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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 伐

                     【第三章】 
    
      翻白的蘆花在空中搖曳,風聲呼嘯的響起了尖銳聲響,江合會有上百之人,這—衝 
    殺出去,的確驚天動地。施浪面上罩著—層寒意,道:「老燕,你應付顏老三,我對付 
    錢老八。這裡他們倆個算是硬裡子,其他的由他們去應付——」 
     
      燕南山躍身而起,道:「好。」 
     
      他的身子有若掠起的大鷹,在空中一個盤旋,一縷劍光已無情的向顏老三罩去,顏 
    老三嘿嘿地道:「你找死。」 
     
      此人素以狠辣出名.雙手向上—翻,數點寒星向燕南山射去,燕南山沒有料到這人 
    這麼陰狠,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發出暗器,他疾忙一剎身子,運劍擋了過去,叮叮聲響中 
    ,他已覺右臂一麻,道:「你……」 
     
      顏老三嘿嘿地道:「媽的,你已中了我的『絕情沙』,三個時辰後,你就會化為一 
    灘血水,姓燕的,你活不長了。」 
     
      燕南山吼道:「我宰了你。」 
     
      他作勢要撲過去,卻被鐵雄一隻手給按住了,只聽鐵雄在他耳際輕輕地道:「別動 
    氣,『絕情沙』很毒,妄用真力只會起更大的惡化,姓顏的交給我,他跑不了。」 
     
      鐵雄的身子像一縷風,隨著那淡灑的話聲,人已如箭鏃般的向顏老三撲下,出手好 
    快,幾招下,已使顏老三沒有還手之力。 
     
      錢八爺居然奈何不了施浪,但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暫落下風,施浪一時也奈 
    何不了他。 
     
      驀地——空中人影一分,東方獨孤含笑而立,馬魁卻已面色灰枯的以劍拄地,步履 
    一個踉蹌,左手臂已斷了一截,慘聲一笑,道:「好劍法。」 
     
      冷漠的一笑,東方獨孤道:「姓馬的,這就是你的兄弟——」 
     
      馬魁是條漢子,他一怔,一看場中,怒吼道:「誰叫你們動手的……」 
     
      雖然他的吼聲猛烈,可是此刻已無法約束住那些人了,雙方都狠厲的交著手,江合 
    會的兄弟至少已有三十餘個躺在那裡,死傷很慘。 
     
      錢八爺叫道:「幫主,咱們只有干了。」 
     
      馬魁只覺身子一陣搖晃,那條斷臂的血已無法止住,他斜倚在一棵樹旁,面若死灰 
    的望著東方獨孤,道:「這些人已不聽我的了,顏老三和錢八早已不將我這個幫主放在 
    眼裡,東方兄,你自己看著辦吧。」 
     
      東方獨孤目中寒光一閃,道:「很好,我來替你處理。」 
     
      人的身子僅是那麼虛晃的一閃,銀虹如電般的閃起,空中響起數十聲的慘嗥,威力 
    無比的鐵牛角那麼無情和凶厲的攻向那些人。 
     
      秋恨生啊了一聲道:「鐵牛角——」 
     
      他忽略了眼前的哈赤,就在秋恨生的頭仰起看鐵牛角的剎那間,哈赤的劍已穿進他 
    的腹中,他慘叫一聲,滿身鮮血的翻倒地上,瞪著一雙死魚眼,望著哈赤道:「你—— 
    」 
     
      哈赤哈哈大笑道:「這就是後果,你應得的後果……」 
     
      在鐵牛角的攻殺下,已有數十個江合會的兄弟拔腿奔向蘆草裡,他們已被那奪命的 
    鐵牛角嚇破了膽,眼見著自己兄弟一個個倒下,誰又敢再和那無情的鋒刃硬碰硬。 
     
      錢八爺顫聲道:「老三,咱們走……」 
     
      淡淡地一笑,東方獨孤已站在他的面前,道:「你還想走……」 
     
      錢八爺恐厲的道:「大掌櫃的,你不會趕盡殺絕吧?」 
     
      搖搖頭,東方獨孤道:「那很難說,我出手一向不容情……」 
     
      錢八爺嘿嘿地道:「我們幫主的一條臂已毀了,兄弟也死了幾十個,朋友,殺人不 
    過頭點地,做人不能太過份,我和老三,也不過是做人手下……」 
     
      鼻子裡哼了一聲,東方獨孤道:「你們眼裡還有你們幫主?姓錢的,本來你們幫主 
    和我單獨解決這件事情,想不到你們把事情弄砸了,不但讓你幫主的威信盡失,連你們 
    的兄弟的命都丟了不少。錢八,你和顏老三要陷馬幫主於不義,這種居心,明眼人一看 
    就知……」 
     
