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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 手 劍

                   【二十三、三擒三縱贈三花】
    
      焦大藏歎了口氣,道:「哥兒,先前叫你不要和人家拼,你非拼不可,我就知 
    道你要輸的,現在果然輸了,輸了就輸了吧,我還不也輸了?又何必拿著自己老命 
    賭氣?唉……」 
     
      楊貪重重吐了口氣,洩了勁:「大藏……我不用叫姓南的宰掉,光是生你的氣 
    ,也差不多把我氣翹辮子了,你還是閉上你那張鳥嘴,給我滾到一邊去,叫我好歹 
    也平下心頭火——」 
     
      焦大藏踽踽行到一邊以後,南幻岳低笑道:「楊貪,咱們言和吧!」 
     
      楊貪又怒道:「言和?做你的夢!你他媽打贏了,佔足了光彩,倒想言和了? 
    我呢?我灰頭土臉顏面掃地,還不如拚了好,決不言和!」 
     
      南幻岳道:「現在,你用什麼和我拚?」 
     
      楊貪呆了呆,哮叫:「你有種放了我,我們再幹一次——」 
     
      南幻岳安詳柔和的道:「你真想再試一次?」 
     
      脖頸上仍然纏繞著「寒水紅」細窄卻鋒利的刃身,楊貪的模樣顯得相當怪誕可 
    笑,他一咬著牙,倔強的叫:「什麼真的假的?我如今人是一個,命是一條,和你 
    豁上了!」 
     
      南幻岳冷清的道:「楊貪,你不是對手,你該自己心裡有數,不要拿著老命開 
    玩笑!」 
     
      楊貪臉漲得紫赤,怒吼道: 
     
      「放你的屁,你不過一時碰巧佔了便宜而已,就自以為身手高強了?你敢再試 
    一道,即能證明你的運道不會像先前那麼的好……」 
     
      楊貪咆哮著,唾沫濺飛的又叫嚷:「那只是你的狂妄之言。」 
     
      南幻岳微微抖手,倏然後退,於是,纏繞在楊貪脖子上的「寒水紅」便活蛇似 
    的松展開來,清光一閃,倒捲回南幻岳的腕上。 
     
      楊貪行動甚快,他猛一俯身,兩柄墜落草叢中的蛇矛已握進手裡,「鏗鏘」互 
    擊交叉胸前! 
     
      南幻岳笑道:「看樣子,楊貪,似乎不到黃河心不死,非得再難堪一次不可了 
    ……」 
     
      楊貪黝黑的面孔歪曲了一下,惡毒的道:「南幻岳,不要把你自己估得太高了 
    ,你也是個血肉之軀的人,沒有什麼大不了,我有自信心可以捅透了你!」 
     
      南幻岳平淡的道:「我看不然!」 
     
      楊貪獰厲的一笑,緩緩的道:「你放心,這一次我會極其謹慎,極其仔細的來
    對付你,別忘了你的衣袍上曾經被我戳破了兩個洞!」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你也別忘了,朋友,身後衣裳上那三十條裂口,而我 
    原可以再割開你的肉的,嗯?」 
     
      楊貪惱羞成怒的大吼:「我們重新來過,南幻岳,你馬上就曉得這一次將是誰 
    要割開誰的肉!」 
     
      站得遠遠的焦大藏直搖著手,急惶不安的道:「哥兒,算了吧,我們嚥下這口 
    氣不就拉倒了事了麼?」 
     
      楊貪狠狠的瞪了焦大藏一眼,氣沖牛斗的哮罵:「你個沒有用的軟骨頭,等老 
    子回去以後再交待你!」 
     
      南幻岳慢條斯理的道:「那是說——你要回得去再行!」 
     
      雙目中流露的光芒宛如透過了一層血液,楊貪切齒道:「我可以告訴你,南幻 
    岳,如果我回不去,至少,你也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南幻岳點點頭道:「我要看看你如何使我有所殘缺——楊貪,我要看……」 
     
      後面的潘巧怡著急的道:「幻岳,對這種人你還有什麼可以慈悲的地方?你對 
    他好上一百次,甚至你將心剜出來給他看,他也不會有一點感恩圖報之心的!」 
     
      用手上尖銳的蛇矛點了點潘巧怡,楊貪陰沉的道:「賤人,你的那張嘴巴太可 
    惡,等我收拾了南幻岳,就是你倒霉的時辰來了!」 
     
      潘巧怡夷然不懼的道:「姓楊的,你想取勝?下輩子吧!今生你是不用做夢了 
    !」 
     
      楊貪磔磔怪笑道:「等著看吧,等著看——」 
     
      「看」這個字還只鑽出了他的唇縫,短蛇矛已像兩條橫越蒼空的流光,猝然射 
    刺南幻岳——矛出光現,破空之聲方才響起,快極了! 
     
