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碧綠的湖水裡,植滿了翠綠的荷,湖中有荷,荷中的蓮花,紅艷的蓮花散逸著撩人
的畫意,三三兩兩的鴛鴦在湖裡飄浮著,緩緩的獨我遨遊,水鴨子也不甘寂寞,呱呱的
劃著水,昂起精神抖擻的頭,追尋著湖中的魚蝦和小蟲,這是個頗有詩意的地方,在湖
畔兩旁,種植了萬紫干紅,黃的花、白的梅,還有翠綠的垂柳,更有火紅的玫瑰穿插在
黃白之間,縷縷淡幽沁鼻的清香,隨著和緩的風散逸在空中,那醉人的清香,令人有種
畫中有景,景中有畫的感覺,飄逸瀟灑的快慰,有似脫俗般的暢快,湖畔左側,紅瓦綠
桿的八角小亭,檜木雕鏤的四方小桌,配上龍形的四張檜木椅子,再加上一缸陳年女兒
紅,數碟精緻的小菜,這氣氛就令人未飲先醉,沉迷在這樣的景致下了。
黑邊鑲玉的白羅衫袍,加上黃鍛綠帶,再配上手中的搖扇,藍色方巾,這打扮也夠
讓人瞧了,白陀山高主張浩面如朱玉般的站在湖畔的亭子裡,那雙黑中帶白的眼神裡,
閃耀著智慧的神采,凝望著湖中的荷蓮,遨遊的水鴨,結伴的鴛鴦,他在靜慮中,不禁
自言自語道:「人道白陀山上好風光,花木水鴨皆有性,獨我張浩孤寂中,唉!鴛鴦對
對,野鴨結伴,而我,守著白陀山,日日在孤寂中度過,名呀!利呀!太遙遠了……」
他望著桌上的美酒佳餚,真想痛痛快快的喝一頓,天色在夜晚中透著和緩的輕風,
他望了望天色,仰天一歎,又繼續道:「是來的時候了,算算路程也該到了。」
果然,他的話音一落,遠處的山徑上已浮現出一個淡雅的影子,那一身水藍袍子下
,穿著一雙長筒靴子,飄逸中雖有一抹僕僕風塵之意,卻掩不住那瀟灑俊逸和剛毅之色
,他——東方獨孤果然在張浩的算計中趕來了,兩個人眼中都有著些許的激情,兩個分
隔東西的好友,又很難得的聚在一塊,友情的滋潤,交情的深厚,使兩個人暫時都拋開
了腦子裡的不快和憤怒,俱伸出那寬厚的手掌,遠遠的迎上去,然後,四隻手緊緊的握
在一起,在掌心裡都有股爆熱和汗溫,然後,四目交接在一起,真似一對歷經離亂,別
後重逢的喜悅,友誼畢竟能滋潤一切的生命……拍拍東方獨孤的肩,張浩哈哈地道:「
兄弟,想死我了。」
將近二千多個日子,五年多的時光,兩個情若兄弟的老友,沒碰過頭,沒碰過面,
而今,老友重逢,那份歡愉的重逢,的確夠振奮兩人那顆顫動的心弦。
東方獨孤略略有點激動,握著張浩的手,道:「兄弟,咱們這不是見面了,有話可
以慢慢說。」
張浩很滿意自己的安排,一指八角亭子,道;
「進來坐,那裡有你喜歡的女兒紅……」
在哈哈的笑聲裡,兩個多年的好友,手挽著手,肩貼著肩的坐進了亭子,張浩為白
陀山之主,斟滿了一盅女兒紅,雙雙高高舉起了酒盅,微微笑道:「兄弟,別說話,我
敬你……」
雙方都是豪邁的血性漢子,在那水酒中道盡了多少的友情和交往,雙雙目刃中都有
著一抹關注和熱情,緊接著,兩個人已喝光了那缸陳年的女兒紅,兩個人臉上都有了紅
潤,都噴灑著一股酒氣,而桌上的佳餚卻沒動過一箸,對他們來說,再佳的美饌珍餚,
遠不如多年的交情來的醇厚,來的芬芒……湖裡,呱呱的鴨聲,使兩個人都沉緬在過去
的憶思裡,張浩抓著東方獨孤的手,大笑道:「兄弟,還記得麼,六年前,我倆在田溝
裡,光著身子,打著赤縛去抓野鴨,看看誰抓的多,結果,你比我多了一隻,我們兩個
人整夜耗在田野中吃烤鴨,結果,第二天我們兩個猛拉稀屎,拉的我倆連笑的力氣都沒
有了,那日子好快,眨眨間,六年多了……」
東方獨孤暢聲一笑道:「不錯,我記得你拉稀拉的屁股都腫了,你發誓這輩子不再
吃鴨子了……」
張浩暢聲大笑道:「我雖然不再吃野鴨了,可是我開始養野鴨了,因為每當我看到
野鴨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你……」
情深似海,多麼令人感動的行為,那深厚的交情全流露在真情之中,上蒼待這兩人
不薄,有那麼沉厚的友誼,東方獨孤心裡一酸,一絲淚影在眸子裡溜轉,而張浩的每句
話,每個字,語調是那麼真摯,那麼有情,誰也不會想到這樣朋友,竟會是欲將大龍堂
