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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戒

                     【第六章 刀不留人】 
    
        項默並沒有引領郝天浪去他們「莽牛山」深處的老窩,他另有打算,他帶領郝天浪
    去的地方,乃是隔著「安慶集」僅有三十里路的「鳳翔鎮」。他估計過時間,這當口出
    發,剛好可以配合上「冬獅團」對「協盛米號」的行動,「冬獅團」的同夥足以引為奧
    援。至於他這麼做,是否會影響「生意」的進行,及可能遭逢的諸般後果,則非他目前
    身處危境的情況下能以考慮的了。 
     
      他故意不去驢馬行領回他的坐騎,要以步行方式走到「鳳翔鎮」,這也是為了時間 
    上的配合,他知道去早了或去晚了都會誤事,要碰得准,才有挽回性命的希望。 
     
      不騎馬也正合郝天浪的心意,兩個人合乘—騎頗為不便,若各人騎各人的馬,則又 
    有監押不易的顧慮,彼此後步跟前腳,他不相信姓項的在他眼皮子之下飛得上天去! 
     
      暫時裡,他沒問項默目的地的遠近,走長路他極具經驗,他心裡忖度著,只要你項 
    默走得到的地方,我郝某人還有走不到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跨步而行,速度不緊不慢,片刻後,郝天浪已發覺他們行走的方 
    向並不是朝著「莽牛山」,而是反道而去。 
     
      又走出一段路程,郝天浪若無其事地道:「項默,這不是去『莽牛山』的路。」 
     
      項默頭也不回的道:「當然不是,我幾時說過要去『莽牛山』,去『莽牛山』幹什 
    麼?」 
     
      郝天浪一點也不生氣:「那麼,我們到底要去那裡?」 
     
      項默眺望前途,道:「不遠,最多二十來里路就到了,抵達地方後,你自然知道那 
    是何處。」 
     
      郝天浪道:「你不是說,要領我去你同夥聚集的所在麼?」 
     
      項默陰陽怪氣地回答道:「我的確領你去和夥計見面,再等一會,就可見到他們了 
    。」 
     
      郝天浪道:「你的一干同夥,不都住在『莽牛山』裡?」 
     
      嘿嘿一笑,項默道:「是住在『莽牛山』裡,不過,他們全是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且個個生有一雙人腿,總免不了動彈動彈、挪移挪移吧?」 
     
