然發覺業已人 
    影不見,左近一片空蕩! 
     
      這人方在怔愕之間,不明其所以然時,肩膀上已被輕輕拍了一下。 
     
      他猛然回頭,不由嚇得「猴」聲怪叫,老天爺,那被追蹤的主兒,卻怎地突兀到了 
    他的身後?更目光如刃般盯視著他?! 
     
      項默卓立不動,冷冷地道:「朋友,你幹嘛跟我的梢?想動什麼腦筋?」 
     
      漢子喉頭上下顫移,艱辛地嚥著口水:「我,我沒有呀……我哪有跟你的梢?我又 
    不認識你,盯著你幹啥?我,我只是隨便走走……」 
     
      哼了哼,項默面無表情地道:「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朋友, 
    你這種小把戲,大爺我在十年以前已經不玩了,你卻拿在我招子下賣弄?娘的,當你大 
    爺是莊猢孫?」 
     
      那漢子面青唇白,不停哆嗦:「你你……你可別誣賴我,我任什麼事也沒做,光天 
    化日,我足踏皇土,又犯了那一條啦?你這是明著給人背黑鍋……」 
     
      項默陰冷的臉容上浮現一絲酷厲的笑意,他生硬地道:「不說實話也沒關係,天下 
    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你想充能,就充充看,我倒要試試,你算那一等的銅澆 
    鐵鑄?」 
     
      漢子踉蹌後退,雙手驚惶地揮擺:「你想幹什麼?你,你不可亂來,這是有王法的 
    地方!」 
     
      「方」字的餘韻,尚蕩漾在他的口唇間,項默已迅速一個旋動轉至漢子背後,看不 
    清他是怎麼弄的,漢子一雙手臂已吃他倒剪反扭,略一使力,漢子便殺豬般慘叫起來。 
     
      項默無動於衷地道:「招不招?我不妨告訴你,這只是第一步,再要不招,我扭斷 
    你的雙臂之外,接著就要割你的耳朵,剜你的眼珠,活剝你的心肺,若你自認抗得住, 
    我便服你是條好漢!」 
     
      一邊說話,他暗裡一邊加力,漢子嗷嗷嗥號著,痛得五官變形,冷汗直流,口涎從 
    嘴角淌出來,粘稠稠、亮晶晶地拖掛好長一條。 
     
      項默驀地又增了勁,但聞骨骼關節部位發出一聲脆響,漢子已驟而鬼哭狼號,「撲 
    通」跪倒地下,泣不成聲:「招……我招……我招了就是……」 
     
      項默瘦削冷峻的面相間,展露的是如同豺狼將要攫撲獵物前的猙獰與貪婪,他等著 
    對方供出秘密,供出底蘊,而後,他便要以鮮血赤漓漓地記載上他這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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