連根拔起的罪魁禍首。
東方獨孤那顆激情的心弦,有若被千百把利劍,一寸寸,一點點在撕割著,他痛苦
的仰起頭來,將那杯酒猛烈的灌進了肚子裡,醇厚的酒入嘴即化,有種甘醉的美味,可
是,酒入愁腸,愁更愁,像一把怒火似的在他腹內燃燒,燒得他有點暴烈開來,他苦澀
的道:「張浩,你還是個朋友……」
張浩仰天大笑道:「如果張浩不是你的朋友,天下哪還有朋友……」
東方獨孤嗯了一聲,道:「衝著你這句話,張,我們再喝……」
搖搖頭,張浩哈哈地道:「兄弟,再喝都要醉了……」
東方獨孤端著空空的酒杯,揚聲道:「醉吧,最好一醉不要醒,醒了令人傷,兄弟
,這味道不好受……」
張浩哈哈地道:「兄弟,那就不要喝了,我們還是清醒點好。」
東方獨孤忽然握住了張浩的手,道:「兄弟,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問你。」
他想起斷魂崖那淒慘的一幕,所有大龍堂的兄弟陷在一片苦難之中,鋒利的刀刃,
毀掉了無數兄弟寶貴的生命,他看見自己那些情若手足的弟兄,一個個倒下去,一個個
送掉了命,那殘酷的一夜,使他夜夜在夢中驚醒,每當他午夜夢迴,在他耳際,卻傳來
兄弟的呼叫和慘嚎,在那迴盪的哀號聲裡,他天天都在激勵著自己,警惕著自己,血要
血還,兄弟怎麼死的,他要怎麼討回來,在眾兄弟的靈前,他會發下重誓,決不放走一
個殺人的兇徒……如今,他面對的是至生好友,是他生死好友,可是這個好朋友卻賣了
他,處心積慮的設計了大龍堂,僅差那麼一點,連他都逃不過那次的劫難,無情的打擊
,擊不倒這個堅強的漢子,友情的變化卻擊潰了他的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處理這段
仇,這段恨,是好友情重,置兄弟的仇於不顧,還是好友翻臉,置朋友於死地?他在慌
亂中有些茫然的苦澀,他自問自己,到底要怎麼辦?
張浩潤紅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道:「說,兄弟,咱倆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沉思了片刻,東方獨孤道:「好,既然大家都是痛快的漢子,我們又是多年好友,
我也不必再吞吞吐吐了,告訴我,張浩,大龍堂可曾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一震,張浩雙手一攤,哈哈大笑道:「兄弟,這是哪兒話?大龍堂和我真命君子張
浩如同一家人,那分過什麼彼此,別聽人胡說八道,任何人都分散不了我們兄弟的情感
……」
東方獨孤嗯了一聲,道:「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可是,兄弟,有許多事是瞞不
住的,今天,我來看你,是把我們的友誼放在第一位,等我們那份友情真不可收拾了,
兄弟,那場面會使我們都很尷尬……」
張浩面上抽搐了一下,訕訕地道:「你酒喝多了,兄弟,別說了。」
東方獨孤冷澀的道:「兄弟,我把你當朋友,當兄弟,卻沒想到你卻賣了我,張浩
,我不怪你,怪只怪我這雙眼珠子,沒認清楚,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麼要慘殺我的兄弟
……」
他的聲音有些冷,更有些激動,真命君子張浩臉上雖然有些蒼白,那抹令人迷惑的
笑意依然掛在臉上,他仰天一聲大笑,道:「你真要知道原因?」
東方獨孤道:「當然,否則我給人賣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兄弟,你曉得,那
滋味不好受……」
想了想,張浩面上笑容一斂,道:「我恨你……」
一愣,僅僅這三個字,已使東方獨孤僵立在地上,他面上神情在急速的變化著,在
痛苦中有些茫然,他待他如手足,他敬他如兄弟,而換來的卻是恨字,這話從何說起?
