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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 眼 劍

                   【第二十四章】
    
      吃了一驚,邵真道:「三十年?」 
     
      「是的,三十年,它使我由青壯年紀邁入了暮年。」 
     
      「鬼谷子」仰首長歎一聲又道:「三十年,好長的一段日子,人生有幾個三十 
    年呢?我當初本是下定決心學會秘籍的全部武功,才找『邪神』報仇的,可是時間
    一晃,三十年訪佛就是一下子,我發現自己已長出白鬍子時,一股恐怖意念包轉住
    我,於是我顧不了這麼多,便重出江湖……」 
     
      稍稍一停頓,「鬼谷子」接著道:「我因為並沒有學會全部的武功秘籍,所以 
    不敢找『邪神』算賬,深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把報仇的箭頭指向『武林鏢局』 
    ,如果不是『武林縹局』我也決不會有今天,我發誓要把『武林鏢局』摧毀夷平, 
    只要我能夠。」 
     
      邵真問道:「你要殺莊繡惠的父親『鐵掌雄風』莊丁串麼?」 
     
      搖了一下頭,「鬼谷子」道:「不,他是莊繡惠的父親,我怎能殺他?事實上 
    我如要殺他也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武林鏢局』的總鏢頭也已換了好幾任。」 
     
      邵真道:「你成功了嗎?」 
     
      眼眸閃過一絲喜悅之色,「鬼谷子」得意道:「成功了!整個『武林鏢局』被 
    我殺得一乾二淨,夷成一片平地,一夜之間,我成了江湖上最轟動的人物。」 
     
      邵真道:「這麼厲害?」 
     
      得意的笑出聲來,「鬼谷子」道:「我自己也沒想到秘籍上的武功是這樣厲害 
    ,就像斬瓜切菜似的,一個個都不是對手,我好威風。我好高興。之後我一連殺死 
    了許多武林上的高手,而且我一見七大門派的人必殺,我馬上成了『梟霸』!」 
     
      邵真道:「那『邪神』呢?」 
     
      提到「邪神」,「鬼谷子」得意的臉上馬上轉變成一片殺氣,他咬牙道:「我 
    登上『萬邪嶺』他早不在了,後來我又在江湖上找了七八年,也沒有他的下落,我 
    以為他已死了,他幾乎要上百了。一直到二十八年前,我終於聽到他曾上『四海幫 
    』的消息,我趕去卻不見人影,一怒之下,把『四海幫』這黑道的大賊窩也踏成平 
    地。」 
     
      邵真奇怪的問道:「『邪神』是不是死了?」 
     
      「不,兩年後我終於碰上他了。」 
     
      搖了一下頭,「鬼谷子」道:「當時他已八十來歲了。仇人相見份外眼紅,我 
    今生今世就是為殺他而活,我還對他客氣嗎?」 
     
      邵真緊張道:「你殺了他嗎?」 
     
      咬著牙,「鬼谷子」道:「一上手,我才知道他學的比我的還少,根本不是我 
    的對手,可是我卻沒殺死他,讓他跑了。」 
     
      「跑了?」邵真問道。 
     
      甚為可惜的嘖了一聲,「鬼谷子」道:「本來我兩人的武功路子都是相同的, 
    但另外他學了一種近似健身駐顏的武功,以致顯得不純——秘籍上的武功就是如此 
    獨霸,當我練成之時,我以前所學的武功便用不上了,所以『邪神』雖比我早練秘 
    籍的武功,但他要學另一種武功,而致分散了他很多功力。事實上他和我交手不過 
    數十招,便溜之大吉,讓他成了漏網之魚,我猛追了幾十年,總是不能得手,後來 
    ——也就是十七年前,我在浙東的生死坪和武林的黑白兩道聯手廝殺了九天九夜, 
    負傷而逃之時,『邪神』出現了。」 
     
      聽得緊張處,邵真緊追著問:「這次殺了他嗎?」 
     
      吞了一口口水;「鬼谷子」不甘的道:「沒有,我反而被他傷了。」 
     
      邵真驚訝道:「你反被他傷了?」 
     
      「是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不甘的神色滲入了憤怒,「鬼谷子」道:「你知道我廝殺了九天九夜,殺了無 
    以數計的武林豪傑,我敢說天底下可能沒有第二個了,我不死,實在該說我是命不 
    該絕。而『邪神』那傢伙是大陰險了,他一直隱藏在群雄中,一見我敗走,方現身 
    攔截我,企圖讓我死於非命,試想那時的我只有力氣可逃走,倉促間,一不小心我 
    的小腹挨了他一掌,差點喪命,但我仍是咬緊牙根,落荒而逃。」 
     
      無形間,邵真也對「邪神」恨之入骨了,他咬牙道:「真太便宜那傢伙了!」 
     
      頓了一下,接著問道:「那現在你到底殺死了『邪神』沒有?」 
     
      「沒有!」 
     
      悲傷的搖了搖頭,「鬼谷子」道:「自那次之後,我就一直隱藏在這裡,沒有 
    離開一步。」 
     
      「為什麼呢?」 
     
      邵真不解的問道:「難道你不想報仇?」 
     
      「不!我時時刻刻都在想!」 
     
      咬牙、睜眼、握拳,「鬼谷子」道:「只是我挨了他那一掌……」 
     
      恍然大悟似的,邵真插口道:「你說著了人家道兒,就是指那一掌是嗎?」 
     
      悲淒的頷了一下首,「鬼谷子」拂著銀鬢道:「這一掌害我關在這『鬼谷』已 
    整整十七個年頭了,唉……迷惑的搔了一下腦瓜子,邵真道:「這一掌這麼厲害嗎 
    ?」 
     
