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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悲罰·落骨生香

    【第五十三章】 
      嗯哼,大家明白的。花沉沉抿唇一笑,目光清淡而平靜的看向窗欞外的寒冽冬日,「可是姑姑,他太聽話了啊。」
    
      阿善的眉頭微微一蹙,很快又恢復平靜。
    
      花沉沉的面容在大片的陽光下泛著玉澤,白皙而美好,不知道是不是阿善想多了,她覺得花沉沉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度虛幻起來。
    
      「阿荀他對我言聽計從,更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對我說過,姑姑不覺得奇怪嗎?」
    
      她有什麼好奇怪的!這關她什麼事!
    
      阿善深呼吸一口氣,忍住抽搐的嘴角說道:「花沉沉,有什麼話直說,這樣話裡藏話的聊天,老娘累得慌。」
    
      花沉沉抿著唇低低笑起來,陽光溫柔的拂在她臉上,細微的塵埃在空中調皮的亂竄,熏香撲面,一室暖春。
    
      「阿善,我的陽壽,還剩多少?」
    
      「最多半個月。」
    
      花沉沉眼中劃過一絲黯淡,不過很快她又笑了起來,「我早該知道的。」
    
      「其實我有一點不明白。」阿善看著她,沉聲道:「你作為一隻妖,化作人形留在凡間,按理說,壽命也不該這麼短,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花沉沉神色一怔,繼而良久無言的看著她。
    
      「罷了。」最終,她幽幽的歎了口氣,笑道:「果然你都知道了。我以為我隱藏的挺好的。」
    
      阿善不可置否的點頭,你的確是隱藏的好,只是可惜你隱藏的再好,在葉公子的面前也是無處遁形的。
    
      想到不辭而別的某人,阿善的臉色又黑了黑。
    
      「你的妖元呢?」阿善問。
    
      妖都有妖元,特別是能夠化作人形的妖,妖元對妖來說,是妖力和壽命的根本所在,她現在這樣短壽,只能是一個原因,她沒了妖元。
    
      「丟了。」花沉沉漫不經心的一笑,慵懶的看向她,「今日葉公子怎麼沒來?」
    
      「丟了。」阿善面無表情的說道。
    
      聞言,花沉沉捧腹大笑起來。
    
      「阿善,你真是可愛。」
    
      被誇讚的某人一腦門的黑線,「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回冥界?」
    
      花沉沉啞然,目光定定的看著她半晌,而後歎了口氣,「阿善,再給我幾天時間吧,我有些事,還沒有做完。」
    
      阿善挑了挑眉,「終歸你只有半個月的陽壽,我不著急。在帶你回冥界之前,我正好想查一查,你為什麼要撒謊。」
    
      「撒謊?」花沉沉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阿善拿起她桌上的奏折翻了翻,唇角綻出一抹艷麗的笑,「你一直在對我撒謊,本來我也不想揭穿你,只是現在我忽然有了些興趣,我也想看看,你一個妖,跑到這裡來做女帝,究竟想幹什麼。」
    
      花沉沉眼底閃過一絲暗光,她默不作聲的看著阿善,難得沒了笑容,「我會跟你走,但有一點,你不能插手我的事。」
    
      阿善瞭然的點點頭,無所謂的說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戲,並不想參與。」
    
      她心裡鬆了口氣,臉上又重新掛起了笑容,「說起來,我差點忘了,今日是豫國公主來皇城的日子,阿善姑姑既然想看戲,那便和我一起去吧。」
    
      她們到了珵國皇宮的城牆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底下浩浩蕩蕩的人馬。
    
      珵國這邊站著的是以荀晚為首的眾人,身後跟了不少的官員將領,正安靜的等待著那浩浩蕩蕩逐漸靠近的隊伍。
    
      「那位是誰?」阿善看著站在荀晚身邊的男子,上一次在暖閣與他也有過一面之緣。
    
      花沉沉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道:「那是丞相司馬清隱,今年二十有二。」
    
      阿善撇撇嘴,她又沒問他多大了。
    
      「知道豫國的公主為什麼來珵國嗎?」花沉沉轉過臉,笑的眉眼彎彎。
    
      「聯姻?」
    
      花沉沉淡淡點頭,「是啊,聯姻。只是不知道,聯的究竟是誰的姻。」
    
      最後一句,她說的很輕,如同一句耳語低喃,轉瞬便消失在風裡。
    
      這樣嚴寒的天氣,那位自南邊國都過來的公主很顯然十分的不適應,剛下了馬車,便發了好一頓的脾氣。
    
      珵國官員也不敢得罪了這位公主,只得賠著笑臉跟在公主身後進了宮殿。
    
      那位公主頭上帶著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見身段窈窕柔軟,一舉一動間亦是嫵媚動人。
    
      荀晚站在最前面,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是恭敬的將公主帶到了皇城之內的紫雲殿。
    
      「一國的公主來了,你不打算去看看?」阿善回頭看向有些出神的花沉沉,不冷不熱的問道。
    
      她好歹是珵國的女帝,這樣怠慢豫國的公主,她就不怕豫國的皇帝找她算賬麼。
    
      「晚宴時會見到的。」
    
      花沉沉輕輕的呼出一口氣,雙手撐著城牆的磚頭,目光遠眺皇城外的萬里山河,「阿善,你知道麼,豫國皇帝將他最疼愛的公主許配給珵國的丞相為正妻,他看重司馬清隱年紀輕輕位高權重,他想借他的女兒獲悉珵國政事,可他的算盤,注定是要落空了。」
    