      顏老三吼道:「媽的,你挑撥我們和幫主的情感——」 
     
      此刻馬魁忍著斷臂的痛苦,萎萎地站起來道:「老三,你的心態我太明白了,背著 
    兄弟,你和錢八私自在外面做買賣,這些事我早知道了,只是為了顧全大局,我只好裝 
    作不知道,但咱們江合會只管做買賣,決不干昧贊良心的買賣,你殺擄劫搶,樣樣都來 
    ,江合會不會容許你這樣的人存在,今天,你們故意將我弄的進退不能,這其中,你們 
    的用心……」 
     
      顏老三嘿嘿地道:「幫主,既然挑明了,我兄弟想獨立門戶……」 
     
      馬魁一呆道:「你們叛幫……」 
     
      顏老三哼聲道:「那太難聽了,只是江合會的廟小,已容不下大爺,嘿嘿,姓馬的 
    ,你不會不答應吧?」 
     
      剎那間,馬魁給氣的渾身抖顫,他恨的直跺腳,道:「我要用幫規懲處你倆一一」 
     
      顏老三哈哈大笑道:「你能麼?」 
     
      的確不能,馬魁的手臂已斷了一隻,他功夫再好再高,此刻他已沒有能力應付這兩 
    大高手,馬魁登時語結於當場,憤憤地直發抖。 
     
      這時,東方獨孤冷冷地道:「別忘了,這裡還有我……」 
     
      錢八一愣,道,「你想幹什麼?」 
     
      冰冷而冷漠的一笑,東方獨孤道:「對付沒有江湖道義,存心叛幫的逆徒,我從來 
    不會留情,老馬和我沒有交情,但是,站在江湖僅存的那點義氣上,你倆很難活過今夜 
    ——」 
     
      顏老三大吼道:「別忘了,我們也有朋友……」 
     
      點點頭,東方獨孤道:「我明白,你們那位朋友早已來了多時,他藏在蘆草裡已老 
    半天,可惜,他始終沒有露面……」 
     
      此語一出,不但顏老三和錢八心裡一驚,連他的手下施浪諸人都嚇了一跳,他們自 
    信都是絕頂高手,但始終沒發現有人暗藏於此,鐵雄怒聲道:「哪個龜兒子藏在那裡… 
    …」 
     
      隨著話聲,蘆草裡已站起一個面容清瘦的老兒,他雙目冷厲的凝視了全場一眼,驀 
    地射了過來,手微揚,一拳猛地捶在鐵雄的小肚子上,道:「這是對老夫不敬的結果… 
    …」 
     
      那—拳快的令人防不勝防,鐵雄啊地一聲,整個人已趴在地上,張口吐出—口鮮血 
    ,他吼道:「媽的……」 
     
      哈赤吼叫道:「宰了他……」 
     
      搖搖手,東方獨孤冷煞的道:「別激動,他會付出更高的代價。」 
     
      那老兒嘿嘿地道:「聽你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你就是老夫要找的人……」 
     
      東方獨孤嗯了一聲道:「如果我料的不錯,由你出手的手法上,你就是那個好色成 
    性,有色魔之稱的苟夫子……」 
     
      真是人的影,樹的名,色魔苟夫子的名字的確令人心驚膽顫,顏老三和錢八爺可神 
    氣活現了,他倆恭敬的站在苟夫子兩旁,苟夫子嘿嘿地道:「很好,你還能認得老夫… 
    …」 
     
      此人有色魔之名,不但不以為忌,卻挺得意自己的惡名。東方獨孤的是何等人物, 
    五年前已是令人喪膽的高手,他一生嫉惡如仇,尤其是淫徒邪惡,一向不會容情。此刻 
    他已面湧殺機,雙目如冰,瞪著色魔苟夫子,道:「你很不幸,居然硬要送死。」 
     