      淒然的閉了一下眼,「鬼谷子」道:「他這陰毒的一掌稱做『噬骨抽筋』。」 
     
      低聲叫起來,邵真被這駭人的怪詞懾住了,他道:「噬骨抽筋?聽起來很恐怖 
    哪。」 
     
      「鬼谷子」道:「事實上是很恐怖,這招是有死無生的,挨上的人不出七天必 
    吐血而死!」 
     
      抽了一口氣,邵真道:「七天?可是你在此已十七年了。」 
     
      「鬼谷子」道:「我之所以能拖到今天,是因為我本身也會這種招式,而『邪 
    神』所發出的威力不能超過我本身的功力,十七年來,我仗著本身強大的內功抑住 
    『噬骨抽筋』使之不蔓延發作,否則早就斃命,哪能殘喘苟延至今?」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難道沒有醫治的方法嗎?」 
     
      「沒有。」 
     
      搖著頭,「鬼谷子」道:「秘籍上清楚的記栽著被這種招式所傷是萬死難醫的 
    ,事實上,我能維持這麼久不死已屬含有太多的『奇跡』成份了。」 
     
      邵真接著問道:「它對你有什麼影響?使你痛苦嗎?」 
     
      「那當然是了。」 
     
      「鬼谷子」痛苦地道:「它隨時會逆沖發作,次數不一定,或一日三四次,或 
    三四日一次;厲害的程度也不一定,有時真如噬骨抽筋般的痛,有時只是一般小痛 
    ;像方才的,算是中等的罷了。」 
     
      晃晃頭,邵真道:「居然有這種怪事,真是邪門。」 
     
      頓了一下道:「難道你就這樣窩在這裡,全然不想辦法嗎?」 
     
      瞪了一下眼,「鬼谷子」道:「我又不想死,我怎不想辦法呢!事實上我天天 
    在想,無時無刻不在想。」 
     
      「十七年了。」 
     
      邵真潤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出了什麼辦法?」 
     
      「沒有。」 
     
      沮喪的搖了一下頭,「鬼谷子」道:「我還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 
     
      「什麼?」 
     
      邵真低呼道:「這不等於想死是什麼呢?」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一點。」 
     
      猛然想起,「鬼谷子」道:「『鬼谷』這裡生長一種藥草叫『陰靈草』,它能 
    幫助我壓抑噬骨抽筋的發作,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裡。」 
     
      邵真訝然道;「難道說別的地方就沒有嗎?」 
     
      「鬼谷子」道:「有是有,但少的很,不好找。」 
     
      更奇怪了,邵真道:「那把它採集起來不就得了嗎?」 
     
      「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搖了一下頭,「鬼谷子」道:「這『陰靈草』可說是世間上頂怪的草,但也因 
    為它如此怪才愈顯的它彌足珍貴。目前『鬼谷』所生長的『陰靈草』,不多不少, 
    正好三株………」 
     
      邵真驚訝的道:「只有三株?」 
     
      「三株已算是很多了。」 
     
      「鬼谷子」接著道:「它在白天和一般小草無二致,但到了晚間便會開綻一顆 
    淺黃色的小花球,它的生命很短促,大都在午夜之後開綻,黎明前凋謝死亡。」 
     
      「有這種草?」 
     
      訝異不止,邵真道:「它對你非常重要是不?」 
     
      「我說過它對我的幫助很大。」 
     
      略略沉思,「鬼谷子」道;「當我被『邪神』傷著之後,持續不斷的逃了三天 
    ,迷糊間闖進這塊『鬼谷』,正當噬骨抽筋發作,無意間吞食了『陰靈草』,而致 
    舒暢;之後,我每夜都採來吃。然而它並沒有像傳說的仙丹神草還我無恙,它僅是 
    一種罕見的藥草,對我的創傷有幫助罷了。」 
     
      稍一停,他接著道:「我說過我能苟延殘喘於今,是有很多的『奇跡』成份在 
    內,而『陰靈草』也是屬於奇跡的一部分。」 
     
      皺皺眉,邵真凝思了一會道:「如此說來,你果真不能離開這裡一步了。」 
     
      「可不是?」 
     
      一聲輕歎,「鬼谷子」傷悲的道:「『陰靈草』我不能隨身攜帶,我如離開這 
    裡去尋找『邪神』報仇,很可能就死在半路上;更何況經這漫長的十七年折磨,想 
    我的武功可能早不及『邪神』了。」 
     
      「鬼谷子」說著,又是一陣歎氣:「唉,怎麼辦是好呢?」 
     
      邵真一時也不能為他想出一個好辦法,他默默不語突然,「鬼谷子」眼睛一亮 
    ,猛地一拍手叫道:「有了!」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邵真道:「瞧你,想出什麼好法子了?」 
     
      伸手一指,「鬼谷子」道:「你!」 
     
      「我?」 
     
      一愣,邵真道:「我怎麼了?」 
     
      「鬼谷子」正色道:「你可以幫老夫報仇?」 
     
      「我幫你報仇?」 
     
      一愣,邵真詫異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呢?我行嗎?」 
     
      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邵真,「鬼谷子」蒼老的臉上泛起一股錯綜複雜的表情—— 
    那仿佛是真情的流露,他激動的抖著他不大明顯的喉結,他顫抖的伸出他那枝瘦骨 
    如柴,皺紋滿佈的手掌,輕輕握住邵真的手……
    
      邵真只覺他顫抖的手緩緩傳來一股暖流——那是屬於友善,友誼的洪流……
    
      顫動著蒼老而又微顯泛白的唇角,「鬼谷子」緩緩道:「自從莊繡惠死後,我
    就隔絕自己,我連一個最起碼的朋友也沒有,我從來不知道我自己這麼孤獨,我也
    從來不知道我這麼需要朋友,……」 
     
      握緊了一下邵真的手,「鬼谷子」露著微笑道:「可能是十七年來我的武功大 
    退,我的魔性也退不少,而我的人性又成長出來,否則以前我怎麼沒想到我需要朋 
    友呢?」 
     
