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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賭海無邊坑死人】
吳允敖悠悠醒過來,陡覺一陣冰寒,身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這……這是怎
麼回事,自己自懂事以來,未曾畏過寒呀!
他艱辛的爬起身子,拍拍身上的雪花,向四下一瞥!
只見一片雪白,自己立身附近,一堆堆的小雪山,好似人形,吳允敖慌忙彎下
身子,雙手撥弄著那薄薄的冰層!
「啊!大隆!」
他將抬起張大隆的流星槌,卻覺沉重無比,暗暗一提丹田之氣,卻覺一片空蕩
蕩的,往昔那充沛內力已全消失了!
「天啊!我的一身功夫……完了!完了!江南三凶實在太狠毒了!居然出手殺
人劫鏢,廢了我的一身功力……」
他咬緊牙根,雙手拖著那流星槌——砸碎冰層,神色愈來愈悲憤,因為他已弄
清楚死者身份了!
「天啊!二,三十條人命啊!好狠毒的江南三凶啊!」
吳允敖強忍住心中的悲慟,吃力的將屍體一一拖上篷車。
『拍!』一聲鞭聲,蓬車隊又循原路緩緩馳去!
雪花依舊紛飛,好似那掉不盡的淚珠。
那知,吳允敖忍受著嚴寒,單身軀著蓬車隊緩緩的往鏢局趕回之時,陡聽一陣
急驟的馬曉聲自迎面馳來。
他尚未看清來人是誰,耳中卻已傳來清晰:「敖哥!敖哥謝天謝地!我終於找
到你了!」
吳允龍興奮的喊道:「玲妹!」
果然不錯!正是金龍鏢局總鏢頭徐遠達之唯一掌上明珠徐若珍,只見她緊摟著
一名瘦削稚孩,疾馳而來!
歷經患難,夫妻得以見面,心中激動,興奮簡直無以言狀,但見徐若玲,越上
車轅,緊緊依在郎君的懷中。
「敖哥!」
「玲妹!」
蓬車亦停住不動,大地一片寂靜。只有這一對歷經劫難幸而生還的夫妻低低的
哺語聲音。
徐若玲陡覺吳允敖沒事由的打一個寒噤,心中一駭,抬起玉首,關心的問道「
玲妹!我的一身功夫被廢了!」
徐若玲淒卻的道:「敖哥!你到底怎麼了?」
「啊!」
吳允敖沉痛的將事情經過概略了一下。
徐若玲淚珠直流,強忍住心中驚駭及悲憤聽吳允敖將出事經過說完後,即撲入
蓬車中,摟屍放聲痛哭!
吳允敖望著猶在昏睡中的兒子吳憲典,哺哺自語道:「典兒!你何其命苦,竟
遇上這種慘劇!唉!」
陡覺蓬車內靜悄悄的,掀開車簾一看,可憐的玲妹。可能是哀傷過度,居然昏
倒在徐遠達的身上。
輕輕的放下典兒之後,吳允敖爬入蓬車內,在徐若玲人中處一陣捏壓。半晌聽
她長歎一口氣,悠悠的醒了過來!
「敖哥!」
吳允敖輕輕拍著懷中的愛妻肩膀,柔聲道:「玲妹,節哀順變!看你方才慌慌
張張的,莫非鏢局裡出了事啦?」
「敖哥!鏢局已被一群黑衣蒙面人給全毀了!」
「啊!」
「而且,據他們說,各處支局他們亦同時派人出襲,看這模樣,八成是假不了
!爹辛苦半輩子經營的金龍鏢局全毀了!」
吳允敖恨恨的道:「可惡的江南三凶,我吳某人今生今世與你們誓不兩立,玲
妹,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埋葬爹及這些死者吧!」
那知他們剛各就各位準備啟行之際,卻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徐若玲一看,不
由失聲道:「不好!是官府的人!」
吳允敖恨聲道:「這些賤子真是趕盡殺絕,居然暗中通報官府,玲妹,事已至
此,咱們顧不得爹的身體了!走!」
徐若玲一把拉過夫君及孩子,三人一騎,掉轉馬首疾去。
官府之捕快一見追己不及,便將那五輛蓬車帶回府衙處理,從那天起,吳允敖
夫婦便以『殘殺朝廷大吏』罪名被天下通緝。
經過數年來躲躲藏藏日子,吳允敖一腔壯志雄心隨著一身功夫喪失而消失得無
影無蹤了!
