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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 眼 劍

                   【第十一章】
    
      她在想,也在奇怪,為什麼自己的爺爺竟會不願伸手救助垂危的人?這是每個 
    人該做的,爺爺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不敢相信那是事實,自她記憶開始,她便一直和爺爺住在這裡;此地雖偏疏 
    僻遠,物質的享受雖簡粗,但精神的擁有卻是無可比擬的,真的,她和爺爺一直生 
    活得很愉快,她跟著爺爺學會了捕魚,獵鹿,他們有吃不完的糧食,這是一個世外 
    桃源,人間天堂。 
     
      爺爺傳授了她武功,這使她會獵得不少的山豬和麋鹿,她甚至會捕得兇猛的虎 
    豹哩,她說不出有多高興,她驕傲的和爺爺馱著它下山,換了很多錢;然後滿載著 
    日常的日用品,而且還可以做新衣服咧! 
     
      爺爺一直愛護著自己,他是那麼仁慈,那麼風趣,使自己忘卻了沒有爹娘的痛 
    苦;她從沒有見他們,她不知道為什麼,爺爺也從不告訴自己,她當然很想知道, 
    但爺爺不肯告訴自己,自己也不敢追問,她是不敢惹爺爺生氣的。 
     
      但今天她就惹了他老人家生氣,她從沒見過爺爺這樣的臉色,更從沒看過爺爺 
    這麼大聲的喝叱自己,這是為什麼? 
     
      想著,想著,愛鳳不禁悲從中來,俯首抽泣。 
     
      淚水濡濕了她兩頰,她心中又感到一股委屈。 
     
      爺爺教自己念古聖先賢的書,時常叮嚀自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有用的人;今天 
    ,她這樣做,是錯了嗎? 
     
      不!救人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怎麼會是錯了呢? 
     
      可是,爺爺為什麼要反對呢! 
     
      為什麼?……愛鳳收束淚痕,拿著小石子,無意識的,一個一個的,丟進河裡 
    ,響著「撲通,撲通」的聲音,她真是想不通,想不通。 
     
      望著濺起花花的浪花,愛鳳百思不得一解。 
     
      她想累了,但她仍在想……不知過了多久,月兒已是偏西,她才聽到皂衣老者 
    在呼喚她:「鳳兒,可以進來啦!」 
     
      愛鳳連忙提起忘記帶回去的魚簍,躍步而進;一進門口,她便問道:「爺,那 
    人有沒有希望?」 
     
      皂衣老者滿頭大汗,似乎疲憊非常,聞言只冷漠的點了一下頭,道:「那廝耐 
    命的很,可能死不了。」 
     
      把魚簍放在灶上,愛鳳撩目向床上望去,但只見邵真靜靜的躺著,臉色依然很 
    蒼白,看起來並無起色,一點也沒有元氣的樣子。 
     
      他的衣服已換上了一襲黑色大袍,顯然很不合身,有點臃腫的模樣,顯然他那 
    身衣服是皂衣老者的。 
     
      左手的袖子挽至臂肩上,手肘則用兩塊木板夾著,而且還用一塊黑布紮起來, 
    纏至頸上,使左手彎曲著,平放於胸前,很明顯的,他的手曾經脫臼。 
     
      另外右臂上也紮著傷口,以及左腳踝上也包著,大致上,他的傷勢是如此—— 
    是說從外表看來。 
     
      「爺爺,他為什麼會這樣子?」眨了一下眼,愛鳳轉首問道。 
     
      淡漠的撩了一下眼皮,皂衣老者淡淡的道:「誰知道?或許是被人謀害,或許 
    是不慎,也可能是他自己導短見。」 
     
      回眸望了一下邵真,愛鳳問道:「爺爺,他有沒有內傷?」 
     
      「何止是有,差點沒五臟離位呢!」 
     
      點了一下頭,皂衣老者拿起一條濕手巾,擦抹臉上的汗珠,吁了一口氣,顯得 
    很疲倦的道:「助人助到底,既然救了他,爺只好盡全力了;我已經讓他服下咱自 
    己煉製的『回魂十三丹』。」 
     
      歡欣的露出一個微笑,愛鳳道:「那他一定可以活了,我們的『回魂十三丹』 
    ,任是如何嚴重的內傷,只要不斷氣,一天一服『回魂十三丹』,服完十三劑之後 
    ,包管痊癒!」 
     
      皂衣老者沒接腔,面無表情的望了邵真,生硬的道:「但不知道他會不會感激 
    我們?」 
     
      猛地一愣,愛鳳奇怪的望著他,不解的道:「怎麼不會呢?我們救了他的性命 
    ,他當然很感激我們啦!誰不會呢?」冷冷一笑,皂衣老者嗤著聲道:「話別說得
    太早!」 
     
      又是一怔,愛鳳不禁整個愣了下來,她真不懂她爺爺話意何指,天下哪有不對 
    救命恩人感激的? 
     