      宛如「寒水紅」便早已等待在那裡一樣,時間、位置、角度拿捏得如此準確不 
    說,它出手的速度更是匪夷所思的,細長的劍刃抖成—條筆直的閃電,沒有任何徵 
    兆及警告,它就那樣突然間自虛無出現,比楊貪來勢更疾、更快、更銳利的標出, 
    於是—— 
     
      兩支蛇矛的寒芒隔著南幻岳尚有五寸左右,楊貪覺得頭皮一涼,他額門頂上的 
    一繕金髮業已飄舞空中! 
     
      休要小看了這相隔五寸的距離,這卻是武家高手十數年乃至數十年苦練勤習的 
    功力顯示,也是他們意境上的比較,藝業的深淺,所學的精純粗濫,便全在這生死 
    一搏上表露無遣,這是不能取巧的,絲毫也無可矯飾的,俱為真才實學的展現,硬 
    碰硬的玩意! 
     
      明明知道自己又是輸了,楊貪卻半聲不響,身形貼地暴竄,金髮飛揚中,左手 
    矛奮力拄地,右手矛飛快狠刺而出! 
     
      於間不容髮的那一絲空隙裡,南幻岳不移不躲,猛然吸胸凹腹,銳利的矛尖便 
    稍差半分沒有刺上,「寒水紅」疾閃若橫天的長虹,落下時卻那麼輕輕巧巧的擱上 
    了楊貪的後頸——又是原先纏繞著的部位! 
     
      一屁股坐在地下,楊貪面色瞬如死灰,他像癡了一樣木楞木愣的瞪視著前方, 
    雙頰肌肉在不停抽搐,唇角也一下一下的牽扯,手上的兩柄蛇矛幾乎被他硬生生完 
    全插進泥土裡去! 
     
      收劍入鞘,南幻岳沒有出聲,緩緩走到一旁,焦大藏也傻在那裡,一時進退維 
    谷,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半晌—— 
     
      楊貪有如狼嗥般狂吼一聲猛的跳起,尖叫:「我輸了,我輸了,可丟死人啦… 
    …」 
     
      跳叫著,他雙目幾欲凸出眼眶,似待吃人般瞪著南幻岳:「姓南的,你這天殺 
    的惡徒,你為什麼不幹掉我?你留著我給你調笑譏誚是不是?我恨不能吃你的肉, 
    寢你的皮,氣死我了……」 
     
      南幻岳微笑道:「別這麼激動,朋友。」 
     
      楊貪臉孔扭曲著,用力頓足:「你贏了你自會說風涼話,你當然滿懷得意,一 
    點也不激動,我可叫你整狠了,你這等於在踐踏我的臉,唾吐我的尊嚴啊……完了 
    ,什麼都完了,威儀、名譽、聲望,都全完了……」 
     
      南幻岳怒道:「就憑你這輸不起的德性,居然還擠身『七煞』之列,可笑亦復 
    可悲!」 
     
      楊貪驀地一呆大叫:「我怎麼叫輸不起?」 
     
      南幻岳冷冷的道:「習武之人誰敢說天下無敵?江湖道上誰能誇唯我獨尊?只 
    要不用奸計,不施狡詐,公公平平的較量,盈的固然光彩,輸的亦不丟人,以力搏 
    力,以技兌技,勝負俱乃堂皇,這和威儀、名節、聲望又有多大干係?一個人走險 
    道終有栽跟頭的—天,哪個也不能說永遠屹立不倒,今天是你,明天或者就是我, 
    人不怕跌交,就看跌下去爬不爬得起來?有沒有信心再往前挺?哪像你這樣,輸了 
    一次就如喪考妣,似是末日來臨一樣又叫又鬧,這不是輸不起是什麼?」 
     