打哪邊扯起?愛一個人不容易,恨一個人更難,而他日夜思念的朋友,居然是那麼的恨
他,恨的居然要毀了大龍堂,恨的居然要死了那麼多好兄弟……他愣了半晌,才長吸口
氣,道:「說明白點,兄弟讓我更明白點……」
張浩嘿嘿地道:「記得吧,你、我還有江浪,咱們是三個互相仰慕的好朋友,咱們
一塊玩樂,一塊打架,甚至上酒樓茶室都在一塊,還記得麼,咱們三個人同時喜歡上怡
春院的艷秋,結果艷秋獨獨鍾情於你,那是為什麼?我和江浪想通了,有你,任何事情
都沒有我倆的份,你搶盡了我倆的風頭,就拿大龍堂來說吧,江湖上都知道大龍堂的主
是你老兄,而我和江浪雖也薄有名聲,但跟你比起來,氣度上就差多了。」
眉頭略略一皺,東方獨孤苦笑道:「兄弟,咱們都是好朋友,應該勉勵鞭策,而不
是嫉妒猜忌,我的成就是你的光榮,這些成就都是虛幻的,不值得誇耀,但是我們的交
情,遠比金石貴重,我們的血濃於水,彼此間,應照應愛護,友愛敬重……」
聞言後,張浩的眼睛睜的很大,突然長了那張微醉的紅臉,緊緊搖憾著東方獨孤的
雙肩,吼道:「別光說吉祥話,威風你要,場面你擺,人前人後,大伙都捧著你,呵護
著你,而我呢?永遠是個不被重視的人,永遠躲在你的身後,享受冷落和輕視……我曾
想過,只要有你就沒有我,有我就不能有你,所以,我發誓要幹掉你,毀了你,同樣的
,只要除掉了你,我也一樣可以達到你那樣的成就,一樣被人捧著哄著……」
東方獨孤長歎,道:「兄弟,你這是何苦,只要一句話,這些虛幻的名利,我都可
以不要,我只要你這位朋友……」
他語音低沉,心在淌血,那幽然的眸光裡透著一抹隱隱的淚光,張浩的話語比歹毒
的利箭穿過他的心中還要難過,這就是他的好朋友,這就是交友的代價,他以赤誠之心
換來的卻是如此的回報,可怕的人心,可怕的友情,還有可怕的收穫。
交友的下場既是這樣的可怕,真情如寒露,經不起風霜磨練,風雪雖疾,猶有寒梅
獨傲霜雪之中,而友情與義魄,卻經不起名利的摧殘,是那麼淡薄,那麼冷酷,這沉重
的打擊,令他暈眩,令他心碎,他步履有些蹌踉的搖晃了一下,沙啞而悲愴的又道:「
兄弟,這件事,你要我如何處理……」
張浩的雙眉一揚,暢聲的大笑道:「很簡單,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
東方獨孤痛苦的道:「沒有別的選擇麼?」
搖搖頭,張浩堅定的道:「沒有,我也曾想過幾條路,沒有一條比這個更直接,我
倆之間,只要除了一個,任何一方都是真正的勝利者,兄弟,我們已沒有妥協的餘地…
…」
東方獨孤的心已碎,淚自眸眶裡流出來,在朦朧的淚眼中,他忽然覺得這位生死與
共的好朋友離自己愈來愈遠,愈來愈讓人不易理解,他們的心已不再連在一起,在友誼
的橋樑上,兩人之間,已隔上了一道牆……黝然的一歎,東方獨孤已是那麼憔悴,彷彿
在忽然間,他已蒼老了許多,那無情的傷害已使兩人陌生了許多,他苦歎道:「既然你
那麼恨我,你動手吧。」
張浩嘿嘿地道:「你不還手?」
東方獨孤黯然的道:「站在友誼的立場,我願挨你一劍……」
張浩面上殺機一湧,突然厲酷的道:「別裝的像個熊樣,我不吃這一套,要殺你,
也要像條漢子,拔出你的劍,各憑本事決一生死……」
搖搖頭,東方獨孤悲愴的道:「你知道我用的是鐵牛角——」
張浩興奮的哈哈大笑道:「那更好,我如果在你鐵牛角下擊敗了你,江湖上就不會
說我不如你了,東方獨孤,動手吧。」
