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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 眼 劍

                   【第四章】
    
      瞇了一下眼,邵真深沉的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如果在下願無條 
    件送你一千兩,甚至更多的話,你願不願說出你需要一千兩的理由?」 
     
      愣了一愣,王御照驚異的望著他,但立即說道:「無條件?至少你已刮了我一 
    個耳光!」 
     
      邵真猛地一怔,呆呆的望著她,似乎,他不曾見過如此倔強而又有骨氣的女人 
    吧。 
     
      「你仗著你有錢是麼?你是在施捨是麼?」 
     
      王御照咬著牙道:「你也別以為你是在凌辱我,是我自己願意的,你為啥要無 
    條件送我一千兩?你可以不用這樣做的,對麼?你可以無情的享受我,而我卻不是 
    無條件的陪你作樂,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錢?」 
     
      邵真始終靜靜的聽著她講,臉上的表情,很難令人捉摸…王御照像是激動非常 
    ,說完顫著手提起酒壺,便要斟上一杯,口中哺哺自語的說道:「憑白送人一千兩 
    ,有可能麼?有這樣的傻瓜嗎?」 
     
      提起酒杯,語鋒轉向邵真:「你是否想借此博我感激,用以佔有我的一生?」 
     
      冷笑一聲,王御照仰起酒杯……「叭!」 
     
      一支筷子如箭躥來,正中酒杯,乒乓一聲,王御照手中的酒杯墜落地上……不 
    等她開口,邵真已冷冷的說道:「倔強,有時候非常可愛,而且極為幼稚的,尤其 
    錯誤而偏激的倔強,不過是可憐的矜持罷了。它並不能顯示出你什麼,只講明了你 
    偏激,你幼稚,你可笑,可憐,講明你的人生觀是如此地狹小——你不會見到人性 
    善良,溫暖,可愛的光明一面,只見到人性的卑鄙,下賤,無恥的一面!」 
     
      舔了舔唇角,邵真深沉的注視著表情複雜的王御照,沉聲接著道:「是的,我 
    對你是在施捨,善意而無企圖的施捨,它與有意圖有目的施捨是截然不同的。你拒 
    絕施捨,並不能維護你膚淺的自尊,你的自尊,早在你生出出賣靈魂的意念之時, 
    已被你自己出賣得一乾二淨了,你所維持的,只不過是那張還感到羞紅的臉皮罷了 
    !」 
     
      從懷中取出一張飛錢,兩指輕輕一揚,竟然平穩的飛向滿臉驚愕的王御照,邵 
    真又道:「這是我付給的價錢……」 
     
      「你,你當真無條件給我這筆錢?」急聲的,王御照激動的打斷他的話道。 
     
      「不,你錯了,我只是付我應付的錢?」 
     
      淡漠的搖了一下頭,邵真冷冷的說道:「你該知道,我並非你想像的那麼慷慨 
    ,那麼慈悲,是麼?你已被我糟蹋了——比肉體更動人的糟蹋,你的靈魂!現在, 
    請你拿著你僅值一千兩的靈魂,走出這個門!」 
     
      兩眼充滿著感激與慚愧的淚水,王御照望著邵真,顫抖著聲,說道:「原諒我 
    對你……」 
     
      「閣下已無資格留在這裡!」 
     
      不待她說完,邵真近乎無情的說道:「我並不會佔有你一輩子的空洞軀殼,你 
    在我眼裡,哪值一文錢呢!」 
     
      是受了邵真的那極端諷辱苛薄的話所致? 
     
      王御照的淚水像河堤缺口,洶湧而出,奔流了兩頰,哽咽使她的語音顫抖:「 
    我錯了……」 
     
      邵真不再開腔,兩眼含著怪異的神色,默默的凝視簌簌哭泣的王御照,嗯,看 
    來他「以傲制傲」的激將是奏效了! 
     