      呆愣了良久,愛鳳才緩緩啟齒道:「縱算他不感恩也罷,我們救人的動機,並 
    非為了博得他的感激呀!」 
     
      牽動了一下唇角,皂衣老者似想說什麼,又停了下來;接著岔開話題道:「不 
    談這個,鳳兒,爺爺累了,你幫我准備熱水好不?」 
     
      雖然滿腔疑惑,愛鳳仍是柔順的頷了一下首,說道:「好的,爺爺,鳳兒準備 
    熱水去。」 
     
      「噢,我忘了你全身濕淋淋的,還是你先去洗吧。」似是才想起,皂衣老者趕 
    忙道。 
     
      搖了一下頭,愛鳳微笑著道:「不用了,方纔我在外頭,風已把衣服吹乾啦, 
    還是爺爺洗吧。」 
     
      說罷,不等皂衣老者回答,便從灶上取出熱水,提著桶走出屋外左側的澡房; 
    皂衣老者也不再說,便取了衣服洗澡去。 
     
      愛鳳回到屋裡頭,望了望邵真仍無動靜,不禁有點急,見四下無人,大膽的伸 
    手摸摸邵真的額角……但覺一觸手,甚是驚人,幾如烤紅的鐵一般熱,愛鳳不禁大 
    吃一驚! 
     
      正吃驚時,邵真忽然蠕了蠕烏紫的嘴唇,模模糊糊的嗯了幾聲,愛鳳連忙側耳 
    靜聽……然而聲音卻很細微,像蚊子聲般的哼個不停,倒很像是在呻吟……好可憐 
    呵,竟遭此不幸,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愛鳳如此單純的少女,心腸自是很慈悲,她 
    望著邵真扭曲抽搐著的面孔,不自禁的歎息道。 
     
      邵真的身子忽然輕輕翻動了一下,愛鳳以為他要醒來了,心中暗喜,但邵真旋 
    又靜止不動,愛鳳不禁一陣失望。 
     
      「好好休息吧,你會好過來的。」扯上一條被單,輕輕的蓋住邵真的身體,愛 
    鳳喃喃的自語道。 
     
      忽然邵真又呻吟起來,好像是在說些甚麼,起初愛鳳聽不清楚,但聲音愈來愈 
    大,愛鳳終於能夠清楚他所吐的字語:「……嗯……你……為甚麼要,要……?我 
    ……愛你,我……不,不能……」 
     
      聲音像斷線的珍珠,漸又趨於微細,突然邵真像發瘋般的大喊:「哈哈哈!毀 
    滅我吧! 
     
      沉淪我吧!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的!」 
     
      愛鳳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了一大跳,差點沒跳了起來。 
     
      邵真旋又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但已能看見他的胸膛在做著有規律的起伏, 
    顯然他的傷勢已是好轉過來了。 
     