東方獨孤面色一寒,道:「兄弟,我為我們的交情悲……」
說著,手裡已多了一柄閃顫的匕首,那是他隨身的東西,他從未輕易用過,他記得
這柄匕首是張浩送給他的,張浩曾為這柄匕首起了個名字,稱它「夫人」,當初張浩曾
語重心長的說過,願「夫人」能隨你一生,象徵我們的交情,永遠不變,如今,交情已
無,他拿出了「夫人」,望著這柄價值不菲的匕首,希望張浩能有所感動,可惜張浩心
念已決,這柄匕首對他已無意義。
張浩瞄了「夫人」一眼,嘿嘿地道:「你想幹什麼?用匕首和我交手,老友,別太
自大了,那樣你準死無疑……」
東方獨孤深長的歎了口氣,道:「這柄匕首象徵我們的友誼,現在友誼已不存在了
,要它還有何用,但,我們畢竟有那麼段好的時光,張浩,我很重視這段感情……」
匕首已揚起了,刷地一聲,他已向左手臂戳了下去,只見血光一湧,那匕首已進入
肉中,東方獨孤眉頭都不皺一下,匕首已拔了出來,然後運勁一震,那柄匕首已斷了三
截,片片碎落在地上。
而鮮血正如泉湧般的滴在地上。
張浩一愣,道:「你這是幹什麼?」
東方獨孤大聲道:「昔日有割袍斷義的創舉,我自認比不上古人,只有用你送我的
匕首戳自己一刀,了斷我們之間的交情,毀掉匕首,是告訴你,我倆已是真正的敵人了
……」
張浩聞言大笑,滿臉不屑的道:「那又能證明什麼?你就是割下自己的腦袋,我也
不會感激你,東方獨孤,這樣一來,增加了我取勝的信心,我不相信你挨了一刀後,還
能贏了我……」
點點頭,東方獨孤冰冷的道:「這一刀已將我倆的感情完全割斷了,張浩,你我的
友情已無,現在,我要為大龍堂那群死難的兄弟,向你討回他們的血海深仇……」
說完話,他將那顆創傷的心,硬是收了回來,撕開了袍角的一塊衣角,將受傷的手
臂紮好,然後,鐵牛角已冷厲的扯在手裡。
那泛射著冷艷寒光的鐵牛角,有如是發怒的懾魂幽靈,厲怖的閃顫著鋒利角尖,握
在東方獨孤手裡,威懍的似要殺盡天地間的邪惡和不平。
張浩忽然大笑起來,他終於逼得東方獨孤扯出了鐵牛角,他曾發過誓,一定要擊敗
這個最可怕的敵手,一定要在對方的成名武器下擊敗他,他驀地斜躍起來,斜躍向八角
亭旁的那棵樹上,在那棵樹上,一柄古色的斑斕的長劍斜掛在樹上,張浩身子騰空,伸
手抓住了劍柄,一道耀眼奪目的光華隨著他那滑落的身形而顫閃出來。
碧冷的劍芒,有如空中曳過的寒星。
面對著這柄千古的利刃,東方獨孤心裡是何等的滋味,他還記得自己和江浪在白陀
山作客之時,張浩曾特別展示過這柄白陀山的傳家寶刃——血冷神劍,那的確是柄難得
一見的好劍,不僅鋒利的吹毛斷鐵,尤有鎮邪怯惡的神奇功能,劍若龍吟,寒森冷艷,
劍依然如故,而劍的主人張浩如今卻已判若兩人了。
劍在張浩手中抖起了片片寒光,他面上佈滿了一片殺機,濃烈的令人驚怖,而雙目
更是透著那略有訝異的冷光,如一道火炬的瞪著東方獨孤,那毒邪的神情誰又會想到他
倆的有過過命的交情,有過純厚的友誼……張浩斜舉長劍,揮灑的長劍,已瞄準了東方
獨孤的眉心,厲聲道:「動手吧,我不會對你客氣。」
那柄千古利刃挾著一道冰冷的劍氣,有若空隙餘光一閃,那麼快速而疾射的向東方
獨孤一穿而來。
鐵牛角在急切間拋空而去,顫閃著余芒,已迎向對方這狠厲的一擊,雙方的兵刃都
是在快速的躍動著,接觸剎那,又自另一個角度向對方的要命處攻擊。
鐵牛角在旋蕩中如蜜蜂般的向張浩撲殺,張浩似乎早已熟識了鐵牛角的旋進弧度,
每當鐵牛角追擊扑殺的頃刻間,他就能把握住瞬間的移動,而避開了那危急間的一擊,