      「自小,我便失去了我所有的親人,打從我有記憶的能力——六歲的時候,被 
    一個婦人收容,我喊她娘,我的姓就是跟她姓的……」 
     
      成串的淚珠,裹著多少的辛酸,王御照那做悍的神色早被痛苦所取代,悲痛的 
    語音自她的心腑流出:「十三年來,她一直愛我,如同愛她唯一的兒子一樣愛我, 
    她的愛,使我忘記了我是孤兒,使我忘記了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可是,她是一個 
    寡婦,在她還未生出她的兒子時,她唯一的親人丈夫,死了……」 
     
      王御照說到這裡,淚水陡地滂沱如雨,流滿了臉頰,抽泣了一會,方接著道: 
    「為了生活,為了使我和她的兒子活下去,為了對抗殘酷的現實,她走上了女人唯 
    一能走的最後一條路——出賣自己!」 
     
      說到這裡,王御照忽然緊握雙拳,語鋒轉為激昂:「但儘管她的身體被無數卑 
    鄙無恥的男人恣意蹂躪,她的靈魂,世上最真,最善最美的靈魂,絕沒有人能夠污 
    辱她!她永遠活在我心中,雖然她已在兩個月前死去,她可以安息的,她的一生, 
    絕對愧對自己,只有大多的委屈自己……」。 
     
      王御照俯下了淚臉,抱頭痛哭,哭得好不淒然……邵真一直端坐不動,默默的 
    凝聽一段人間有血有淚的不幸……事實上,邵真早已知道這女人有一段血淚辛酸史 
    ,不是麼?他看出王御照絕不是屬於自甘墜落,愛慕虛榮的女人,她是那麼有骨氣 
    ,不流於俗,他並不是傳言中的那麼鐵石心腸,他是一個人,人,有憐恤之心,誰 
    沒有呢? 
     
      所以,他願意付出一千兩,而放棄「權利」,他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博得她的感 
    激,或者任何人的稱讚,他只是因為自己是一個男人,有濟弱扶傾,鋤強助弱的責 
    任,不是麼? 
     
      方纔,他並非真的侮辱王御照,他只是以那番話做為手段——使王御照說出她 
    的血和淚……「她去了,留下了一對無依無靠的姐弟,我身為姐姐,我有義務照顧 
    我的弟弟,這也是我唯一能報答她十三年來對我的撫育!」 
     
      王御照哭了一陣子,方抬起淚臉說道:「我替人洗衣,我替人牧羊,我替人收 
    割,播種……任何我所能做的都做,如果必要的話,我也願意也賣我自己的靈肉! 
    娘為了我她能夠,為了弟弟,我又為什麼不能!」 
     
      邵真聽得體內一陣澎拜,人間,有著大多的不幸與不平啊! 
     
      王御照拭了一下紅腫如胡桃的兩眸,接著道:「兩個月來,姐弟兩人辛苦的為 
    人打工,尚能糊口,我們雖一無所有,但我們過得很愉快,我們幾乎忘記了人間還 
    有無恥,奸詐的一面?」 
     
      語音轉為憤怒,怨懟。 
     
      「無恥奸詐的一面終於籠罩我們了,離我們家三里外的『金家莊』的少莊主『 
    地頭蛇』金中樞,垂涎我的姿色,欲納我為妾,厚顏向我求婚,我雖非金身玉體,
    但至少善惡我仍能分辨,我怎能嫁給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的無恥小人!」 
     
      聽到這裡,邵真心頭微微一愣「地頭蛇」不就是方才挨了他一腳的傢伙麼? 
     
      「我拒絕了他多次,不想他竟作出卑鄙的手段,拐誘舍弟去賭錢,他百般哄騙 
    他,可憐弟弟年幼無知,竟中了他的圈套,起初他故意讓他贏錢,弟弟為了能使我 
    們的生活改善,膽子越來越大,竟然與他一起到了『金銀幫』豪賭!」 
     
      王御照痛心的說道:「結果,一夜之間,弟弟輸了三千多兩了!」 
     
      「他哪來這麼多的錢呢?」邵真開口問道。 
     
      「『地頭蛇』借他三千兩,弟弟輸光之後,他便到我家來要錢……」 
     
      王御照咬著牙回道:「但我哪來這筆錢呢?」 
     
      「於是他便借此要脅我嫁給他?」眨了一下眼,邵真問道。 
     
      點了一下頭,王御照又道:「他限我十天內還錢,否則叫我嫁給他,如果不, 
    便殺害我弟弟!」 
     
      「那你一定答應他了,是不?你說過願為你弟弟犧牲一切?」 
     
      「不!我死也不答應!」 
     
      用力的甩了一下頭,王御照咬牙道:「我寧願讓天下所有的男人蹂躪我,我也 
    不願讓他碰我一下!」 
     
      「那又有何分別呢!」 
     
      邵真大惑不解的問道:「嫁給他為妾,總比被男人無情的糟蹋好,你不認為如 
    此嗎?」 
     
      「你不知道,『地頭蛇』之所以被加在金中樞的頭上,顧名思義便該知道他是 
    一個完完全全的壞蛋!」 
     
      王御照憤怒的道:「我雖窮,骨頭是絕對的不窮,我絕不願與一個人人唾棄的 
    『地頭蛇』為伍,我寧可讓天下的男人污辱我,而得到這筆錢來救出我弟弟,至少 
    污辱我的男人,我並不知道他是好還是壞,對不?」 
     