      愛鳳輕拍著胸脯,受驚地喘了一口氣,心中暗笑著道:「差點沒把我嚇倒,你 
    毀滅沉淪,誰又在乎?幹嘛,嚷這麼大聲的?」 
     
      旋即又想著道:「他方才似乎提到一個女人的名字,說甚麼愛他又不能,這是 
    怎麼一回事?」 
     
      正想著,皂衣老者已洗完澡,走進門來。 
     
      愛鳳連忙說道:「爺爺,方纔他吐夢囈。」 
     
      皂衣老者似乎是洗過了澡,心緒不再那麼陰沉,臉上雖沒笑容,至少不像方才 
    死了一樣扳的那麼難看。 
     
      他像是微感驚異,走前問道:「哦?他說了些甚麼?」 
     
      愛鳳把才纔邵真說的話,告訴了皂衣老者。 
     
      皂衣老者聽完,沉吟一下道:「照此推測,顯然是為了男女間的感情糾紛。」 
     
      說著端詳了一下邵真,沉吟道:「他已好多了,依此看來,他最遲明兒便能醒 
    過來,可能要比這更快一點。」 
     
      愛鳳也望著邵真,好奇的道:「爺爺,從他的受傷情形,我們能不能知道他是 
    如何受傷的?」 
     
      俯首沉思了一會,皂衣老者道:「從他嚴重的內傷看來,那是跌撞而成的,並 
    非為人所擊,前天不是有一場暴風雨嗎?他可能是看不清路而跌下的。」 
     
      凝神聽著,愛鳳眨了一下眼問道:「爺爺,你意思是說他從懸崖上掉下來?」 
     
      微微點頭,皂衣老者旋又道:「如果他真涉上『情』字,很可能是他自己跳下 
    來也說不定。」 
     
      「你是說他自殺?」微感吃驚,望著邵真問道。 
     
      皂衣老者道:「我是說有這個可能,反正他不是他殺錯不了。」 
     
      愛鳳不感同意的道:「如果他被人追趕而致失足墜崖呢?那不算是他殺嗎?」 
     
      皂衣老者不禁感到語塞,露出一個笑容,讚賞的道:「鳳兒,你的腦筋蠻精密 
    的,你的假設有理。」 
     
      「爺爺,你誇獎了。」 
     
      受他一捧,不禁樂不可支,愛鳳見皂衣老者不再扳著臉,興奮的道:「爺爺, 
    現在讓我們來解釋為什麼他能攀上樹幹而沒死呢?」 
     
      「你認為呢?」 
     
      含笑點一下頭,皂衣老者顯然被激起興趣,捋著短鬚道。 
     
      愛鳳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似是沉思了一下,方開口道:「我不敢說我的想法 
    是對的,不過我認為這樣解釋是很合理的:當時即是狂風暴雨,必定摧折了不少的 
    樹木,掉至河裡,而他掉下的身子正巧跌在樹幹上,你或許會認為,這也有跌死的 
    可能,但水的軟體物,與一般硬實的陸地不同,他如果掉落地上,必殆無疑,回生 
    機會等於零,可是跌在水中便不是如如此,他可能掉在樹幹上的時候,樹木隨著壓 
    力從水裡沉下,而水有浮力,可大大減輕墮下的力量,而那人又正摔在樹枝上,樹 
    枝比樹幹脆弱,多少也可以減低掉落的力量,所以他實在挨上的勁道,並非與從他 
    崖上落下的勁道成正比,再者,看他兩邊太陽穴鼓鼓的,顯然是學過武功,而且可 
    能武功不差,人在危難的時候,總會有潛在的求生力量,他一碰上那樹幹的時候, 
    很自然的激發他體內的功力,多多少少可以減少他碰擊的力量,所以他只是昏死過 
    去並沒有死去,然後他之所以在樹幹上漂浮兩日,沒有翻落水底淹死,是因為枝葉 
    緊緊的勾住他的衣服的緣故。」 
     
      頓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愛鳳仰著臉問道:「爺爺,這便是我的想法,你以 
    為呢?」 
     
      皂衣老者靜靜聽完之後,沉思了半晌,呵笑著道:「鳳兒,我不得不同意你的 
    看法;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它。」說話之時,床上的邵真 
    忽然大聲的呻吟了一下……皂衣老者祖孫倆忙不迭轉眼望去——但見邵真的身子大 
    大的蠕動了一下,像是要醒過來的樣子。 
     
      愛鳳見狀忙不迭走近床邊,蹲下身子,輕輕叫道:「壯士,你醒醒!」 
     
      皂衣老者也走近床畔,目注著邵真,微微訝異的道:「受如此重創,竟能這樣 
    快有反應,真太不簡單,太不簡單!」 
     
      話聲未完,邵真已哦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皮。 
     
      邵真只感四肢一陣刺骨之痛傳來,全身骨架像是拆了開來一樣,疼痛難當,他 
    想翻動一下身子,馬上痛得緊蹙著眉頭,嗯哼不止,他很吃力的撩開沉澀的眼簾, 
    有如千斤重般的,好不容易,他才睜開了眼。 
     
      但他覺得眼前一片烏黑,不見一物,連忙閉下眼來,耳中隱隱聽到有人聲,連 
    忙開口道:「請問,這是哪裡?」 
     
      愛鳳連忙回道:「這位是我爺爺,我叫侯愛鳳,你是在我們家裡的,你傷勢還 
    沒好,不要亂動。」 
     
      邵真睜開眼睛,溜了一下,仍是黑漆漆的,不見一物,蠕了一下唇角,不解的 
    問道:「你,你們在哪裡,在下怎沒見你們?」 
     
      奇怪的往皂衣老者望了一眼,愛鳳茫然的道:「我們就在你面前啊。」 
     
      「在我面前?」 
     
      猛地一震,邵真連忙掙坐起身子,但覺週身如火灼,痛叫一聲,又躺下去,他 
    的心房剎地抽搐起來,他睜大眸子,他甚麼也沒看到——除了黑暗! 
     
      「你們騙我!我根本沒有看見你們!」 
     
      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邵真仍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他警惶的喊著:「你們為甚 
    麼要這樣?為甚麼不燃盞燈?」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呆愣了一下,吃驚的互望一眼,皂衣老者俯下身子,伸手在 
    邵真睜得斗大的眼前緩緩揮了揮但邵真一點反應也沒有,兩雙睜得很大很大的像死 
    魚的眼球,如中魔般的瞠視著。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倏然一震呆呆的互望著,他們的心底有一個共同的意念:他 
    瞎了! 
     
      邵真的心在痙攣著,他明明聽到說話的聲音是在眼前,可是他看不到說話的人 
    ,真的看不到! 
     
      緩緩的張開嘴,嘴唇在顫抖著,大大的顫抖著,他蒼白的臉冒出了如指大的汗 
    珠,他很困難的扯動了一下喉結,嗓子宛如嗆了泥巴一樣沙啞,沙啞裡頭帶著濃深 
    的驚駭和濃深的哭音。 
     
      「我……我看不見?我是一個瞎子?我真的看不見!我真的是一個瞎子?」 
     
      突然,他發狂般的大喊著:「不!那不是真的!決不是真的!我能看見你們! 
    我怎會看不見你們?我看見了!你們在我眼前對不!我不是瞎子!我有兩隻眼睛! 
    真的!我沒有騙你們!我看見了——黑暗!天啊!」 
     
      皂衣老者和侯愛鳳被他突如其來的發瘋舉動,皆是一愣,呆立不知所措……
    
      邵真盡力睜著瞳孔,他想拿起左手,但覺一陣刺痛,立即換上右手,用力的在
    眼前晃著,晃著,用力的晃著!但他沒有看見,真的沒有!他的神經是剎地收起來
    !他的意識剎地停止運轉!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不,是一片黑暗!黑暗!他最討厭
    的黑暗!黑暗!黑暗……他相信這是一個夢,一個丑劣的噩夢!那不會是真的,決
    不會是真的!他咬了一下舌尖,咬得很用力!一陣痙痛傳來,噢!他相信了!這不
    是夢!那是一個千真確的事實,令他呼天搶地的事實——他是一個瞎子!一個盲人! 
     
