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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 面 夫 心

                     【二、黑心票 寡婦喜落淚】 
    
        三伏天的夜,無風,一天的墨雲,無雨;酷悶的炙熱,隨著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熱風
    捲揚翻騰,不僅是撲襲得人門只冒汗水,也似是把人們的心都熱出火了。 
     
      固縣的縣衙聳立在縣城西門邊,四周灰黑色的石砌圍牆透著那種特異的陰酷與無情 
    ,叫人多望一眼都覺得肚皮裡悶得要冒火發瘋! 
     
      夜已深,但縣衙附近幾個值班仁兄在閒磕牙,對於屋脊一角的人影誰也沒有看到! 
     
      現在,阮莫歎已經到了縣衙正堂屋簷,他貼身不即移動,宛似躺著一般只把一雙炯 
    炯眼神向前面望——正堂前面是個空場子,正堂台階右面放了一排刑具,左面灰牆高窗 
    ,窄門是鐵柵,阮莫歎已知道那是縣衙監獄所在! 
     
      正堂後面,大片內宅,一時間不知道姓包的住在什麼地方! 
     
      阮莫歎輕身提蹤,兩個空翻便登上左面牢房頂,伸手去掀屋瓦,發覺屋瓦全是用石 
    灰黏貼在籐席上。 
     
      四下稍做打量,阮莫歎溜下房脊閃身到牢房另一面,雙腳並鉤,一記倒掛簾,正好 
    面向著距離屋簾四尺的鐵柵小窗,阮莫歎雙手攀住鐵柵,湊近小窗往裡面望,牢房牆上 
    掛了一盞油燈,附近地上正躺了個瘦小人物! 
     
      那絕非是個小孩子,阮莫歎心中如是想! 
     
      也就在這時候,睡在草堆上的瘦子翻了個身,變成個四仰八叉樣! 
     
      阮莫歎雙目一緊,幾乎驚叫出聲! 
     
      「甘小猴!好小子,誰把甘小猴弄進牢房來?」 
     
      心中如是想,阮莫歎低聲叫道,「小猴!小猴!」 
     
      灰暗的牢房裡,乾草堆上的仁兄一彈而起,邊仰頭四下望著……阮莫歎遂又低聲道 
    :「甘小猴,王八蛋你怎會被人弄進牢裡來了?」 
     
      抬頭!那個一尺大的小窗子外面倒掛著一個人頭,甘小猴踮起腳跟還差那麼一丈高 
    ,小窗上的鐵柵兒臂粗,犯人休想從那地方逃走,但一丈高的距離可難不倒他,就在他 
    回頭見牢卒坐在牢房外乘涼,甘小猴猛的躍身而起,雙手已抓住小窗上的鐵柵,貼近小 
    窗仔細看,甘小猴幾乎哭出來,道:「大哥!你可出現了,真是上天有眼,菩薩幫忙, 
    可把你這老祖宗召來了,快!快救我出去呀!老祖宗!」 
     
