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江浪花如雪,波濤翻湧,輕輕衝擊著江岸,散發著嘩啦嘩啦的聲響。微風拂過岸
邊的垂柳,搖曳的柳梢子,東風夜裡,搖擺著在水裡晃動,波波漣漪迴旋而去……青柳
碧綠如玉,細枝搖曳生姿,此刻,在那柳枝下,凝立著一個修長而健碩的人影。他站在
那裡已經很久,雙目寒凜的望著滾滾江水,半晌,自那緊抿的唇角里吐出—聲深長的歎
息,順手摘了片綠葉,擲向江水裡。那片嫩葉在空中旋轉著落入水裡,很快的隨著水浪
而去,浮沉間,他的心也如那片嫩葉般愈沉愈深……江水東流,那溜轉的思緒如江水般
在他腦海裡旋蕩激奔,他緊抿著寬厚適中的唇角,茫茫地望著江中流水,浩歎一聲,自
言自語道:「五年,真不算短的日子,我東方獨孤忍辱負重的忍耐了五年,為了兄弟的
慘死,五年來我從不敢懈怠,磨練自己,苦修劍術,為的就是要將那些兇手一個個揪出
來,如今那段苦日子總算過去了……」
他想起五年前的夜裡,自己也是站在這裡,含淚的將那些死難者,大龍堂的生死兄
弟,用密封的石棺,將他們送進江底。那是多麼艱辛和痛苦的一刻,個個死者都抹上了
桐油,澆上石灰,嘴裡含著風火珠,為的就是要保存屍體的完整,和永久不腐蝕。那痛
苦和悲憤的一刻,刻骨銘心的永遠在心版上……他曾記得自己在寒嘯中揮下了眼淚。他
哭了,他的兄弟也哭了,他們發誓,飲著兄弟的血,握著兄弟的手,揮著殺人的劍,要
替他們報仇。只要大龍堂的兄弟一息尚存,這股恨,這股仇,永遠會報……東方獨孤意
念流閃間,他的手觸及了腰際冰冷的劍柄,也觸及了大龍堂的表徵——鐵牛角,那薄薄
彎曲的鋒刃,兩頭尖尖的如蝙蝠的薄翼,四周鋒銳的令人寒悸。他臉上剎那間浮現出一
絲酷厲的笑意,他知道,憑藉著這兩樁利器,無情的報復,和過激的行動就要在眼前展
開了……驀然之間,一種久經訓練的基本反應告訴他,有人已向他漸漸接近,他如老樹
盤根似的穩立著沒有移動絲毫。耳際已響起步履聲,那沉穩有力的步伐,踩在地上的聲
響,實在的說明,來人有著極深的功夫和修為,此刻,來人的步履聲愈來愈近,東方獨
孤正要回頭,耳際已聽到有人高唱道:「人道長江好淒涼,我說長江最斷腸。
淒涼長江斷腸水,我恨他爹也恨娘。
大龍堂上好風光,長江恨水仇更長……」
歌聲好宏好亮,東方獨孤那緊抿的唇角忽然浮現出那麼一抹令人清爽的笑意。他一
回頭,只見一個赤著雙足,頭戴斗笠,扛著一根魚竿的健壯漢子,橫跨著大步朝這裡疾
行而來,地上隨著那疾健的步子,留有一行深深的足印,深有兩寸許……東方獨孤淡雅
的道:「施老六……」
那漢子驀地停下步子,沒有回頭,停了半刻,那身子忽然一個疾轉,手中的魚竿已
橫在胸前,動作之快,乾淨利落,他目光炯炯地瞪著東方獨孤,忽地在臉上顯現一絲歡
愉的笑容,道:「我的主,真是你,大龍堂的大掌櫃……」
他三步並作兩步,伸手握住了東方獨孤的手道:「大掌櫃,五年了,真想煞兄弟了
。」
浩浩江水也掩不住這條血性漢子的激情,疾疾風嘯也遮不住他那份浩然義氣,握著
東方獨孤的手,全身泛起了顫抖,那真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五年的光陰,在嘴間不過
是彈指而過,想想看,近兩千多個日子裡,日子可真難熬呀……東方獨孤握著施老六的
手,歎息一聲道:「施浪,別激動,咱們不是又見面了。」