      楊貪愣室了好一會,始訥訥的道:「你說得雖也有理,但彼此的感受到底不同 
    ……」 
     
      南幻岳哼了一聲,道:「別他娘瘟了,有什麼不同,我也照樣敗在人家手裡過 
    ,也照樣栽過跟頭,但是,我決不似你這般的窩囊!」 
     
      楊貪急道:「你也敗過?你也裁過?」 
     
      南幻岳用力點頭道:「當然。」 
     
      楊貪有些迷惑,半信半疑的道:「憑你——也會技不如於人?」 
     
      南幻岳洪聲道:「天下之大,能人輩出,草莽之中,實產龍蛇,人上有人,天 
    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我怎會是那武林第一個?」 
     
      楊貪點點頭,道:「是的,誰敢說是武林第一人?」 
     
      南幻岳道:「所以,勝敗兵家常事,輸贏更乃武人藉以磨礪進取之道,要在勝 
    中警惕,奮發更上層樓,敗了,尤需自其中求得經驗,自策自鞭自勉,兢兢業業, 
    越加苦練勤習,這才是一個習武之人的正確觀點!」 
     
      楊貪吁了口氣,道:「一聽說你也曾敗過,我心裡似是好受了點……」臉一沉 
    ,他又怒道:「但你也不用像訓兒子一樣來教訓我,固然你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我也同樣威據一方,也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你這口氣我聽不慣!」 
     
      南幻岳笑笑道:「你還不服?」 
     
      揚貪大怒道:「你狂什麼?」 
     
      南幻岳道:「我只問你服是不服?」 
     
      楊貪一下子又洩了氣,愁眉苦臉的道:「你何需非逼我說出來不可?」 
     
      南幻岳點一點頭,道; 
     
      「好,你這樣講已經夠了。」 
     
      楊貪摸摸頭頂那道髮際問的淺溝,傷感的道:「看樣子,南幻岳,在『七大煞 
    君』裡,顯然你的名次要排在我的前面了……」 
     
      南幻岳一笑道; 
     
      「我並沒有爭這個,堅持要爭的是你!」 
     
      楊貪搖搖頭,道:「今天,這跟頭可真栽得慘啊……」 
     
      南幻岳低聲道:「這也是你所堅持的,我從頭到尾便不想這樣做,可是?」 
     
      楊貪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兀自摸著頭頂那條發中的淺溝發怔,這時,焦 
    大藏走了過來,笑吟吟的道:「南幻岳——乾脆叫你老南吧,我說老南哪,我可得 
    多謝你的饒命之恩呢,一是替我自家謝,再是替我哥兒謝,尤其我哥兒,前後三次 
    你都設殺他。真是叫人打心眼裡感激……」 
     
      楊貪好不是滋味的瞪了焦大藏一眼,雖是悻悻然,卻也設有說什麼,是的,實 
    情如此,他心裡就算再是惱火,又能說什麼呢? 
     
      焦大藏渾厚的道:「別瞪我啦,哥兒,人家可是真不要宰割你啊,要不,如今 
    你就有三條命也早全挺了屍,又涼又硬了……」 
     
      楊貪重重一哼,怒道:「你還說!」 
     
      焦大藏憨態可掬的一笑,道:「你也別不好意思,哥兒,栽栽跟頭沒什麼大不 
    了的,你想想,以前你殺人傷命,威風八面的時候又有多少回?如今也該吃一次虧 
    了……」 
     
      楊貪大喝道:「胡扯一通,簡直亂七八糟!」 
     
      焦大藏一縮頭,不敢再說什麼了,楊貪滿不是味道的轉向南幻岳道:「今天的 
    事——算你手下留情,我們後會有期……」 
     
      南幻岳忙道:「你們就這麼走了?」 
     
      楊貪呆了呆,疑惑的道:「什麼意思?」 
     
      南幻岳和氣的道:「這『白朱雀』,你們不想要了?」 
     
      楊貪頓時面紅耳赤,狠狠的道; 
     
      「南幻岳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兄弟今天吃了癟,栽了跟頭,業已老大的窩囊 
    了,你還何必再挖苦人?」 
     
      南幻岳正色道:「哪個在挖苦你?」 
     
      楊貪氣喘喘的道:「我們明明吃了敗仗,連這『白朱雀』的邊都沾不上了,你 
    還問我們想要不想要?這不是挖苦人是什麼?」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所以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怎能認定我不 
    是一番誠意,真要分給你們呢?」 
     