      沉聲冷叱,阮莫歎道:「甘小猴,皇天是有眼,憑般巧的把我引來這裡,操你老舅 
    ,我琢磨你這猴兒精是躲在大牢避難吧!」 
     
      一怔,甘小猴忙哭窮的道:「老祖宗,你在嚼什麼舌根?你說什麼?」 
     
      阮莫歎哼道:「你心裡一定明白,甘小猴,你做的好事!」 
     
      甘小猴愣愣的道:「別管怎麼的,你總得先把我弄出這陰森森的鬼地方吧,就這麼 
    幾天已經憋的我快發瘋了!」 
     
      阮莫歎道:「我是要把你請出大牢,因為我要敲碎你一身賤骨頭,王八蛋,你等著 
    !」 
     
      甘小猴忙低聲道:「喂,大哥,你可得把話說清楚,你為什麼要敲碎我一身骨頭? 
    」 
     
      阮莫歎沉聲道:「你送的好消息,沒得把我的老命玩掉!」 
     
      甘小猴急又問:「怎麼啦?」 
     
      阮莫歎道:「怎一麼一啦呀!協遠鏢局設的圈套,布了個陷阱要我去跳,若非我見 
    機的早,只怕……」 
     
      甘小猴大驚,道:「我的老媽呀,還以為你已得手,有了銀子忘了我這跑腿的,一 
    去就快十來天,原來……」 
     
      阮莫歎道:「難道不是你這猴崽子同鏢局子串通好整我?」 
     
      「哦呸!」甘小猴狠狠的道:「我的老祖宗,幾年的交情小猴知道高攀你了,憑良 
    心說話,小猴沒有你那份能耐,至少這幾年跟大哥學了一件事,那便是骨頭硬!」甘小 
    猴幾乎擠出眼淚,噎口大氣又低聲道:「那天你前頭騎馬走,沒多久我便被協遠鏢局的 
    兩個鏢師拿刀制住,我認識那兩人,一個叫洪大發,另一個叫白青,就是他二人把我押 
    到縣衙來的!」 
     
      阮莫歎道:「什麼罪名?」 
     
      甘小猴無可奈何的道:「他娘的,罪名說大,可以殺頭,說小嘛,不定明兒一早就 
    放人!」 
     
      阮莫歎沉聲道:「到底什麼罪名?」 
     
      甘小猴道:「通匪!」 
     
      阮莫歎冷冷道:「猴崽子,你這些話沒摻假,也沒灌水?」 
     
      甘小猴道:「半字有假,婊子養的!」 
     
      阮莫歎神情一鬆,道:「小猴,我的好兄弟,敢情你並未令我失望,反倒是苦了你 
    了!」 
     
      阮莫歎的話令甘小猴喉頭一緊,「咯」的嚥了一口痰,道:「人家不諒解小猴,難 
    道你『索命判』還會不清楚?我這做相,從頭梢到腳底板,你哪一點不比我自己還清楚 
    ?大哥,我們是好兄弟,老搭檔,我忠於你,死不回頭的追隨著你,甘願死也絕不背你 
    而去的,大哥……」 
     
      阮莫歎點著頭,伸進手拍拍甘小猴的頭,道:「好兄弟,忍著些,不出三天,我便 
    叫你風光的大搖大擺走出固縣衙門!」 
     
      猛點著頭,甘小猴道:「小猴信得過大哥,我便再住上十天八天也高興!」 
     
      於是,屋簷下的阮莫歎抖身上到屋脊,他稍做打量,便往衙門後面撲過去! 
     
      甘小猴正要落下地,柵門外,牢卒已狂喝道:「喂,你想幹什麼?打算越獄是吧! 
    」 
     
      彈落地上,甘小猴拍打著身上灰塵,道:「哪個王八蛋想越獄!」 
     
      獄卒把蒲扇住桌上一放,邊沉聲道:「你小子是個鬼靈精,我得把你拴起來!」 
     
      甘小猴指著小方窗急急道:「老兄,那上面連頭野貓也休想過,怎能越獄?」 
     
      獄卒怒道,「你為何爬上去?」 
     
      甘小猴道:「天熱難熬,你們可以在門外涼快,難道我不可以在那個通口透透氣? 
    娘的,這會礙你什麼了?」 
     
      獄卒一笑,道:「說得也是,今晚是熱了些,娘的,怕真的會悶死不少人呢!」 
     
      大清早從協遠鏢局那個方向,一輛套篷騾車「古哩隆咚」的駛到西城門附近的縣衙 
    門口,從車上跳下個瘦子,一副笑容可掬模樣走近兩個衙役跟前,施禮道:「二位辛苦 
    了!」 
     
      有個凹嘴衙役沉聲道:「幹什麼的?」 
     
      瘦子笑笑,道:「小子是來請包師爺到我們鏢局走一趟,巴總鏢頭命小的來接的, 
    煩請……」 
     
      嘴巴一癟,衙役笑道:「大清早天涼爽,包師爺正好睡的時候,改時辰來吧!」 
     
      瘦子忙搖手道:「不,不,事關包師爺的命呀!」 
     
      兩個衙役互望一眼,另一人沉聲道:「這話誰說的?」 
     
      瘦子道:「我們總鏢頭說的。」 
     
      凹嘴的衙役稍做思忖,道:「好吧,你等著,我進去替你回一聲!」 
     
      瘦子忙哈腰道:「謝謝,謝謝!」 
     
      守在衙門口的瘦子似乎十分心焦,不時的搓搓手伸頭往衙門裡面看看,便在這時候 
    ,只見那凹嘴衙役陪著個紅面灰髯老者匆匆走出來——從外表看,老者穿件淺色府綢長 
    衫,微胖,身材高大,除了左嘴角稍歪,五官還算端正! 
     