      一股由衷的敬佩在邵真體內醞釀,邵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說道: 
    「但你還存著一絲希望,你帶著你所有的錢來到這裡,希望能贏得贖令弟的錢,對 
    不?」 
     
      「但事與願違,我輸了?」 
     
      王御照哀傷的頷了一下首,淒楚的道:「於是我只好賣自己了,這是我唯一能 
    走的路子。我知道你贏了很多錢,我一直在跟著你,當你離開的時候,我便想開口 
    問你,但是一直不敢開口,深怕你是一個正人君子而碰了釘子。直至你走到『美之 
    園』門口,我才敢開口?」 
     
      有趣的笑了一笑。邵真問道:「凡是嫖妓的男人都不是正人君子麼?」 
     
      「難道不對?」 
     
      肯定的點了一下頭,王御照道:「他們仗著幾個錢凌辱蹂躪女人,怎麼算是正 
    人君子?」 
     
      哈哈一笑,邵真道:「錢銀乃是有福者得之,只要得之合乎義,非搶,非偷, 
    非騙的正當來路,你是無權譭謗富有的人。嫖妓,乃是男人合理的滿足生理上的需 
    要的一種方法,是嗎?食色,性也,誰能沒有欲?國人嫖妓付出代價,哪能一概而 
    論非正人君子呢?」 
     
      王御照沒有接腔,但從她的眼光裡,邵真知道她並不同意自己的說法。 
     
      輕輕一笑,邵真問道:「你認為妓女是否都是淫婦?」 
     
      「不!她們有的是不得已!」 
     
      王御照搖頭說道:「就像家母,她為了我們姐弟才蒙羞自己的!」 
     
      「那就是了?」 
     
      邵真說道:「沒有妓女,必定沒有嫖客,有嫖客方有妓女,兩者是互需而成, 
    你不怪妓女是淫婦,而怪嫖容非正人君子,豈不與拿壞草料喂馬,而怪馬不肥一樣 
    麼?」 
     
      「這……」王御照說了一聲,無言以答。 
     
      「你既需要三千兩才能取回令弟,何以只『開價』一千兩呢?」邵真轉開話題 
    問道。 
     
      王御照紅著臉,說道:「多了,怕沒有人……」 
     
      「另外的兩千呢?」邵真見她受窘,打斷她的話頭又問。 
     
      「再靠九天的時間湊足?蓖跤□嶄屑イ耐□潘□饋?停了一會,工御照眨了一 
    下桃紅的兩眼,羞怯怯的問,又道:「你當真送我這一筆錢?」 
     
      「難道我有閒工夫與你說玩的?」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不敷之數……」 
     
      邵真說著便又伸手取出飛錢。 
     
      「不!不!」 
     
      「王御照連忙說道:「我怎能再拿你的錢?」 
     
      何不理智點?接受一千兩與三千兩,都是受我的濟助,有何不同,你說是麼? 
    」邵真取出一張飛錢,輕輕向前一送說道。 
     
      只見那張飛錢同方才一樣,平穩而輕盈的飛向王御照,王御照顫著兩手接著, 
    兩眸突地溢起滿眶淚水,淚眼模糊的凝視著邵真,一切由衷的感激,都表露在那凝 
    視裡,王御照激動非常,顫著唇角說道:「你,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你當算是一個耳光的賠償吧?碧□艘幌率鄭□壅媲崆岬牡饋?「有生之日, 
    我一定會還你這筆錢?」 
     
      王御照雖然沒有言謝,但盡表在她的美眸裡,王御照激動而顫抖的道:「一定 
    會還的,並不是為了錢,是你的恩情?」 
     
      「別太認真,你雖願還錢,但我不見得願還你耳光哩!」吃吃笑了一笑,邵真 
    幽默的道。 
     
      王御照被他的話引得噗嗤一笑,眨了眨眼,王御照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痕,小心 
    翼翼的把飛錢揣入懷裡,忽又想起的說道:「對了,我還沒請教您尊性大名呢?」 
     