      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即使他不想看的也一樣,他多麼希望他此刻能看 
    到一點點光亮就好,一點點就好,哪怕是火燒屍體的火光!噢!天! 
     
      他崩潰了!他接受了一個殘酷的打擊——他被一切光明拋棄了!他從此永遠被 
    黑暗吞沒了! 
     
      他的前程再也沒有光亮,只有黑暗!黑暗……! 
     
      他不是一個鐵人,他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血肉軀體,他有悲怒,他有喜樂,他 
    甚至比別人來得容易喜怒哀樂,他如何能承受這打擊?他哭了!哭了!真的哭了! 
    這不是懦弱,這是一個凡人的抗議——當他到了絕望無助的地步的抗議,抗議蒼天 
    的不公!抗議命運的作弄!抗議自己的不幸!他可以這樣的,為什麼不能呢? 
     
      天下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財富,不是名譽,更不是生命,因為那些有的可以失而 
    復得,有的可以不再感到痛苦,然而失明,那是永遠活在黑暗的地獄,永遠忍受著 
    別人不敢受的痛苦,痛苦!噢,有嗎?有什麼比失去靈魂之窗的眼睛更痛苦呢?有 
    嗎?有嗎? 
     
      邵真忘卻了他曾是如何譏笑過流眼淚的人,但他現在盡情的哭了!他愈哭愈傷 
    心,因為別人哭時尚能見到自己的眼淚,而他連這點權利都沒有!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在一旁,默默無語著,他們想不出用什麼語句來安慰邵真, 
    他們可以體會到邵真的痛苦,如換了他們,他們也會和邵真一樣的,也許比邵真更 
    要來得傷心呢! 
     
      侯愛鳳的心很軟,儘管她和邵真並不認識,甚至可說是毫無關係的人,但她見 
    邵真那副傷心失魂狀,兩眸也不﹒自禁的紅彤彤的,淚兒汪汪,只感心胸一陣悲忿 
    填膺,默默的流著淚。 
     
      皂衣老者雖也經過無數的辛酸苦辣,而且當初他還不願意救邵真,此刻嚴肅的 
    臉上也一片同情之狀,油然而露。邵真哭累了,哭倦了,他睜開眼,旋又閉上眼, 
    不是嗎?此刻,甚至以後的他,睜眼與閉眼對他都是一樣,並沒兩樣,他開始鎮定 
    自己,他未曾如此崩潰過,他一直就認為既然成了無法否認的事實,那麼就必須接 
    受事實,不管事實是如何的糟。 
     
      現在,他接受了這事實,他開始冷靜的回想,回想他為什麼會失去了光明,他 
    必須想,他一向對一件事情的發生,都要追尋前因後果。 
     
      然而他昏沉的腦海怎麼也想不起任何東西,只是一片空白,空白的像一張紙— 
    —即連一點「污點」也沒有!沒有,完完全全沒有! 
     
      他再度顫慄了!他再度接受一個事實——他,喪失了記憶! 
     
      猛然的,他大聲的狂叫著:「我是誰?告訴我,我是誰?」 
     
      被他這發瘋般的一嚷,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倏地嚇了一大跳,兩人吃驚的互望了 
    一眼,心頭猛又是大震,他們已知道邵真在不幸中又加上一層不幸了! 
     
      「怎麼?你們連我是誰也不知道嗎?你們死了不成?總不開口?快!快講我是 
    誰!」 
     
      剛平定下來的情緒,陡又如狂波怒濤般的掀起,邵真號叫著,掙扎道:「我是 
    阿狗?是阿貓?我是王公孫子!我是叫化乞兒!說呀!我是誰!噢——天!為甚麼 
    如此折磨我?」 
     
      聲音之淒厲悲慘,幾乎要使侯愛鳳號啕大哭,她含著淚,她顫著手,按住邵真 
    掙動的身子,啞著嗓子,她說道:「壯士,你不要傷心,你會很快的回復過來的… 
    …」 
     
      「你是誰?」睜著眸子,邵真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惡狠狠的問道。 
     
      侯愛鳳決料不到他如此兇惡,竟也呆怔了一下,有些怯生生的道:「我,我叫 
    侯愛鳳,在我身旁的……」 
     
      不等她說完,邵真又粗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怔了一下,侯愛鳳蠕著嘴,道:「我,我怎會知道?」 
     
      猛然大叫一聲,邵真睜目怒道:「混蛋!你怎可以不知道?」 
     
      嚇了一大跳,侯愛鳳花容失色的驚叫了一聲,連忙站起來跑開……皂衣老者忙 
    不迭攬住她的肩胛,面無表情的望著瘋狂的邵真,不知是惱火邵真的粗蠻,還是實 
    際需要,他冷漠的道:「鳳兒,咱們別理他,不妨讓他吵一陣子,過一會他便會平 
    靜下來的。」 
     