      走到衙門口,老者仔細看了瘦子一眼,道:「協遠鏢局的?」 
     
      瘦子點點頭,笑道:「是是!」 
     
      老者望望馬車,道:「相隔幾條街,何用派馬車?」 
     
      瘦子忙低聲道:「是總鏢頭為爺的安全著想,才派小子趕車來接的!」 
     
      老者再細看那馬車,才點點頭道:「好吧,我跟你去一趟!」 
     
      馬車旁邊,瘦子伸雙手扶著老者登上騾車,匆匆把車簾放下,瘦漢子一上車,拉著 
    韁繩「哈」的一聲,那馬車便往前衝去……離開西城門附近,馬車卻出了南門,車上坐 
    的師爺包松半晌伸手掀起車簾,見馬車正越過一片野林,不由叫道:「這是到哪兒?」 
     
      回頭一笑,瘦子道:「八里崗!」 
     
      包師爺一愣,道:「巴高峰他們在八里崗?」 
     
      點點頭,趕車瘦漢一笑,道:「不錯,連梅莊雙義霍家兄弟,祈滄浪,花妙峰,他 
    們全在八里崗候師爺呢!」 
     
      包松突的沉聲道,「那天我給他們設下的計策,也不知幾個人是飯桶,還是傳言那 
    個姓阮的傢伙厲害,竟然會被他溜掉,說來簡直氣人!」 
     
      瘦漢子笑笑,道:「師爺的計策高招,我們總鏢頭還直誇,沒得倒是辜負了師爺一 
    片苦心!」 
     
      包師爺坐在車上冷冷道:「姓阮的小子不除,西歸故里的日期,怕得往後延了!」 
     
      趕車的瘦子笑笑,道:「到了八里崗上便自然有辦法!」 
     
      八里崗就是固縣城南八里處的一座土崗子,崗子頂上有個土地廟,除了廟會,這裡 
    很少來人,平日裡連廟門也掩著。廟前有個土場子,四周的野草正往場子中央蔓生著, 
    光景是淒涼了些——馬車一衝到了那座廟前,一躍下車,瘦子掀起車簾,笑道:「師爺 
    ,你請!」 
     
      緩緩走下騾車,包松沉聲道; 
     
      「莫非有了姓阮的行蹤,巴高峰怎會想到這鬼地方!」 
     
      伸手推開廟門,趕車的瘦子彎腰伸手禮讓,道:「包師爺,你請進!」 
     
      師爺四下望了幾眼,左手撩起長衫前擺,大搖大擺的走進廟裡,身後面,「咚」的 
    一聲廟門已關起來! 
     
      土地廟並不大,人只走進去便把整個廟裡看得十分清楚,廟內除了供案外,西邊尚 
    有兩座小神像,半人高的鐵香爐與三張破蒲團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猛回身,包松面色一變! 
     
      趕車的瘦漢子背靠著掩起的廟門,雙手插在兩腋下,瘦削的臉上那股子冷漠與嚴峻 
    ,宛似生鐵打造的模樣! 
     