      嘿嘿兩聲,苟夫子道:「那你昏了。有個女人,她很不想讓你活著,因為你活著對 
    她是種威脅,所以她委託老夫將你斃死——」 
     
      想了想,東方獨孤淡雅的道:「甭說,一定是孫琴——」 
     
      色魔苟夫子嗯了一聲道:「你是個聰明人,一點就知。不錯,孫大姐在道上也是個 
    響噹噹的人物,你們大龍堂得罪這個女人,並不是很聰明的事,她決不容許有不利的事 
    和物,存在她的眼前——」 
     
      施浪不屑的道:「孫琴能請你動手,那一定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苟夫子嘿嘿地道:「當然,她投老夫所好,給了我一個女人……」 
     
      東方獨孤不屑的道:「一個女人就能讓你拚命——」 
     
      點點頭,苟夫子得意的道:「這女人不同……」 
     
      仇血虹冷冷地道:「女人就是女人有何不同——」 
     
      哼,色魔苟夫子陰沉的道:「她不同,她叫雪娘……」 
     
      東方獨孤聞言一震,那個令他傷情的女人,居然會投靠了一個玩遍女人的色魔懷裡 
    ,他忽然想到了孫琴,她是個最會玩弄手段的女人,她一定知道自己和雪娘有一層微妙 
    的關係,故意用這法子對付自己,此女真毒,毒的會讓人氣瘋了,但東方獨孤畢竟是個 
    不凡的人,他僅是長吸了一口氣,道:「雪娘的確很值得你為她拚命……」 
     
      苟夫子神色一冷,道:「可惜老夫在喝別人的洗腳水……」 
     
      凝重跨出了一大步,東方獨孤冷煞的道:「一個女人的聖潔不容許你這個只知摧殘 
    女人的人羞辱,姓苟的老混蛋,你今日不會有機會活著……」 
     
      苟夫子大吼道:「呸,我還想剝你的皮呢。」 
     
      此人年紀雖然不小,火氣還真不小,粗噪的嗓音一響,龐大的身影已飛沖的撲了過 
    來,僅是大袖一揮,一道掌影已拍了過來。 
     
      「好。」 
     
      旋身一移,東方獨孤已變了個方位,右手在閃動中,運功向苟夫子的背後,兩人都 
    是以快制快,交手間,已交換了十餘掌。 
     
      東方獨孤年紀雖輕,功力卻絕不含糊,居然進退自如,苟夫子雖然功力深厚,—時 
    還討不了好處。 
     
      在旋蕩的掌影中,砰砰兩聲,兩個一分即合,又互相交錯在一起,突然,苟夫子驀 
    地往後一退,道:「慢著。」 
     
      略略一怔,東方獨孤道:「幹什麼?」 
     
      苟夫子嘿嘿地道:「久聞鐵牛角天下最厲,老夫要見識見識。」 
     
      東方獨孤不屑的道:「那樣你會死的更快……」 
     
      苟夫子手裡忽然多了一根銀簫,嘿嘿地道:「試試看吧,也許它不如我的奪命簫呢 
    ——」 
     
      隨著揚起的銀簫,空中響起一縷顫閃的音符,那七孔銀簫竟然在抖擻中發出一種懾 
    人心魄的怪音。 
     
      東方獨孤哈哈地道:「真想不到一個大色魔還是玩簫的大行家——」 
     
      寒利的鋒刃一展,鐵牛角已握在手中,那渾圓的鋒刃,閃顫出懾入的光芒,薄薄的 
    弧度,立刻令苟夫了全身都糾結起來,好一個怪異而厲毒的兵刃。 
     
      苟夫子突然凝重起來,在臉上,再也看不見一絲嬉皮笑臉之色,他是個識貨的大行 
    家,什麼的凶狠利器,只要進入他的眼裡,人就知道此器可否易與,心裡一沉,那枝銀 
    簫已閃了起來。 
     
      半晌,他冷澀的道:「你注意了,我的銀簫也不好惹——」 
     
      的確,七孔銀簫不是善與之物,當他握著銀簫斜斜舉起之際,那七孔之中,居然會 
    篤地一聲,在彈簧聲中,那枝簫孔中,忽然衝出七根尖刃,簫孔中藏了利刃,這種兵器 
    在江湖上根本是少之又少,見不多見。 
     
