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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悲罰·落骨生香

    【第五十五章】 
      那間破舊的院子裡有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阿善捂著鼻子推開房間,還沒有看清昏暗漆黑的房間裡的景象,便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那架勢,似是不把心肺咳出來誓不罷休。
    
      「你...你是誰?」床上傳來女子虛弱無力的聲音,帶著努力克制的害怕。
    
      阿善放下手,平靜的走了進來,現在是傍晚,外面還有幾分日光,這間屋子裡卻已經點了一盞昏黃微弱的燭火。
    
      她走到床邊,終是看清了床上的女子。
    
      「蔚苒苒?」阿善問道。
    
      「是我。」女子靠著床欄坐著,一手拿著手帕,一手捏緊被子,目光警惕的看著她,「你是誰?」
    
      「我嘛,他們都喊我阿善姑姑,你可以叫我阿善。」阿善走到桌前坐下來,看了眼她帕子上的血跡,直言不諱的說道:「你看上去活不了幾天了。」
    
      蔚苒苒收起染血的帕子,望著她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清楚你是怎麼進來的,但是蔚府不是你可以隨便進出的地方,趁著還沒有人發現,你趕緊走吧。」
    
      阿善勾了勾嘴角,這個半死不活的人身子十分虛弱,眼神倒是亮的出奇。
    
      她饒有興味的看了眼蔚苒苒身側,床欄雕花剝落大半,紅漆褪至無色,她掃了一眼,眼底都是森然的笑意。
    
      「聽說過冥界的黑白無常沒有?」阿善一手撐著撐著腦袋,涼涼的問道。
    
      蔚苒苒怔了很久,目光呆愣愣的看著她,然後才艱澀的說道:「你...是黑白無常?我聽說黑白無常來人間,都是為了索命,往人的脖子上一勾,魂魄便跟著他們走了,留在人間的,只剩下一具屍體,你是來勾走我魂魄的嗎?」
    
      「我不是黑白無常,但我此行的目的與黑白無常差不多。」阿善把玩著手裡的瓷杯,慢悠悠的說道:「凡人的魂魄歸冥界管,由黑白無常來勾魂,但你的魂魄歸我管。」
    
      「這是為何?」蔚苒苒尖俏的臉沒有一絲人色。
    
      「你不必知道那麼多,那是你死後的事情,現在我們來說一說你目前的事情。」阿善看了眼落了灰塵的梳妝台,扭頭道:「你還有三日陽壽,三日後便是我來勾魂的時候,你在人間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實現你一個心願。」
    
      「實現...心願...」蔚苒苒輕聲喃喃,目光怔怔的看向她身側的一盆玉蘭。
    
      良久,房間裡傳出蔚苒苒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她抬起毫無生氣的眼眸,嘴角努力的扯出一個笑意,「不了,我的心願,你實現不了。」
    
      阿善皺眉,正要開口,破舊的房門卻忽地被一道大力從外面推開。
    
      然後,阿善就聽見了那個男人怒極的吼聲,震天動地。
    
      「蔚苒苒!!!」
    
      阿善反應迅速的隱了身,蔚苒苒抬頭去看她,發現人已經消失不見。
    
      她的目光遲緩的轉向門口,蒼白的嘴唇輕聲噙動,「庭之...」
    
      蔚漾白大步走進來,雙眸赤紅的看著她,一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狠狠掐住,「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為什麼要害蓉兒,毒婦,她還是個孩子!」
    
      「我沒有...」蔚苒苒被迫仰著頭,費力的說道。
    
      「那她怎麼會吃了你給的東西就上吐下瀉?蔚苒苒,你好狠毒的心!」
    
      「我也吃了那些糕點,為何我沒事?庭之,我沒有要害蓉兒,我沒有。」蔚苒苒急促的喘息,眉眼卻十分沉淡。
    
      「你以為我會信?」蔚漾白俊美的面容因為生氣而微微扭曲,他忽地一把甩開蔚苒苒,高高在上的看著她趴在床榻的背影,「我真想親手掐死你!」
    
      阿善冷眼旁觀著這一出俗套的戲碼,眼皮都懶得動一下。
    
      唔,癡情女子薄情郎。
    
      她見得多了。
    
      沒什麼好看的。
    
      從懷裡摸出一個橘子剝開,她慢條斯理的摘取橘肉上的白色經絡,難得的有了十足耐心。
    
      蔚苒苒趴在床沿,她聽著蔚漾白惡毒的話語,十分平靜的坐起了身,然後抬眸直視他,「既然我說的你都不信,你又何必來問我,你放心,我這條賤命很快就要死了,再也不用礙著你們的眼。」
    
      「那樣最好。」蔚漾白說完,再不看她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當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到院子恢復了平靜,阿善再次現了身,她朝蔚苒苒舉起自己手裡剝好的橘子,問,「要不要吃?」
    
      蔚苒苒蒼白虛弱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接下來,阿善沉默的吃完橘子,然後拍拍手站起身,「我明日再來找你,你好好想一想,這世上的每一個人,在臨死前心裡或多或少都有心願,若是當真是我完成不了的心願,那你便換一個,誰也別為難誰。」
    
