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洞裡的人似乎十分震動,在一聲長吟中,一個黑大的身影如兀鷹似的向這裡掠來,
那快迅的身法眨眼而至,人在半空中,已搶落在令狐夢的身邊。
這老人一頭白髮,灰藍的衫袍,他瞪著一雙老鼠眼,在令狐夢身上略略一瞄,只見
令狐夢半跪在那裡,雙手捂著自己的褲襠,一片血跡尚在他指縫間流落,這老人全身震
動,喝道:「夢兒,你怎麼啦?」
令狐夢滿面痛苦的道:「爹,孩兒完了……」
那老人哼地一聲道:「有爹在,怎麼啦?哪裡受傷了?」
令狐夢慘聲道:「爹,他們斷了兒子的那一根……」
那老人彷彿沒聽清楚,根本也沒想到,脫口道:「你說什麼?」
令狐夢蒼白的道:「他們把兒子的雞雞削斷了……」
那老人悚然一呆,望著令狐夢那滿身的鮮血,久久說不出話來,這個打擊對這老人
似乎殘酷了一點,他滿面恨意的瞪了全場每個人一眼,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
做這種事……」
東方獨孤冷冷地道:「給他留條命已經是客氣了,老先生,你應該曉得令郎幹了些
什麼事,何以會得到這種報應……」
那老人白髮抖動,憤憤地道:「我兒子不過是喜歡玩玩女人,這有什麼大惡,你們
都是男人,難道你們就從來不近女人麼?」
天下父母心,任何一個父母都會為自己的子女辯護,找出一大堆理由,這個老人也
不例外,他說出的理由,正是每個父母都會說的理由。
一點紅衝動的道:「玩女人,人人都會玩,他玩女人的方式不一樣,勾引拐騙,女
人願意上當那是活該倒霉,怨不得人,但是,你兒子不但拐騙引誘,更命蜈蚣教的白白
給他搜羅女人,老先生,淫為萬惡之首,他不僅淫惡,還偷襲我大龍堂兄弟,今日毀了
他的壞根子,那已是夠厚道了……」
那老人呸聲道:「你斷了我令狐家的後,居然還敢說這種話,朋友,你應當曉得令
狐家三代單傳,夢兒還沒討老婆,連個一男半女都沒留下來……」
施浪哼聲道:「子不教,父之過,你管教不嚴,不知自我檢討,還要在這裡埋怨別
人,告訴你,你兒子今日淪落至此,你需負全部責任——」
那老人驀地—拳揚出,喝道:「找死,誰敢說我兒子不好。」
他那一拳能碎金裂石,施浪根本沒想到這個老人會在憤怒下突然出拳。他雖然退移
了半尺,但,這老人的拳勁彷彿突然增強了起來,一拳搗在施浪的面門上,施浪便覺眼
冒金星,一股鮮血從鼻子裡湧出來,他伸手—抹,慘聲道:「好呀,你這老傢伙還會打
人……」
東方獨孤關懷的道:「施浪,別衝動,你感覺怎麼樣?」
施浪大笑道:「想不到在這裡會被人家打了鼻樑骨……」
雲龍怒吼道:「幹了他,這老東西更可惡……」
搖搖頭,東方獨孤歎道:「算了,咱們敬重他是個長輩,天下的父母沒有不呵護自
己的子女,咱們為了這一拳而殺人,兄弟,江湖上會把我們當成什麼樣的人?兇手,還
是屠夫……」
那老人嘿嘿地道:「怎麼?傷了我兒子,想撒手就走一一」
東方獨孤冷冷地道:「老先生,別得理不饒人……」
令狐夢頹然的道:「爹,算了。」
那老人吼道:「算了,兒子,咱們令狐家給人欺負了,你一句話就算了,孩子,絕
子嗣的事,讓爹如何嚥下這口氣……」
令狐夢慘聲道:「爹,追根究底,孩兒是給人利用了……」
那老人一呆,道:「你殺了他們的人……」
點點頭,令狐夢苦笑道:「孩子自己惹的禍,自己承擔……」
一點紅嘿嘿地道:「這幾句話還像個漢子……」
向前跨出一步,東方獨孤冷冷地道:「令狐夢,你說是給人利用了?」
嗯,令狐夢黯然的道:「大掌櫃,你認為要毀掉大龍堂的會是誰?」
鐵雄冷冷地道:「這還用說,當然是百勝客……」
令狐夢不屑的道:「他雖有富可敵國的財富,但,憑西門世家還惹不起你們大龍堂
,真正要毀掉你們的,只怕你大掌櫃的做夢也想不到……」
一怔,東方獨孤訝異的道:「誰?」
令狐夢嘿嘿地道:「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面上殺氣一湧,東方獨孤堅定的道:「只要是兇手,不論是誰,我都要追查到底…
…」
令狐夢冷聲道:「如果那個人和你情逾手足,親如兄弟呢……」
東方獨孤的心弦劇烈的一顫,這話有如刀刃般的在他心裡絞割,他最怕這種問題發
生,最怕問題出在自己人的身上,大龍堂遭遇伏襲之後,他曾徹底的檢討過,也曾追思
問題的癥結在哪裡,難道會出在自己人手裡?