      郝天浪抽出袖口內的白色絲巾,摀住嘴唇輕咳兩聲,道:「你倒很會說俏皮話。」 
     
      項默轉過臉來看了郝天浪一眼:「郝天浪,在你認為,我是否死定了?」 
     
      郝天浪反問道:「你有這樣的感覺麼?」 
     
      一面走,項默一面道:「在江湖黑道上打滾了這些年,我還不曾遇過像你這等驕狂 
    又大膽的人物,郝天浪,你到底是誰?」 
     
      郝天浪道:「我即是我,還會是誰?再說,我決無驕狂之性,膽子也不算很大,有 
    的,只不過是點自信罷了,人不管在那一行裡混,總該有點自信才好。」 
     
      項默忽道:「你真和衙門沒有干係?」 
     
      郝天浪笑笑,道:「所謂『干係』,是要看你怎麼個論法?至少,我不具有官差身 
    份,也不屬於他們的圈子。」 
     
      項默不作聲了,只一個勁地低頭疾走,郝天浪落後幾步綴在他後面,就這麼一直保 
    持著距離未變,終於,他們抵達了「鳳翔鎮」。 
     
      郝天浪遊目四顧,道:「這好像是另外一個鎮甸……」 
     
      項默道:「『鳳翔鎮』。」 
     
      郝天浪有些好奇地道:「莫非你們『冬獅團』在此地也設有窩口?」 
     
      項默故作神秘地道:「怎麼回事,你馬上就明白,此刻只得給個啞謎你猜!」 
     
      郝天浪平淡地道:「這個啞謎,我猜不猜都不要緊,有件事我知道就行了。」 
     
      項默形色間起一陣狐疑:「哪一件事你知道?」 
     
      郝天浪道:「時辰快到了,項默,你得好生把握。」 
     
      冷哼一聲,項默道:「別說得這麼篤定,姓郝的,我們之間獨對,與『冬獅團』聯 
    手的情形大不相同,你膽敢逞強充能,就也該有最壞的打算。」 
     
      郝天浪道:「我早有了,項默,你相不相信我突圍逃走的本領高人一等?」 
     
      沒料想聽到這麼一句回答,項默表情錯愕:「郝天浪,想不到以你此等英雄自詡的 
    人物,也會說出這種洩氣話來?」 
     
      郝天浪微微一笑:「不止英雄,舉凡是個人,就都好生惡死,但要能求延年益壽, 
    什麼法子也使得出來,譬喻你,項默,不是便為了苟活於—時,連你的同夥兄弟通通拖 
    下了水?!」 
     
      臉色倏變,項默宛如被針猛刺了——下:「郝天浪,你休要含血噴人,將我姓項的 
    編排得如此不堪!」 
     
      郝天浪聳聳肩,道:「實話大多不中聽,是麼?」 
     
      項默悶聲不吭,只管加緊步速快走——對這爿「鳳翔鎮」,他似乎相當熟悉,彎來 
    繞去,越街穿弄,就像到了他自家的後院一樣。 
     
      「協盛米號」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糧商,橫街並排六間店面,前廊寬闊,騎樓深廣 
    ,展露出財大氣粗的架勢,而車馬喧嘩,人進人出,尤其凸顯著生意興隆、財通四海的 
    興旺。項默無聲無息地跟著穿流不絕的人們往內溜,倒也不曾引起任何注意。 
     
      郝天浪緊跟著項默朝裡走,心中不覺納罕,他猜不出項默引他來此的目的何在?難 
    道說,這家偌大的米號,竟會是『冬獅團』開設的? 
     
      穿過外間的鋪面,行越米糧堆集如山的棧房,出了門,後頭是一爿深幽的園子,園 
    中有花庭水榭,竹苑假山,遠處一堵粉牆,設斗洞,從洞門口遙望,可以看到牆後隱隱 
    疊連的亭台樓閣,真正好一番巍峨景象。 
     
      進入園子,項默不往後走了,卻蹙到園牆角一叢綠竹之下,藉著竹影匿避身形。 
     
      站到項默旁邊,郝天浪低聲問:「你來這裡幹什麼?這家糧號和『冬獅團』又有什 
    麼牽扯?」 
     
      項默形色詭異,似笑非笑地道:「等一歇你就明白了。」 
     
      郝天浪嚴肅地道:「假如你想出歪點子、耍花樣,項默,休怪我先發制人。」 
     
      項默道:「我不會笨到去幹不自量力的事。」 
     
      郝天浪道:「此乃最好不過。」 
     
      抬頭望著天色,項默喃喃地道:「辰光快到了,希望他們能準時……」 
     
      郝天浪問道:「他們是誰?你『冬獅團』的同黨?」 
     
      回答他的不是項默,而是自高牆頂上飄然落下的四條身影,這四個人,赫然正是「 
    鐵鷲」賀劍吟、「碧眸」秦婷、「瘦馬」楊琅,與「惡靈」侯斷眉。 
     
      四個人落地之後,才發現郝天浪和項默站在竹叢影裡,四張臉上的表情不止是驚訝 
    、是意外,更充滿了露骨的疑惑。 
     
      項默首先招呼:「你們來啦?好像比預定時間稍晚了點。」 
     
      「鐵鷲」賀劍吟頗生戒心地道:「項默,這次行動並沒有排你,你不是上『安慶集 
    』踩那對頭的底蘊去了麼?怎地又猛古丁在這裡冒了出來?」 
     
      項默苦笑道:「對頭是誰,我已經摸清探明了,更且牢牢踩住了那廝……」 
     
      賀劍吟急問:「是什麼人?」 
     
      指了指身邊的郝天浪,項默微顯吃力地道,「喏,就是他。」 
     
      不但賀劍吟,甚至其他三個「冬獅團」的成員,聞言之下都差點跳了起來,賀劍吟 
    突瞪著—雙金魚眼,神情活似吞下了一顆大栗子:「什麼?就是你身邊的這個人?項默 
    ,你他娘糊塗,該死,既然踩住了對方,就該按照原先計劃,盡快趕回去通知領事的合 
    力因應才對,你把他帶來這裡幹啥?咱們的買賣還要不要做了?」 
     