施浪苦澀的道:「是的,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可是在這漫長的五年當中,我們活的
有多艱辛,有多痛苦。活著的兄弟,一天一天的煎熬著,銘骨椎心的痛苦,最易啃嚙著
人心……」
嗯,東方獨孤眉宇皺了一下,道:「日子是不好過,可是總得過下去。」
他緩緩解下了懸掛在腰際的鐵牛角,那個曾令無數江湖同道聞名喪膽的鐵牛角,能
盤旋空中,連續七十二個轉彎,殺人瞬間的鐵牛角,交給了施浪手中,道:「掛上去,
咱們要它再重見天日……」
那是大龍堂的表徵,象徵著威武勇猛的無數個兄弟的鐵牛角,捧在施浪的手裡,他
好激動,眸子裡閃露著晶瑩的淚影,盯著那枚令他永生難忘的鐵牛角,顫聲道:「大掌
櫃,大龍堂又要重見天日了。」
是的,蟄伏五年的大龍堂終於又重新踏入江湖,在那段隱姓埋名的日子裡,他們度
日如年的自江湖中消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的隱退了,江湖上沒有一絲訊息,而唯有這
枝鐵牛角猶常掛在人的嘴邊……施浪霍地拔起了身形,在空中一個翻騰,已將那枝彎彎
如月,細細如條,薄辮如紙的鐵牛角高掛在江邊的巨樹上,風吹在尖尖的角稜上,有種
長嚎的聲浪在呼嘯著……東方獨孤望著那隻鐵牛角,喃喃地道:「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
的血要染遍它的角間……」
他撫昔過往的烈恨,也追懷昔日的濃仇,那森森的目刃裡勾起了無盡的仇意,他歎
息道:「施浪,兄弟伙都好?」
施浪哈哈兩聲道:「沒死的老兄弟全來了。」
隨著他的話聲,嗚咽的長江水裡,已飄然的浮現出六葉舟子,每個舟子上都坐著一
個勁裝的威猛漢子,他們俱頭頂笠子,端坐舟上,威風的逆風而來。舟子離江邊尚有數
丈之遙,那六個漢子幾乎在同時躍向這裡。他們身形有若疾矢,瞬間而落,六個血淨淨
的漢子已全跪在他們的老闆東方獨孤的面前。這六條漢子俱三十餘歲,個個精光閃耀,
都有一身硬朗的好功夫。顯然事過五年餘,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幾許的蒼痕,可是依
然掩不住那份沉穩和健碩,而他們更成熟更健壯了……東方獨孤激動的道:「燕南山、
仇血虹、鐵雄、哈赤、包鐵頭、雲龍,好兄弟,咱們又要生死與共了。起來,咱們還要
辦正事,面對長江水,我們發誓,兄弟的仇一定要洗雪……」
這一群熱血騰耀的漢子,霍地分散開來,面對著江水,站在鐵牛角下,他們全部面
色凝重的緊閉住自己的唇角,合掌默立片刻,施浪凝重的道:「起棺。」
八炷神香燃起,只見江中的舟子上,此刻有六個操舟的舟子,已將六葉扁舟拴在一
起,他們一身水套,在施浪的揮手下,這六個舟子已躍身江中,僅眨眼功夫,已沒入水
裡。這些水夫俱是長江裡的蛟龍,水性之好不亞於水裡的巨鯊,行動之快,殊出預料之
外……沒多久,六條翻騰的人影,已浮出水面,一隻龐大的箱子自江裡露出頭來。那只
檜木箱子,四周釘著手環,這六個漢子各握著一隻鐵環,便將這些巨大的箱子拖上岸邊
。此刻風聲呼嘯,天氣陰晦,那只平整的箱子平放在地上,有一股陰濕和神秘的感覺,
東方獨孤領著他的兄弟將信香插在箱子前頭,各自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東方獨孤凝重的道:「開棺。」