      「你!」師爺怔怔的……冷哼聲帶起嘴角微翹,瘦漢子已伸出右手點著包松,道: 
    「姓包的,從你的這副長相上看,你是個不得善終的傢伙!」 
     
      包松愣不吭的道:「難道你就是那個姓阮的?」 
     
      瘦漢子冷哼一聲,道:「你才知道?我操!」 
     
      包松面色一緊,道:「你騙我到八里崗來,意圖何為?」 
     
      上身未動,依然靠在廟門後,阮莫歎提起右腿撩起褲管,「嚓」的便拔出一把匕首 
    ,沉聲道:「索命,如此而已!」 
     
      包松急搖手,道:「能否聽我一言?」 
     
      阮莫歎道:「說!」 
     
      包鬆手扶神案,緩緩道:「阮老弟——」 
     
      不等包松說下去,阮莫歎「呸」的一聲,道:「去你娘的老弟,誰是你老弟,免他 
    媽的套交情!」 
     
      苦笑一聲,包師爺道:「那麼我該稱呼你一聲什麼?」 
     
      阮莫歎沉聲道:「百家姓上我姓阮,人們叫我『索命判』,阮祖宗也好,索命判也 
    罷,隨你喊了!」 
     
      一怔,包師爺道:「阮爺,我先問你,我們往日有仇?」 
     
      阮莫歎道:「沒仇!」 
     
      包師爺又問:「近日有冤?」 
     
      阮莫歎道:「有!」 
     
      包師爺一聲無奈的笑,道:「敢情是我給協遠鏢局出點子那檔子事吧!」 
     
      阮莫歎冷芒逼視,怒道:「你那餿主意幾乎要了我的命!」 
     
      伸手連搖,包松道:「我有說詞!有解釋!」 
     
      阮莫歎面無表情的道:「倒要聽聽你這耍嘴皮動刀筆的黑心驢,會有何說詞!」 
     
      包師爺緩緩道:「事情是這樣,我年過六十,已到退休之年,西歸長安八百里,沿 
    路儘是高山峻嶺,於是我找上協遠鏢局,不料他們提到阮爺,他們說……」 
     
      阮莫歎冷笑道:「說我些什麼?」 
     
      包師爺道:「說你橫吃八方,葷腥不忌,隨心所欲,不講江湖規矩,怕中途會遇上 
    你閣下!」 
     
      阮莫歎一笑,道:「他們說的是實情,不過他們哪會知道我阮莫歎的作風?」 
     
      包師爺忙道:「阮爺什麼作風?」 
     
      阮莫歎笑道:「擇惡噬之,能夠引我下手的人物,他的銀子必已變了顏色,黑之又 
    黑,否則便引不起阮某的胃口!」 
     
      包師爺道:「阮爺,我的銀子可全是清白的,三十年幕府師案,點點滴滴積下的血 
    汗銀子呀!」 
     
      阮莫歎冷笑,道:「清白不清白,那要旁人說了才算數!」 
     
      包師爺道:「包松清譽載道!」 
     
      突然沉聲喝道:「去你娘的清譽載道,倒不如說成惡名昭彰令我聽來還順耳些,我 
    問你這老畜牲,十萬兩銀子鏢車上道,你以為我不知道?」 
     
      包松急道:「三十年血汗銀子呀!」 
     
      阮莫歎冷冷道:「娘的老皮,打從你三十年前一個崩子不花用,積到今日也不會上 
    萬兩,王八操的,清譽二字你是怎的說出口?」 
     
      包松急又央求的雙手一攤,道:「阮爺,就算你殺了我,對你又有何好處?」 
     
      阮莫歎思忖一陣,道:「你這話倒是不錯,殺了你我是一文也撈不著!」 
     
      包松見有轉機,便立刻又道:「阮爺,如你高抬貴手,讓老漢過去,包松絕不虧你 
    !」 
     
      哈哈一笑,阮莫歎道:「如何不虧法?」 
     
      包松道:「只阮爺開個價,我這裡照付!」 
     
      左手食指點著面皮,阮莫歎思忖一陣,道:「這個嘛,我得好生合計合計……」 
     
      包松笑道:「對對對,有道是:強梁不如商量,你合計合計!」 
     
      阮莫歎伸出五指邊搬動著,自言自語的:「老松樹下那一刀可真不輕,幾乎要了我 
    的命,這一刀總得折合個一萬兩吧……」 
     
      包松全身一哆嗦,又聽阮莫歎接道:「我本來是要把你零碎在土地老爺面前,由於 
    你的自願商量,我也免了,不過你的老命是保住了,銀子可不能少給,這麼辦,也給一 
    萬兩,外帶……」 
     
      包松急叫道:「阮爺,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咬我身上肉嘛,開口閉口全是上萬兩銀 
    子,還要外帶……」 
     