他沉沉的吸了口氣,道:「就是親如兄弟,這個結也要解開……」
令狐夢嘿嘿地道:「只怕你下不了手。」
全場的人都被他們這一席話驚愣了,他們大龍堂兄弟同心協力共創基業,才闖出這
一番名聲,哪裡想到傷害他們,殺害他們的居然出自自己人的設計,全場大龍堂兄弟都
顫慄了,這是多麼可怖而令人寒懼的事情。
雲龍吼聲道:「說,是誰?是我們哪個弟兄出賣了我們……」
施浪恨恨地道:「令狐夢,你可不能挑撥我們兄弟間的情感……」
令狐夢冷冷地道:「我令狐夢雖然天生好色,但決不是隨便搬弄是非的人,況且,
大龍堂的弟兄也不是輕易能挑撥的……」
東方獨孤哼地一聲道:「說,那個人是誰?」
令狐夢得意的道:「你先站好,頭一個受不了的就是你。」
東方獨孤冷聲道:「我心裡已有準備,再大的打擊,我也會咬著牙挺住,固然那個
人是我最親近的人……」
令狐夢嘿嘿地道:「聽著,設計斷魂崖事件,是你大掌櫃的知心好友江浪和張浩,
怎麼樣?你不會想到吧……」
江浪有佛心行俠之稱,張浩有真命君子之名,這兩個人雖都是武林中人,但,他們
卻從未涉身江湖中事,他們笑談江湖,卻以清高自居,江湖上將東方獨孤、江浪和張浩
列為武林三秀,而東方獨孤生平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這兩位,從大龍堂栽在斷魂崖後,他
們三個已有一段日子沒聚在一塊了,偶而,他還真想和他倆再聚聚……這兩個人的名字
一落進東方獨孤的耳裡,有若萬劍穿心似的那麼痛苦,他只覺自己手腳冰冷,背脊生風
,腦子裡一片嗡嗡之聲,這兩位都是他最知心的好朋友,都有十餘年交情的生死之交,
誰又想到對他最好,對他最親密的朋友,竟是設計隱害大龍堂的主凶……包鐵頭嚥了一
口口水,詫然的道:「不會吧,令狐夢,你沒弄錯吧?」
令狐夢瞪了他一眼,道:「我有幾個腦袋敢惹這兩位主,你們也想想,我說出這兩
個人後,那後果會是個什麼樣子……」
施浪抹著嘴角上的血漬,道:「大掌櫃,這不會是真的……」
東方獨孤的臉色蒼白,雙目茫然的望著洞頂,頂上嵌著晶瑩奪目的鐘乳石柱,他雙
目空洞,失落在那渾厚的情誼和友愛中,他很清楚的記得三個人歃血為盟的那一天,張
浩和江浪曾許下重誓,三個人一條心,友誼濃情永不移,雖然,三個人不能常常相會,
無法傾訴暢談,但,那份交情卻與日俱增,並不會因時光久遠而淡疏,他敬愛他們,他
們也呵護著他,何會料到令他深信不疑,友情與血糅和的生死交情,竟是出賣他的主凶
。
東方獨孤一張口道:「我……」
一口鮮血噴灑出來,那股鬱結的憤怒和傷情,令這個堅強而又冷靜的一代豪傑熬受
不住這沉重的打擊,怒火最能傷神,激情最是斷腸,他的心碎了。
一點紅一震道:「大掌櫃,你怎麼了?」
慘白的臉上浮掠著一抹淒迷的苦澀,他慘聲道:「世間最珍貴的莫過於兄弟間的友
愛,夫妻的情感,結義的浩氣,而我生平最敬愛的兩位兄弟,竟然是殺我兄弟的主凶,
你們說,我怎不傷心……」
一點紅沉思道:「大掌櫃,事情還沒弄清楚前,何須先傷害自己,也許事情不會是
這個樣子,以江浪和張浩在江湖上的名望,他們會是這樣的人麼?」
鐵雄大聲道:「大掌櫃,咱們先查清楚了再商議……」
他一瞪令狐夢,又繼續道:「令狐夢,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在中間搗鬼,那後果,
你應該很明白,不但大龍堂的人不會饒了你,連江浪和張浩,他們更不會放過你……」
令狐夢不屑的道:「我令狐夢並不是傻蛋,惹上你們已經不智了,再加上那兩個主
,除非我自己不想活了……」
東方獨孤搖了搖身子,道:「令狐夢,他倆怎會和百勝客勾搭在一起……」
令狐夢沉思道:「那要問他們了,我只知道五年前,我們全集合在斷魂谷的山林裡
,你們在沒進入斷魂谷之前,我們已說好了,大伙全以黑巾蒙面,殺伐之後,不論成功
與失敗,各自鳥獸散,回返自己的堂口,絕口不提這件事,因為大家都知道大龍堂決不
會那麼容易消除掉……」
施浪啊了一聲道:「怪不得那夜動手之人,武功各自不同呢,他們想的真高,不屬
於各派的高手彙集一起,那樣會擾亂了我們的思考,讓我們始終想不出對手的身份,大
掌櫃,他們的設計可說是天衣無縫,可惜,上蒼待我們不薄,讓我們在摸索中終於探出
了頭緒……」
雲龍凝重的道:「大掌櫃,咱們別追查了……」
東方獨孤一震,道:「為什麼?」
雲龍雙目含淚道:「大掌櫃,我們跟你情同手足,瞭解你的本性,你對朋友義重如
山,現在,你知道傷害我兄弟的是你的生死好友,在沒血刃元兇前,你已傷害了自己,
如果再追查下去,只怕你已先毀了自己……」
搖搖頭,東方獨孤堅定的道:「他們已經傷害我了,兄弟,別忘了咱們的誓言,弟
兄們的血不能白流,咱們說過,誰傷了我們,我們就血牙血還,縱然是我的親人,我也
不能一念徇私……」
雲龍一呆道:「這……」
苦澀的一笑,東方獨孤低首的道:「去白陀山,我要會會我的好朋友……」
字音愈拖愈長,那是多麼淒冷的口語,他在悲淒中踏出了步履,帶著滿身的怨恨,
往夜色裡行去。
諸多的兄弟跟在他後面,卻再也沒有一點聲息,像有塊重鉛一樣,已壓得他們透不
過氣來。
白陀山,那裡將是個令人斷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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