      項默面孔陰晦,語調暗啞:「我踩住他之後,為恐夜長夢多,有心以一己之力將他 
    先行剪除,不料……呃,我敵不過他,反為所制,他逼迫我供出老窩位置,意圖將我『 
    冬獅團』一網打盡,是我為了守住窩口秘密,才誓死不從,他卻不依不饒,強加裹脅, 
    我在刀口之下,無計可施,只有領他來此,但盼能以兄弟們聯手之力,殲敵致果——」 
     
      賀劍吟幾乎氣炸了心肺,他臉容火赤,連連跺腳:「你是在瞎整,項默,你完全是 
    在瞎整啊,我們這一趟到『鳳翔鎮』,有我們既定的任務,人力編組根本沒有額外的裕 
    餘,你他娘憑空丟給我們這個難題,叫我們如何處置?再說,預定的行動便在眼前,而 
    眼前卻橫擱著這麼一層麻煩,要大伙怎生下手?」 
     
      郝天浪乾咳幾聲,接口道:「依這一位的長相推測,閣下大概就是『冬獅團』的第 
    二號人物『鐵鷲』賀劍吟了?賀劍吟,有話得先講明白,你們家項老弟,方纔所言,前 
    半段是真,後半段為假。事實上,我非但不曾不依不饒,強加裹脅,我也沒有逼問他你 
    們老巢的秘密,是他在刀口斷魂的危機下,向我提出這麼一個建議——和我一起來這裡 
    ,面對各位共做了決,表面上,他說要試試我的膽氣與骨格,實際上,他打的是欲借各 
    位聯手之力以求生機的主意,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就這麼簡單明瞭。」 
     
      賀劍吟滿口牙齒挫得生響,他怒瞪項默,吸著氣道:「你幹得好事,項默,你這紕 
    漏捅大了……」 
     
      項默神情沮喪,低下頭道:「劍吟哥,我若犯了錯,回去甘受處罰,無怨無尤,只 
    是眼前……眼前的問題要先解決,這人是殺害皮尚俊和孫長寶的真兇,我們豈可輕易放 
    過?再說,就算我們有心放過他,他也萬萬不會放過我們,點明了講,他純粹是衝著『 
    冬獅團』而來,目的要把『冬獅團』斬盡殺絕!」 
     
      賀劍吟的視線投注在郝天浪臉上,語聲由齒縫間進出:「謀害皮尚俊、孫長寶的兇 
    手,果真是你?」 
     
      郝天浪點頭:「是我。」 
     
      賀劍吟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除了他兩人之外,你還想將我『冬獅團』誅絕屠淨、 
    寸草不留?」 
     
      郝天浪道:「完全正確,我正是這個意思。」 
     
      怒極反笑,賀劍吟聲如狼嗥般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郝天浪面不改色:「替天行道,除惡務盡。」 
     
      賀劍吟雙眉揪成一團,腮頰上的肌肉不住抽搐:「好,好一個替天行道、除惡務盡 
    ……你是誰?」 
     
      郝天浪道:「我姓郝,名天浪。」 
     
      項默急著加以補充:「他有個混號,『刀不留人』。」 
     
      一聽「刀不留人」這四個字,賀劍吟驀然形態大變,這冷的天,黃豆大的汗珠竟立 
    刻自腦門泌出,他難以抑止地猛一機伶,重重退後兩步! 
     
      和賀劍吟反應相類似的另一個人是楊琅,他震驚錯愕的神情幾與賀劍吟不分上下, 
    光景活像大白天裡遇見了鬼,而且,還是一個厲鬼。 
     
      秦婷、侯斷眉十分訝異地望著他們兩個舉止顯然失措的同伴,不明白其中因由何在 
    ?連項默也頗感迷惘——他固然知道郝天浪的武功高強,刀法精湛,也不過就是把好手 
    而已,卻怎地將賀、楊二人驚成了這樣? 
     