施浪猛地打了一哆嗦,道:「我的主,合適麼?」
長吸口氣,東方獨孤道:「不管這五年的變化多大,不管他們的屍體是否還完整如
昔,我們一定要見見咱們的兄弟,我們必須瞭解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鐵雄嚥了一下口水,道:「大掌櫃的,咱們曾經面對那些敵人……」
點點頭,東方獨孤嗯了一聲道:「不錯,那是在斷魂谷裡鎖魂坡上,敵人藏在密樹
林裡,在黑漆漆的夜裡,伸手不見五指,咱們只知道被人埋伏,被人攻擊,死去的兄弟
有七十八個,而咱們能見著的也僅棺裡金寶和、桑八爺和馮濤三個,那還是他們跌在山
澗裡,敵人沒有搜尋到,所以才留下了全屍……」
說到這裡,這位曾吒叱風雲,顯赫一時的大龍堂正主,目中已潤濕了—片,瑩瑩的
淚珠,若隱若現,誰都看得出這位龍頭大阿哥,心裡是何等悲愴和難過……聲音有點嗚
咽,哈赤已泣道:「兄弟,自那檔子事過後,我曾跑遍了斷魂谷,總想查出點蛛絲馬跡
,可是鎖魂坡上已成一片灰燼,敵人不但燒了那個林子,連兄弟的屍體也火化了……」
雲龍一跺腳,一拳擊在江石上,恨聲道:「他們毀屍滅跡,讓我們永遠無從查起,
這就是他們歹毒的地方,藉著黑夜,密林,蒙著頭,施計偷襲我們,他們決想不到咱們
還能活到現在……」
施浪抹抹目中的淚,道:「江湖上傳說,有一批人為尋找大當家的鐵牛角,曾在斷
魂谷搜尋了近半個月,當時咱們兄弟已奉當家令諭各自暫時隱退,否則,咱們還是能追
尋出一點蛛絲馬跡……」
東方獨孤拍拍施浪的肩頭,道:「上天待我們不薄,畢竟他們還給咱們兄弟留下三
個全屍,苗神醫為了保存屍體的完整。曾化了五天五夜的時間,將他們浸在藥缸裡,在
十年八年中,他們屍體決不會有變化,我們在他們身上一定能追尋出—點線索……」
包鐵頭拿下了斗笠,露出—個大光頭,他摸了那顆渾圓的大光頭,嘿嘿的道:「如
果箱子進了水,當家的,這怎麼辦?」
淡淡地一笑,東方獨孤道:「放心,這口箱子全是桐油檜木做的,我請了巧手木匠
特別訂製的,不但不會浸水,還有防腐作用,況且我還在他們嘴裡每人放了顆風火珠。
天地八寶之一的風火珠能保存屍體不腐,永不發生變化……」
燕南山拱手道:「當家的,你對兄弟真設想周到……」
風火珠是東方世家的祖傳之寶,世間也僅有這麼三顆,代表著風、雷、雨,東方獨
孤居然能毫不藏私的將祖上之物送給三位死去的兄弟,這份隆情厚誼,足慰死者在天之
靈了。
一抬手,阻止燕南飛再說下去,東方獨孤道:「開棺吧,我們也要祭祭咱們的兄弟
……」
棺上有雙重暗鎖,兩道明鎖,東方獨孤將鎖匙交給了施浪,他很小心的遵照東方獨
孤的指示,啟開了那口棺木,一股濃郁的藥草味自箱子裡噴出來,只見並排三具屍首,
猶若昨日才死般的挺在那裡,除了他們那身帶血的衣衫已變了顏色外,那扭曲的臉形,
瞪大的嘴唇,及灰白的傷處,已說明他們當時正是這般模樣死的……金寶和的頭骨已全
碎了,那是被一種重擊敲碎的,桑八爺的脖子上有道劍口,那劍僅有拇指般粗,鋒刃薄
的如一層紙,馮濤身上有好幾處傷,但都不明顯,無法立刻看出是傷在什麼兵刃上,雲
龍已哭出來了,他歪過頭不忍心再看下去,燕南山席地坐在棺木的旁邊,東方獨孤看的
很仔細,他雙目瞄了馮濤的屍身一眼,道:「施浪,拿下他耳邊那根針……」
施浪也發現那根針尖了,他用兩指輕輕拔下了那根針,然後仔細的看了一眼,用一
條白巾將那根針包好,揣進懷裡,揮揮手,東方獨孤道:「蓋上吧,將他們送回江裡…