      握緊了一下「鬼谷子」枯瘦的手,邵真微笑著由衷道:「很高興你有這個轉變 
    ,更高興我有這個榮幸做你的朋友。」 
     
      高興的合不攏口,「鬼谷子」拂著銀髯放懷暢笑道:「幸好當初我沒殺你,否 
    則我怎有現在的快樂呢?到現在我仍不能具體的說出我為什麼不殺你,可能是冥冥 
    中天意給我的指示吧。」 
     
      稍稍一停,「鬼谷子」轉回方纔的話題,他道:「我方纔的要求,你願意答應 
    我嗎?」 
     
      「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乃是義不容辭之事。」 
     
      邵真正色道:「只是,我怕我的能力不能達到你的付托呢。」 
     
      「會的,你會的。」 
     
      灼灼的凝著眼,「鬼谷子」振聲道:「活了這大把年紀,老夫閱歷太多了,看 
    的人也太多了。不是我托大倚老賣老,真的我還懂得看相呢。」 
     
      輕笑了一下,邵真順口說道:「那真是太好了,你老就幫我相相,我是屬於橫 
    死? 
     
      冤死?還是屬于飛黃騰達,不得了了不得的人?」 
     
      被他引得一陣發笑。 
     
      「鬼谷子」隨即又正色道:「當然老夫不敢說是萬無一失包你准,但八九不離 
    十,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依我看哪,你堅韌而剛強,相貌堂堂,乃騰發之輩也。」 
     
      邵真素不信命理,他淡淡道:「有那麼一日,當不忘記你老。」 
     
      「鬼谷子」卻又接著道:「只是我無法從你的雙眼瞭解得更多,你為什麼瞎盲 
    呢? 
     
      你一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嗎?」 
     
      提到了他的傷心事兒,邵真心中不免一陣傷感,他輕歎了一口氣,道:「說來 
    話長,你聽了自然就不會說我是騰發之輩了,我所受的崎嶇坎坷,我想,可能也不 
    會差你太多吧。」 
     
      甚為詫異,「鬼谷子」連忙道:「你也有不幸麼?快說與我來聽!」 
     
      邵真遂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向「鬼谷子」述說……
    
      聽完,「鬼谷子」仰天一陣長歎:「天底下不幸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啊!」 
     
      聳了一下肩,邵真苦笑道:「我們是同病相憐。」 
     
      凝望著他,「鬼谷子」以堅定的口氣道:「不!你不該悲傷的,不是麼,你還 
    年輕,人不可能一輩子一帆風順,受點打擊挫折總是難免的,老夫深信你是騰發明 
    達之輩,你一定能找回你自己的重見光明,只要你不氣餒,不自暴自棄,堅持你現 
    在的奮鬥。」 
     
      想不到「鬼谷子」還會說出這番大道理,直說得邵真心中暗叫慚愧! 
     
      羞愧的紅了一下臉,邵真道:「小子當不忘你老今番之金玉良言!」 
     
      「得了!得了!」 
     
      揮著袍袖,「鬼谷子」道:「哪來這麼多的鬼名堂?告訴你,老夫書念得不多 
    ,標准的老土大老粗,別再對我酸溜溜的,老夫受不了!」 
     
      被他幽默得發笑,邵真道:「我真不相信你是個殺人魔。」 
     
      忽地一愣,「鬼谷子」面上泛上一股莫名的悲淒之色,他仰首默然不語……
    
      大惑不解,邵真道:「我,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朋友,你沒有說錯什麼。」 
     
      緩緩的搖了一下頭,「鬼谷子」苦澀的道:「不知怎麼的,我心中突然湧上一 
    股愧痛的感覺,這感覺很強烈。」 
     
      凝結了一下眉頭,邵真問道:「你愧痛什麼呢?」 
     
      「殺孽的血債,我想是的。」 
     
      痛苦的閉了一下眼,「鬼谷子」道:「我聞到了血腥味,很濃很烈,那是無以 
    數計無辜的人流出的,他們無端的死在我手裡。」 
     
      痛苦的伸出兩隻手掌,「鬼谷子」瞪大著眼凝視著,他突地把臉埋在兩隻手掌 
    裡頭,他痛苦的叫道:「你聞到了我兩隻手的血腥味嗎?我是個殺人魔王!」 
     
      默默的啟動了一下眼皮,邵真沉聲道:「對不起,我無意使你痛苦。」 
     
      「不,你沒有理由責怪自己。」 
     
      用力搖了一下頭,「鬼谷子」依然埋著臉道:「我遲早會有這種感覺的。」 
     
      心頭一陣難過,邵真勸慰道:「你何必如此苛責自己?那並不完全是你的錯, 
    更何況那已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不是嗎?」 
     
      「愈久,我的痛苦愈深,那是必然的。」 
     
      抬起頭,「鬼谷子」依然那副痛苦表情,他沉聲道:「血債,我是償還不了的 
    ,但我必須償還……沉默了一會,邵真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呢?」 
     
      凝視他片刻,「鬼谷子」道:「你。」 
     
      一愣,邵真詫道:「我不懂。」 
     
      「我自個也不懂。」 
     
      仰天凝望著浮雲,「鬼谷子」道:「你不是我的朋友以前,我從來也沒有這種 
    感覺,你洗刷了我的魔性。」 
     
      「我,我……」 
     
      蠕了蠕嘴,邵真道:「我不知道我現在該說些什麼,真的!」 
     
      握住他的肩腫,「鬼谷子」轉顏笑道:「事實上你是無關的,難道你不認為冥 
    冥之中有天道公理嗎?我虧欠了天道公理,我自然是要償還我所虧欠的。」 
     
      頓了頓,「鬼谷子」轉口接道:「我遺憾我做為你的朋友而不能對你有所幫助 
    ,我只能說:你馬上離開這裡,去找『玉大夫』治好你的雙眼和你的腦瓜子,然後 
    再去找使你掉來這裡的『六魔煞』——我實在該感謝他們,否則我就不會有你這個 
    朋友了——報仇,救出什麼侯愛鳳的,你以為老夫的建議如何?」 
     
      喜出望外,邵真道:「你願意我離開這裡了嗎?」 
     
      「何止是願意,我簡直是非常要你離開。」 
     
      緊緊的抓住他的肩胛,「鬼谷子」用力點頭道:「難道說你也陪我窩在這裡嗎 
    ?嗅,但願我沒有說要留你。」 
     
      強烈的感激佈於形色,邵真道:「我願意將我的感激留在我的心底,因為那樣 
    才不會被忘記。」 
     
      「你儘管留著好了。」 
     
      一挑雙眉,「鬼谷子」拍手道:「事實上我也沒給你什麼,我有嗎?」 
     
      說著,他緩緩站起來,邵真也跟著立起來。 
     
      拉起邵真的手掌,「鬼谷子」重重的握了一下道:「路不好走,讓我送你。」 
     
      語畢,身形一躍,連帶邵真被「扯」了去! 
     