      「聽著,敝性邵,大名真?鄙壅嬋攘艘簧□□遄帕車饋?「嗤!」 
     
      王御照被他嚴然的模樣,逗得掩唇輕笑,笑聲道:「你好風趣?」 
     
      「對人別下太早的評論?鄙壅嫻□□牡饋?語聲甫落,忽地傳來報更的梆子聲 
    :「喀喀!噹噹!喀喀……」 
     
      「噢,兩更天了!」 
     
      邵真說了一聲,想起兩更之時,必須叫醒明敏秀登門「金銀幫」,連忙說道: 
    「王姑娘,夜深沉了,你今夜就在此安歇吧!」 
     
      說著,朝床上擺手。 
     
      「你的意思……?」愣了一愣,王御照迷們的望著邵真道。 
     
      「噢,別會錯意!」 
     
      猛然醒悟過來,邵真笑道:「我的意思只有你一個人睡在那張床上,我如要你 
    ,不會等到現在了,是不?」 
     
      訕訕的笑了一笑,王御照道:「那你呢?」 
     
      「我還得辦些事情?彼底牛□壅嬲玖似鵠礎?「現在?」王御照微感訝異的問 
    道。 
     
      「是的?鄙壅娑似□郎匣故0氡□木疲□謊齠□桑□蛉イ乃檔潰骸罷舛□鰨□ 
    悴荒茉? 
     
      惹它了!」 
     
      「不會的?蓖跤□沼械憔降囊⊥返饋?她覺得邵真的一張嘴很會挖苦人,不過 
    很風趣。 
     
      王御照不解的問道:「這麼夜了,你辦什麼事情呢?非現在去不可麼?」 
     
      王御照的話音竟然有點戀戀不捨的味道。 
     
      「非去不可!」 
     
      邵真略略整了整衣衫,煞有介事的道:「這是一樁大買賣,不能不去!」 
     
      「什麼買賣?」王御照打破沙鍋問到底,又問。 
     
      邵真微感一窒,不想她真個問個不停,忙瞎扯道:「棺材生意?」 
     
      「棺材生意!」 
     
      一聲低呼,王御照睜大眸子道:「你是趕殭屍的?」 
     
      邵真猛可地嗆了一聲,差點沒爆笑出來,忍住笑,邵真道:「你真聰明,完全 
    猜對了?」 
     
      「那,我也一同幫你好不?」王御照還看不出邵真是瞎扯蛋,神情真摯的說道。 
     
      「不!不!」 
     
      邵真連忙搖手道:「那些死人很嚇人,你不敢去的?」 
     
      「誰說我不敢!」 
     
      站起身子,王御照倔強的道:「沒有什麼事情我不敢做的!」 
     
      「不行!你去了礙手礙腳,一點也不濟事!」 
     
      邵真暗暗叫苦,連忙道:「你現在只要給我好好睡上一覺,我便非常感激你了 
    ,好麼?」 
     
      失望的垂下臉龐,王御照委屈無限似的道:「你幫我這麼大的忙,連讓我回報 
    你的機會也不給……」說著,眼淚竟然一串一串掉下來! 
     
      「女人,真是糊塗蛋哪!」心頭暗暗說道。 
     
      邵真見她淚涕俱下,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啼笑皆非的說道:「我的好姑娘, 
    你只要去休息,使真是幫我一個大忙了!」 
     
      說著從懷裡取出兩錠銀子,塞給王御照道:「你身上沒現款,我可能天亮以後 
    才回來,你可以拿這二十兩應付你的早餐?」 
     
      抬起頭,王御照正想開口,邵真已搶著道:「別再說不!記住,千萬別離開這 
    裡,明天我和你一起上『金家莊』取回令弟,懂麼?」 
     
      「你和我一起上『金家莊』?」驚喜的拭了下淚痕,王御照道。 
     
      「是的,否則你一個孤弱女人家,」不可能順利贖回令弟?鋇懍艘幌巒罰□壅 
    嫠嗄碌? 
     
      道。 
     
      喜悅的凝視著邵真,王御照顫聲道:「我不知如何謝你才好……」 
     
      「很簡單?」 
     
      不等她說完,邵真道:「你只要在這裡等我回來,便是謝了我?」 
     
      溫馴的點了一下頭,王御照癡癡的望著邵真,柔細的脆聲說道:「你要快點回 
    來呀?」 
     
      「會的?」 
     
      敏捷的避開她的眸光,簡短的說了一句,便要離去……「邵……邵大哥!」剛 
    走到門口,王御照忽然張口叫了—聲。 
     
      「還有什麼事情!」轉過身子,邵真微感不解的問道。 
     
      「沒,沒有……」 
     
      王御照忽然紅了一下臉,悄聲道:「你一定要趕回來?」 
     
      心頭微微一震,邵真趕忙回道:「放心,我會的?」 
     
      說罷,便開門走出……邵真關上房門後,呆呆出神了一會,這才跨步走到隔房 
    ,輕輕敲了敲門,輕聲叫道:「敏,時間到了?」 
     
      裡頭沒有回應,邵真又叫了一聲,仍是沒有反應,皺了皺眉,便推開房門…… 
    門沒上鎖,邵真走進一看,裡頭空空如也,哪有明敏秀的影子! 
     