      彼時的阿善,還不太明白花沉沉話裡的意思。
    
      那時她尚且以為這是兩國之間的權謀爭鬥,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到了那晚的晚宴上,她才終是明白了花沉沉那句話的含義。
    
      詭譎翻湧的朝堂,觥籌交錯的盛宴,又誰見,那杯中酒入喉,苦進肺腑,疼得心殤。
    
      那一晚的晚宴,花沉沉讓她參加了。
    
      她坐在整個宮殿的最角落,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來歷,只知道是他們的女帝允許的,所以倒也沒敢多問,只是那好奇的目光卻一直在她身上轉來轉去。
    
      阿善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望向花沉沉的目光裡,有些不易察覺的憐憫。
    
      接著,她扶著花沉沉那具屍體靠著牢房的牆壁,花沉沉的魂魄也終是能跟著坐起身,她看向牢門外,發現所有的士兵都彷彿陷入了沉睡。
    
      「真的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阿善隨意的在裙子上擦乾淨手,望著那具屍體嫌棄的直皺眉頭。
    
      抬手拿掉她背上的符咒,她的模樣再次變回了花沉沉。
    
      花沉沉唯有苦笑。
    
      阿善仔細的擦淨自己的雙手,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色的瓷瓶,她握著那個小瓶子,最後一次問道:「花沉沉,你現在還可以反悔,當真確定了?」
    
      花沉沉點點頭,眼裡有著淺淡的感激。
    
      夜影婆娑,死寂無聲的天牢裡燃著幾盞昏暗的蠟燭,豆燈熹微,生死勿念輪迴,直起心中難捨念,窺盡人間未解緣。
    
      她口中默念著什麼,寂黑的眸子裡只容得下那一方玉瓶。
    
      花沉沉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看著那個玉瓶在阿善素白的掌心裡一點點的展開,宛如夜間無聲無息盛開的曇花,一層層的花瓣舒展,盡顯妖嬈清麗之姿。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個玉瓶變成了一座精緻小巧的蓮花座,花瓣的瓣尖呈現出瑰麗的血紅,裡面有著白潔的粉末,隨著玉瓶展開成蓮花時也自發的一點點聚攏變高,最後,在蓮花底座的中間形成了細白的一炷香。
    
      「這是什麼?」花沉沉不明所以。
    
      阿善抿唇,右手執著變成蓮花座的玉瓶,左手朝它輕輕一揮,一點猩紅的火光便在香的頂端燃起,很快,便有裊裊的輕煙飄散在整座牢房裡,除了她們兩個,其他人都不會看見它,也聞不見它的香味。
    
      「落骨香。」阿善回道。
    
      手輕輕一抬,那盞香便旋轉著來到花沉沉的屍體身邊,繞著屍體慢慢的飛舞著,香味淡雅怡人,薄煙纏繞醉人心扉。
    
      見花沉沉一副茫然的樣子,阿善嘴角微勾,眼底森寒,「落骨生香,紅塵已燼。燃盡世間不平怨,化解愁腸難斷恩,入骨生香寸寸涼,相思入骨毒入香。花沉沉,你有一身癡情骨,我便替你散去這相思毒,黃泉路上,再無牽掛。」
    
      花沉沉垂眸,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
    
      「多謝。」
    
      落骨生香,紅塵已燼。
    
      阿善看著燃著的香,轉頭看她,「你的心願,是多活一晚,我已經替你實現,無論今晚荀晚會不會來,等天一亮,你就要隨我離開。」
    
      「我知道。」見阿善轉身要出去,花沉沉開口喊道:「阿善,陪我說說話吧。」
    
      阿善回眸,「想說什麼?你如今說什麼,我都不感興趣。」
    
      她已經知曉了大概,已經失了那份看客的心情。
    
      「那可怎麼辦,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花沉沉動了動渾身酸痛的身體,無奈道。
    
      再次回到這具身體,其實很痛苦,魂魄感受不到痛苦,可如今回來,那些疼痛,卻只能生生承受著。
    
      「想傾訴那你就找錯人了,不過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可以幫你殺了司馬清隱。」阿善冷然道。
    
      花沉沉倒是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笑道:「不必,清隱這麼做是為了珵國,他並沒有錯。」
    
      「所以當初你明知道他與豫國皇帝勾結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花沉沉,你有今日完全是你自找的。」阿善說道。
    
      「是啊,我早就知道他想對付我,可我更清楚,這皇位本就不是我的。」
    
      花沉沉眸子裡映著兩三點犀利,「他與豫國皇帝達成什麼我不清楚,但是莫蓮若是豫國皇帝用來牽制清隱的,我不能讓他受制於豫國皇帝,珵國也不能受制於豫國。」
    
      阿善翻白眼,又不是真正的花沉沉,珵國會怎麼樣與你何干。
    
      「你是何時將莫蓮若的那張臉換成了你原本的臉?」阿善靠著牢柱,看著天牢牢頂的一扇小窗問道。
    
      又要下雪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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