顯然,此人對鐵牛角的路數太熟了。
而他的劍法又犀利的令東方獨孤有如陷入漩渦之中,每每在避開鐵牛角的攻殺之後
,緊隨著他的劍又穿越著空隙向東主獨孤猛劈而來。
驀然間——東方獨孤冷聲道:「你是摸透了我的路數——」
張浩哈哈大笑道:「我說過,有我就沒有你……」
話語未落,鐵牛角驀然間往地上擲去,叮地一聲,地上濺起了一片泥沙和塵霧,張
浩似乎沒有想到東方獨孤會氣的將鐵牛角砸向地上,正在微怔間,鐵牛角如被鞭的蠻牛
似的,忽然自地上彈起來,夾著一聲風嘯,嗖地向張浩疾射而去。
這一著太令張浩意外了,而鐵牛角出擊的路數與他熟悉的路子完全不一樣,其勢不
但勁疾,更是歪歪斜斜,沒有一定的路數,眨眼間,已臨近張浩的眼目之中。
張浩顫聲道:「你……這是——」
他的劍迅快的劈過去,當然聲中,鐵牛角已滑進他的胸前,他駭懼的一聲尖叫,移
形換位,雖然應變迅速,但,一陣劇痛已刺入人心裡,一片血影隨風灑起,破碎的衣衫
和著血漬在半空中飄舞,顯然鐵牛角已傷了他的肩骨,他在痛哼中,長劍已叮地落在地
上。
蒼白的臉色中,帶起了無比的恐怖,雙目瞪的如銅鈴,望著昂立在面前的東方獨孤
,慘聲道:「我還是不如你……」
倏地——空中響起一聲冷笑,道:「你是不如他,可是,如果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
,那就強過他了,張浩,你說對不對?」
暮色中,只見一個全身青衫的青年漢子如玉樹臨風似的,雙手背負於身後,面上掛
著那一抹永遠讓人不解的笑意,張浩精神似乎一振,劇烈的痛苦立刻減輕不少,他急忙
抓起了地上的長劍,道:「江浪,你來了。」
江浪——面上略略一斂笑容,道:「別忘了,咱們是好兄弟,這麼大的盛會,我能
不來麼?有你就有我,也有東方,三位好朋友,六七年沒見了,哈哈,真想不到卻在這
樣的情形下見面……」
東方獨孤冷冷地道:「江浪,你真把我當朋友麼?」
江浪嘿嘿地道:「那要看你是什麼態度了,如果你按照我和張浩給你安排的計劃行
事,嘿嘿,咱們還是好朋友,永遠肝膽相照,生死與共……」
東方獨孤心裡一陣難過,苦澀的道:「如果世間有東西代替咱們這份友誼,我真願
意試試,可惜,你倆破壞了咱們之間的交情,擺了大龍堂的道,讓我那些患難之友死於
非命,死的難以瞑目……」
江浪哼聲道:「若不是你的運氣好,那次斷魂谷就應該完全了斷,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惜我們的計劃不夠縝密,在攻殺的步略上,有一縷疏忽了,否則,決不會有今日的
後果……」
心在痛,身在顫,東方獨孤愴然的道:「真想不到我的好朋友是這樣的恨我,恨的
居然想殺我,假如我做人真的那麼差,真不如一頭撞死。」
江浪面上有點羞澀,嘿嘿地道:「你為人不錯,可惜鋒芒太露,跟你交朋友,有種
永遠出不了頭,處處不如你的感覺,兄弟,你明白,長久在別人壓制下受委屈,不如一
刀解決算了,這就是我和張浩要設計你的原因……」
張浩緊緊的抓起了劍,沙啞的道:「江浪,還跟他嚕嗦什麼,幹了他,啥事都沒了
。」
江浪眉頭一皺,道:「你這個人就是不會動腦筋,跟大龍堂的主動手,哪需要咱們
親自動手,你所以會受傷,就是太急功近利了,咱們已計劃了很久,總不能每次都失敗
……」
張浩傻愣愣地道:「我不懂……」
江浪深沉的道:「待會兒就懂了,眼下有幾位朋友早已等不及了,他們恨的不能一