      邵真心頭猛然大跳……邵真一見無明敏秀身影,心頭不禁一陣鹿跳,明敏秀上 
    哪兒去了?她不可能不告而別的。 
     
      邵真定下心神,走到窗戶旁,窗門上著鎖,又走到床邊,床上的被褥沒有折疊 
    ,邵真把手伸進被窩裡,仍是溫熱的,心頭鬆了下來。 
     
      由此見,明敏秀離去不久,而且是經由門口的,並非是「偷溜」。 
     
      邵真躺在棉被上,他想明敏秀可能是上廁去了吧,馬上便回來……但等了一陣 
    子,仍不見明敏秀返回,邵真不免有些急,焦忖道——奇事,那丫頭會上哪兒去? 
     
      邵真想可能是明敏秀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房裡有女人,賭氣離他而去。 
     
      但他馬上否認了這個想法,邵真玩女人,並非一件秘密,打從邵真玩第一個女 
    人,明硫秀便知道了。 
     
      而明敏秀的反應是毫不在乎,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今天,邵真感到心裡「悶」 
    ,玩玩女人,明敏秀「照理」應該和往常一樣——不在乎的。 
     
      邵真想著,明敏秀仍是不見回來,邵真再也沉不住氣,一躍身子,便想衝出房 
    門……「嗅,敏,你上哪兒去了?」 
     
      可是,邵真方想啟步之時,明敏秀已蓮步娜娜,走進門來,邵真喜出望外的說 
    道:「我等你……」 
     
      忽地,邵真煞口不言,瞠目在地! 
     
      被他睜得很大的瞳孔,正清晰映著一名不下於他的俊美少年!邵真閱了閉眼, 
    這是事實——那俊美少年正親密的摟著明敏秀的纖腰! 
     
      一股比驚愕還要來得強烈的嫉妒湧上他的心胸,邵真幾乎要崩潰下去!尤其明 
    敏秀那輕逸而顯得冷冰的語氣,幾乎他要癱瘓下去。 
     
      「對不起,你能離開這房間麼,三個人擠在同一床上,似乎擠了一點,你說是 
    嗎?」 
     
      猛力咬了一下香尖,但那刺痛根本抵不住心靈上的痛楚,邵真用盡了他所有的 
    力氣,努力平衡他自己的身子,他做夢也沒想到明既秀會「以牙還牙,以眼還邸保 
    □狻罷小保□翹? 
     
      「絕」的一招啊! 
     
      邵真懷凝自己有「還手」之力,他感到腦筋像是被人用力一擊,擊得太猛,擊 
    得太狠了啊! 
     
      長長的,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邵真雖然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但他要配 
    上一副微笑——即使是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語音一定顫抖得非常厲害 
    ,但他要使話說得很「漂亮」! 
     
      「伙計,真有你的,眼光真還不差,這位閣下看來並不會太「窩囊」,少爺也 
    和你有同樣看法——他足夠使你欲仙欲死的,可喜可賀也!」 
     
      明敏秀與那俊美少年臉色陡地一變,輕鬆的笑容消失了,換上一臉比邵真更大 
    的驚愕……「春宵苦短,及時行樂才是?」 
     
      微笑顯得很自然,很輕鬆,而且有更多的不在乎,語音顯得很平靜,沒有一絲 
    的勉強與做作,那麼瀟灑的擺了一下右手,邵真含笑道:「兩位,請稍稍讓點路好 
    麼?即使是狗也不願三條擠在同一狗窩的!」 
     
      明敏秀的臉色倏地變得死白,身子忽然踉蹌的向前傾了兩步! 
     
      一旁的俊美少年見狀,大驚失色的抱住她,口中急急叫道:「敏姐,你……」 
     
      「伙計,你可真個心急,未嘗魚水之歡,便先心昏身癱,未免太那個了哪!」 
     
      看也沒看的,邵真朗笑說了一聲,便大步踏出門口……「等等!」俊美少年回 
    過身子,大叫了一聲,便要追去「噢,真,你太狠了!」 
     
      明敏秀仰首哺哺說了一句,嬌軀叭的一聲仆倒於地,不省人事! 
     