      東方獨孤心裡忽然一陣振奮,他與人交手已不下百餘次,會過的兵器可說是各具形 
    式,但卻沒見過這樣怪異的武器,他嗯了一聲道:「好怪的簫……」 
     
      苟夫子嘿嘿地道:「我讓你開了眼界,它威力更大……」 
     
      一縷銀閃的亮光倏地劃了過來,在冷凜的風聲中,東方獨孤只覺寒芒射體,無比的 
    殺氣,隨著那閃顫的簫影攻了過來。 
     
      東方獨孤頓時知道眼前的苟夫子是個可怕的敵人,他不但有一身令人震顫的武功, 
    還有一枝能殺人的利器,七個簫孔,七隻寒刃,江湖上這種兵器並不多見。 
     
      鐵牛角在光暈抖動中揮了過去,兩種兵刃在疾速中碰在一塊,砰地一聲,鐵牛角已 
    被震了回來,東方獨孤的手臂一陣發麻,道:「好功力!」 
     
      苟夫子的面上有陣死灰的難看,他自認自己武功天下無敵,可是遇上東方獨孤,居 
    然硬將自己的攻勢給封了回去,心裡一震,簫影幻化成數十道銀光,瞧著東方獨孤連著 
    攻出一十七招。 
     
      這十七招全是致命的殺手,那七道鋒刃像魔鬼的利齒,那麼凌厲無情的攻向東方獨 
    孤,兩大高手各具優劣,動起手來,只見兩道旋轉的影了,起落間互不相讓。 
     
      驀地——一道光影穿進了簫影之中,那是鐵牛角劃起的一道大弧,苟夫子揮簫疾退 
    ,但,胸前一大片血肉已被鐵牛角劃了下來,鮮血如雨般拋下……苟夫子慘聲道; 
     
      「媽的,你好狠——」 
     
      他的話聲一落,空中響起叮然一聲,七道刃光由那銀簫中彈出,像七顆閃爍的星星 
    ,自七個不同的方位忽然射向東方獨孤的身上。 
     
      施浪大叫道:「小心。」 
     
      東方孤獨哼了聲,鐵牛角握在手中忽然一個大旋轉,身子在飛舞中,鐵牛角像磁鐵 
    般的將那七隻小刃全吸在鐵牛角上。 
     
      他猛地大叫一聲,道:「滾!」 
     
      那七隻小劍貼在鐵牛角上忽然脫空射去,苟夫子還沒來得及退身,已慘叫一聲,七 
    柄鋒刃已全部射進他的身上,他連滾帶爬的翻倒在地上,死狀當真好慘。 
     
      自己的暗刃射穿了自己,苟夫子做夢也不會想到有這種下場,顏老三看的心神俱喪 
    ,拔腿就跑,道:「老錢,快退——」 
     
      他跑的還真快,幾句話間,人已在數丈之外,錢八爺的行動也不慢,顏老三的話聲 
    一出,他也躍起身子迅快的退後著,那絕頂的武功,玄妙的招式,實在令這兩個自認功 
    夫不錯的人,心寒膽顫,他們知道憑借兩人之力,決不是東方獨孤的對手,何況,他手 
    下那麼多高手尚未出手呢。 
     
      東方獨孤冷厲的道:「跑,你倆跑得了麼?」 
     
      鐵牛角在空中那麼一個閃顫,帶起一道弧光,已深深的嵌進顏老三那奔馳的身上, 
    在他背脊上留下一個大窟窿,慘叫一聲,人已仆倒。 
     
      錢八爺只覺眼前一花,顏老三已命喪當場,就在他面前仆倒,他寒懼的一剎那間, 
    道:「老三。」 
     
      當那剛剎住的身子還沒有翻激下來,鐵牛角已帶著嘯聲自斜側裡旋飛而來,他大叫 
    一聲,運起雙掌猛拍出去,那是在無可閃的情形下,強力劈出,在慘叫聲中,他那兩隻 
    手掌已被削了下來,而鐵牛角已鳴地—聲,已飛回到東方獨孤的手裡。 
     
      他緩緩掏出一塊白色手帕,揩拭著鐵牛角鋒刃上的血漬,那穩定而飄逸,彷彿剛才 
    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錢八爺顫聲道:「你好狠——」 
     
      淡淡地一笑,東方獨孤道:「武林能延續數百年,能維繫這份精神的原動力,就是 
    江湖上那份義氣,它是無形的,卻有著穩定的精神維繫著武林的道統,你和顏老三都是 
    江合會的佼佼,原本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領導者,爾今,你們妄想推翻這個道統, 
    破壞江湖間的義氣,僅這點,你們就該死……」 
     