      侯愛鳳睫毛上仍沾著淚痕,心中不忍的望著邵真哽咽著道:「可是,爺爺,他 
    這樣子?」 
     
      「沒事的。」 
     
      皂衣老者像是安慰的說:「他這樣,已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心中的痛苦,我們 
    是沒辦法替他解決的,不是嗎?讓他盡情的發洩個夠,然後他便能減除他心中的痛 
    苦了。」 
     
      侯愛鳳拭著眼淚、淒聲問道:「爺爺,他為什麼會這樣子呢?」 
     
      歎了一口氣,像是憐恤的望了一下邵真,皂衣老者沉聲道:「大概是他頭部受 
    了太大的衝擊,以致破壞了他腦部和眼部的機能。」. 
     
      「太可憐了!」 
     
      淚水又湧了出來,侯愛鳳閉下眼,似是不忍觀看邵真那慘狀,把臉龐埋在皂衣 
    老者胸前,啞聲問道:「爺爺,我們有沒有辦法救他呢?」 
     
      搖了一下頭,皂衣老者苦笑道:「我們能救活他已是很不容易的了。」 
     
      竟放聲哭出來,侯愛鳳哭得很傷心,彷彿就是她自己失明了,喪失記憶一樣、 
    她斷續的問道:「那……那別,別的大夫是……是否能治好他呢……」 
     
      「很難說。」仍是搖了一下頭,皂衣老者聲音沙啞的道:「也許可以,也許不 
    能。」 
     
      邵真鬧著,哭著,要不是他覺得無法起身,他一定會躍下床來,良久,他終於 
    冷靜,不,應該說是累了,他沉沉的睡過去……屋外,月光仍然照耀著,風兒依然 
    吹著,可是,可以很深刻的體會出來,它染上了一層淒愴……
    
      秋高氣爽,涼風徐徐。 
     
      辣辣的「秋老虎」被濃濃的,鬱鬱的,看起來像是沒有雜質的雲朵遮住了,層 
    層的堆疊著朵朵的雲翳,像棉絮,像豆腐,也像輕紗。 
     
      這種天氣,並不適合引人遐想沉思。 
     
      它只是一個陰涼的天氣,它代表秋天的典型——陰而不沉,靜而不謐,不寒而 
    燥,亦雅亦肅。 
     
      秋之蟲,不再爭鳴競歌,悄悄的,只有風拂動樹梢的聲音,河水磨動沙石的聲 
    音……平靜的河水,像一條白色的帶子,蜿蜒迤邐的伸展著,沒有人知道它來自何 
    處,去於何方,它不讓人看到它的兩端,只能讓人知道它是「源源流長」的。 
     
      河水緩緩而流,顯得很深沉,肅穆,沒有滔天的浪花,沒有澎湃的濤聲,很靜 
    ;靜得像未經世故的處子坐禪,也靜得像飽嘗風霜的暮年人。 
     
      暗褐色的牛官石上,盤腿坐著一名年輕人。 
     
      這名年輕人穿著一襲乳白的勁裝,但有幾處是用了不同顏色的布料縫補上去, 
    在觀感上,顯得很格格不入。 
     
      他的背影,長而壯健,但他端坐得紋風不動,彷彿是入定的老僧一樣,在他雖 
    是穩重的背影裡,卻不難看出抖散著有太多的悲愴,落寞和孤獨,這,和他的年齡 
    又是如何的不相稱哪! 
     
      他是在垂釣,但一點也不像,而且看起來他連那個意思也沒有。 
     
      身旁的魚蔞空空如也,連條小魚也沒有,他閉著眼,青綠色的釣竿被他無意識 
    的握著,從他英朗的眉宇間,卻又很奇怪的抹上一層陰影晦澀。 
     
      他的頭髮散了開來,沒有扎髮髻,很優雅的披散在兩肩,清風掀起了它,卻又 
    飄散著淡淡的落魄,和隱隱的傷悲,他紅潤的唇角雖是緊抿著,但他決不是堅毅魄 
    力的洋溢,卻是一股自我嘲諷和變態恨意的昂揚——那不是別人,正是「鬼見愁」 
    邵真。 
     
      從他被救起來的日子算來,他呆在這裡至少有半個月了。 
     
      在這半個月裡,他接受了皂衣老者和侯愛鳳的悉心治療,在「回魂十三丹」的 
    滋養下,他的內創和外傷皆已痊癒了,但這並未包括他失明的兩眼和空洞茫然的腦 
    海。 
     
      他確實傷心了好一陣子,他甚至想自殺,他真的無法忍受被光明摒棄的痛苦, 
    和「忘我」的痛苦,但他想他一定是一個倔強的人,因為他堅強的活下來了。﹒ 
     
      半個月來,他真的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如果他還能知道以前的自己的話,他 
    一定會驚奇自己變得如此沉默寡言,他的人生觀滲進了太多的悲觀色彩,他敵視一 
    切,他憎恨一切,包括他自已。 
     
      從今以後,他是一個瞎子,他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他為,「現在的自己」取 
    了一個叫吳知的名字——那是一個含有自嘲與無奈的意味的名字——吳知與無知同 
    音也,見不著東西,想不起過去,這不是「無知」麼? 
     