      俊美少年見狀大驚,旋又奔回房裡,抱起明敏秀,急促的低叫道:「秀姐!秀 
    姐!」……但明敏秀好像軟皮糖般的不動,美眸緊閉,眸角正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 
    ,一直滴到她那死白而不住顫抖的唇角「秀姐,都是我害了你!」 
     
      俊美少年,把明敏秀抱至床上,兩眼紅紅的道。 
     
      邵真咬著牙,盡量使步履顯得平穩,幾乎是那麼艱辛的走到通道盡端,拐過彎 
    角,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整個身子像虛脫的例靠在牆壁上……邵真竭力想使自己站 
    立起來,他也想不到,明敏秀會用相同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 
     
      用力的閉下眼簾,否則他會控制不住淚水的奔放。 
     
      他想否認方纔所見的不是真的!不是,絕不是,可是,那是真的,一點假也沒 
    有!噢,血淋淋的真實,多麼殘酷啊! 
     
      儘管愛不過是人生的一部分,可是失去那一部分,何嘗又不是失去了一切呢! 
     
      邵真內心的痛苦,絕非幾點筆墨便能形容,那痛苦,就像是萬蟻噬心,五馬分 
    屍的痛苦?……痛苦!痛苦! 
     
      「這位小哥,你怎麼啦?」 
     
      昏昏沉沉的,邵真耳中聽到有人在叫他。 
     
      沒有睜開眼,因為他知道一睜眼,跟著流出的便是肝腸寸斷的淚水,他不願流 
    淚,男人流淚,是已到了絕望無助的地步啊!他不承認自己到了那種地步,至少他 
    不願意為一個女人而流淚。 
     
      深深吸了一口氣,邵真緩緩的道:「沒什麼,只感身子有點不適?」 
     
      「小哥房間在哪裡?我扶你去休息?崩慈朔鱟∩壅媯□靡獾牡饋?慢慢的睜開 
    眼簾,邵真看清來人是一位五旬的黑袍老者,朝他感激的笑笑,邵真道:「謝謝前 
    輩關懷,小哥已覺好些了?」 
     
      說罷,朝他打了一揖,轉身行去。 
     
      此時已兩更的了,客店早就打烊,當然「賭園」除外。 
     
      邵真走到樓下,他此刻感到需要酒,迫切的感到需要剛邁下樓梯,邵真一撩眼 
    便見坐席上靜坐著一個人,那個人背向他,但邵真對那背影是太熟悉了。 
     
      那人身穿黑色勁裝,背後掛著一隻柄很長,可能兩尺不止的長斧,薄薄的鋒刃 
    在油燈下閃閃生光,一看便知那把斧頭的鋒利決不下於一般的利?」 
     
      從背影看來,那人很年輕,似乎不會超過二十歲,頂多的也不過二十一二的樣 
    子,熊腰虎臂看來像是男的,但披至兩肩的長髮,使人以為是女的,但聰明人可以 
    知道,一般江湖女俠的兵器,大都是使用輕巧的刀或劍,不會使用斧頭的。 
     
      邵真像是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走到櫃台。 
     
      櫃台有一名伙計,正頭如搗蒜的打著吃,那副樣子像是與武則天「神交」得津 
    津有味……黑衣少年像是不覺有人走下樓來,桌上放著一壺酒,樣子顯得很優雅的 
    獨自飲著……邵真正想喚醒伙計,忽見櫃台上掛著一塊木牌,牌上寫著「今日酒已 
    賣完,明日供應」 
     
      等字樣。 
     
      正在此時,黑衣少年忽然開口道:「朋友,何不過來飲兩杯?」 
     
      轉過身子,停了一下,邵真才緩緩啟口道:「歡迎麼?」 
     
      「是你?」 
     
      黑衣少年陡地一愣,驟然轉過身子滿臉驚異的注視著邵真,說道:「想不到在 
    此遇見你!」 
     
      黑衣少年果真不錯是男的,長得紅唇皓齒,烏眉星眸,尤其烏黑的頭髮不打髮 
    髻,任其技下來,顯出一股男性獨有的粗獷,豪邁的男性美,更是他兩頰竟然還有 
    兩個酒渦!嗅,男人有酒渦是太少見了,不用說,這黑衣少年稱得上是一名美男子 
    。 
     