口將我們這位大龍堂之主吞進肚子裡,有那麼多朋友搶著要會會他,哪還需要我們動手
……」
東方獨孤此刻真是涼到了心底,他猛然醒悟,江浪是個可怕的對手,他表面看起來
溫順和善,骨子裡卻是個真正陰狠毒辣之徒,一切都按照計劃行事,張浩固然忘義背友
,卻比江浪單純多了,他長吸口氣,道:「江浪,你還叫別人來對付我……」
搖搖頭,江浪嘿嘿地道:「不是我,是我們那位合夥人百勝客怕張浩解決不了你,
特別請了唐門五位好漢,務必要將你除去,兄弟,別怪我們不夠意思,只怪你鋒芒太露
了。」
隨著他的話語五條健碩的漢子自遠處緩緩行來,這些人彷彿胸有成竹,個個悠閒似
無事之人,但隨身兵刃卻隆隆鼓起,每人目光裡都散射著一股陰毒和狠厲。
在他們身後,卻有七八個漢子推抬著一個大鐵籠,裡面裝著一隻大黑熊,朝這裡快
步而來,張浩望著那隻鐵籠一怔,道:「這是幹什麼?」
江浪哈哈地道:「這是百勝客為我們大掌櫃準備的囚籠,只要將他往籠子裡一關,
嘿嘿,咱們這位大掌櫃就永遠在江湖上除名了,張浩,你再看看籠子裡有什麼?」
張浩朝大鐵籠一望,訝異的道:「鐵毛熊——」
那碩壯的黑熊是唐門飼養的巨獸之一,唐家中人都叫它黑爺爺,是個久經訓練的天
王巨熊,掌爪銳利,血盆巨口,一雙黑眼珠更是泛射著噬人的冷光。
唐家的五個漢子已一字排開的站到了眼前,十餘道目光全落在東方獨孤身上,其中
唐標是這群人的首領,唐鶴、唐昭、唐亮、還有唐洪,五位兄弟在唐門負守護唐門之責
,今日五兄弟置門於不顧,而千里迢迢的趕來這裡,可見百勝客西門一雄可費了不少心
血。
唐標全身黑袍曳地,短小精悍,雙目一轉,目中透出一股子殺意,瞪著東方獨孤嘿
嘿地道:「這位就是西門當家最頭痛的東方獨孤?」
江浪嘿嘿地道:「不是他會是誰?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東方獨孤,唐兄弟,
今日如果你們五兄弟將我們的大掌櫃給擺了道挺了屍,嘿嘿,唐家在江湖可真露了臉…
…」
江浪吹捧之下,唐標並沒有顯的很高興,他是個城府很深的老江湖了,雖然是很有
把握的事,但他卻知道今日的對手絕不是普通泛泛之輩,要贏取這一仗,老實說,要付
出相當的代價,他冷灑的道:「露臉不露臉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位東方朋友的兄
弟卻怎麼沒一塊來,否則,嘿嘿,那可真是一網打盡……」
雖然是老江湖了,畢竟那股傲氣沖昏了頭,他對唐家兄弟的武功太有信心了,如果
他們真的見識到大龍堂那幫子熱血沸騰的好兄弟,這句話只怕他說不出來了。
鼻子裡重重的一哼,東方獨孤道:「江浪,這就是你安排的人手?」
江浪大聲道:「聽聽,唐兄弟,別人可沒把你們五兄弟放在眼裡,大掌櫃眼寬手粗
,彷彿你們哥兒幾個太稀鬆平常了。」
火上添油,這一著最能激起敵手的火氣,唐家五兄弟一向自負慣了,哪能經得起江
浪添油加醋,五道人影一分,手中各自多了一塊繩網。
唐照暴吼一聲道:「大掌櫃,我們要領教領教鐵牛角的威力……」
東方獨孤心底忽然一沉,那五片用合金穿織成的網子,正是鐵牛角的剋星,鐵牛角
靠旋擺射砸傷敵,講究的是速度和弧角,若遇上五人手中的合金網子,那威力只怕發不
出來。
東方獨孤緊抿著雙唇,目中寒光一盛,道:「來吧,不怕死儘管上。」
唐標大喝道:「把鐵毛給我放出來。」
原來那只黑熊的全身體毛,已被唐家給漆上一層膠漆,上面覆上沙子,使它的身子