      焦大藏實心眼,腦筋不轉彎的,他大喜道:「真的?老南,你真的要分給我們 
    呀?」 
     
      南幻岳笑道:「一點不假!」 
     
      說著,他側首向潘巧怡:「寶貝,這花如果分摘三瓣下來,會不會對它的效能 
    有影響?」 
     
      潘巧怡搖搖頭,道:「沒什麼關係,不過,你何必如此大方?」 
     
      南幻岳平靜的道:「寶貝,你要清楚,有的人是怙惡不悛的,是邪惡又陰毒的 
    ,本性就是卑劣的,那種人若一旦為敵,便勢必除去,不能為自己或天下人留禍根 
    ,可是,有些人卻是善良的,磊落又坦率的,這類人便成對立,亦可恕宥,殺戮要 
    看對象,不可一視同仁,混淆不清,知道麼?」 
     
      潘巧怡噘噘嘴,道:「我是說,你不需這樣慷慨……」 
     
      南幻岳笑笑道:「一個有血性有骨氣的人形同敵對實為憾事,何不交成朋友? 
    那將要比見面眼紅更乃有趣得多。」 
     
      潘巧怡無可奈何的道:「我不管了,你自作主吧。」 
     
      焦大藏連連點頭,笑道:「女人就是心眼小,小器得很,我那渾家也和你這位 
    貴老婆一樣,老南,你就自己作主吧。」 
     
      潘巧怡有些甜絲絲的,因為對方將她看做南幻岳的妻子而暗自歡喜,但她表面 
    上卻嗔道:「哪個小器?胖子,你不要光在那裡慷他人之慨。」 
     
      焦大藏連忙抱拳道:「對不住,對不住,娘子,我是太公在此,百無禁忌嘛, 
    請多包涵,咱們以後也做個朋友。」 
     
      潘巧怡一撇嘴道:「哼,誰稀罕?」 
     
      焦大藏愣頭愣腦的傻笑著道:「我稀罕,我稀罕……」 
     
      一句話不由把南幻岳與潘巧怡都逗樂了,楊貪在旁哭笑不得的道:「大藏你真 
    他媽的呆啊……」 
     
      潘巧怡小心翼翼的自「白朱雀」上摘下三片潔白如玉的花瓣來遞給南幻岳,再 
    由南幻岳交給了焦大藏,這位仁兄一面由懷中摸出一方玉質小扁匣來謹慎的裝好, 
    一邊笑瞇瞇的道:「真多謝,真多謝二位啦,又是饒命,又是分此異草,這等的恩 
    德,可是夠我弟兄回去念上一輩子了……」 
     
      楊貪歎了口氣:「大藏,你是什麼話丟人就偏說什麼……」 
     
      焦大藏藏好玉匣,咧嘴笑道:「實話嘛,什麼地方丟人?」 
     
      楊貪搖搖頭,有些尷尬的向南幻岳道:「南幻岳——哦,南兄,這個……我也 
    道謝啦!」 
     
      南幻岳灑然一笑道:「罷了,老友。」 
     
      楊貪收回雙矛,搓著手道:「南兄,二位是要往哪裡去呀?」 
     
      南幻岳直爽的道:「浮圖崗。」 
     
      楊貪怔了怔,道:「齊用斗那裡?」 
     
      南幻岳點一點頭道:「你和他熟麼?」 
     
      楊貪道:「不熟,彼此知名而已——南兄,此去的目的是——?」 
     
      南幻岳略一沉吟,道:「有點梁子,要了斷一下!」 
     
      楊貪慷慨道,「我兄弟兩人可供驅使,以報知遇!」 
     
      南幻岳笑笑道:「心領了,老友,不需麻煩二位。」 
     
      焦大藏連忙說道:「沒有關係嘛,我們可是——哦,一見如故哩,就和多少年 
    的老朋友一樣,你們有什麼事,我哥倆乃是理當效勞,不錯,理當效勞!……」 
     
      南幻岳誠懇的道:「真的不用,如果需得二位賜助之處,我也會毫不客氣的出 
    言相請,這件事情,有我與潘巧怡便足可應付。」 
     
      楊貪猶豫了一下,道:「南兄,你可不要客氣,既是咱們不打不相識,不打不 
    成交,又蒙你不棄願意和我兄弟做朋友這點棉力我們是該盡的……」 
     
      南幻岳道:「我說的是實情,的確不需勞使二位。」 
     
      楊貪點點頭道:「那麼,我們就不偕行了。」 
     
      不待南幻岳回答,焦大藏又瞧著潘巧怡,羨慕的道:「老南,你這諢家的本事 
    也很行麼?」 
     
      南幻岳一笑道:「還不錯,但是恐怕比不上你那『一記』!」 
     
      焦大藏呵呵的道:「你可是太誇獎我了,老南,說真的哪,你好福氣呀,渾家 
    有本事,生得又這麼個俏法,出落得一朵花似的,白白淨淨,軟軟嫩嫩的一口水能 
    吞下肚去,比起我那黃臉狗熊老婆可強上太多太多了,你真走運啊……」 
     