      勉強壓住心頭的悸震,賀劍吟不由舌尖打卷:「你,你果真是那『刀不留人』郝天 
    浪?」 
     
      郝天浪道:「姓郝的不算個什麼人物,我何須假冒於他?」 
     
      賀劍吟沙著嗓門道:「你不是,呃,久已退出江湖了麼?」 
     
      郝天浪一笑道:「誰告訴你的?」 
     
      賀劍吟抹著額頭的汗水,道:「沒有誰告訴我,只是,你忽然消聲匿跡,不在道上 
    顯身,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許多人都以為你金盆洗手、封刀歸隱去了……」 
     
      郝天浪歎口氣道:「我身子不好,原也有這樣的打算,奈何形勢所逼,造化弄人, 
    逼得我只有再行出山,拔刀開戒。」 
     
      賀劍吟本能地問:「這卻又為了什麼?」 
     
      郝天浪道:「就是為了各位呀,『冬獅團』四處燒殺擄掠,沿途強取豪奪,罪行纍 
    纍,無法無天,衙門的力量制裁不了你們,一付擔子便落到我肩上了。」 
     
      賀劍吟怔怔地道:「如此說來,你是官府派來對付我們的殺手了?」 
     
      郝天浪搖頭道:「不是官府『派』我來的,是他們『委請』我前來,而且,我也不 
    能稱為『殺手』,說是『善士』比較合宜。」 
     
      賀劍吟不禁滿頭霧水:「善士?」 
     
      郝天浪道:「不錯,善士;我挺身而出,挽百姓於災厘,拯庶民於虎口,以暴制暴 
    ,普求天下平安,令惶惶人心趨向穩定,這不是行善是什麼?」 
     
      「碧眸」秦婷忍不住了,她碧眼中發出陰冷的寒光,一開口就言詞尖銳:「劍吟哥 
    ,這個姓郝的已經表明了是衝著我們來的,更大言不慚欲將我『冬獅團』成員斬盡殺絕 
    ,姓郝的正是我們的死敵,是不容並存的強仇,在這種情形下,除了和他分個了斷,還 
    有什麼可說的?」 
     
      賀劍吟苦著面孔道:「你不明白,秦妹子,我好歹總要把事情搞清楚……」 
     
      秦婷毫無表情地道:「事情夠清楚了,劍吟哥,他想要我們的命,我們該做的,是 
    待如何保命!」 
     
      郝天浪對著秦婷笑笑,道:「這位秦姑娘倒很乾脆。」 
     
      秦婷狠瞪了郝天浪一眼,揚臉不搭不理。 
     
      賀劍吟轉頭招呼楊琅:「楊琅,你怎麼說?」 
     
      「瘦馬」楊琅容顏滯重沉晦,語氣艱澀:「事到如今,主動操之於人,我還有什麼 
    可說的?不過,對我們這幾位夥伴,我卻有話要說——」 
     
      項默著急地道:「那,你就快說呀!」 
     
      楊琅啞聲道:「再過片刻,一場殊死血戰勢將不免,我想在對決之前先向各位提出 
    警告,郝天浪是什麼人,他的背景、經歷、出身如何?大家務必要弄清楚,才不會有輕 
    敵之失。姓郝的出道江湖近二十年,以手中一柄名喚『匹練』的大彎刀縱橫草莽,捭闔 
    五嶽,從來未有敗績,武林中多少名士高手、俊彥奇才,全喪命在他的刀口之下,此人 
    刀法如神如鬼,性情寡絕狠毒,彎刀出鞘,決不留人,二十年前我們沒有與他遭遇,不 
    想二十年後反倒頂撞於此,各位,就當做劫數吧!」 
     
      秦婷抿抿嘴唇,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風水總要輪流轉的,郝 
    天浪二十年前或許算個角色,二十年後時移勢易,他也逐漸老朽了,楊琅,風頭還有出 
    一輩子的?」 
     
      項默也大聲道:「對,咱們豈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所謂『好虎架不住一群 
    狼』,我們『冬獅團』大半夥計都在這裡,眾志成城,怕他作甚?」 
     
