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阿善,我回來了。」
他說完這句,兩個人便無聲對望了許久。
似有許多的千言萬語要說,而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二位能不能把這些魔物解決了再含情脈脈的對視?」
一旁,千脩抱著白貂十分無奈的看著兩個人,這道砸出來的深壑雖然能擋住魔物,但很顯然只能擋住一時啊,你們就沒看見這些魔物已經跳過來了嗎?
葉迦言側頭,目光清和朗潤的看了一眼千脩,輕輕地一瞥,隨即便拉著阿善走了過來。
「在這裡待著,不要亂跑。」他輕聲的叮囑完阿善,便轉身朝那些魔物走去。
千脩邁著步子踱到阿善身邊,湊近她小聲問道:「你男人啊?」
阿善沒理他。
她的目光隨著他而動,牢牢地凝在他身上,一舉一動皆落入眼底,恍然生出不真實的感覺。
這一次上岸後,他便已經回了華綾一葉天,青青說他要很久很久才回來,她原以為她會在很長時間裡沒辦法看到他,卻不曾想,他竟回來的這麼快。
「別看啦,雖然你男人長得是挺好看的,但你這樣看著他很明顯讓他分神了。」千脩在一旁十分嫌棄的說道。
這樣直勾勾的盯著他看,還有什麼心思來對付這些魔物。
他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轉來轉去,就差把八卦兩個字刻在臉上。
阿善目光一頓。
若不是千脩提醒,她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不用對付這些魔物,阿善才藉著月光瞧出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魔界的狐犬。
一種像狐狸又像獵犬的魔物。
嗅覺和聽覺都極其敏銳,一身漆黑的皮毛更是劇毒無比,傳說中只要稍稍碰到,哪怕你是神仙也會暫時失去靈力而陷入麻痺。
「小心。」她眼角掃到一個意欲偷襲葉迦言背後的狐犬,冷著聲趕忙提醒道。
葉迦言沒回頭,左手一翻,一道光芒直接打向身後,乾脆利落的解決了那個狐犬。
「這麼關心他啊。」千脩忍不住又開口,道:「既然關心人家,剛才又何必冷著臉不對他笑一笑,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你的話真多。」阿善說道,眼神淡漠。
「是啊是啊,我的小徒弟不能陪我說話,我只好找你了啊,又瞪我,我知道你嫌棄我,其實我也挺嫌棄你的,姑娘家的成天穿的像個黑寡婦,也不知道這男人是怎麼看上你的。」估計是瞎了眼吧。
最後一句他沒有說出口,因為阿善望著他的眼神已經露出了十分濃烈的...殺意。
「好吧,你當我什麼都沒說。」他聳了聳肩,抱著小白貂躥到一邊賞星星去了。
還是他家小徒弟好,雖然不愛說話性子冷了點,但和這個動不動就暴怒的女人比起來,他徒弟簡直是溫順可愛的緊。
葉迦言看著眼前剩下的幾十隻狐犬,忽地一伸手朝一棵樹一抓,十步開外的樹葉紛紛自發飛向葉迦言。
他閉眸念了一句訣,指尖一道細細的金色流光從那些葉子中間竄過,然後,他的手揮向了那些狐犬。
葉子像有了靈性一般全部撲向狐犬,那樣薄翠的綠葉,用著難以置信的力度深深地嵌入了那些狐犬的心口。
有的甚至穿過心口刺透後背飛出,帶出一道絢爛的紅色。
阿善走過去,盯著地上的狐犬,聲音低的像耳畔的風,「不是說要很久才回來麼?」
他沒說話。
溫熱熟悉的氣息拂來,一片黑影迅速砸下,她下意識的便收緊了雙臂接住他。
他靠在她肩上閉著眼,呼吸清淡而淺薄。
「葉迦言?」她喊。
耳畔只有他沉淺的呼吸聲。
她費力的扭過頭去看他,藉著月光適才發現,那張清雋的面容竟是蒼白的可怕。
一時間,平靜的氣息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
「葉迦言,你怎麼了?」
還是沒有回答她。
千脩抱著白貂走過來,一手搭上了葉迦言的手腕。
「你幹什麼?」阿善抓住他的胳膊,沉著臉怒道。
他挑眉,懶散的笑道:「把脈啊,還能幹什麼。」
「你會醫術?」阿善口氣懷疑的問道。
他點頭,「略知一二。」
「呵,這會兒倒是謙虛起來了。」她面無表情的嘲諷道。
「我一向謙虛。」他咧嘴一笑,放開了手,「他沒事,身體勞累過度有些虧損,回去睡一覺再好好補一補就好了。」
阿善抱著葉迦言不說話。
「別這樣嘛,我是認真的,他真的沒事。」千脩十分無奈道,紫眸在暗夜裡奪目璀璨。
阿善微微推開葉迦言,轉過身蹲下去將他放到自己背上。
千脩悚然,「你不會打算背著他回去吧?」還有很遠一段路呢。
她沉默的背起他,他的身子沉重地像一座山壓在她身上,她硬是咬著牙抬步就走,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本道長敬你是條漢子!」千脩抱著小白貂走在阿善身邊,一臉的敬佩。