…」
獻香、獻花、獻果,典禮雖然很簡單,但卻很隆重,每個人的臉都如結上了一層寒
霜,一片肅默,東方獨孤在那六個水夫將棺木再抬回江裡之時,大聲的道;
「兄弟,我東方獨孤代表大龍掌向你們的幽魂保證,你們不會白死,自今日起,我
們會把那些殺害你們的人揪出來,解了這五年之恨……」
朗朗話聲,和著風嘯,沿著江岸向外傳去,那悲壯蒼涼的話聲,字字句句透著憤怒
和悲涼,隨聲沒入水中的棺木。那六個水夫已潛進水浪之中,但,當東方獨孤的話聲剛
自江邊消逝,遠處已傳來一聲大叫道:「什麼人,在這裡大呼小叫的?」
隨著這聲大叫,十幾道人影已如空際的隕星似的,向這裡撲來。領頭的是個藍袍老
人,他隆鼻大嘴,雙目深陷,一身藍袍,上面繡著日月兩幅圖案,人影一落,那十幾個
全身勁裝的漢子,已將這裡困了起來。這藍袍老人目光在東方獨孤身上略略那麼一瞄,
嘿嘿地道:「你們是哪條道上的?居然在我們的窯口上聚合,也不打聽打聽江合會是個
什麼樣的組合,豈容你們在長江裡隨便撈取東西……」
包鐵頭雙目一瞪,道:「秋恨生,你這是跟誰在說話,我們大掌櫃的在這裡,識相
的,立刻滾出這裡,否則別怪我兄弟不客氣了。」
秋恨生那身藍袍一抖,此刻他才看清楚說話的是令江湖上頭疼的大膽包鐵頭,此人
已有數年未現江湖,今日突然在此出現,的確令他嚇了一跳……他心中一驚,道:「老
包,大掌櫃的是誰?江湖上能令包鐵頭服的人不多,你這位大掌櫃一定不是普通人物…
…」
包鐵頭鼻子裡哼了一聲,再也不看秋恨生一眼。
秋恨生的目光緩緩往那棵大樹上瞄去,他的臉色隨著目光而慘變,因為他看見掛在
樹上的鐵牛角,那獨特造形,鋒利的利刃,森寒的殺氣,實在令秋恨生膽寒,他聲音略
有抖顫的道:「鐵牛角……」
這三個字有如晴天霹靂般的傳進每個人的心裡,他們雖沒有見過鐵牛角,但,卻聽
過這個令江湖同道喪膽的厲器,數十道目光全落在那只斜掛在半空的鐵牛角上。青茫茫
的寒光,似要噬吞每個人的神魂,薄刃如黑蝙蝠的蟬翼,狀要吸乾每人鮮紅的血液,那
形狀令人顫悸。
秋恨生嚥了一口唾液,道:「媽的,憑—只鐵牛角就能嚇住江合會……」
雖然那隻鐵牛角代表的意義得特殊,但,他對組合的信心更堅強,更踏實,嘴角一
撇,面上剎時展露出一絲狠厲的神色。
在他身後的一個漢子,怒聲道:「秋史,鐵牛角的主兒早在五年前已喪命在斷魂谷
裡,姓包的,以為憑只鐵牛角就能嚇著了我們兄弟,嘿嘿,江合會如果遇事就退,往後
長江水路上,還會有咱們兄弟混的麼?」
說話的人一身黑袍,一副狠角色的模樣,他站在秋恨生身後,那隻手已握上了劍柄
,那種沉穩的樣子,一看就知是個頗有功夫的高手。
秋恨生嘿地一聲道:「對,巴東海,咱們差點給他們嚇了過去。」
淡淡灑灑地一笑,東方獨孤雅然的道:「有人懷疑鐵牛角的主人……」
施浪冷冷的道:「大掌櫃的,今天兄弟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如果有人懷疑大掌櫃
的身份,那只有給他一點證明——」
東方獨孤目光寒厲的一閃,道:「施浪,江湖上可曾有對大龍堂不敬的人……」
搖搖頭,施浪堅定的道:「沒有,過去沒有,今後更不會有……」
東方獨孤淡淡地道:「很好,江合會不過是長江水域的一個水上幫會,干的殺人越
貨買賣,居然硬要惹上我們,嗯哼,那好,咱們就喂喂鐵牛角吧,它已五年不知鮮血的
味道了。」