      「鬼谷子」身手確是不凡,單看他這身輕功術,就敢說沒有人能對敵的了。 
     
      邵真連氣也沒運,只覺自己像個風箏似的飛上了半空,暗暗咋舌不已。 
     
      不過瞬刻,兩人已停立在谷口。 
     
      認真的凝視著他,「鬼谷子」顯然也依依難捨,他彎身拾起一隻竹竿,送到邵 
    真手裡,沙啞的道:「原諒我能做到的只是這些。」 
     
      「太多了。」 
     
      抑住心中的激動,邵真握著竹竿子,啞聲道:「我會再來的,帶著『邪神』的 
    腦袋。」 
     
      輕輕的點著頭,「鬼谷子」竟然滑下一顆老淚來,他哽咽著道:「讓我套句老 
    話,後會有期!」 
     
      說畢,一轉身投入谷裡去……心頭一陣淒然,邵真直立不語,片刻,方輕歎一 
    聲,拿著竹竿子當拐杖,一步一步的緩緩離去,漸漸的,「鬼谷」已被他運拋而去 
    ……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了,邵真很吃力的在道路上走著,他的確走得很吃力,他還 
    不會一個人這樣走呢,他一面走一面想起侯愛鳳,她生死如何了?他更想起了「劍 
    中寶」和「大憨俠」,他們死得好慘啊! 
     
      他孤單的走著,使他更難抑止心中的悲拗,他一片茫然,他要去哪裡呢? 
     
      當然是要找「玉大夫」啦,可是怎麼個走法?他一直注意著有無過路的人,好 
    問問金安藥舖是不是如此走法,可是走了這麼久,就偏是沒半個行人。他心想著這 
    裡好偏僻啊,失望加上悲傷,使他幾乎要崩潰,可是他一想起「鬼谷子」的「奮鬥 
    」他又挺起腰來了,他更意識到要救侯愛鳳,以及為「鬼谷子」報仇,他又覺得自 
    己責任重大,怎麼可以氣餒呢? 
     
      他胡亂的想著,也胡亂的走著……
    
      突然,邵真停下了腳步,他側耳傾聽——他似乎聽到遠處隱隱有蹄聲傳來! 
     
      慢慢的,蹄聲越來越清楚,愈來愈近,他欣喜若狂,停立以待……
    
      邵真揚起手中的竹竿,便想攔住來騎,不想馬上之人卻先開口喊道:「吳少俠
    !」 
     
      話意一落,那快騎也及時剎在邵真跟前。 
     
      心頭一陣狂喜!邵真激動地道:「是你,姑娘!」 
     
      身手矯健的躍下馬鞍,來人正是「玉大夫」之女——琴姑娘。 
     
      但見她此刻一副風塵僕僕,香汗淋淋,顯然急劇的奔波使她很疲勞,可是,疲 
    憊的臉龐也流露出一股興奮、歡悅的表情,她抹了下額角的汗珠,微喘著香氣道: 
    「吳少俠,我正在找你……」 
     
      美眸一轉,瞥見他帶血的傷口,驚叫道:「啊!你受傷了?」 
     
      柳眉一蹙,又緊著問:「怎不見『劍中寶』和『大憨俠』兩位前輩?」 
     
      邵真此刻的心清真有如滔滔波浪,一波又一波。 
     
      他原本沮喪、哀傷,不想會遇到了琴姑娘,他何等的興奮啊! 
     
      但琴姑娘一連串的發問重又把他壓抑在哀傷裡,他感到傷口在發痛,這他原本 
    幾乎已忘卻,他更感到疲憊、饑餓。 
     
      他又哀傷「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死去,他悲慟侯愛鳳的生死不明……琴姑 
    娘見他這等模樣,心知不妙,她急急道:「侯姑娘呢?」 
     
      努力抑制著心中的哀傷,邵真搖了一下頭,道:「沒救出來。」 
     
      「沒救出來?」 
     
      吃了一驚,琴姑娘道:「那兩位前輩……?」 
     
      咬了一下牙,邵真悲憤道:「他兩位被『六魔煞』殺死了。」 
     
      「當真?」 
     
      這一驚非同小可,琴姑娘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輕歎一聲,邵真接著把「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慘死,以及自己如何掉入「 
    鬼谷」,如何獲生而認識「鬼谷子」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與琴姑娘聽……
    
      琴姑娘聽完,既哀痛「大憨俠」和「劍中寶」二人的死去,也歡喜慶幸邵真的
    大難不死,她嬌歎一聲,說道:「『六魔煞』真如此厲害麼?」 
     
      「他們六人的聯手,威力的確很厲害。」 
     
      邵真啼噓道:「我身手不方便,而且『大憨俠』和『劍中寶』兩位前輩幾天來 
    一直為我奔波,早就累了,六魔煞以逸待勞,我們當不是他們的敵手。唉!我為什 
    麼如此沖動,當時不注意到這點呢?」 
     
      「這怎能怪你?」 
     
      琴姑娘慰藉著道:「我們終究會殺死『六魔煞』的!」 
     
      邵真淒然道:「侯姑娘落入敵手,可能是兇多吉少。」 
     
      琴姑娘本想說現在立刻去救侯愛鳳,但她深知那是不可能的,邵真和「大憨俠 
    」、「劍中寶」都失敗,難道自己會強過他們嗎? 
     