      伸手一攔,阮莫歎沉聲道:「別叫,生意不成沒關係,我本來就沒打算要什麼銀子 
    ,是你要找我打商量的。娘的,就算我沒說,行吧?」邊把手中匕首一旋又挺,暴伸右 
    足,「砰」的便把包松踢翻在地,咬牙切齒的又道:「娘的老皮,我忽然想起老古人常 
    說的一句話:餓死不當當,屈死不告狀,王八操的,如果天下人皆不上衙門告狀不就活 
    活餓死你們這些耍刀筆玩嘴皮子的狗操的了?」 
     
      匕首的冷芒已激盪在包松的鼻尖半尺,包松一個倒挺,雙手撐地叫道:「阮爺,有 
    話好說,有話好說呀!」 
     
      「哦呸!」院莫歎叱道:「你娘的,敢情拿我尋開心,還是在拖延時辰,你抬頭瞧 
    瞧,連土地爺也已不耐煩了!」 
     
      包松伸手拍地,錐心泣血的叫道:「好!兩萬兩便兩萬兩,我照數給!」他—頓又 
    道:「可是你的附帶千萬免了吧!兩萬兩已足夠你花上十年八年的了!」 
     
      阮莫歎沉聲道:「如不帶附件,娘的,兩萬兩銀子我寧可不要!」 
     
      包松急的額頭冒冷汗,道:「你還要附帶多少銀子呀?」 
     
      呵呵一聲笑,阮莫歎道:「別怕,別怕,這次不要你銀子了!」 
     
      包松道:「那便更好商量了。」 
     
      阮莫歎道; 
     
      「馬上放了甘小猴!」 
     
      緩緩站直身子,包松嘴角一咧,他那個嘴便更顯得往一邊歪的道:「怎不早說,閒 
    話一句,我回去馬上放人!」 
     
      指著包松鼻尖,阮莫歎冷聲罵道:「聽聽,娘的老皮,縣衙門就好像是你家開的, 
    說關就關入,說放閒話一句,你他娘干了三十年師爺,不知草菅了多少人命!」 
     
      包松忙道:「阮爺,我是個大好人呀!」 
     
      阮莫歎沉聲道:「我操,好人死光怕也輪不到你!」他一頓又道:「說吧,兩萬兩 
    銀子你要怎麼發付?甘小猴你什麼時候放?」 
     
      包松想了又想,道:「阮爺,我要你跟我回縣衙取,八成你說我坑你,如何付法, 
    便全憑你的主意吧!」 
     
      阮莫歎點點頭,道:「這麼辦,兩萬兩銀票你交給甘小猴,告訴他,我在老地方等 
    他!」 
     
      一怔,包松道:「阮爺,兩萬兩銀票可不是小數目,要是甘小猴心一黑溜了,我怎 
    麼辦?」 
     
      冷冷一笑,阮莫歎道:「在你們眼裡甘小猴算不得什麼人物,在我阮莫歎心裡,小 
    猴比你就高尚多了!」 
     
      包松訕訕一笑,道:「非是我看不起阮爺朋友,實是為阮爺著想,既然阮爺放心, 
    我便把銀票交給甘小猴,如何?」 
     
      笑笑,阮莫歎道:「騾車在廟外,包師爺就請吧!」 
     
      包松見阮莫歎的匕首已插回小腿鞘內,立刻上前涎著老臉,道:「阮爺,銀子我照 
    給,人我也立刻放,三兩天內我便攜著家小西歸長安,你該不會再向我下手吧?」 
     
      阮莫歎哈哈一笑,道:「放心吧,包師爺,我阮莫歎是個知足常樂的人,絕不會再 
    向你掏取黑心銀子!」 
     
      包松忙施禮不迭,道:「謝謝!謝謝!」 
     
      包松剛走到廟門口,阮莫歎哧哧笑道:「好走,好走,切切記住,騾車是協遠鏢局 
    的,到了縣衙著人給他們送還,這事可別忘了!哈……」 
     
      包松坐上車轅後,未再多留,暗裡冷笑,一抖騾韁便疾往縣城趕去……那騾車奔馳 
    中,突然後面有人叫道:「包師爺,不送了!」 
     
      包松回頭,見阮莫歎一個跟斗自篷車頂上翻出五丈外,半空中阮莫歎雙手抓住路邊 
    大樹橫枝,只一個擺動已消失不見! 
     
      心中大為驚訝,包師爺就不知阮莫歎什麼時候在車篷上,還好,自己沒有把心裡要 
    罵的話抖出來! 
     