他那只右掌在空中斜斜一舉,斜掛在半空的鐵牛角帶起一道寒光,驀地落在東方獨
孤手裡,他朝秋恨生淡雅的一笑,道:「如果你想保住那條命,現在,你就帶著你的兄
弟,立刻滾出這裡,否則,你們想走也來不及了。」
巴東海呸了一聲道:「媽的,這簡直沒將我們放在眼裡……」
他的手在剎那間彈了出來,那冷森的劍刃,如奔雷疾電般的向東方獨孤射去,此人
在劍道上的造詣果然不凡,出手之快,全場中的人俱是一震。施浪移身想出手,但,東
方獨孤的速度更快,鐵牛角在空中劃起一道大弧,帶著嗡嗡的破空聲,僅是那麼一個旋
閃,穿過巴東海的劍影,鋒銳的尖角已勾穿在巴東海的脖子上,留下一個三寸深的血洞
;然後在旋轉中,它又落在東方獨孤手中,他彷彿沒事一般,手又負在背後,仰望著江
邊的浪濤。
巴東海身上噴灑著鮮血,那劍猶在空中,身子倒下去,連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瞪
著那雙厲怖的目刃躺在地上。
秋恨生一顫,道:「你……」
耳際,已響起東方獨孤那幽幽如夢的話語,道:「這只是教訓,如果有誰還不服氣
,明日的長江會多了幾具餵魚的屍體……」
鐵牛角的威烈,殺人的快速,早已將江合會的人嚇破了膽,但是,江合會是長江沿
岸水道的梟雄,勢力龐大,人才雄厚,如果因為巴東海慘死在鐵牛角下,而要他們就此
罷手,嘿嘿,往後他們還能在江上混日子麼?
秋恨生憤怒的道:「大龍堂的人聽著,江合會不會和你們善了。」
立刻,有人吼道:「媽的,兄弟,上,干他們……」
這十幾個江合會的漢子在一片暴響中,紛紛揮起了刀刃在秋恨生的指揮下,向大龍
堂的人衝殺過來。
東方獨孤淡淡的道:「施浪,我討厭這些人,最好別讓我看到他們……」
施浪大笑道:「大掌櫃,他們不會再看見明日的太陽,這裡交給我們兄弟了。」
但見七道掠起的人影,恍如七道旋轉的風般照了上去,哈赤是遠自西域來的高手,
他個子魁壯,攤開雙手嘿地一聲,抓起頭一個撲來的漢子,那麼一抽一拉,那漢子在慘
叫聲中,一條手臂已被哈赤硬生生的扯下來,然後一腿,將他踢進江裡。
包鐵頭真不愧是鐵頭,他那個大光頭堅硬如鐵,只幾下子,已撞的兩個圍過來的漢
子腦殼進裂,慘叫聲中,兩個江合會的漢子已躺在地上。
燕南山的劍像他的姓那麼靈巧,劍光在閃顫中撂倒了一個,穿在對方的喉結之處,
灑落下,一大片的血,然後,他躍起身來,雙手握劍又插進另一個漢子的心窩裡。
秋恨生膽寒的道:「兄弟,扯活……」
那是退的意思,他知道今日遇上了最難纏的煞星,僅一照面,自己兄弟已死了好幾
個,但,施浪卻在他欲退的剎那已打了他一拳,打得他滿嘴鮮血,大門牙掉了兩顆,那
兩片嘴唇都撞得厚厚的,他迅快的往後退,其餘的更是亡命的拔腿而逃。
鐵雄吼道:「有種別走!」
但,誰不怕死,眨眼之間,這些人已跑的沒有人影,雲龍恨恨的地道:「娘的,我
還沒有出手呢。」
仇血虹一腳踢在—個走不及漢子心口窩上,道:「我還不錯,踢死一個。」
那漢子心口窩又挨了—腳,張口噴出—道血箭,瞪著一雙厲怖的眼珠子,翻了翻白
眼,蹬蹬腿,完了。
施浪哈哈地道:「大掌櫃的,咱們的兄弟的功夫還沒忘了。」
嗯,東方獨孤儒雅的道:「五年的生聚教訓,你們當然要有進步,咱們目的不是為
了對付這些無名之徒,隱藏在暗中的敵人才是我們辣手的強敵,施浪,那根針,和兄弟
身上的劍痕,都會給我們追尋的線索,我要元兇的血,元兇的人頭……」
點點頭,施浪道:「我明白,主兒,咱們……」