他變得酗酒鬧事!
徐若玲及典兒皆成為他的出氣筒,稍一不順即拳打腳踢,破口大罵,家中器具
更是乒乓乓掉了一地。
徐若玲全忍了下來!
她知道吳允敖在歹人惡意設計下迷上了賭博,由小贏變成小輸進而大輸特輸,
債台如山了!
今夜,竟然把一家三人也輸光了!
回想至此,吳允敖雙手捂著臉低聲飲泣著!
陡聽!
「敖哥!你……」
吳允敖抬目一看,正是神色憔悴的妻子以及骨瘦如柴,緊抿著雙唇的無辜孩子
,典兒,他不由垂下了頭!
自從迷上賭博以後,他起居作息顛倒,甚定於不顧自己虛兒。因為他愧對於他
們,他越來越孤僻了!
想不到原該嬌艷如花的玲妹,卻因生活的折磨變得憔悴不堪,由那狼狽模樣,
顯然掙扎失敗才被擒來此處!
那位一向沉默寡言,任自己如何打罵,卻從未哭過,依舊對自己十分親善的典
兒,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更加瘦弱了!
吳允敖內心好似在滴血!
自己在造孽啊!
只聽左逵陰聲道:「嘿嘿!好一個『天倫會』啊!可惜時間,地點,氣氛完全
不對,是不是?吳大爺……」
吳允敖低垂著頭不語!
左途將那疊借據以及方才簽立的那張『賣身契』遞向徐若玲,「吳夫人,這些
東西請你瞧一瞧!」
賀三立即放開徐若玲及典兒!
典兒喚道:「爹!」立即撲到吳允敖跟前!
吳允敖恨不得地上裂條縫,好讓自已鑽進去,他沒有臉兒見自己的妻兒啊!他
不知徐若玲會有什麼反應?
典兒柔順的,怯生生的望著吳允敖。
徐若玲顫抖著手,一一看完那些借據及那張『賣身契』之後,無助的問道:「
敖哥!這些全是真的!」
徐若玲原本低垂的頭,輕輕地點了一下,垂得更低了!
左逵陰聲道:「吳夫人,眼前這些人都是證人,你若是不相信的話,起以隨便
找一個人來問一問!」
徐若玲搖搖頭道:「不必啦!這位大爺,你打算如何處置咱們三人?」
左逵陰讚許的道:「好!不愧為女中豪傑,請稍候一下!」
左逵陰朝眾人道:「各位!多謝你們這段日子以來的捧場,本賭場自即日起停
止營業,賀三,小菊,請送客!」
眾人憐憫的望著吳允敖三人,默默離去!
氣氛好問!好悶!
徐若玲緩緩的走近吳允敖身旁,低聲道:「敖哥!我不會怪你的!這些全是命
運的安排,你要看開些!」
吳允敖啞著聲音,道:「玲妹!我對不起你!」
徐若玲輕輕握著吳允敖右手。同時拉過典兒小手,柔聲道:「典兒!爹和娘若
發生什麼意外,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
典兒頷頷首,道:「爹!娘!典兒知道!」
徐若玲一見典兒那神情,雙目一熱,淚水籟籟落下,泣不成聲!
吳允敖更是呼噓不己!
陡聽!「『嘿嘿!』好一個感人的場面啊!」
好耳熟啊!徐若鈴一抬頭,只見一位身材修長、一身金衫的蒙面人端坐在椅上
、身後徐胸抱立著四位彪形大漢。
「是你!二師兄?」
吳允敖聞言一抬頭、果然是失蹤多年的師弟『玉面虎』桂松、雖是蒙著面、那
熟悉的眼神及身子、豈能瞞道他!
「嘿嘿!金龍鏢局的少鏢頭!還有金龍鏢局的大千金、你們伉儷好啊!嘿嘿!
這位小兄弟長得挺俊的!」
吳允敖二人低垂著頭不言不語!
他們完全明白了!
情場失意的柴桂松如今已經混出一個局面了、偏偏自己人卻落入他的算計之中
、今日的下場,己可預卜了!
典兒卻雙目一眨也不眨的直看著那位金衫蒙面人,以及那四位面目獰惡、身材
魁梧的彪形在漢!