      現在他自己是一個謎,他不僅過去的想不起,即連他為什麼落到如此地步也不 
    知道,唯一能知道的,他是一個練武的人,是在武林中行走的江湖客,而且他還知 
    道自己很富有,他發現自己的錢囊裡有七萬兩銀子的飛錢,和一把顯然是自己的兵 
    器的短劍。 
     
      侯大再——就是那個皂衣老頭,和侯愛鳳曾為自己的銀子而驚訝,事實上他自 
    己也很驚訝,自己的羊皮囊袋裡為何有這麼多錢? 
     
      當他抽出短刃的時候,侯大再和侯愛鳳曾大聲驚呼,他們說他的兵器令他們睜 
    不開眼……。 
     
      但這些,依然無法使他想起自己是誰。 
     
      現在唯一能記憶的是從他被侯家祖孫倆救起之後,他看不到他倆的面貌,他知 
    道了他們是獵戶,生活很清苦,僅此而已。 
     
      侯愛鳳對他很是友好,在這裡,唯一能使他稍稍感到心胸開朗的,便是侯愛鳳 
    對他的友善。 
     
      但侯大再對他卻似有很深的敵意,他能感覺出,侯大再對他相當冷漠。 
     
      侯愛鳳顯然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子,他看不見她,但他肯定,有善良的靈魂一定 
    也有美麗的外表,他深深遺憾自己不能目睹她的廬山真面目,那一定是很美的,她 
    雖是深居此荒山中,顯示著她是有涵養,有見識的女子。 
     
      侯愛鳳很爽朗,也很健談,邵真陰澀的心情,因她如春風沐雨般的歡快而開朗 
    起來,她完全沒有看不起自己是一個盲人,她,是一個令人感激的女人。 
     
      然而侯大再便不同了,他曾對自己說過,他本是不願救自己,是受了侯愛鳳的 
    要求,才救自己,他叫自己傷好後便離開這裡。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起初以為是他生活清苦,無法負擔自己的用度,但他把銀子拿給他的時候, 
    他又堅決不要,這不禁使他感到撲朔迷離。 
     
      不管怎樣,人家救了自己,已是一件大恩德了,人家並沒有理由要收留自己, 
    再說自己也必須查明自己是誰,相信有人認識自己的,自己不妨在江湖上摸索,說 
    不定就會碰上熟悉自己的人。……
    
      邵真端坐著,他的腦海在思索盤算著——侯大再祖孫的武功顯然很行,昨兒侯
    大再獨自一人便捕到了一頭大熊,而侯愛鳳和自己釣了滿滿的一簍紅尾大鯉魚,事
    實上這都是侯愛鳳一個人釣的,他連一條小魚也沒釣著,他想不到自己對釣魚竟如
    此差勁。 
     
      今天,一大早,侯大再便單人扛著熊和鯉魚,徒步到遠在一百里以外的鎮甸賣 
    錢,預計入晚以前趕回來。 
     
      邵真拿了一張一千兩的飛錢托他兌換,並托他買些物品,他盤算把這些物品作 
    為酬謝他們對自己的救命之恩,雖然這舉動顯得俗了一點,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 
    樣了。 
     
      本來侯愛鳳也要一同去的,但她為了怕自己一個人寂寞,而留下來陪伴自己, 
    邵真對她無盡的感激。 
     
      幾天來,邵真已習慣在黑暗中摸索,他發覺自己雖是看不見,但聽覺卻很靈敏 
    ,幾乎一點點聲響他都能聽到。 
     
      正所謂:失去某一件東西,也必能得到某一件東西,這,便是造物者的平衡吧 
    ?邵真已暗自決定,明兒一早便要離開這裡。 
     
      這並非是因為侯大再對他的冷淡他才想走的,事實上他不走難道一輩子留在這 
    裡?當然不會,邵真必需要「找回失去的自己」,不是嗎? 
     
      正想得出神,邵真忽然覺出背後傳來一陣極為微細的腳步聲,他摒棄思想,開 
    口道:「愛鳳,地瓜烤好啦?」 
     
      侯愛鳳手裡捧著兩條仍冒著熱氣的地瓜,她本是躡手躡腳的,像是想嚇嚇邵真 
    ,見邵真先招呼,似感驚楞的笑了一聲,隨即放開腳步,揚聲道:「好啦,我趕熱 
    給你吃呢。」 
     
      侯愛鳳的臉蛋上綻著一朵笑靨,掠了一下發辮,她坐在邵真身旁,仰臉道:「 
    你倒真像耗子般的精靈,人家原本想嚇嚇你的,不想沒走了幾步路,你卻發覺了。」 
     
      哈哈一笑,邵真挪動了一下身子,道:「誰叫你地瓜烤得恁地香噴噴的?你瞧 
    ,我口水都流出來了哪。」 
     
      心中很是受用,侯愛鳳欣喜道:「你倒真會捧人。」 
     
      挑了下眉梢,邵真道:「如此恁麗,焉能不捧?」 
     
      「別滑嘴了,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哪。」粉頰浮上了兩朵紅雲,侯愛鳳不勝嬌羞 
    道。 
     