東方獨孤雙目幽遠的道:「咱們要尋根,追蹤源頭,斷魂谷鎖魂坡的慘痛教訓,實
在說明我們內部有了問題,咱們的行動,敵人了如掌指,咱們雖然勢力龐大,卻禁不起
埋伏暗襲,最可怕的是敵人縝密的計劃,天衣無縫的設計,能讓我們中了埋伏,還不知
道是誰幹的……」
施浪沉思道:「依主兒的意思?」
東方獨孤沉思道:「經過這幾年的深思研究,我終於想通了一點,咱們先要找出繡
花郎這個人……」
繡花郎——穿針引線之意。
仇血虹冷冷地道:「大掌櫃,你的意思是咱們兄弟中間有穿線人……」
他的口音永遠是這麼冷酷,說話像冰渣子一樣,冷的沒有一絲情感,但,他就是這
麼一個人,不論對誰,都是這副德性,永遠是冰冷的樣子。
點頭,嗯了一聲,東方獨孤道:「不錯。」
那會是誰呢,每個人心口窩裡像插把刀一樣的難過,大龍堂上百的兄弟中,如今只
剩下這六七位的好兄弟,如果這裡面再出了穿線人,那痛心的滋味,真令人難熬呀。
雲龍大叫道:「大掌櫃的,你說,是誰?」
所有目光全落在東方獨孤身上,他淡淡地道:「先別急,我們要想知道是誰賣了我
們,最好先去見雪娘,她也許能給我們一點蛛絲馬跡……」
雲龍一呆道:「大掌櫃的,你莫非……」
雪娘是個風華絕代的女人,是個最懂男人的女人,大龍堂上下都知道雪娘是大掌櫃
的人,可是自從斷魂谷一役,這女人失了蹤,江湖上再也沒有她的影子了。
東方獨孤面上一冷,道:「不管是誰,只要賣了我們的人,我們都必須討回來,哪
怕是我的老婆……」
他並沒有老婆,這只是說明他遇事的果斷和決心,誰都不能出賣朋友,出賣朋友的
後果必然遭到報復——包鐵頭一摸光禿禿的大腦袋,道:「大掌櫃,咱們並不知道雪娘
在哪裡?」
東方獨孤淡淡的一笑,道:「她在洪家大院……」
蟬兒在炎熱的夏日裡唱著夏之歌,空中沒有風,只有蒸騰的熱氣,樹梢子倦怠地搖
曳著,洪家大院在夏日裡,靜蕩蕩地。涼棚下,一個全身雪白衣衫的婀娜少婦,斜躺在
搖床上。那女人長的好俏,一雙黑白的眸珠透著一股令人溶化的眼神。還有她那白潔的
臉靨,玉蔥般的手指,的確是位不多見的美人。
兩個綠衫女婢輪流搖著羽扇,她好會享受生活,另一個丫鬟剝著西域的翠玉葡萄,
慢慢送進她那張鮮明的小嘴裡,微微垂上雙眸,任輕風徐來,好瀟灑的日子……夏日裡
,人都有些懶散,懶散的都不想動一下,而這一位人中極品,更懂得生活情趣。炎日下
,有人侍候著,神仙也不過是如此。她伸了個懶腰,低語道:「如果這時候再來點音樂
,那會更好……」
站在她身邊的婢女,停下了打扇,道:「夫人,我去拿琵琶……」
她很會侍候人,尤其侍候這樣的女人,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那位美艷的夫
人還沒來得及說話,空中突然響起一縷哀怨幽傷的簫聲。這簫聲蒼涼悲愴,炎夏裡,這
蕭聲居然能令人泛起一陣寒心。那夫人臉靨慘然一變,道:「死亡曲。」
這曲子她太熟悉了,不僅曲子熟悉,那吹簫之人她更熟悉,她面靨蒼白的自床上坐
起來,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那女婢詫異的道:「夫人,你怎麼啦……」
她立刻揮手道:「別說話……」
她凝神傾耳去聽這縷縷如訴的簫聲,有著殺伐殘厲的悲嗥,有著血液橫流的悲壯,
她全身泛起了抖顫,蒼白的嘴唇,顫聲道:「小梅,快給我梳妝……」
女人愛美與生俱來,在這節骨眼上,還是忘不了給自己添點艷麗,那女婢哦了一聲