      當然不會,那麼自己去徒然是送死罷了。 
     
      琴姑娘只好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侯姑娘會安然無恙的。」 
     
      邵真也明知現在哀傷是無濟於事的,他轉變話題道:「幸好遇見姑娘,否則我 
    真不知怎辦才好!」 
     
      嬌柔一聲,紫衣少女道:「我見你們久去不回,便瞞著家母跑出來……」 
     
      詫異的哦了一聲,邵真插口道:「令堂不知道姑娘出來?」 
     
      訕油一笑,琴姑娘道:「她老人家在休息養傷,我不敢驚動她,只好偷偷跑出 
    來了。」 
     
      邵真感激地道:「謝謝姑娘你的關懷。」 
     
      嫣然一笑,琴姑娘拂了一下烏黑秀髮,嬌聲道:「少俠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 
    不能幫助你救出侯姑娘已是非常的歉疚的了……」 
     
      美眸流盼,琴姑娘又說道:「為今之計,少俠請你節制哀傷,待家母為你醫愈 
    創傷,再行為死去的兩位前輩復仇,救出侯姑娘,你以為如何?」 
     
      輕輕一頓,目光瞥向邵真的傷口,關注地問道:「少俠,你這傷還挺得住嗎?」 
     
      點點頭,邵真暗咬牙道:「我已敷上藥,想是不要緊。」 
     
      細細打量著,琴姑娘接道:「血流得不少,我們趕快回去,再為你查看傷勢, 
    好麼?」 
     
      說著扯住韁繩,一頓腳尖便想躍上馬,急又想起邵真此刻行動不便,不禁著實 
    愣了下來……
    
      她當然不能自己騎馬讓邵真走路,也不可能讓他乘騎而自己趕路,勢必是要兩
    人共同一騎的了,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江湖兒女也不十分拘泥這些,問題是邵真
    瞎盲而且是受傷之軀,自是不能騎馬趕路的了,那只好靠紫衣少女來握韁策馬,既
    如此,邵真不握韁騎馬便得坐在前頭——關鍵就在這裡,紫衣少女一個女人家的身
    形當然比邵真一個大男人的身軀要小,這麼邵真坐在前面,豈不讓在後頭握韁者的
    紫衣少女添上了無比的麻煩——它可能遮住或阻擋了她的視線!如果說邵真坐在後
    頭,那他勢必要摟住紫衣少女的腰肢,紫衣少女一個清白女兒身,她怎「敢」呢?
    但如果坐在前頭的話,邵真就得「窩」在紫衣少女的懷裡,那豈不更「糟」? 
     
      這怎生是好? 
     
      一時,紫衣少女粉頰泛上兩片緋雲,嬌羞不住,卻也無法抉擇定奪,她踟躕猶 
    豫著……
    
      雖說邵真因受到撞擊而致失去記憶,但那也只是說他記不得從前的事情而已,
    並不指他的腦瓜子已失去作用,他依然能思考,而且很靈光,他實際上並沒有費很
    大的力氣,便也想到了琴姑娘的困窘情形……
    
      他躑躅了一會,道:「姑娘,我想我是挺得住的,我還走得動……」 
     
      「那怎麼成?」 
     
      搖著頭打斷他的話,琴姑娘道:「你這等傷勢加上饑乏,一般人早就倒了,你 
    怎能再走……」 
     
      說著,一咬銀牙,紫衣少女似已下定決心,她道:「到這種地步我也顧不了這 
    麼多了,我們同是武林中人,江湖兒女,何避男女之嫌?少俠,你以為是麼?」 
     
      心中暗暗歡喜,邵真知道琴姑娘決定與自己同騎。 
     
      說老實話,邵真此刻不僅感到傷口發痛,尤其是渾身的疲勞和腹中的饑餓,使 
    得他像虛脫一樣,幾乎就要站不住腳,他不過是在咬牙硬撐罷了。 
     
      但他雖歡喜,口中卻也不得不故作羞態狀,道:「姑娘,你我……」 
     
      吹彈得破的艷頰倏又升起兩朵紅雲,紫衣少女一咬下唇,搶著道:「少俠,你 
    是正人君子,而且是奴家的救命恩人,今為救少俠你的傷勢,共坐一騎,乃不得已 
    之事。」 
     
      微微躬身,邵真恭謹的抱拳道:「只怕委屈了姑娘你。」 
     
      紫衣少女深吸了一口氣,不再搭話,便紅著臉去挽扶邵真……似乎是很艱難, 
    但總算邵真是上了馬,琴姑娘也踏馬蹬躍上馬鞍——果然不錯,邵真幾乎這去了她 
    大半的視野,她簡直看不見前頭! 
     
      本是咚咚而跳的芳心更是加速度的跳了,琴姑娘羞紅了整個秀娟的臉龐,她盡 
    量抑住著急促的呼吸,她也盡量的使自己的嬌軀不與邵真的身軀作太多或太緊密的 
    接觸,她更盡量的裝成若無其事,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絲,但這動作只證明了她的急 
    促,緊張和不安,她顫抖著唇角,細若蚊聲的道:「少俠,你,你低些身子,我看 
    不清前面。」 
     
      事實上邵真的一顆心也怦怦的跳,這不能怪他,任何人也要這樣的——那撲鼻 
    的淡淡幽香,那微貼著背的暖烘烘的嬌軀——哪個男人不感到心胸急跳,乃至於心 
    猿意馬呢? 
     
      當然啦,邵真是絕不敢有一絲的邪念,這並不表示他如何聖人,只是他認為「 
    發乎情,止於禮」,這種情形,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是應該具有的,尤其 
    是在此時此地! 
     