他要牢記在心,以便日後報仇!
陡聽:「喲!昔日的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怎麼憔悴成這樣子呢?不知那迷死人
的身材有沒有改變?」
「怎麼不說話啦!聽說你們欠了這家賭坊不少的錢,你們打算怎麼還這筆帳呢
?需不需要我幫忙呢?」
卻聽站立在右後方第一位彪形大漢快步走到金衫人面前道:「稟報主人,小的
從來未見這過等美人,願傾囊買取『一次之歡』!」
金衫人笑道:「你有多少銀子?」
「回主人的話,屬下有三千兩銀子!」說完,取出一疊銀票!
金衫人接過那疊銀票,概略一數,一歎道:「喲!價錢挺高的哩!吳夫人,徐
小姐、你的意下如何?」
徐若玲雙目一瞪叱道:「二師兄!你少侮辱人、我寧可一輩子做牛做馬來還債
,亦不願接受這些人的污辱……」
左逢卻陰聲道:「吳夫人、請你別忘了『同意書』上面約定:『於三日內全數
歸還,否則聽憑對方處理』!」
「這!」
金衫人朗聲道:「吳大爺!你有何高見?」
吳允敖雙目怒火欲噴,吼道:「誓死不答應!」
賀三卻一巴掌揮了過來:「媽的!你這賭鬼,你憑什麼誓死不答應,你還是乖
乖的站在一旁看戲吧……」說完,制住吳允敖,將他按坐於椅上。
左逵出手似電,制住了徐若玲,陰聲道:「吳夫人,你就看開些,難得有出手
這麼大方的『客人』哩!嘿嘿!」
說完,就欲出手撕徐若玲的衣服!
「放開你的手!」
只見典兒小手抱拳,雙目似火,瞪著左逢!
賀三出手制信他,罵道:「小鬼,跟你老爸坐在一起,好好的看一看你媽如何
為你老爸還賭債,嘿嘿!」
只聽『嘶!嘶!』連響,剎那間,徐若玲已經被剝得光溜溜的,那大漢喃喃道
:「好迷人的身材,值得!值得!」說完,脫光身子,摟住她,當著眾人,就在地
上姦淫起來!
金衫人突然道:「提防她咬舌自盡!」
大漢出手卸開徐若玲下巴,邊聳動下身一邊笑道:「是!實在夠意思,否則,
花錢玩一個死人,多掃興!」
賀三正欲卸下吳允敖下巴之際,卻已慢了一步,只見他頭一垂,鮮血滿口,雙
目含淚,已經咬舌自盡了!
賀三叱道:「媽的!賤鬼!」
一掌拍碎了吳允敖腦袋!
典兒雙目欲裂,臉孔曲扭。奈何罵不出口,只有拚命的瞪著現場的諸人,心中
暗忖:「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我要報仇!」
站在金衫人背後的另外三個大漢,亦各自取出一大疊銀票,交給左逵後坐在椅
子上,排隊等候『上陣』!
慘劇!有夠悲慘!
徐若玲羞憤欲絕,奈何穴道受制,只有任憑那四位大漢逞著獸慾、心中不住的
呼道:「天啊!讓我死吧!」
奈何!老天好似睡著了!
一直到四位大漢心滿決足的逞了獸慾之後,只聽金衫人冷的道:「賀三!挾起
那小鬼!
他必須代父賞還那三千三百銀子!」
「左逵,待咱們走了之後。立即封閉此處!」
「是!這個女的呢?」
「讓她在此自生自滅片金衫人說完,飄然離去!
賀三挾著典兒,跟隨在後離去!
左逵指揮下人快速的收拾財物之後,出手震塌墳穴後,在塵煙落石之中,率領
下人疾馳而去!
天上的月亮,星光好似不忍目睹這場人告慘劇,早已躲了起來,大地一片黝黑
,伸手不見五指!
陡聽一陣飛石落地之聲,只見一條人影快速的清理出一條通道,快速的挾出昏
之不醒的徐若玲!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只見一位老憎,快速的將三粒清香撲鼻的藥丸塞入徐若玲的口中,雙手在她身
上不住的拍打著!
好半晌,只見老僧自包袱中取出一件女衫,覆於徐若玲的身子,神情肅穆的轉
過身子,望著天際的晨兮!
好半晌!