      南幻岳投有承認,也不否認,道:「是麼?我卻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之處……」 
     
      潘巧怡正自受用十分之際,一聽南幻岳的話不禁就冒了火,她柳眉倒豎,鳳眼 
    圓睜,狠狠瞪了瞪南幻岳! 
     
      焦大藏誠心誠意的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南,如果你娶的是我的老 
    婆,包你就會叫苦連天,一時也過不得了!」 
     
      旁邊的楊貪陰陽怪氣的道:「大藏,你再在背後數落你老婆,看我回去不一五 
    一十的告訴她,她若不剝了你的皮,我就跟你姓焦!」 
     
      焦大藏神色一變,苦著臉道; 
     
      「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又何必出賣我?」 
     
      楊貪沒有理他,又向南幻岳道:「南兄,我們這就告辭啦,『太乙山』南麓『 
    太陽山莊』是我們居處,隨時隨地,歡迎二俠光臨盤桓!」 
     
      焦大藏又忙道:「老南,我住莊尾,他住莊頭,那裡只有我們這個山莊,很好 
    找,你們來了,我叫那渾家親自下廚做菜,她在這方面的手藝倒是不弱……」 
     
      南幻岳道:「一定去打擾,一定去打擾。」 
     
      於是,「鬼見愁」楊貪,「焦一記」焦大藏二人,再次抱拳作別,雙雙往山坡 
    之下奔掠而去。 
     
      他二人一走,潘巧怡已嗔對南幻岳道:「喂,我什麼地方叫你看了討厭呀?人 
    家一誇讚我,你居然說『沒有稀奇之處』?你是否看多了膩味啦?」 
     
      南幻岳趕緊陪笑道:「別誤會,寶貝,別誤會,人家誇你,我當然得謙虛幾句 
    ,要不,豈非顯得太自傲了?我可是打心底對你傾倒呢,娘子。」 
     
      潘巧怡哼了哼,似笑非笑的道:「這還像幾句人講的話。」 
     
      南幻岳笑道:「好啦,我們也走吧!」 
     
      播巧怡點點頭道:「早該走了,叫這兩個寶貨橫裡—攪,耽擱了不少時間。」 
     
      南幻岳輕輕的道:「老實說,今天若換了別人,恐怕還真要吃他兩個的虧!」 
     
      一面談論,他們一邊匆匆往前頭的山嶺攀去,只要過了那疊山嶺,即將抵達「 
    浮圖崗」了…… 
     
      「浮圖崗」說它是崗,實則是一遭緊連著陡峭山峰的橫伸支脈,它上面全是一
    片蒼蒼鬱郁的松柏林子,背後便接連著那座上插雲霄,壁立挺拔的巨岳了,從崗下
    朝上望,可以看見林潭影黯的隱約屋脊,和那高高聳立的木造炮樓子。 
     
      端詳著「浮圖崗」的形勢,南幻岳半晌沒有出聲,潘巧怡輕輕推了他一下,低 
    聲的道:「你這人是怎麼了?沒到的時候一再催著問幾時到,現在到了怎麼反而一 
    句話也不說啦?」 
     
      南幻岳笑笑道:「我看這個地方,倒是相當險惡。」 
     
      潘巧怡點點頭,道:「是的,相當險惡,易守難攻,但這只是對大批人馬來來 
    說,像我們這樣高來高去的人物,要摸進崗上,他們可是防不勝防,你看,這四周 
    可以利用的地形該有多少?一點力氣不費就能登堂入室了!」 
     
      南幻岳道; 
     
      「我並不是愁這個。」 
     
      潘巧怡眨一眨眼道:「那,你是在想些什麼呢?」 
     
      南幻岳低沉的道:「我是在想,狄十娘如今會是怎麼個情形?」 
     
      潘巧怕脫口道:「恐怕早道污辱了——」 
     
      她突然掩住自己小嘴,又窘迫的道:「我說——大概她的處境非常痛苦,那齊 
    用斗的兒子齊超雄還不知道會怎麼折磨她呢……」 
     
      南幻岳歎了口氣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事實上怕也不妙,齊超雄不是吃素 
    的,他焉會留著狄十娘到現在而不思指染?」 
     