      所以,儘管當他彎低下身子——那幾乎像是躺在琴姑娘的懷裡了——的時候, 
    他更加認真和努力的控制自己,他竭盡所能使自己平靜,安詳……鮮紅著臉蛋兒, 
    琴姑娘輕咬著紅潤的下唇,長長一吸氣,陡地嬌喝一聲,猛一扯韁繩,只見韁下之 
    騎,一聲長鳴,猛地四蹄並奔,如箭矢般射去,捲起滾滾塵埃……
    
      馬兒急奔著,也顛簸得厲害,這使得邵真的身子幾乎是全躺在琴姑娘的懷裡了
    ,如此的耳鬢廝磨,確實使他們感到「不好受」,但他們只是默默無言,這樣看起
    來可以表示「沒什麼」。 
     
      一個時辰多一點,終於回到了「金安藥舖」。 
     
      嬌滴滴的一仰身,琴姑娘在空中轉了個漂亮的斤斗躍於地面,伸手扶下邵真之 
    後,她一個箭步跨上門階,輕輕敲著門環。 
     
      不過片刻,門被打了開來,探出一個頭來:「噢,姑娘,是您回來了。」 
     
      開門的丫鬟一見是琴姑娘,連忙笑著彎腰道:「夫人找得你好急呢。」 
     
      「哦,知道了。」 
     
      輕點額首,紫衣少女回過身輕拉著邵真進入屋裡……紫衣少女把邵真帶至原先 
    他睡過的廂房裡,她吩咐丫鬟們為邵真洗擦傷口,自個兒去找她娘「玉大夫」去。 
     
      邵真的傷口很快的被洗擦好,而且被敷上藥和包紮好,緊接著,丫鬟們也為他 
    送上了一盤食物。 
     
      肚子差點沒餓扁;邵真也著實不客氣的狼吞虎嚥一頓。 
     
      正獨自吃著,琴姑娘回來了。 
     
      邵真正吃得起勁,這也難怪他,他的的確確是餓過了頭,竟沒發現琴姑娘進來 
    了。 
     
      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琴姑娘也不吭聲,凝著兩眸,水汪汪的望著邵真的吃相 
    ,唇角兒含著一絲淺淺的甜笑,顯然邵真的吃相使她感到有趣。 
     
      「唉味!」 
     
      著實忍不住,琴姑娘掩唇輕笑。 
     
      猛發現有人,邵真差點沒咽住了喉嚨,他拉長頸子,用力吞下一口飯,伊唔著 
    道:「誰?」 
     
      掩唇忍笑,琴姑娘道:「你儘管吃,不礙事。」 
     
      「是你,姑娘。」 
     
      放下碗筷,邵真想不到有人進來竟不知道,只顧埋著頭與肚子拚命,想是自己 
    方才那副饞相盡落人家眼底,一場五是出盡了,不禁紅了一下臉,訕訕抹了一下嘴 
    角,難為情的道:「姑娘……」 
     
      語一出口,琴姑娘顯然知道他在難為情,連忙幫他下台,輕笑著,打斷他的話 
    頭道:「對不起,我沒聲沒響的闖了進來,沒嚇著你吧?」 
     
      輕輕一頓,接著道:「我心中因為著著一宗事情,以致於進門忘了敲門,少俠 
    你不見怪吧?」 
     
      微笑著搖頭,邵真坐正身子,朗聲問道:「大夫呢?」 
     
      面色凝重,琴姑娘輕拂髮絲道:「我方才說想的一樁事情,便是指家母。」 
     
      微感詫異,邵真道:一怎麼,大夫?怎麼了嗎?是否她的傷……」 
     
      微笑著打斷他的話,琴姑娘道:「家母那點傷早就無關緊要了,我說的並不是 
    指那個……」 
     
      揚了揚濃黑的劍眉,邵真道:「說得是,這等傷都挺得下,大夫那點傷自是沒 
    什麼了。」 
     
      眨了眨眼,紫衣少女面露不解的道:「家母又採藥去了。」 
     
      輕輕一愣,邵真顯然不能瞭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琴姑娘似乎也發現自己那句話說得太沒頭緒,她趕忙接道:「方纔我去家母房 
    裡,發現桌上留下一封信,她說她採藥去,並沒有說明什麼時候回來。」 
     
      愣了一下,邵真道:「大夫採藥要多少日子呢?」 
     
      輕搖額首,琴姑娘道:「通常都是好幾個月。」 
     
      吃了一驚,邵真詫異道:「好幾個月?那麼久嗎?」 
     
      琴姑娘輕吟道:「家母每年都要到深山荒谷去採集藥草,最久曾經達半年才回 
    來。」 
     
      輕輕一頓,柳眉蹩了蹩,琴姑娘顯得很迷惑似的接道:「但是,今年已去過了 
    ,她老人家為什麼又去了呢?」 
     
      愣了半晌,邵真囁嚅著道:「那……那……」 
     
      瞟了他一眼,琴姑娘似乎知道邵真要說什麼,她輕啟紅潤的櫻唇道:「關於少 
    俠你的傷勢問題,家母已在信上詳細的交代我。」 
     
      輕捏手心,邵真微顯緊張道:「大夫怎麼說?」 
     
      美眸凝視著他,琴姑娘拂了一下烏溜溜的秀髮,嬌道:「家母囑咐我為你治療 
    。」 
     
      輕怔,邵真旋抱拳道:「有勞姑娘,在下在此先向姑娘你致謝了。」 
     
      還了一禮,琴姑娘道:「少俠不該如此客氣。只怕奴家的醫術不及家母,而不 
    能……」 
     
      邵真打斷她的話語道:「姑娘你太謙虛了。」 
     
      輕露淺笑,琴姑娘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的醫術與家母何啻是天壤之別?幸 
    好家母將醫治的秘方也一併在信上告訴了我,我將盡力而為……但是……」 
     