      望了望魚簍,侯愛風笑著又道:「嘖,真差勁,釣了老半天,連個小牝魚也沒 
    有。」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有啥法子,整條河的魚都是雄的。」 
     
      兜了一盆霧水,眨了眨眼,侯愛鳳道:「你在說啥?』,「不是嘛?」哼聲笑 
    著,邵真道:「昨兒你釣滿簍子,今兒我卻空空如也,魚兒如是雌的,焉會如此偏 
    心……」 
     
      嬌羞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侯愛鳳道:「油腔滑調,不與你說了。」 
     
      感傷一歎,邵真道:「忠言逆耳,自古皆然也。」 
     
      噗嗤一笑,侯愛鳳道:「喲,你說得有板有眼了,不害臊。」 
     
      把皮剝好,侯愛鳳把地瓜湊近邵真嘴邊,嬌聲道:「先黏黏嘴吧,看能否順氣 
    些?」 
     
      咬了一口,輕輕嚼著,邵真唔聲道:「唔,佳人美餚!不順氣也得暢氣。」 
     
      臉上露著笑,心底開著花,侯愛鳳卻故裝嗔怒狀嬌嗔道:「沒得正經,豈為君 
    子?」 
     
      有趣的拔長了一下頸子,邵真頓著牙道:「君子本為君子,其之所以沒君子, 
    乃女人是禍水之故也。?」 
     
      「饒舌!」紅著臉,侯愛鳳道:「色不迷人人自迷,咎由自取,焉能怪女人耶 
    !」 
     
      微微一笑,邵真朗聲道:「君不曾聞聖人之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一怔,即嗤了一聲,侯愛鳳道:「腐儒迂生之言,何以為據?」 
     
      大驚,邵真道:「譭謗聖人.其罪無以復加!」 
     
      忍俊不禁,侯愛風笑道:「吾不與汝辯矣。」 
     
      朗笑一聲,邵真道:「余豈好辯哉?余不得已也。」 
     
      皺著鼻子,侯愛鳳道:「得了,得了,我的大儒士,別再酸了好不?」 
     
      哈哈一笑,邵真放下釣竿,道:「如何,小丫頭認輸了吧?」 
     
      嗤了一聲,侯愛鳳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吾知趣耳。」 
     
      一愣,邵真道:「丫頭竟討便宜,該打。」 
     
      得意嬌笑,侯愛鳳道:「教汝以後不敢輕視女人也!」 
     
      朗聲一笑,邵真道:「爾不曾聞男人是寶,女人是草之言乎?」 
     
      眨一下眸子,侯愛鳳道:「君亦不曾聞女人即賢人否?」 
     
      一怔,邵真道:「未曾聞之。」 
     
      嬌聲一笑,侯愛鳳道:「如此,井底之蛙,何足論哉?」 
     
      佯怒,邵真道:「道來聽聽。」 
     
      得意的咳了一聲,侯愛鳳道:「有言『賢賢易色』。色,女人也,把敬慕女人 
    之心轉變為敬慕賢人之心,豈不是女人與賢人相等乎?」 
     
      恍然大悟,邵真笑道:「丫頭強詞奪理,一派胡言,真巧言亂德也!」 
     
      把地瓜湊近邵真的唇邊,侯愛鳳笑著道:「地瓜要涼啦,我們拉平,誰也不輸 
    好不?」 
     
      咬了一口,邵真邊嚼著邊道:「你丫頭真個厲害,少爺差點要落敗了呢。」 
     
      「你也不差。」 
     
      嫵媚一笑,侯愛鳳凝視著邵真顯得有點蒼白的面龐,由衷道;「瞧不出你這個 
    武夫竟有如此墨水哪。」 
     
      忽然邵真的臉色凝了下來,怔怔沉思著。 
     
      微感訝異,侯愛鳳蠕了一下紅嘟嘟的小嘴問道:「你又怎麼了?」 
     
      蹙著眉頭,邵真沉聲道:「我在想,我既已喪失記憶,何以仍能想起我從前念 
    的古書?我在想我是從哪裡學來這些的?」…﹒但我還是想不出來。」 
     
      眨了眨烏黑的眸子,侯愛鳳安慰的道:「別太操急,你慢慢會想起來的,爺爺 
    說你只是受了撞擊的原因,以致喪失記憶的能力,那天我們到鎮北找有名的大夫治 
    療,你一定能痊癒的。」 
     
      輕歎了一聲,邵真道:「這回要不是你們相救,我……」 
     
      打斷他的話,侯愛鳳柔聲道:「提這些做啥?這是份內之事,何況這又不過是 
    舉手之勞,誰也會這樣做的,對不?」緩緩的搖了一下頭,木然的臉上,泛上一股
    激動,聳動了一下喉頭,邵真顫著語音說道:「你不僅救了我的命,更給我活下去
    的勇氣,我慚愧的承認,要不是這麼多天來!你給我鼓勵,你給我安慰,你給我關
    切,你給我照料,真的,我懷疑我現在仍能活在世上,侯姑娘,我,我真不知要如
    何表不我心中對你的感激!」 
     