變的刀槍不入,那七八個推籠子的漢子一聽唐標話,立刻一拉鐵柵,那頭黑爺爺,雙腳
一蹬躍出了籠子,張咧著那張可怖的大嘴,揮舞著那兩隻大手,迅速的向東方獨孤撲來
。
別看這頭名叫黑爺爺的大熊體骼巨大,行動卻快速之極,大手掌左右開弓的煽向東
方獨孤的身上。
東主獨孤身子一斜,一腳踹在那頭黑熊的背上,哪曉得這頭黑熊壯的像座山,紋絲
不動的反撲過來,一巴掌敲在東方獨孤的背上,痛的他眉頭一皺,背後衣衫盡碎,還有
五道深陷的爪痕,並流下了道道血痕——唐標面上笑意一湧,道:「黑爺爺,幹的好。
」
那只熊彷彿聽得懂人浯似的,一聲長鳴,又撲了過來,東方獨孤一躍而起,閃向左
側,誰知唐門五兄弟俱同時—聲大喝,手中巨網已將四個方向全部擋住,他們的網子居
然能連結在一起,四面網子堵住了東南西北,而東方獨孤便被這層網子困在當中,而那
頭熊在網子裡更具威力,逼得東方獨孤唯有閃避。
驀地裡——東方獨孤的身子猛地一個下沉,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沙,照準黑熊的
雙目灑去,這一著出乎巨熊意料之外,雙目頓時閉了起來,手掌不停的揉它的雙目,而
東方獨孤借這瞬間的空隙,鐵牛角已電閃般的自手裡穿飛出去。
那勁急的去勢,帶起一聲風嘯,噗地一聲,銳鋒的角刃已穿進那頭熊的腹中,鐵牛
角如鑽地鼠似插進一半在熊的腹內,大熊慘叫一聲,已張牙舞爪的倒在地上,翻滾,噴
灑的鮮血如濺起的水珠,向四周噴射。
唐亮手中巨網一收,吼道:「鐵牛角已射在黑爺爺身上,他已沒了武器,兄弟,別
客氣,咱們看看誰先剁下這小子的頭顱一一」
唐家五條漢子眼見東方獨孤力搏巨熊,運用技巧將黑熊擊倒,暗中也十分震駭,但
,當鐵牛角嵌在巨熊的身上後,他們立刻暗暗歡喜起來,江湖上最能代表大龍堂的就是
這隻鐵牛角,多少英雄漢子都毀在它之下,提起鐵牛角的凶威是人人都怕,一個武人若
沒了趁手的兵刃,無異是瞎子失了枴杖,處處都不方便,此刻東方獨孤沒了兵器,的確
是個難得的下手機會。
五道人影,五件兵器,在這間不容髮間,五個人將手中的網子一扔,同時拔出了他
們劍刃,如五道飄起的煙霧,迅速而迅猛的向東方獨孤劈落。
驀見冷顫的劍光在空中一陣閃顫,幽靈般的劃去——隨著那暴起的劍刃,只聽東方
獨孤喝道:「找死——」
江浪睚眥欲裂的叫道:「小心。」
可惜他的話聲還是晚了一步,東方獨孤的劍已切進唐亮的胸中,在慘叫聲中,一大
蓬鮮血灑了出來,東方獨孤連看都不看一眼,劍刃一抽,又在對方的攻擊力尚未到達的
瞬間,反劍往旁邊一斜,已砍在身形尚未撲落的唐鶴頸子上,深有三寸,肉和血都如開
花一樣,他在悲痛中大叫一聲,已倒臥在一邊,整個腦袋都歪在一邊,除了尚能喘著氣
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而那雙眼睛直翻白眼,眼看是活不成了。
唐標駭的疾然而退,叫道:「退——」
唐昭和唐諾隨著唐標的呼叫而暴退,這真是令他們想不到的事,兄弟五個滿以為可
以拾個便宜,哪想到對方手裡除了鐵牛角外,還隱藏了一柄劍,那不僅是柄劍,而更是
一枝專門殺人的劍,僅一招間,就毀了他們兩兄弟,這種劍式未免太驚人了。
東方獨孤的左手臂上已因為剛才的拚鬥而又裂了開來,鮮血沿著袖管流下來,他面
色略顯蒼白,冷澀的道:「別在爺爺面前裝孫子,有種再來……」