      現在,阮莫歎又摸到了固縣城外的小客棧,就在靠街邊的窗子下面,小九子特意為 
    他安排個獨坐,一壺老酒,幾碟滷菜,阮莫歎吃著酒,不時的望望小街馬路上——從正 
    午直到夕陽斜照過來,阮莫歎已開始在咬牙,他心裡可想的多! 
     
      包師爺他除非不要命,否則……就在這時候,從城門口走出個矮漢子,阮莫歎雙目 
    一亮,笑意已掛在臉上——「甘小猴,娘的老皮,果真放了甘小猴!」阮莫歎這時候不 
    再注意走在街上的甘小猴,他甚至連上前招聲招呼也沒有,直到甘小猴走出城外這條小 
    街,影子消失在遠處,他才緩緩站起來……不錯,沒有人跟蹤甘小猴,這對阮莫歎而言 
    ,大可放心的追上甘小猴了! 
     
      如果阮莫歎真要去追甘小猴,阮莫歎充其量不過是江湖上一名殺手,一個缺乏頭腦 
    的血腥人物而已! 
     
      往沙河岸那棟黃泥巴小屋走,一共有兩條路,甘小猴走的是近路,現在,他已望見 
    河對岸山邊的小茅屋了,沙河的水不深,甘小猴是趟著河水過河,那已是四更天了! 
     
      灰濛濛的山邊河岸,甘小猴已大聲叫道:「大哥,大哥,我是小猴呀!他們真的把 
    我放出來了!」 
     
      已經走到茅屋門口,甘小猴伸手拍門,又道:「大哥,快開門吧,連銀票全帶回來 
    了!」 
     
      門開了,是甘小猴推開的,茅屋裡黑漆漆,一點動靜也沒有! 
     
      「娘的,沒人嘛!」 
     
      甘小猴走進屋子,摸出個打火鐮把小油燈點上,四下裡又看了一遍,自言自語,道 
    :「一定是躲進哪個娘們懷裡去了!」 
     
      現在,已經是晨陽東出,河面上灑落一片金光,甘小猴雙手叉腰的站在河岸四處瞧 
    ——突然,頭上老松樹濃密的葉裡有人在打哈欠,甘小猴一驚,見是個人影,晃閃之間 
    已落下樹來! 
     
      敢情還真是阮莫歎! 
     
      甘小猴一躍上前,叫道:「大哥,你可真有—套!」邊自懷裡摸出四張銀票,又笑 
    道:「呶,這是兩萬兩銀票!」 
     
      接過銀票往懷裡塞,阮莫歎笑道:「小猴,總以為你夠機伶,不料你還是被人家踩 
    上後跟,你說說,那天到底怎麼回事?」 
     
      阮莫歎往樹下破籐椅上一塞,伸直雙腿面向沙河! 
     
      甘小猴一屁股坐在椅子邊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砸向河心,忿忿的道:「提起來我是 
    灰頭土臉,連大哥也面上無光!」甘小猴突然急急問道:「對了,大哥,你騎的那匹老 
    馬呢?」 
     
      阮莫歎笑道:「馬是老了點,但腳程還不錯,不過我沒騎回來,丟在山裡也不知到 
    哪兒了!」 
     
      雙手使勁一拍,甘小猴道:「糟啦!」 
     
      阮莫歎道:「怎麼啦?」 
     
      甘小猴急急的道:「那匹老馬是卓寡婦拉磨的,那天我見那匹老馬拴在磨坊外,騎 
    上便跑,屋子裡卓寡婦撕破喉嚨似的又叫又罵,我答應立刻還她的,這下子可完了!」 
     
      —笑,阮莫歎手指頭點上甘小猴的頂門,罵道:「對你,卓寡婦一定包涵,你以為 
    我不知道你同那個半老徐娘的寡婦有一腿?」 
     
      甘小猴忙又道:「大哥,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為一談,再說,那匹老馬只要在磨 
    上拉,卓寡婦就會有飯吃,如果沒那匹老馬,我甘小猴就不知道她會急成什麼樣!」 
     