,立刻胭脂粉的替這位夫人上妝。她真是艷麗極了,雖然臉上掩不住些許的驚悸,但,
還是透著香艷秀麗之容,然後她吩咐道:「烹茶。」
小梅是個善於茶道的侍女,烹茶是她最拿手的絕活。她很快的生起了炭爐,一壺茶
在她手裡沖泡起來。
那簫聲也在這時一斂,那夫人緩緩地又斜靠在搖床上。只見院子裡人影一閃,東方
獨孤手裡拿著玉簫,由施浪陪伴著含笑走了進來,他在空中聞了聞,道:「好香的凍頂
……」
那夫人淡雅的道:「煮茶待客,我知道你大掌櫃的來了。」
東方獨孤面上一寒,道:「可惜我心在滴血,沒有心情品茶了。」
那夫人慘聲道:「大掌櫃的,咱們五年未晤,你就是這樣對待雪娘?小梅在茶藝方
面有獨特的造詣,也許,你嘗過她的茶道後,能降低你心中之火……」
搖搖頭,東方獨孤婉拒了小梅的奉茶,道:「我心如苦汁,愈喝愈苦,雪娘,你應
該明白我來這裡的意思。」
—震,雪娘顫聲道:「我不懂。」
東方獨孤望著遠處的雲天,低沉的道:「你懂,你比我更明白。」
嘿嘿地一笑,雪娘叱道:「大掌櫃的,別這樣冷冷冰冰的,雪娘可沒對不住你的地
方,何必擺出這種冷酷的面孔。」
她真會撒嬌,雖然有種責備的意味,但聽進人的耳裡,猶有種銀鈴般的清脆,聽來
好不悅耳,饒是鐵錚錚漢子遇上這種女人,也會為她的柔情所化,言語所動……但是,
東方獨孤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但對這女人瞭解的太多了,只要她要得到的男人,幾句
話,就能勾住男人的心,幾句話就能讓這個男人為她賣命,她的手段,是柔是情,也是
男人無法拂拒的東西。
東方獨孤淡淡地道:「雪娘,別再玩那套老把戲,你那套不靈了,告訴我,斷魂谷
之夜,你是如何脫離隊伍,又如何知道那裡已伏下了暗樁,如果你不說清楚,今日你很
難再混下去了。」
雪娘一昂頭,眸中含著淚水,道:「天曉得,原來你大掌櫃的懷疑我與敵人私通,
有意害大龍堂的兄弟,東方獨孤,如果你的眼睛沒瞎,你不會說出這種話。」
嘴唇一抿,東方獨孤冷哂道:「你這女人太狡猾了,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別人
永遠不知道你幹的好事,有個人我想你一定不想見到……」
他輕輕擊了一下掌,道:「雲龍,帶進來。」
那是一個農夫,他有五十多歲年紀,一身莊稼人的打扮,看來忠厚老實,雪娘一見
此人,神情在瞬間有了幾種變化,但,她畢竟是老江湖了,很快的又恢復了原先的鎮靜
,淡淡地道:「他是誰?我怎麼不認識……」
那農夫自懷裡拿出一塊粉紅色的羅帕,恭敬的道:「姑娘,這是你的……」
雪娘的艷能讓人看直了眼,她的美更能令人失魂落魄,雖然事隔五年,雪娘還記得
站在田邊看直了眼的這個農夫,那是斷魂谷之役的次日,她站著山道向北馳,遇上這農
夫傻直了眼偷看她,她一得意,將這羅帕擲給了他,那農夫瞪直了眼,握著羅帕望著她
離去……雪娘搖頭道:「你留著吧,我不希罕……」
東方獨孤嘿地一聲道:「這位大叔曾看見你和一個劍手聯袂而去,雪娘,我想請問
,那位朋友是誰?」
雪娘變色道:「沒有……」
農夫斬釘截鐵的道:「姑娘,我不會撒謊,你的確……」
雪娘怒叱道:「住嘴。」
那農夫嚇得抖索不已,急得直搖手。
雲龍立刻扶了那農夫,道:「老鄉,走吧。」
東方獨孤長吸口氣,道:「雪娘,實話實說吧,別讓我對你動手。」
雪娘,眸中閃過一抹恨意,道:「你捨得動我……」
東方獨孤寒聲道;