      話鋒輕轉,低說一聲但是便停了下來。 
     
      輕揚眉毛,邵真蠕了蠕嘴沒說話,他等待琴姑娘繼續說下去。 
     
      一停之後,琴姑娘接著道:「但是,家母只提到少俠的眼睛,關於如何恢復你 
    失去的記憶,卻……」 
     
      詫異非常,邵真急道:「大夫如何說呢?」 
     
      琴姑娘道:「家母說待治癒你的眼睛之後,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邵真道:「誰?」 
     
      琴姑娘眨了一下眼簾,道:「女華陀。」 
     
      「女華陀?」 
     
      一蹙劍眉,邵真輕念道:「『女華陀』……『女華陀』……」 
     
      邵真突然陷入沉思,口裡依然哺哺念道:「『女華陀』……我好像……哦,我 
    想不想來!」 
     
      見他表情,琴姑娘問道:「你知道那人麼?」 
     
      用力旋轉了一下腦袋,邵真緩緩搖頭道:「不知道。」 
     
      隨又問道:「見她作啥?」 
     
      琴姑娘道:「家母說她能恢復你過去的記憶。」 
     
      大喜,邵真道:「那太好了!她人呢?」 
     
      琴姑娘說道:「家母說,她可能在洛陽。」 
     
      「洛陽?」 
     
      又是一怔,邵真輕聲細語道:「洛陽,我彷彿對它很熟悉……但是……」 
     
      他用力甩了甩頭,道:「我想得頭痛了,我記不起來啦。」 
     
      盯視著他,琴姑娘安慰道:「別著急,待我為你治好雙眼之後,再到洛陽找『 
    女華陀』恢復你的記憶,那時你一切都可以想起來了,不是麼!」 
     
      「是的!」 
     
      一股濃濃的希望以及一股濃濃的喜悅填滿邵真的心房,他在期待著,深切的期 
    待著那天到來,噢,那將是多麼令人高興的日子啊! 
     
      他低著聲,但卻掩藏不住他的歡愉與興奮,道:「那天的到來,我就是我了!」 
     
      白花花的雪片,像鵝毛,在空中飛舞著,亂飄著。 
     
      放眼大地一片無垠的銀白,好漂亮好漂亮哦。 
     
      哦,已是隆冬了。 
     
      「光陰似箭啊!」 
     
      邵真如此歎息飛逝去的日子,好生的快,三個月的日子已成了昨日黃花。 
     
      邵真在雪中躊躇著。 
     
      他如此當然不是在欣賞雪景,事實上他的雙眼還被一層白布包裹著,他只是午 
    醒後感覺到萬般無聊,到外頭的庭院散散心罷了。 
     
      他嗅著冷冰冰的空氣,這使他沉悶的心胸感到舒展,他靜聽雪片墜地的聲響, 
    這又使他覺得大地有生氣。 
     
      他負著雙手,踱著方步,看起來是那麼一股子的灑脫味道。 
     
      可是,再仔細瞧瞧他依然滯留有些睡態的臉孔,卻又是一片的肅穆、陰霾和沉 
    悶。 
     
      他在想著什麼嗎? 
     
      是的,他在想侯愛鳳,「劍中寶」和「大憨俠」。 
     
      這些日子來,每當午夜夢醒,便要情不自禁勾起往日愁腸。 
     
      他料想侯愛鳳是兇多吉少了,一旦落入「六魔煞」那般兇殘之輩的手裡,她不 
    被凌辱而死嗎? 
     
      每憶及此,邵真便怒發衝冠,悲憤填膺,痛不欲生。 
     
      他想起自己這條命是侯愛鳳幫自己撿回來的,而自己卻不能幫她掙脫魔掌,讓 
    她幾番吃苦受難,終至落入歹人手裡。 
     
      他無時無刻在痛恨自己的無能而自疚自己的疏忽。他總覺得要不是自己把她一 
    個人撒在客棧裡,她怎會被「六魔煞」那些鼠輩抓去! 
     
      他想起在茅屋的那段日子,有歡笑,有眼淚的日子,尤其一想起她那段甜蜜蜜 
    的一吻,邵真真是心痛如絞,久久不能自己。 
     
      他也時常會想起他不曾看清他們的面孔,而卻為他殺身殉命的「大憨俠」和「 
    劍中寶」。 
     
      他和他倆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大憨俠」和「劍中寶」卻對邵真推心置腹,以 
    致於肝腦塗地,捐軀殞命,這債,何等的沉重啊! 
     
      每每想到這裡,邵真便要哀傷欲絕,痛不欲生! 
     
      正當邵真淪於愁緒萬轉,愁腸百結之時,身後傳來了一聲輕盈的嬌喊:「吳兄 
    。」 
     
      輕哦一聲,邵真轉過了身子,道:「琴姑娘。」 
     
      「吳兄,你又在想什麼了?我一連叫你好幾次你都沒聽見哪!」 
     
      隨著嬌滴滴的聲音傳來,一名身裁窈窕,模樣兒可人的姑娘走下了階梯——正 
    是小琴。 
     
      她的身後跟著一名年齡相仿的俏丫頭,她提著藥箱子。 
     
      拂去鼻尖的雪花,邵真從容道:「我想,大概是我太用心聽雪片墜地的聲音了 
    吧。」 
     
      仰起俏臉龐望望空中,小琴嬌笑道:「雪片墜地的聲音很輕微,你也喜歡聽?」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我看不見,我只好用聽的了,是不?」 
     
      「可是……」 
     
      忍住笑,小琴道:「雪早就不下了呀。」 
     
      「嗅……」 
     
      猛一愣,再細心聽聽果真雪停了,邵真不禁難為情,想不到自己搪塞之言不拆 
    自穿,一時竟也接不上話來……「這回你可賴不著了。」 
     
      小琴嬌聲笑著,顯然她和邵真很熟絡了,她睨著美眸,噘著小嘴道:「告訴我 
    ,你在想什麼?」 
     
      莞爾一笑,邵真反問道:「你以為我在想什麼呢?」 
     
      眨了眨眼簾,小琴嬌笑道:「我猜哪,八成兒你又在想,侯姐姐了,對不?」 
     
      臉色一黯,邵真道:「我想她是兇多吉少了。」 
     
      「吳兄,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 
     
      小琴凝眸道:「家母曾為她相命,侯姐姐決不是兇死之輩,吉人自有天相哪, 
    你何用耽心呢?」 
     
      搖了一下頭,邵真苦澀的道:「相命術再准也不過是臆測之言,它究竟不是事 
    實啊!」 
     
      跺一下腳,小琴似乎有些不高興,她努著嘴幾道:「你怎麼不相信家母的相命 
    術呢? 
     