      哈哈一笑,阮莫歎道:「卓寡婦是苦了點,她那個啞巴女兒跟著她過苦日子,我早 
    就心裡起疙瘩!」他一頓,又道:「小猴,我可得把話說前面,你同卓寡婦那一腿我不 
    過問,可你要是連那個可憐啞巴也一口吞,小心我敲爛你的頭!」 
     
      甘小猴一聲苦笑,道:「啞巴才十三歲,甘小猴今年二十六,可我也拿她當女兒待 
    ,大哥,你能將她母女的事擺在心上,甘小猴代卓寡婦謝謝你了!」 
     
      伸手摸出一張銀票,阮莫歎道:「拿去吧,別說是我給的,也好叫卓寡婦對你小子 
    另眼看待!」 
     
      抖著雙手,甘小猴道:「大哥,你開玩笑?銀票一張就是五千兩呀!真拿到卓寡婦 
    面前,不定會把她嚇死!」 
     
      一笑,阮莫歎道:「別他娘的露出—副沒出息樣子,走吧,我得清靜—陣子!」 
     
      突然,甘小猴仰天哈哈大笑起來,一雙猴兒眼笑得擠出眼淚來……坐在破籐椅上的 
    阮莫歎仰臉冷冷道:「拿了銀票快走人,他娘的,你笑什麼?」 
     
      甘小猴拭著眼淚,道:「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因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阮莫歎一愣,道:「究竟什麼事?」 
     
      甘小猴笑意滿面的道:「包師爺,固縣衙門裡那個肥頭肥腦的包師爺呀!」 
     
      阮莫歎道:「包師爺怎麼了,你快說!」 
     
      甘小猴噎著氣,道:「姓包的異想天開呀!」 
     
      「他想幹什麼?」一頓又道:「我已經答應放他—馬,別他娘的不識好歹想動歪腦 
    筋!」 
     
      甘小猴笑道:「唉,還真在動他娘的歪腦筋了!」 
     
      「呼」的站起身,阮莫歎沉聲道:「他想幹什麼?」 
     
      甘小猴笑道:「一大早牢飯湯我剛喝下肚,才睡了一覺,姓包的已來到牢房,他說 
    我是冤枉的,當場就把我放出來,私下裡他塞給我這些銀票,要我老地方會你,不料我 
    剛走幾步,他又叫住我,哈……你猜他對我說了些什麼?」 
     
      阮莫歎罵道:「去你娘的那條雞腿,我怎會知道他對你說些什麼?」 
     
      甘小猴笑笑,道:「他老小子要你保他上路,明白的說是要你這位『索命判』保他 
    的鏢!」一聲哈哈,又道:「大哥你想,他這是不是老天真?」 
     
      阮莫歎急問:「你怎麼說?」 
     
      甘小猴道:「我對他說,我阮大哥怕不會答應,但我會把話帶到!」 
     
      緩緩踱向河岸邊,阮莫歎雙目直視水面,道:「妙,娘的,也虧得他想得出來!」 
     
      甘小猴道:「大哥,姓包的老小子可是撈了不少昧心銀子,你不會為這種人賣命吧 
    ?」 
     
      阮莫歎猛的回身,道:「好!他那裡將計就計,娘的皮,我這裡順水推舟,小猴, 
    姓包的銀子,不賺白不賺,這趟鏢我接了!」 
     
      滿面驚訝,甘小猴道:「我的老媽呀,『索命判』你不是開玩笑吧?」 
     
      阮莫歎道:「我像是開玩笑?」 
     
      甘小猴道:「哎呀我的老祖宗,你拿什麼給人家保鏢?你有幾個鏢師幫襯,哪兒來 
    的趟子手替你推送鏢車?西去長安八百里,你以為天亮走到天黑便到了?別逗了,阮祖 
    宗!」 
     
      面無表情,阮莫歎道:「回到縣城你便走一趟縣衙,告訴姓包的,他這趟鏢我保定 
    了!」 
     
      甘小猴愣然的道:「就你一個人?」 
     
      阮莫歎道:「還有你呀!趕車你總會吧?」 
     
      甘小猴道:「敢情你想學學關二爺單騎保皇嫂?」 
     
      「哦呸!」阮莫歎罵道:「關二爺保皇嫂為的是個『義』字,我阮莫歎保包松全是 
    為銀子!」他一頓又道:「告訴姓包的,他給協遠出多少,我便收他多少,什麼時候上 
    路,回來告訴我,准誤不了事!」 
     
      一掌拍在大腿上,甘小猴笑道:「他奶奶的,有你『索命判』撐腰,我甘小猴便能 
    直起身子往前走,我這就找姓包的去!」 
     
      於是,甘小猴走了……甘小猴並未趕到縣衙門,卻趕到東城後街,就在一條小巷子 
    裡,他敲開卓寡婦那個斑駁木門! 
     