      錢八爺揮舞著兩隻斷臂,吼道:「為什麼?為什麼?馬幫主與你並不是朋友——」 
     
      點點頭,東方獨孤嗯了一聲道:「不錯,我們不但不是朋友,還是敵對雙方,可是 
    江湖間的義氣卻留存在每個江湖人的心中,誰都不能破壞它,更不能不尊敬它——」 
     
      錢八爺慘笑道:「你是誰呀,武林正義的維護者……」 
     
      說著人已在慘笑聲中,踉蹌的往外跌爬著——馬魁激動的道:「大掌櫃的,謝謝你 
    。」 
     
      揮揮手,東方獨孤道:「算了,我只是盡一份武林人物的力量,咱們再狠再厲,決 
    不能忘了江湖上那份人人該尊敬的義氣……」 
     
      一席話說的每個人都心情激盪,彷彿在剎那間,天地間充塞著一股浩然之氣,的確 
    ,人若失了義氣,整個江湖的秩序會蕩然無存,天地間哪會有真理……茫茫天地間,抹 
    上一片蒼茫之色,大龍堂的兄弟在東方獨孤的率領下,踏著沙沙的步聲往前出發……馬 
    魁揮著手,含著淚,道:「東方兄,有朝—日,我會報答你……」 
     
      揮揮手,雙方的距離愈拉愈遠,遠處僅有那飄渺的影了,和空際拂過來的風嘯,又 
    是一天過去……還是那棵老樹,有數人環抱的古柏,依舊插天入雲的聳立在那裡,遠遠 
    的,那粗壯糾結的枝臂在空中搖曳,蒼勁的樹幹有種穩定的結實感,它象徵著強壯和粗 
    邁,也表徵著它的古齡和成熟……東方獨孤心裡忽然有股子近鄉情怯的畏縮,他很清楚 
    的記得,小時候自己便是圍繞著這棵古柏玩耍、捉迷藏、抓蟬兒,或是樹底下乘涼聽故 
    事,雖然那些都是很久遠很久遠的老故事,依然還是那麼清晰的在他耳際迴繞,他撫望 
    著古柏的樹皮,道:「五年沒回來過了。」 
     
      施浪站在他身後,低聲道:「大掌櫃的,咱們到府上拜會老夫人……」 
     
      東方獨孤歎息道:「我真有點不敢回家……」 
     
      一怔,施浪道:「為什麼?」 
     
      苦澀的嚥了一下口水,有若苦汁那樣酸澀,東方獨孤道:「我娘養子我這麼多年, 
    為人子女沒有盡一份孝道,而讓她老人家每日擔驚受怕的,唉,我真不孝啊……」 
     
      施浪也歎了口氣道:「大掌櫃的,你比起我們這些人還是強多了,至少你還有個家 
    可回,而我,唉,終年在江湖上打滾,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安身,這種流離失所的日子, 
    說來真辛酸……」 
     
      拍拍他,東方獨孤道:「別難過,先到我家坐坐,我娘把你們都當成自己的孩子看 
    待,她老人家見了你們一定很高興……」 
     
      雲龍不願觸及這份傷感,道:「兄弟們去呀,咱們拜會老夫人去……」 
     
      斜陽輝照下,那一對石獅子雖然歷經年代的剝蝕,還是那麼威武的雄踞在大門兩旁 
    ,高聳的門樓上,寫著「永福樓」三個大字,蒼勁有力,這就是珠寶世家東方家的祖廂 
    。兩扇大門,各有著兩個粗約人臂的銅環,四周靜蕩蕩的,連一條人影也沒有一—東方 
    獨孤望著自己的家門,心裡忽然湧過一陣酸楚,日日在江湖上奔波,已有五年沒有回過 
    家門了,雖然環境依舊,兒時的種種記憶尚在眼前飛閃,可是終究還是有絲陌生感…… 
    哈赤上前道:「我去叫門……」 
     
      他用手在鐵環上敲了幾下,咚咚地響了起來,東方觸孤心裡一沉,昔日的車水馬龍 
    ,客來客往的情景已不復見,爾今冷清清的,連守門的家丁都不見一個,人世間的變換 
    ,當真是時事多變化,歲月不饒人……敲了半天門,始終不見人出來,過了半晌,那兩 
    扇大門緩緩的拉開,只見一個黑衫的老家丁,佝樓的身子,老邁的探下頭來。他一眼看 
    見門外站著六七個威猛的漢子,嚇得急忙要關上門,東方獨孤已跨過去,道:「阿火伯 
    ,你不認識我了?」 
     