      我跟你說過家母的相命術很準很準呢!」 
     
      不知道她是在有意在安慰他,還是當真堅持她娘的相命術。 
     
      邵真也不想去拂逆她,只是默默的垂下頭,不發一言似乎不忍看他那副模樣, 
    小琴走近他輕聲道:「吳兄,侯姐姐被『驅蛇魔煞』那麼厲害的蛇咬著都沒有死,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一定安然無恙的……」 
     
      一提起「驅蛇魔煞」,邵真禁不住渾身怒火中燒,他咬牙,他切齒,他緊握著 
    雙拳,怒不可遏的道:「『六魔煞』,我會把他們的肉一塊一塊的撕下來!」 
     
      看到他那副神情,小琴輕聲道:「吳兄,你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六魔煞』遲 
    早會償命的。」 
     
      輕撫著環目的白布,邵真輕聲歎息道:「只是這兩隻眼睛瞎苦了我,否則我早 
    就……」 
     
      言下之意不勝悲切! 
     
      見他那副歉苦神情,小琴無限歉疚道:「吳兄,原諒我至今仍不能讓你重見光 
    明,我,我很抱歉!」 
     
      「不,琴姑娘,請你不要這樣說,這樣只有增加我心中的不安。」 
     
      邵真連忙道:「我給你添的麻煩太多了,而你給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又是何其的 
    多,你的自責只給我太多的不安,甚至於痛苦,要是我能夠看見你的話,相信三個 
    月前的你和今天的你一定消瘦了不少,我無法說出我心中對你的感激,我更不知如 
    何的來報答你,真的,我……」 
     
      抬起頭來打斷他的話,小琴灼灼的逼視他道:「我們都不要再說這些好嗎?」 
     
      邵真欲言又止,一聲輕歎,俯首不語,他發現:他一直欠人家的債——人情債。 
     
      仰首望了一下穹蒼,小琴扯緊了繡花衣領,柔聲道:「外頭有些冷,我們進去 
    好麼?我們必須換藥了。」 
     
      說著,伸出纖纖玉手,帶引邵真入房裡去……
    
      廂房裡,邵真端坐著,小琴小心翼翼的為他解下眼上的白布,當白布被拿開之
    後,現出的是一層黑色藥粉敷在邵真的雙目上,婢女端上一碗清水,小琴用一塊乾
    淨的白布沾濕了以後,然後輕輕擦試邵真的兩眼……
    
      她顯然是非常小心而且仔細,她全神貫注著一點也不敢分心,她顯得很熟練但
    卻很緩慢的輕擦那層薄薄的黑色藥粉,每當她擦了兩下,白布被沾黑以後,便把白
    布浸入碗裡的清水,但只見那黑色藥粉一浸入碗裡的清水,立即化為烏有,顯然那
    碗裡的清水並不是單純的白水而已。 
     
      小琴如此反覆的擦拭著,但速度著實的緩慢,彷彿快了會弄痛邵真的眼睛。這 
    工作看來一點也不繁重,而且簡單極了,但它事實上是一項具有高度技巧與非常耐 
    心的工作——那黑色藥粉具有強烈的滲透作用,所以它雖敷在眼皮上,實則藥力, 
    深入眼睛內部裡去,但如果不小心被弄散在面部上,也會滲入肌膚裡去,那就造成 
    了不對部位下藥了,這不打緊,黑色藥粉是主治眼疾,但一旦滲入其他肌膚裡去的 
    話,反使肌膚腐蝕糜爛,後果堪虞! 
     
      是以,小琴決不能大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邵真那張俊美英挺的臉龐印上 
    個疤,那才真糟! 
     
      當小琴擦淨邵真的左眼時,幾乎費了半個時辰,而她也累得香汗淋淋了。 
     
      丫鬟看得過意不去,張嘴道:「姑娘,讓奴婢來為公子擦拭,你休息吧。」 
     
      掏出絲帕擦擦額上的汗,小琴搖頭道:「不,還是我自個來。」 
     
      說著,繼續她的工作……
    
      將近一個時辰,小琴總算順利的擦淨那層粉末,她輕吁一口氣道:「吳兄,好
    啦。」 
     
      俯下一直仰著的臉龐,邵真轉動著頸項,輕笑道:「這次怎麼比往日要久?天 
    ,我的脖子幾乎要僵過去了哪。」 
     
      小琴和丫鬟不禁掩唇輕笑。 
     
      小琴喜形於色,道:「這是好現象,藥粉不好擦表示藥力深達眼睛內部裡,這 
    有助於吳兄早日恢復光明。」 
     
      心頭一喜,邵真興奮道:「我真希望現在我能張開眼睛,以便能一睹佳人真面 
    目。」 
     
      芳心一陣羞喜,小琴忸怩道:「瞧你也跟我嚼舌起來了。」 
     
      說著,蹲下嬌軀,小琴接過丫鬟的另一塊藥布,細心的在邵真的眼簾上一陣輕 
    拭之後,嘴裡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挺了挺腰桿子,邵真說道:「怪怪的。」 
     
      蹙起了蛾眉,小琴神情倏地凝重起來。 
     
      她問道:「怎麼怪法?」 
     
      軒了軒兩眉,邵真沉聲道:「我說不出來……嗯,不太舒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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