「那要看你肯不肯合作。」
雪娘哼聲道:「不合作,大掌櫃的,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東方獨孤痛苦的一皺眉,許多年來,他不曾為任何人痛苦過,只為那些隨著他,愛
著他的兄弟之死,難過了好一段日子,當他從痛苦中掙扎過來後,他知道要對得起那些
死難兄弟,只有展開這一連串的行動,第一站,他選擇了雪娘,他曾喜歡過她,她也曾
付予他,但,兩人卻不是那條線上的情人,而當七十幾個兄弟栽在斷魂谷時,所有生還
的兄弟曾再聚合在一起,獨獨雪娘沒有蹤影,她神秘的失了蹤,任何人都會懷疑她,她
也的確讓人懷疑——東方獨孤喟歎了一聲道;
「施浪,交給你。」
施浪嗯了一聲道:「是。」
他的身手太快了,快的有如箭架在弦上,僅讓嘴裡的字音在舌尖打了一個轉,人已
向雪娘射了過去,揮手一掌劈向這女人。
雪娘的動作更快,在一晃間,已閃向一邊,玉掌斜翻,已擋開施浪那一擊,她厲聲
道:「施浪,你敢動我!」
施浪哼聲道:「我只聽大掌櫃的,大掌櫃怎麼吩咐,我怎麼做……」
這條忠心耿耿的血性漢子,普天下只聽命東方獨孤,雖然他並不願意用這種手段對
付一個女人,尤其是雪娘,可是,上命難違,況且大掌櫃的這是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手
段再激再烈,那也是方式之一,他根本不給雪娘有喘息和休歇的機會,一隻手已握住了
雪娘的右臂。
僅那麼一擰,雪娘已慘叫道:「痛死我了。」
這位面似桃花的女人已痛的額頭沁出了汗珠,施浪的手法好獨特,能痛得你鑽心刺
骨,椎心吐血,雪娘哪吃過這種痛苦,她突然覺得東方獨孤撕裂了她的心,哇啦哇啦的
哭了起來,那幾個婢女早已嚇得跪在地上大叫……東方獨孤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道:
「說吧,否則你會更痛苦……」
雪娘慘聲道:「好狠毒的心,對付一個曾跟你睡過的女人……」
東方獨孤厲聲道:「住嘴,當我知道你用上天賦於你的美色接近我時,我不知道你
的目的是要進入大龍堂的核心,你如願了,那一夜的風流,使我們斷了翼、折了翅,經
過五年的思痛,我覺得噁心,雪娘,你的美正代表你那顆歹毒的心……」
這字眼如巨錘般的逼進了雪娘的心坎,她痛苦的鳴地一聲,舒蜷的髮絲根根流瀉下
來,咬了咬嘴唇,一絲血痕沿著唇角流下來。
唰地一聲,一根繩索自空中飛了過來,那是仇血虹獨特的手法,僅眨眼功夫已將雪
娘捆了起來,然後將她吊在樹上。
東方獨孤灑脫的往搖床上一靠,道:「雪娘,別找罪受,吊久了你會七孔流血……
」
雪娘這一生中被男人捧著愛著疼著,何嘗受過這種委屈,她憤憤地大叫,道:「我
會殺了你,不管那是什麼方法……」
仇血虹手裡突然多了柄鋒利的小刀,冷冷地道:「你這張臉會迷惑男人,不如我割
了它,往後你再也沒有迷人的本錢了,婊子,那麼一張漂亮的臉如果被劃成一道道的疤
痕,我相信,你再也迷不住人了……」
雪娘聽得全身大顫,她是個最愛惜自己的人,一聽仇血虹要劃了她的臉,那真比要
了她命還難過,滿眸厲怖地望著仇血虹手裡的刀,嘴唇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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