      那老漢阿火伯全身泛起一連串抖顫,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的望了望東方獨孤,敵意 
    慢慢地減少了,高聲道:「是少爺,是你,少爺……」 
     
      他顯的相當激動,目光裡浮掠著一絲淚影,握著他少主人的手,朝屋子裡拉扯著, 
    道:「進來,少爺,回家呀……」 
     
      東方獨孤難過的道:「阿火,這是怎麼回事……」 
     
      他跨進大院中,只見滿園的花樹已沒有昔日的舊觀,枯葉飛閃,花木俱枯,那院子 
    顯然已很久沒有打掃了。阿火抹抹眼中的淚水,道,「少爺,你總算回來了,五年了, 
    五年來老夫人已哭瞎了眼睛。她每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想見,天天敲著木魚, 
    念著佛經,日夜盼望你快回來……」 
     
      這些話像空中的悶雷,一句句的敲進東方獨孤的心裡,他心如刀割的歎了口氣,道 
    :「娘……」 
     
      他握著阿火伯的手,慘聲道:「快帶我去見娘……」 
     
      他們跨過大廳,沿著廳後的長廊,轉進那間書房,輕碎的木魚聲,已清晰的傳了過 
    來,東方獨孤耐不住心裡的激動,推開那道門衝了進去。在香煙裊裊中,他看見母親灰 
    白的背影,左手敲著木魚,右手翻著佛經,唸唸有詞的唱著佛音。她一身的灰藍褂子, 
    跪在佛堂前,聚精會神的誦經禮佛,對身後那聲大響,居然不理不問。 
     
      半晌,她才緩緩地道:「阿火,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開門那麼大聲……」 
     
      東方獨孤激動的道:「娘,我是獨兒……」 
     
      那老夫人似乎沒有聽清楚,揮手道:「阿火,我不見任何人,請他們出去……」 
     
      東方獨孤沒想到日思夜念的母親會變的這麼蒼老,連髮絲都有了過半的白髮,他跪 
    上前去,跪在地上,道:「娘,是我……」 
     
      那老夫人的身子一陣顫抖,緩緩回過頭來,一眼看見跪在地上的東方獨孤,顫聲道 
    :「孩子,是你?」 
     
      點點頭,東方獨孤目中含淚,道:「娘,是我。」 
     
      那老夫歎了口氣,道:「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已忘了娘,忘了這個家——」 
     
      心口窩像被搗了一拳,東方獨孤苦澀的道:「娘,孩兒不孝……」 
     
      那老夫人歎息道:「你是不孝,五年的日子,你沒回過家門,沒看望我這個老母親 
    。孩子,你可曉得一個做母親的如何思念自己的兒子?我每天誦經禮佛,就是要萬佛佑 
    助我兵,別妄開殺戒,別被人殺傷……」 
     
      在雙眸裡,已滾動著晶瑩的淚珠,那慈祥的臉上,流露的是真摯的關愛和親情,東 
    方獨孤跪在母親面前,握著母親的手,傷感的道:「娘,請願諒兒子不孝……」 
     
      淡澀的一笑,東方老夫人苦笑道:「天下的母親,沒有不原諒自己兒子的,你是我 
    兒子,娘雖然嘴裡愛嘀咕,心裡卻早原諒你了……」 
     
      「謝謝你,娘。」 
     
      老夫人將東方獨孤拉進懷裡摟首輕聲問道:「這幾年你可好?」 
     
      東方獨孤道:「我很好,娘,妹子小雪呢?」 
     
      小雪,小雪,那是東方世家的掌上明珠,提起東方雪,近百里內哪個不知道她是個 
    絕世的美人,明艷處能逼人心神,亮麗時,就如沐春風,那女孩子風靡了多少公子少爺 
    ,風醉了多少江湖豪士……東方老夫人的臉上忽然抽搐了一下,她那歡愉的神情,剎那 
    間抹上了一層悲傷的痛苦顫聲道:「她……」 
     