      潘巧怡側隱的道:「她真可憐……」 
     
      南幻岳無精打采的道:「天下最傷腦筋的就是這種事了,我們硬將狄十娘奪回 
    ,她的人是完整的了,心卻早碎了,帶她回去之後,如果她想得開倒好,萬一也是 
    個死心眼,以後的日子怕就泡在眼淚裡啦……」 
     
      潘巧怡搖搖頭,道:「也不一定。」 
     
      南幻岳道:「怎麼說?」 
     
      潘巧怡笑笑道:「在『浮圖崗』上,悲楚、羞辱又痛苦的,但回到她老父身旁 
    ,卻一定會有股新的力量傾注進她心田,那種力量是帶著諒解的、安慰的、溫暖又 
    快樂的,只要好好照顧她,開導她,很有希望仍把池帶到一個重新振奮的境界吧, 
    然後,再擇人面事,她仍將有另一個美滿的人生。」 
     
      南幻岳笑道:「你設想得卻根周到。」 
     
      潘巧怡瞪了瞪眼,道:「不這樣又待怎的?莫非一個暴力脅迫下失貞的女子就 
    只有死路一條或在愁苦憂鬱中度其一生?當然她有權再獲得生之樂趣,而且旁的人 
    也有責任幫助她,因為事實的造成她沒有過錯!」 
     
      南幻岳道:「別火,我也希望能像你所說的這樣發展,有個好結局,要不,狄 
    老大只怕恬不下去了。」 
     
      潘巧怡又道; 
     
      「你說說看,幻岳,如何去救她?你是否已有了個腹案?」 
     
      南幻岳徽微頷首,道:「我已想過了,我們用不著偷偷摸摸上去,也不必自己 
    費力氣去找,我們直接到崗上叫齊用斗把人交出來!」 
     
      潘巧怡呆了呆,道:「你瘋了?他們豈會這麼聽話?」 
     
      南幻岳一笑道:「他們若不聽話,便只有死路一條——『浮圖崗』幅度不小, 
    林密壑探,可以藏人的地方實在大多,我們哪能一處一處去找?所以,我們就捏著 
    齊用斗的脖頭,逼他把人交出,如果他敢反抗,他的身家基業包括他與他兒子的狗 
    命便道通賠上,齊用斗不是白癡,他怎會為了一個狄十娘便做這麼大的犧牲?」 
     
      幡巧怡提醒南幻岳道:「你別忘了,你已使他們重重的犧牲一次了!」 
     
      南幻岳道:「所以說,他們不會有勇氣再來一次,事實上,他們也沒有這個本 
    錢了,以前齊用斗大約認為我好對付,才想聚集他那批爪牙坑掉我,但結果他們吃 
    了大虧,一干好手損折殆盡,現在孜又來了,他們還敢如法炮製?」 
     
      潘巧怡道:「他們會不會邀約幫手?」 
     
      南幻岳笑道:「這就難說了,不過就算他們邀約幫手也沒有什麼大用處,我來 
    無影去無蹤,說到就到說走便走,他們就算請了幫手也無法叫這些人一輩子守在崗 
    上等我,這不是死約會,這可是道遇戰呢,主動卻操之我手!」 
     
      潘巧怡嫣然一笑,道:「得啦,越說越神氣了,我們上去吧。」 
     
      南幻岳偕同潘巧怡兩人,就這麼既不隱蔽,又不閃縮的順著一條青石板路朝崗 
    上走去—一邊猶在談笑風生的朝崗口走去! 
     
      他們行走在這條婉蜒卻頗稱寬敞的青石板山道上,故意大聲說笑,形態狂放又 
    隨便,好俾直入無人之境一樣,但是,南幻岳卻早注意到在道旁兩側的林幽草深之 
    處,時有人影晃動,且已發覺沿途以來,好幾隻信鴿業已撲翅飛去了。 
     
      「浮圖崗」並不高,由崗下朝上來,不徐不緩的走,大約盞茶時分也就夠了, 
    齊用斗的大寨子是建築在一片斜起的坡頂上,四周全由削尖的巨大松木圍繞著,方 
    圓幾近百丈,松木圍牆之內,也都是由原木建造的房舍,密密麻麻,成排成行,再 
    襯著那座高高的哨樓子,便洋溢著一股粗礦又悍野的味道,一打眼瞧上去,即叫人 
    知道這裡居住著的定是些稱強道狠的人物。 
     
      現在,大寨的兩扇厚排木鑲鐵皮的巨門有一扇是啟開的,卻靜蕩蕩的看不見一 
    條人影,哨樓之上也沒有動靜,裡頭亦不見守者,好像,這座大寨子是空的一樣, 
    冷清清,靜得像鬼城! 
     