他懷裡的小白貂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淺色眼眸靜靜地看著阿善。
她背著他,走的緩慢又吃力,額角的汗珠不停地滾落,蒼白的臉色漲的通紅,眼神卻堅定灼亮,似乎任何困難都無法擊倒她。
小白貂抬頭,尖尖的鼻尖碰了碰千脩的胸膛。
千脩低頭,兩雙眼眸無聲的對望,他抬起一隻手撫了撫她的腦袋。
半晌,唇角緩緩地勾起,他抽出一隻手拉住了阿善,然後,不由分說地扶過葉迦言,順便把自己懷裡的小白貂塞進她懷裡。
「把我的小徒弟抱好了,千萬別摔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動作麻利的把葉迦言背到自己身後。
阿善抱著白貂一陣沉默。
「走吧,本道長還想早點回去睡覺呢。」千脩背著葉迦言朝前走去。
阿善低頭看白貂,白貂已經閉著眼狀似睡著了。
她跟上千脩,望向他背上的人,如墨的眉峰微微蹙起,似乎有什麼煩憂驅不散,那雙溫潤清和的眸子睜開時總是笑意盈盈,現在卻安靜地闔眸不動。
「我說,我人生中第一次背人,還是一個男人,我都這麼犧牲了,你好歹給個笑臉吧,從你見到他開始,你的眉頭就一直皺著。」
「我在想事情,你閉嘴。」阿善冷聲說道。
「......」
「你們其實是仙人吧。」走了一段路,他忽地又說道。
阿善看了他一眼。
「那天你把小雪從天上扔下來,今晚他又從天上下來,你們一定是天上的仙人。」他十分肯定的說道。
「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修道就是為了成仙,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天上的神仙。」他的語氣還是那樣懶散,她卻從話裡聽出了認真。
「天上沒有你想的那麼好。」阿善輕聲道。
「我從沒有覺得天界有多好,我只是不想待在下面。」千脩眨了眨眼睛,想把眼底的困意驅散。
「為什麼?」阿善問。
他側眸看了眼阿善懷裡閉著眼睛的白貂,笑了笑,「因為相比之下,還是天界最快活不是麼。」
「天界條規約束很多,刻板寡漠的人很多,勾心鬥角也很多。」阿善一臉平靜的說道。
「所以你寧願待在人間也不回去?」千脩問道。
阿善搖頭,目光清凌的望向葉迦言。
漫途無盡,跋涉不啻萬里,離過去越來越遠,她早已沒了歸路,談何回去。
她回不去了。
……
葉迦言醒來時,阿善正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屋外飄雪靜落,紫竹上一簇簇的雪不時掉下來,撲簌的聲音輕輕響起,愈發顯得屋內的靜謐和安寧。
那雙眼眸,一如那窗外的飛雪寒徹。
「吃了。」阿善面無表情的把一盤剝好的橘肉端到他面前。
葉迦言眉尖一跳,靜深的幽眸無聲的凝望著她。
「葉公子被人背著回來的感覺如何?是不是還想再感受一次?」她端著盤子眼底冷笑分明。
他默,終是一聲不吭的接過盤子。
「我沒事。」他開口,含笑的眼眸微抬,凝光而爍,「昨晚只是太睏了。」
阿善也看著他,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此刻卻繃的很緊。
她不戳破他的謊言,只是點了點頭,說道:「重陌來了。」
「......」
見他半天沒有動靜,她抓起一瓣橘肉就塞進他嘴裡,然後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他輕微地皺起眉頭。
「他終究還是來了。」他說,眼底是篤定的光。
阿善點頭,想繼續往他嘴裡塞橘子,卻被他握住了手腕,「我真的沒事,不用吃了。」
那隻手掌心溫熱有力,輕輕的握住她的手腕卻令她無法掙脫。
「不想吃就好好睡覺,我去找重陌。」阿善站起身,手腕再一次被他拉住。
「又怎麼了?」
「別去。」
見她不應,他微微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腕,再一次開口,神情帶著肅穆,「阿善,別去。」
「他現在在千脩和長門雪那邊。」她淡淡訴說。
葉迦言低眸,半晌,放開她的手,清潤低沉的嗓音帶著沉沉叮囑傳來,「阿善,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我為什麼要放在心上?他還沒有那麼大本事。「她說著,大步走出去。
隔壁的竹屋裡,氣氛壓抑的可怕。
重陌看了眼長門雪,冷淡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輕輕的掠過,隨即便把視線投到了千脩身上。
阿善走進來時,正好瞧見他眼底隱隱竄動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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