      「不住這裡了?」葉迦言側首望著阿善,在來的時候她便說要住在蔚府,省的來來回回的跑,眼下卻是大步往蔚府外走。
    
      阿善抬頭看了眼這富麗堂皇的蔚府,心裡不屑的冷笑,道:「我沒有興趣住在金絲籠裡,這樣的地方住久了,連心都會變得麻木冷硬。」
    
      出了蔚府的門,阿善忽地想起忘記問蔚苒苒這蔚府為何要佈陣法,卻在回頭之際,愕然發現身後又是那片空蕩蕩的平地。
    
      「他娘的!」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罵出了口。
    
      這蔚家是太有錢了怕遭人惦記吧,布下這樣奇特的陣法,那些想偷竊的人連蔚府的大門都找不到。
    
      葉迦言目光淡淡的回頭看去,聲音伴著絲綿溫潤的細雨落下,「我剛才,看見了蔚家的那位公子。」
    
      「蔚苒苒的夫君?」阿善厭惡的撇撇嘴,「對待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尚且這麼無情,很顯然不是個好東西,所以說啊,這人活著不能太有錢,有錢就變壞乃千古至理。」
    
      「......」
    
      葉迦言沉默的看了一眼阿善,率先朝前走去。
    
      第二日,雨停,天濛濛亮的時候,阿善便拉著葉迦言到了蔚府門前。
    
      葉迦言的神色甚是無奈,「此時天色尚早,蔚夫人怕是還沒有起。」
    
      阿善沿著昨日的小路往前走,頭也不回的說道:「沒醒就把她弄醒,少睡幾個時辰又不會死,等她死了,千年萬載她想睡多久都行。」
    
      「蔚夫人身子不好,還是晚些吧。」
    
      阿善停下來,回過身咬牙切齒看著他,「哪來那麼多廢話,要不是我破不開這個陣法,老娘自己一個人就來了,你要是不樂意現在就回客棧,別在我耳邊跟和尚唸經似的。」
    
      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終是歎了口氣,「走吧。」
    
      走到蔚苒苒的院子前,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止了步。
    
      蔚苒苒的身影透著燭光打在窗戶上,昏黃薄弱的燭光微弱的跳動,將那一抹纖細瘦弱的身影裁剪的溫婉動人。
    
      葉迦言低下頭,看著阿善清靈的水眸,「我四處走走。」
    
      阿善頷首,抬步走進蔚苒苒的房間。
    
      她坐在桌前,桌上擺著一盞燭燈,還有一些乾淨柔軟的布料。
    
      阿善走過去,蔚苒苒抬頭看了她一眼,那張臉透明而蒼白,沒有絲毫活人的樣子。
    
      隨手拿起桌上的一件小東西,阿善瞅了瞅,問她,「這是什麼玩意兒?」
    
      蔚苒苒笑了一聲,「這是小孩子戴的絨帽,等冬天到了,戴著它就不會凍著。」
    
      她說完,又低著頭忙著自己手裡的東西,手中細小的針線翻飛在布料上,一針一線,密密縫合,那裡面都是心意。
    
      「你整宿不睡,就為了這玩意兒?」阿善看著她眼底泛著青黑的眼圈,嗤笑了一聲,「你孩子若是知道你為了給他做這些連命都不要了,你覺得他還願不願意穿你做的這些?」
    
      蔚苒苒依舊縫著手裡的小鞋子,頭也不抬的說道:「我的孩子早就死了,這是給庭之的女兒蓉兒做的。」
    
      「......」
    
      「真是個賢妻良母啊!」憋了半天,阿善憋出一句不冷不熱的讚揚。
    
      不辭辛苦沒日沒夜的做衣裳,還是為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做的,她都覺得蔚苒苒簡直是活菩薩!
    
      蔚苒苒蒼白瘦弱的手一滯,然後繼續做著她的針線活,面容溫婉而秀氣,「你說了,我只剩下三天可活,與其這樣等死,倒不如做一些事情來打發時日。」
    
      阿善不可置否,她想起昨日那男人,眼神冷了冷,「你那位夫君可不希望你靠近他的寶貝女兒。」
    
      「嗯,我知道,他怕我對孩子不利,這些東西我悄悄讓人給孩子送去。」她手中的針線靈活的上下舞動,側臉蒙了一層幽暗的燭火,神色恬靜安然。
    
      「你的心願,想好了沒有?」阿善坐到她對面,有些不耐煩的看著她手裡的活計,
    
      這東西何必親自動手做,大街上的店舖裡出點錢就能買到一籮筐。
    
      蔚苒苒抬頭從半掩的窗戶朝外看去,晨光一點點的爬上枝頭,初夏的早晨有著涼沁的爽意,微涼的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將微弱的燭火吹的左右搖曳。
    
      「沒有,阿善姑娘,我沒有心願。」
    
      阿善怒,「別挑戰我的耐心,我一向都沒什麼耐心,你活成這副鬼樣子,怎麼可能已經事事如願,你不說,是覺得我在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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