      潘巧怡不覺有些惶驚了,她緊張的回顧:「幻岳——怎麼這樣安靜?」 
     
      南幻岳沉著的道:「你當不能希望他們為我倆開個歡迎大會。」 
     
      潘巧怡恨恨一跺腳,道:「人家心裡緊張得要命,虧你還有心情說笑——」 
     
      南幻岳笑嘻喀的道:「不要瞎在那裡擔心事,你理他們故弄玄虛做什麼?所謂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他有他的千般妙策,我有我的不變之規,看齊老鬼只有一隻 
    獨手還能攪出什麼鬼名堂來!」 
     
      潘巧怡忐忑不寧的向周圍搜視,道:「幻岳,我們一直走進去嗎?」 
     
      南幻岳搖搖頭,道:「不,到大門便停步,然後,我再答腔。」 
     
      就這樣,在周道的一片死寂中,在幾乎凝凍的氣氛裡,在凜凜宛如隱藏著無限 
    危機的大寨子院門內,南幻岳與潘巧怡便緩援接近了。 
     
      左近仍然一片沉寂……寨門彷彿一張半開的巨獸之眼。 
     
      潘巧怡悄細細的、低低的道:「我……我有點心跳……」 
     
      南幻岳笑笑道:「寶見,怎麼你有點不大像以前的你了?那時你是多麼的冷靜 
    ,果決又堅強,狠與毒全齊備啦,怎的這些日來你卻變得柔弱怯懦多了……」 
     
      潘巧怡不好意思的笑著道:「還說呢——那時我只有孤伶伶的一個人,沒有依 
    靠,役有指望,也沒有遠景,連日子也過得灰澀了,冷冰冰的,心中更充滿了恨, 
    我當然就非得冷酷堅強不可,如今有了你,便連帶有了一切,任什麼事全由你作主 
    擔待,不自覺的便感到膽子小了,應付什麼也遲疑不決起來……」 
     
      南幻岳目光銳利四掃,口中卻道:「這就是依賴心的作祟……」 
     
      來到寨門丈許之前,南幻岳停住了腳步,他又朝寨內打量了一番,突然聲如洪 
    鐘般吼道:「齊用鬥,你還在扮弄你他娘的什麼玄虛?真要我殺進去宰你們個雞犬 
    不留,再一把大火燒光你們這座破寨子嗎?」 
     
      他吼完了,大寨內外仍是毫無聲息。一點動靜也沒有,於是,火上心頭,他霹 
    靂般再喝道:「很好,你們裝孫子,南爺我可沒這麼些聞情逸致逗弄你們耍樂,巧 
    怡,你去放火,我去宰人!」 
     
      說著,「嗖」聲銳響,他的「寒水紅」在一閃之下,厚排木包鐵皮的大門已「 
    唏哩嘩啦」的被砍折倒半片,鐵屑紛飛,排本滾翻中,他正待往內衝撲,一個粗啞 
    的嗓音,已驀的由寨門內傳來:「慢著!」 
     
      「寒水紅」猝然纏回南幻岳腕際,他暴叱道:「滾出來說話!」 
     
      又是頃刻間的靜默,之後,寨門內人影連晃,步履雜沓,百餘名大漢蜂擁而出。 
     
      同時,坡沿四周的林子裡也躍出了兩三百個凶神似的人物! 
     
      潘巧怡的「透骨針」早扣進了手心,她低促的道; 
     
      「幻岳,我們中計被圍子!」 
     
      南幻岳哼了哼,不屑的道:「沒什麼大不了,一群瓦犬土雞面已,根本不值一 
    笑,我們只要願意出去,我保證你可由你任走方向!」 
     
      這時,當那些齊用斗的手下們將南幻岳與潘巧怡包圍之後,一個貿然看上去幾 
    乎不像女人般的粗野女人大步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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