唐標厲吼道:「狗養的雜種,你發威吧,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能熬到什麼時候,我
不信你身上那點血流不干……」
唐洪吼道:「姓江的,他手裡還藏把劍,你怎麼沒告訴我……」
江浪苦笑道:「唐兄弟,這不能怪我呀,我這位兄弟那柄劍連我也沒看過,江湖上
只知道他的鐵牛角是天下最寒厲的武器,誰又想到他的劍技並不比鐵牛角差……」
他倒沒有騙他們,當初他和張浩與東方獨孤結交的時候,東方獨孤只露過鐵牛角給
他倆過目,而懷中有劍的事連他們都不甚清楚,如今,張浩和江浪目睹了東方獨孤那凌
厲的劍術,心底裡直透涼意,他們萬萬想不到東方獨孤除了在鐵牛角上下過一番苦功外
,連劍法都有那麼高的造詣,那的確是令他們寒懼了。
張浩喘息道:「兄弟,千萬留他不得——」
江浪凝重的道:「我明白,今天如果讓他跑了,咱們往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天下
雖大,能讓我倆安身立命的地方可不多。」
張浩全身泛起了一陣顫抖,道:「那你還等什麼?」
陰陰沉沉的笑了笑,江浪很有信心的道:「我在等機會……」
一怔,張浩訝異的道:「難道現在不是機會……」
搖了頭,江浪嘿嘿地道:「不是,你不看看那狗娘養的還能支持多久,瞧瞧他身上
的血,自己捅的那一刀傷口又裂了,還有背上的爪傷,血已染透了背,兄弟,再等一會
,我保證他非躺下不可。」
他的話音不小,字字句句都傳進東方獨孤的耳朵裡,東方獨孤的心像被吊了起來一
樣,自他出道江湖,數十戰役中,他何曾像今日這般艱困過,鐵牛角沒入黑熊腹中,左
臂一刀深可見骨,而背上的傷痕更是痛入心肺,這還不打緊,最能讓他挺屍的是那不歇
止的血液,一滴滴的往下直落,他頭已開始暈眩,雙足疲乏無力,兩條腿有千斤之重,
他知道自己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
他雙目在汗水中有些模糊,望了望那漸晚的天色,暗暗的一歎,自忖道:「想不到
我東方獨孤奮鬥了大半輩子,今日卻要死在這些人手裡,這……也許就是命吧!」
突然間——一個意念閃入腦海之中,他精神略略一振,腦子裡又疾快的旋轉著,暗
自道:「我必需要在沒有倒下之前,脫離他們的追殺,雖然逃跑是件很丟臉的事情,說
出來會很沒有面子,但,要我死在這些人手中,我實在有些不甘心……」
此刻他已顧不得往後是如何的去面對兄弟,意念在飛閃中,手中的劍已斜舉而起,
看準了唐家三兄弟應是最弱的一環,躍起身來猛然撲了過去。
劍光泛起縷縷青灰的冷光,快的如銀光一閃。
唐標劈出一劍,叫道:「兄弟,注意了,他要拚命——」
他們三兄弟各自一分身子,三件兵刃分自三個不同的方位迎向撲來的東方獨孤,出
手卻是快速的令人目眩,誰知東方獨孤只是虛晃一招,疾閃的身子倏地一退,已臨近了
倒地的大黑熊的身邊,手一伸,鐵牛角已自熊腹中拔了出來,血淋淋的鋒刃,更形厲怖
——唐洪身子疾速剎住,啊了一聲道:「鐵牛角——」
那繃起的神經更形緊張了,三兄弟迅快的閃避著,唯恐這件聞名天下的鐵牛角如水
銀瀉地的向自己射來,畢竟,這件帶著凶名的厲怖兵刃太讓他們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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