      開門的是卓寡婦唯一的啞巴女兒,她見甘小猴猛的一把拉住不放手,邊「咿咿呀呀 
    」的直往屋裡叫! 
     
      立刻,便見屋邊磨坊衝出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這女人生得還真不賴,雙眼皮薄嘴 
    唇,皮膚白得同她臉上的麵粉無分別,敢情老馬被甘小猴騎走,她只得同啞巴女二人合 
    力在推磨了……卓寡婦見是甘小猴,早邁著大腳板衝出來,她一手叉腰,只一手便指著 
    甘小猴罵道:「沒良心的甘小猴,殺千刀的小混混,你把老娘的馬騎到那兒去了,你說 
    !你說呀!」 
     
      卓寡婦大怒,雙手暴伸,幾乎把甘小猴掀翻在地,邊尖聲罵道:「你要不把馬送回 
    來,今個同你沒完沒了!」 
     
      伸手在懷裡摸,甘小猴道:「別急嘛,卓大姐,我早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一份,早 
    晚我甘小猴都在為這個家打算呀!」 
     
      卓寡婦怒罵道:「你再胡說什麼?你會為我母女?」 
     
      甘小猴忽的抖開五千兩銀票,笑道:「拿去吧!」 
     
      卓寡婦見是一張紙,問道:「這是什麼?」 
     
      甘小猴嘻嘻笑道:「敢情好,窮的連錢都不認識了!」 
     
      卓寡婦冷笑道:「這叫什麼錢,一張擦屁股紙!」 
     
      甘小猴指著紙上寫的道:「五千兩銀子的銀票,你看不懂?」 
     
      卓寡婦怒道:「猴崽子,你不知道我不識字呀!」 
     
      甘小猴笑道:「既然不識字,那就聽我的,打從明天起,你也別再替人磨面了,你 
    母女撿些喜歡的買來穿,花粉珠寶盡著用,聽我的,關起門來好生過日子吧!」 
     
      卓寡婦沉聲道:「小猴崽,敢情你是喝多了,還是發了瘋,沒得倒跑來找老娘尋開 
    心?」 
     
      甘小猴面色一寒,道:「娘的老皮,說了半天你還是不信哪!」 
     
      卓寡婦冷笑,道:「你有五千兩銀子便不會來我這兒了!」 
     
      甘小猴一聽怒道:「你這是什麼話,當真把甘小猴當成無義無情之人?」他一把拉 
    住卓寡婦的手,道:「走,跟我到永富錢莊,我把這五千兩銀票往錢櫃上存著,想怎麼 
    花便怎麼花!」 
     
      別看卓寡婦比甘小猴高半個頭,甘小猴使起狠來卓寡婦便成了羔羊! 
     
      一連轉了兩條街,甘小猴把卓寡婦拖到永富錢莊,五千兩銀票往櫃檯一放,甘小猴 
    已吆喝道:「那位管事的?」 
     
      櫃檯裡面兩個管帳的見是五千兩銀票,忙不迭的請甘小猴與卓寡婦二人坐下——指 
    著銀票,甘小猴對管帳的道:「五千兩銀子寄在貴銀號,把名字記她的!」邊指著驚得 
    發愣的卓寡婦,又道:「先支一百兩交由她帶回去,以後支多少便記多少!」 
     
      連掌櫃也匆匆走出來了——流著滿眶淚,卓寡婦一把拉住甘小猴,泣道:「小猴! 
    小猴你……」 
     
      甘小猴笑笑,道:「拿了銀子先回去,等我辦完事我們家裡說去!」 
     
      於是,甘小猴走了……走得十分輕鬆! 
     
      卓寡婦也走了,是拭著興奮的眼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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