陡聽一聲輕歎及哎唷聲後,『悉索』穿衣向立即響個不停!
曙光乍露,只見那位歷經劫難的徐若玲拜伏在老僧背後恭聲道:「小女子徐若
玲多謝大師相救之大思!」
老僧轉過身子,朗聲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起來吧!」
徐若玲連叩三個響頭,站起身子,問道:「敢問大師法號……」
老僧道:「女施主何必執於世俗之見,貧僧乃是化外之人,名號早已淡忘,你
且聽我數言之後,再定行止吧!」
徐若玲心誠意敬的恭聆著!
只聽老僧肅然道:「令二師兄野心勃勃!勾結當今朝廷親王,妄圖推翻當今皇
上(嘉慶)及稱霸武林!」
徐若玲身子不由一震L「令尊及鏢局上下同仁之死亡便是為他報仇雪恨設下的
毒計,府上今日之慘劇亦是他之惡意安排……」
徐若玲不由神色一慘!
「為了天下蒼生,老衲請女施主徑奔和親王之處,只要劉呈此函及此玉珮,和
親王自然會收留你!」說完遞過了那包袱!
徐若玲接過包袱,低聲道:「大師!我那典兒……」
老僧笑道:「女施主,請寬心,令夫雖已死亡,便令郎在歷盡折磨之後,必有
一番大成就,十年之內,母子可以重逢!」
徐若玲盈盈拜下,恭聲道:「叩謝大師慈悲!」
「阿彌陀佛!」
朝陽,寒冷,金黃!
吳憲典揉著惶松的睡眠,走出了更棚。
他莫名其妙和瞧著四周!
他自從被賀三挾出墳場後,便一直門不吭聲,他好似一三狗般任賀三喝叱,踢
打,吃剩菜,喝冷湯!
他記得昨夜自己和賀三及一名大漢擠在一塊,他們二人悶聲喝酒,他躺在床上
胡思亂想不知在何時睡了過去……
那知一覺醒了過來之後,他卻發現自己睡在荒野外的更棚內,賀三等卻不知去
向,他不由又驚又喜!
驚的是,自己從未單獨出過門,以後的食,住問題不知道如何解決,同時也耽
心會不會再被賀三等人捉到!
喜的是,終於脫離了賀三等人的魔掌!
管他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對到時擔當,無米煮地瓜湯』隔壁王大伯所說的
話一定錯不了的!
他仰臉吸進一口清氣,挺起胸膛迎著陽光走去。
明午時分,典兒來到一座巍峨的座堡之前。
他只覺得眼前金星飛舞,腹如雷鳴,他舔了舔乾燥欲裂的嘴唇,心意幻想著能
夠馬上找些東西入腹!
他實在餓得走不動了!
他朝莊堡內高聳的塔尖望了一眼,暗忖:「住在那裡面的一定是大戶人家,進
去碰碰運氣吧!」
鼓起勇氣走向堡前護可上的石橋,朝堡門走去。
堡門葉已在望,陡自身後響起一個暴吼:「小子!你瞎了眼啦?」
典兒不由嚇了一跳!
他急忙轉身一看,原來自他的身後不知打什麼時候起,已經悄沒聲息地一字排
開立著三個長相醜惡的猙獰漢子。
典兒自幼即生長畸形家庭中,養成了他一種偏激,倔強的個性,尤其目睹父亡
母受辱,此種個性更是強烈!
一見那一名醜漢。立即使他想起賀三等人,心中怒火一生,立即仰臉責問道:
「呸!你們憑什麼出口傷人?」
當中那名臉上有著一道刀疤的漢子哈哈笑道:「媽的!小鬼!你的膽子不小,
老子們罵了你又怎樣?」
典兒冷笑一聲道:「欺侮少爺年幼嗎?」
那個有疤的漢子笑道:「是又怎麼樣」
典兒冷笑道:「那麼,你們是三條看門的狗嘍?」
三個漢子勃然大怒,有刀痕的那個更是大火,只是他向前猛跨一步,門聲不響
的,揚手便是一個耳光。
典兒欲躲卻是不及,耳鼓裡『轟』的一聲大響,天旋地轉般打得連滾五尺多遠
,方才忍住痛楚爬了起歡他覺得口中又鹹又腥,吐出一看。竟是一大口鮮血。
三個漢子放聲大笑!