      「該說是冤家路窄,還是喜相逢?」擺了一下手,邵真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以為呢?」豪放的一笑,使得他的酒窩露出的更明顯,嗯,太迷人了,黑 
    衣少年笑著道。 
     
      聳了一下肩,邵真瀟酒的道:「老友,何不把你的酒還遞過來?」 
     
      「的確,闊別半載,怎吝於區區兩杯黃湯,是不?」 
     
      話音一頓,黑衣少年朗笑一聲,有點怪異的睨著邵真,突然!噢,是那麼的倉 
    促,那麼的急迫,嗯,一隻酒杯,裝得滿滿,快得幾乎要懷疑它是從黑衣少年手中 
    打出的,真的,即使連一眨眼的工夫也沒有,那只酒杯彷彿是長了眼睛,快如流星 
    的射向邵真的嘴唇……更令人難以相信的是:那只酒杯在如此快速急飛下,竟然連 
    半滴酒也沒溢出! 
     
      就這一手,只要是內行人便可以看出那是黑衣少年身負絕學,絕不是等閒之輩 
    ,武林之末屑! 
     
      但邵真,他——不眨眼,真的是沒眨眼皮兒,即使是極為輕微的閃動也沒有, 
    沒有,仿佛他的瞳孔裡並沒見到那只不過離他唇角二寸的酒杯……「叭!」一聲微 
    響,嗅,大不可能了,那只酒杯竟然令人那麼匪夷所思的舔在邵真的唇上! 
     
      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酒杯「?痺諫壅媧街械囊簧材牽□唬□盟凳前□材 
    牽□崆? 
     
      的,邵真忽地一仰首,於是那只酒杯忽地像是撞在彈簧上,陡地彈起半尺來高 
    ! 
     
      於是,美妙的畫面出現了。 
     
      但只是那只酒杯忽然那麼令人不敢相信的在空中緩緩的打了一個滾,打了一個 
    很輕但很美的滾,杯中的酒,簡真就成了一條線,那麼正中的一點偏差也沒有的「 
    流」到邵真兩片微張的唇裡! 
     
      奇怪的事情還沒有結束,當酒「流」完的時候,酒杯很快的便往下沉,眼看便 
    要落在邵真的嘴上,說時慢,那時快,邵真忽然像是過癮般的吁了一口氣! 
     
      於是乎,那只酒杯又以方纔那般飛來的急輕,驚然射向黑衣少年! 
     
      輕輕的一抬手,黑衣少年含笑接過酒杯,一切過程,寫來實在是大嚕嗦了,事 
    實上,從開端到結束,只不過像是暴雨中的閃電,太快太快了! 
     
      「敬酒之情,銘謝心懷?背讀艘幌麓澆牽□□鷚桓鑫□Γ□壅嫦緣糜械楚淠□ 
    牡饋? 
     
      攤了一下手,舉止的瀟灑,不下於邵真,黑衣少年含笑說道:「不坐下敘敘麼 
    ?」 
     
      「免了」! 
     
      冷冷一笑,邵真冷冰地脫著他道:「『黑鷹』,少爺今天脾氣不好,別惹我, 
    懂麼?」 
     
      「黑鷹」?噢,原來頂頂大名的「黑鷹」,便是那名黑衣少年,怪不得有如此 
    不凡的身手! 
     
      「黑鷹」,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在武林人物心中,他永遠是一個謎,一個很 
    奇妙的謎,不僅他的武學路數,師門身世無法可知,即連他的真面目也很少人見過 
    。 
     
      世上只知「黑鷹」這個名號響撤雲徹,是一個世俗罕見的美少年,尤其是他一 
    身怪異而蓋世的武功,已大大超過他的年齡。 
     
      當今武林,年輕一輩的能震撼武林的並不多,他是其中的一個。 
     
      他永遠像是一團霧,來無蹤,去無影。 
     
      邵真不太記得他什麼時候認識「黑鷹」,好像是兩年前吧,也許更早一點,唯 
    一能使邵真不忘記的是,他遇見「黑鷹」是在一個濃霧迷漫的晚上,那晚是十五, 
    但月光無法透過重重濃霧,是一個很怪,而且也令人感到很蹩扭的夜晚,邵真和明 
    敏秀,不知為了什麼而拌了嘴,邵真賭氣走出客店,獨自徘徊……那時匝天漫地的 
    濃霧,能見度的範圍充其量也不過幾尺,而邵真當時是滿懷心事,踽踽踟躕著,歎 
    息著……不想竟撞上一個人。 
     
      邵真火氣本來很大了,當下正好借題發揮,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拳便向來人搗 
    去。 
     
      而那被撞之人,便是「黑鷹」。 
     
      「黑鷹」見邵真走路不帶眼睛,而冒失的撞上自己,不道歉也罷了,竟還他媽 
    的出手揍人,心頭的火氣比邵真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兩個小伙子,連最起碼的理論也沒有,一語不發的,便展開了場「啞打 
    」……起初兩人都是存著「教訓」對方的心理,但越打越有勁,竟然相持不下,最 
    後彼此都亮出了絕活兒,變成了一場宛如深仇大恨的死鬥! 
     