      楊琅冷冷地道:「我只是提醒你們,現在的對手是號什麼人物,大家自求多福吧。 
    」 
     
      一直不曾開口的「惡靈」侯斷眉,忽然出聲道:「就在此地動手麼?」 
     
      楊琅道:「恐怕郝天浪不會答應另換地方。」 
     
      郝天浪道:「不錯,我不會同意另換地方,你們一共有五個人,萬一起退縮之心, 
    到時候朝五個不同的方向脫走,我還不好追呢。」 
     
      侯斷眉眉宇間殺氣盈溢,沉沉地道; 
     
      「『冬獅團』不做這種下作事,姓郝的,你也別當吃定了,彼此皆是以命搏命,到 
    未了,你亦未必能囫圇!」 
     
      郝天浪閒閒笑道:「你的話有道理,血肉相拼,誰又是鐵打的金剛來著?」 
     
      賀劍吟咬咬牙,揮手道:「散開!」 
     
      五個人——包括項默,立刻向四周散出,形成一個扇形的包圍圈,各人兵刃上手, 
    全神貫注,氣氛裡充滿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殺機。 
     
      郝天浪的臉龐在搖曳的竹影中變得有些眩花,他嗆咳一聲,低緩地道:「我有兩樁 
    歉意,其—,這家糧號何其無辜,竟將大好庭園毫無選擇地提供我們充做血腥戰場;其 
    二,對於各位的無本生意,我的出現顯然已把這條財路切斷,致令各位少了一筆進帳。 
    不過,糧號的庭園雖遭污染,得回的代價卻是豁免一劫,想亦值得;你們固然欠收了一 
    筆不義之財,但對一些快死的人來說,多一點錢,少一點錢,俱皆無關緊要了。」 
     
      項默狂聲怒罵,缺了一截的絞索飛快捲出,直抽得竹枝紛折,竹葉亂舞,索影盤繞 
    翻揚,卻不曾擊中任何目標。 
     
      郝天浪只是退到牆腳的另一邊,大彎刀已在他手中冷然眩映。 
     
      騰空而起的是「鐵鷲」賀劍吟,他身子在半空裡急促滾騰,—雙鷲爪流瀉揮展,點 
    點寒芒交錯於他軀體的旋回間,像進散的群星湧向郝天浪。 
     
      同一時刻,「碧眸」秦婷、「瘦馬」楊琅、「惡靈」侯斷眉也分別從三個相異的角 
    度夾襲齊攻,秦婷的蟒皮長鞭配合著一柄燦亮短劍,侯斷眉所使的「黑雲罩」——一張 
    綴滿倒須鉤刺的黑網——加上楊琅的長桿月牙鏟,幾種兵器凝聚成一片強大壓力,宛似 
    狂飆般洶湧掃捲。 
     
      就在這樣密集又凌厲的攻勢下,郝天浪竟一步不移,他的大彎刀忽然震顫著輪轉而 
    起,刀鋒撕裂空氣,於鬼號似的尖泣聲中掀帶出一圈圈、一環環巨大的澄藍色光流,有 
    如怒海激盪的漩渦、連接天地的虹弧,強烈的勁力呼嘯澎湃,在刀口旋掠間擴張,四溢 
    的銳氣,已將週遭花草樹木一掃而光! 
     
      當然,進襲的五個人亦被這種罕見的威勢逼得紛紛走避,躲讓不迭,那還有遞招出 
    手的餘地? 
     
      郝天浪的身形便自巨大的圈環狀光流中突彈而出,光流猶在眩閃轉動,他的大彎刀 
    刀刃已猝然斬向賀劍吟! 
     
      一雙鷲爪絞封來刃,賀劍吟腰腿並扭,已預做了竄退的打算。 
     
      大彎刀切割鷲爪的速度,幾似鋒口切過豆腐,當散碎的爪屑叮噹墜落,賀劍吟人是 
    退了出來,卻赫然缺少了兩隻握爪的雙手! 
     
      背後,項默暴喝如雷,絞索「刷」聲盤繞,奇準無比地剛好纏住了郝天浪的脖頸! 
     