      展著笑靨,侯愛鳳柔聲道:「說完了沒有?你不須要表明,我能很深刻的體會 
    你心中的謝意,為了想使你以後不再說這些話,我誠心接受你的感激好嗎?現在, 
    我們是否該轉轉話題呢?我不妨告訴你,你如再說,我就要生氣了!」
    
      難耐的撇了一下唇角,撒下一撮難以克制的激動,緩緩吸了一口氣,邵真道:
    「愛鳳,這麼多天來,你忘寢忘食的為我煎藥煮粥,洗衣滌物,你如不讓我表示我
    心中的謝意,我會很不安的……」 
     
      稍稍一頓,從懷中掏出黑色的羊皮袋囊,從裡頭抽出了七八張飛錢,遞給侯愛 
    鳳,摯聲道:「我知道這樣俗了一點,但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愛鳳,你一定要 
    收下,否則會令我很……」 
     
      瞪了一下美眸,努著小嘴,侯愛鳳不待邵真說完,一把揪過飛錢塞進皮袋裡, 
    把囊袋重重的揣進邵真的懷裡,氣煞的說道:「你令我很不高興了!」 
     
      苦澀澀的笑了笑,邵真說道:「愛鳳……」 
     
      「你再說,我真的要生氣了!」重重一哼,侯愛鳳搶著道。 
     
      「吳兄,咱吃地瓜吧。」說著,把地瓜放在邵真手裡,侯愛鳳自己也啃著一條 
    地瓜。 
     
      默默的吃完地瓜,邵真開口道:「愛鳳,你為什麼不接受我的……」 
     
      把地瓜皮丟進水裡,濺起一個小浪花,侯愛鳳凝視著悠悠而流的河水,緩緩說 
    道:「感激,並不需要以財物來代表。我如真愛財,我可以『謀財害命』是不?我 
    只需要把你救起之後,搜出你的銀子,然後再把你推進河裡,不就成了嗎?我可以 
    得到你所有的錢咧,不是嗎?」 
     
      微微一停,把眸光停注在邵真臉上,侯愛鳳撫弄著小辮子,接著道:「目前你 
    雖無法復明與恢復記憶,但我相信這只是短暫的,並非永久的;我更深信有大夫可 
    以治好你的,而治你的病,必需要錢,對嗎?」 
     
      默默的聽完,邵真嘴角浮起了一個微笑,緩聲說道:「愛鳳,我永遠不會忘記 
    你……」 
     
      俏臉一紅,不待他說完,侯愛鳳羞答答的說道:「看,又來啦!我鄭重宣佈, 
    你如再說這一類的話,我發誓不再理你了。」 
     
      佯裝苦臉,邵真道:「為了要你丫頭理我,小的只好接受鄭重的宣佈啦!」 
     
      掩唇輕笑,侯愛鳳道:「如此才是,可千萬記住,如再有,姑娘便要實行我的 
    宣佈了。」 
     
      兩手拱起,高舉過頭,邵真煞有介事的道:「小的遵命。」 
     
      「去你的,誰要你不正經?」格格嬌笑,侯愛鳳紅著臉,使勁,擊了一下邵真 
    渾圓的臂膀。 
     
      「喲,痛煞我也!」蹙眉咧牙,邵真道:「大膽丫頭,敢揍你家少爺?」 
     
      說畢,單手扣向侯愛鳳的腕脈。 
     
      揚著銀鈴般的笑聲,侯愛鳳往旁閃去。 
     
      「往哪兒跑?」趣心頓起,邵真站起身子,追了上去。 
     
      「在這裡哪,我的大少爺。」嬌笑著,侯愛鳳一面閃一面道。 
     
      「死丫頭,少爺馬上便抓到你。」 
     
      微微猶豫了一下,邵真緩緩的挪移腳步,他發現他的耳朵可以很清楚的聽到侯 
    愛鳳站的位置。 
     
      「你抓不到我。」侯愛鳳顯然是因為邵真看不見,而不敢離開太遠,她深怕邵 
    真會絆到什麼而跌倒,是以她只是在他四周叫躍著:「在這裡哪,在這裡哪……哈 
    ,差一點。」 
     
      「丫頭,你別得意,抓到了有你好受的。」說著,腳下絆了一個石子,邵真的 
    身子突地向前仆去! 
     
      驚呼一聲,侯愛鳳見狀忙不迭伸手挽向邵真,但她的手方不過遞了一半,她陡 
    地愣住了! 
     
      但只見邵真斜傾的身子,驀然像大雕般的怒沖而起! 
     
      她看得呆住了! 
     
      邵真的身形,那麼優美的在至少有二十丈以上的高空,像蒼鷹般的盤旋了兩下 
    ,然後又像輕燕般的緩緩下降,佇立在地上! 
     
      她呆得兩眼都要發直了,一個看不見的盲人有如此身手! 
     
      侯愛鳳眨了眨眼,她扭頭望著靜靜而立的邵真,她發現他好像在凝神靜待;她 
    疑惑的轉了轉眸子,悄悄的蹲下嬌軀,拾起一枝枯木,猛地開口道:「吳兄,接著 
    !」揚聲中,枯木已如箭飛向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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