      心神劇烈的一顫,東方獨孤道:「娘,她怎麼啦?」 
     
      半晌,東方老夫人慘聲道:「阿火,帶小雪出來……」 
     
      阿火伯為難的道:「老夫人,這……」 
     
      東方老夫人怒聲道:「獨兒是她哥呀,難道你也不讓他們兄妹見見面……」 
     
      阿火伯搖手道:「不,我只是怕……」 
     
      東方獨孤心底一涼,道:「我妹子到底怎麼啦?」 
     
      阿火伯似乎不敢再說什麼,搖搖頭,低歎了一聲,蹣跚的退出佛堂。東方宅聲人眸 
    子裡尚閃著淚水,忽然發現站在東方獨孤身後尚有七八個漢子,她知道那些都是和她兒 
    子同生共死的兄弟,揮揮手,道:「你們都坐——」 
     
      幾乎是同時,施浪等同聲道:「老夫人好。」 
     
      然後,他們各自找了個位子,輕聲躡足的坐了下去,此刻他們不適合說任何客套話 
    ,每個人心裡都像壓一塊重鉛,沉甸甸的,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遠處響來細碎的步履聲,還有一陣輕柔而蒼涼的歌聲,隨著那歌聲,房門被推開了 
    ,只見阿火伯帶著一個全身灰布衣衫的姑娘走了進來。這少女長髮披肩,雙眸呆滯望著 
    屋頂,嘴裡唱著不大清楚的歌,東方獨孤渾身一顫,脫口道:「小雪……」 
     
      她望著滿屋子的人,嚇得要退出去,阿火伯已握著她的手,顫聲道:「別怕,小雪 
    ,他們都是你哥哥的朋友……」 
     
      小雪茫然的道:「我哥哥……」 
     
      東方獨孤吼道:「娘,她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老夫人眸中眼淚像斷了線一樣,抽搐的道:「她命好苦,得了失心瘋……」 
     
      搖搖頭,東方獨孤道:「不會,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得失心瘋,娘,你說,到底是怎 
    麼回事?」 
     
      小雪指著東方獨孤傻傻地道:「你好凶,和西門一雄一樣的凶……」 
     
      全場的人似乎都是一震,西門世家的百勝客西門一雄,在江湖上可是久享盛名的絕 
    頂高手,小雪居然將她哥哥比作西門一雄,可見她一定受過西門一雄的怒氣——阿火伯 
    叱道:「小雪,別亂講……」 
     
      小雪畏懼的道:「是,是,西門大人,我下次不敢了……」 
     
      東方獨孤面上罩著一層寒霜,道:「娘,快告訴我,西門家和咱們東方家都是以珠 
    寶業起家,雖然都是同行,但卻少有往來,小雪怎會和西門家的兒子扯上關係……」 
     
      老夫人沉痛的道:「咱們『永福樓』和西門的『永寶齋』是江湖上兩大珠寶世家, 
    凡天下真寶異物大多由咱兩家經手。三年前,咱家進了一批翡翠玉馬,有八匹之多,卻 
    因為你不在家而失落了。娘是個女人,遇上這麻煩的事解決不了,西門一雄便自告奮勇 
    的替咱家出面,與那些鬍子談判,而將這件事擺平了。這本是件好事,誰知西門一雄卻 
    看上小雪,非要小雪不可……」 
     
      東方獨孤聳然動容,道:「天下還有逼婚的……」 
     
      施浪心念一動,道:「大掌櫃的,百勝客在咱們出事之後,替老夫人出面,難道他 
    知道咱們大龍堂的兄弟全出了事……」 
     
      一怔,東方獨孤沉思道:「有道理……」 
     
      老夫人抹抹臉上淚痕,道:「小雪不答應這門親事,西門一雄便派人來搶,說明小 
    雪就是解決翡翠馬的代價。我一方面不願意得罪西門世家,另一方面,你失了蹤,咱們 
    東方家已沒有能和西門世家相抗衡的力量,只有任他們娶走小雪——」 
     
      雙拳在空中一揮,東方獨孤道:「百勝客,太過份了。」 
     
      老夫人黯然的道:「小雪在西門家過了半年,變成了這個樣子被送了回來,西門一 
    雄什麼話也沒說,只說她瘋了……」 
     
      霍地站了起來,東方獨孤道:「他好大膽,居然這樣對付咱們家……」 
     
      鐵雄叫聲道:「大掌櫃的,咱們找那龜兒子算帳……」 
     
      仇血虹面上鐵青,道:「此人該殺呀。」 
     
      東方獨孤沉思道:「小雪是我的妹子,她受了委屈,我這個老哥當然要替他找回來 
    ,但是,咱們必須要查明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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