      呵!那緊張驚險的場面,實在難以形容,用打得星月無光,天昏地暗來描寫當 
    時情景,一點也不為過,可能還嫌不夠入骨哩! 
     
      打了很久很久,至少有兩百招,彼此都全力以赴,但到了筋疲力竭的時候,依 
    然沒有分出一個勝負……最後,兩人像虛脫般的跌坐地下,誰也沒有受傷,但彼此 
    都累死了……兩人的心頭充滿了驚訝,他們沒想到竟遇上了一個相稱的對手,之後 
    ,彼此問明身份,方知兩人皆是名噪武林,蓋世江湖的一流高手! 
     
      後來兩人便不了了之,但也相逢不少次,每次相遇,雖沒有再動手,但彼此內 
    心都不服輸,頗有再較一技之意,只是不敢輕舉妄動,心存顧忌,至今,兩人似友 
    似敵……「那真不幸,少爺今天滿存欣喜想與閣下敘敘,不想你卻擺出這副死娘相 
    ,嘖,真不夠意思吶!」吊兒朗當的聳了一下肩,「黑鷹」撒著唇角,皮笑肉不笑 
    的道。 
     
      「『黑鷹』,你會付出這句話的代價!」 
     
      冷冷一笑,邵真接著道:「那個時刻,終究會來到的?」 
     
      語音一落,冷哼了一聲,便躍身射出門外……「姓邵的,何不現在來個了斷? 
    」 
     
      「黑鷹」似是料不到邵真會離去,微微怔了一怔,才開口叫道,口中雖是如此 
    說著,身子並未追去,兩眼直愣愣的望著門口……邵真展開身形一路急馳著,現已 
    接近三更天了,街道上卻連一隻野狗的影子也沒有,邵真毫無顧忌的把輕功展至極 
    點,飛也似的向城外射去……邵真方才忍讓「黑鷹」的挑釁,並非懼怕「黑鷹」, 
    而是他心系「金家莊」,他心中已決定救出王御照的弟弟,如果他與「黑鷹」打起 
    來的話,勢必引起一場大騷動,他不願再見到明敏秀,而且他與「黑鷹」縱能分出 
    勝負,絕不是三五招之內可分曉,很顯然的打下去會拖延他到「金家莊」去熱說氖 
    奔洹?躍過了城門,邵真馬不停蹄的向南逸去……半盞茶工夫,「金家莊」已隱約 
    可見。 
     
      「金家莊」聳立於洛陽城外的南郊二十里處的一個小山崗上,全莊人口連婦孺 
    並算,也不過千餘人左右,大皆務農為業。 
     
      偶或在江湖黑道上霸佔掃頭,運銷黑貨,莊主「血手追魂」金允芎在江湖上靠 
    其鄉願作風,還算微有名氣,以致「金家莊」三個字,在武林人物耳中並不算太生 
    疏。 
     
      但見此刻的「金家莊」在夜幕的籠罩下,微有莊嚴,肅穆之概,尤其一撩眼便 
    能見到的一支四角大旗,寫著「金家莊」三個草宇,隨風捲拍,還真有點懾人哩。 
     
      「『金家莊』?少爺叫你改成了『鬼家莊』!」 
     
      心頭冷哼一聲,兩腳微彈,邵真拔起身形,如脫弦之箭,直射向山頭……「什 
    麼人?」方不過停在寨前,邵真的耳膜被一股喝聲震動。 
     
      「來人報名!」 
     
      邵真不用抬頭也知道寨頭上看哨的已發現了他,微微撇了一下嘴唇,邵真理也 
    不理的,一射身子,退自向莊內疾躥而去……「停下!你他媽的還不快停下!」 
     
      哨子一見,情急的暴喝著道,但彈指間邵真的身影已脫離了他的視線,連忙用 
    力捶著一面大銅鑼,鑼聲震天,響徹全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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