      秦婷顧不得髮絲蓬亂,往上急衝,直覺中,她預感到事有不妙:「項默,小心有詐 
    ——」 
     
      滿臉興奮的項默便在秦婷的呼叫聲裡斜躍向側,同時挫臂振腕——這是他典型絞斷 
    敵人頸骨的招式。 
     
      變化就在此刻發生了,項默振臂挫腕的力道正待運出,大片藍汪汪的光華彷彿倒灌 
    的潮水,漫天蓋地地反淹回來,不但切斷了才要繃緊的絞索,更也削掉項默的半爿腦袋 
    ! 
     
      彎刀卷如匹練,帶著裂帛之聲橫翻,項默的半邊頭顱尚未沾地,雙手被斬的賀劍吟 
    驀地悶號,他的天靈蓋亦標著熱血腦漿,並甩空中。 
     
      「瘦馬」楊琅形似瘋虎,長桿月牙鏟狠挑力挺,朵朵月牙虛實互摻地交織湧現,光 
    暈浮沉,焦點俱向郝天浪而來。 
     
      任憑眼前精芒燦動,郝天浪只卓立如山,然後,他一刀刺出,像煞劍峰插雲、砥柱 
    中流,刀鋒突破了光影冷焰,不偏不斜地削掉楊琅鼻樑以上的部位。 
     
      黑網有如一朵烏雲罩下,網口張開,似若怪獸的巨吻,而綴結網內的倒須鉤刺,便 
    同巨吻內遍佈的利齒了。 
     
      與黑網罩落的速度不分先後,秦婷的蟒皮長鞭也纏向郝天浪的足踝,她更人隨鞭進 
    ,挺起另一手中的短劍,疾指敵人下腹! 
     
      泛現著可隨時動盪於天地之間的澄藍光彩,大彎刀上起下落,而起落幾在一瞬,罩 
    來的黑網立時破裂一個大洞,捲至的蟒皮鞭亦有半段飛拋無蹤;刀尖倏揚,方待自空中 
    躍避的侯斷眉全身一抖,整個身子業已重重摔跌地面——他的左大腿外側,翻開一道深 
    長的傷口,血肌白脂,隱約可見。 
     
      這時,秦婷悄然掠出,身如燕翔。 
     
      郝天浪倒有些意外,這個出言尖刻、性情倔傲不馴的女人,將才不還顯得十分慷慨 
    激昂、不畏不懼麼?她曾奢言「一代新人換舊人」的呀,怎的這一會卻不提「時移勢易 
    」,反而「風水輪流轉」地轉跑了? 
     
      心念一動,郝天浪腳步滑移:「秦婷,你逃不掉的——」 
     
      地下的侯斷眉悶聲不響,驟而雙手翻揮,兩蓬黃亮光點如暴雨般激射飛旋,郝天浪 
    刀回鋒展,刃芒所斷,是漫天舞濺的金錢鏢! 
     
      一個翻身,侯斷眉不止不休,掌指抖彈,「鐵蝟刺」、「透骨釘」、「掌心梭」等 
    細小卻陰毒的暗器一陣接一陣撲面湧至,但見焰絲紛閃,冷芒束束,他身上攜帶的這些 
    玩意,竟似一座暗器庫了! 
     
      郝天浪揮刀溢勁,刀鋒凝成的藍色光輪宛似一個吸力無窮的光洞,盡情吸入一波波 
    射來的暗器;便在光輪的霍霍旋展間,他幽魂般飄移向側,刃勢走過,是侯斷眉生命的 
    終途——那半顆腦袋,骨碌碌滾出了老遠。 
     
      經過這片刻的折騰,郝天浪已曉得追不上秦婷了,各人的提縱之術或有快慢,相差 
    亦只乃百步與九十步之分,稍有延宕,便落後一大段了。 
     
      望著地下的四具余屍,他心中沒有丁點感觸,既不興奮,也不滿足,欠缺那種哀戚 
    ,尤少悲憫,他不禁帶些茫然地思忖——是不是多年前的殺戮歲月、殘酷經歷所留下來 
    的後遺症?人竟變得如此麻木了。 
     
      至於秦婷,他並不擔心,這回沒得下回得,他將再行展開追殺。他也相信,就算他 
    不去追,「冬獅團」的人馬也將找上門來尋仇,事情,結不了的。 
     
      於是,他越牆而去,不曾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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