典兒怒火如焚,但他知道不是人家的對手,怒也徒然,罵更無益。
站著身子,一指那個打他的刀疤漢子,恨聲道:「有疤的,你記住了,等我長
大了以後,只要還找得到這個地方,少爺如果不還你十個耳光,誓不為人!」
三個大漢仍然大笑不已!
典兒瞪三人一眼,轉身欲身走。
陡聽:「小兄弟!你且慢走!」只見堡內突然踱出一個身青布長衫,舉止斯文
的中年人。
典兒哼了一聲,心想:「自堡內出的那會有什麼好貨,但對方口氣似無惡意,
自己不便過份無禮!」
當下挺身大聲道:「走不得嗎?」
長衫中年人並不接腔,一直向那三個五漢。
那個三漢子一見長衫中年人現身,笑聲立歇,待那長衫中年人走近,三人一致
肅容垂手,鴉雀無聲!
長衫中年人朝典兒所吐的那鮮血望了一眼,然後向刀疤的那個漢子冷冷的問道
:「是你?」
刀痕漢子垂頭低聲道:「小的鹵莽,望師爺見諒!」
那個被稱為師爺的長衫中年中冷笑一聲道:「臥龍堡規矩甚多,但未曾聽過有
人向稚齡童兒逞威的,今天由你破了例,如果傳聞開去,這副擔子誰擔?」
三個漢子不由神色大變!
長衫中所人冷笑數聲,又轉向典兒,朝典兒週身上下打量了幾眼,突然問道:
「孩子,你餓了?」
典兒咬牙挺胸道:「我不餓!」
他想,我餓了又怎麼樣?難道我會用目光換飯吃?
長衫中年人是江湖了,典兒之神情豈能瞞得過他,即明白典兒的心意,立即十
分讚許典兒的這份骨氣!
他走上兩步,拉起典兒的一隻手,輕輕拍打,溫和的道:「小兄弟,他們冒犯
了你,我可沒有冒犯你,賞個臉吧……」
典兒激動得低下了頭。
長衫中年人向三各漢子一揮手,那三名漢子好似承蒙大赦一般,一起鬆了一口
氣,恭聲說道:「謝師爺恩典!」說完,飄還而退,一退就是六,七尺遠。
典兒看得瞪眼咋舌,心想,這三個傢伙本領好大!
長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覺得很稀奇吧?」
典兒發現這位長衫中年人十分可親,不由仰臉天真地問道:「這是不是一般人
所說的武功?你會不會?」
「你以為我不會?」
典兒低聲道:「你待人有禮,舉止斯文,除了兩眼好亮以處,就是你自己說會
武功,我也不一定會相信哩!」
長衫中年人點點頭道:「你對我有種印象。我真高興!」
典兒又問道:「你對我有這種印象,我真高興!」
典兒問道:「你老貴姓?是不是這裡的堡主?那三個人好凶呢,怎麼會怕你呢
?他們喊你師爺是什麼意思?」
長衫中年人面含微笑的拉起典兒的手,笑道:「我姓詹……嗯!孩子!你問得
太多了,我們進堡去吧!」
堡內異覺寬廣,重門疊戶,木竹成林。
那個姓詹的長衫中年人,親切的拉著他的手,曲曲折折地一口氣走了幾道大門
,方才把他送進一間廚房。
爐灶成列,十幾個圍著油布短裙的男女廚師,奔上走下忙個不停!
油香撲鼻,逗得典兒口水湧溢!
他自從懂事以來一直生活在流浪困苦之中,過慣了貧窮的生活,那曾聞過這種
美味,怪不得他會直流口水。
長衫中年人將典兒帶到廚房一角的柴房內。
柴房內僅有粗陋的一桌兩椅,一個管事模樣矮胖男人跟了進來向長衫中年人打
一躬,在旁靜候吩咐。
長衫中年人向那人吩咐道:「弄幾樣好吃的給這位小相公送來,反正堡主三兩
天內不會回來……」
「晤!就是回來撞見了,他才這麼點年紀又不是道中人,也沒什麼關係。」
「假如他累了,就讓他在這裡住一宿吧,明天再上路記!
給他弄點乾糧,誰來查問,就說是我吩咐的好了!矮胖男子諾諾連聲,狀極恭
謹!
長衫中年人吩咐完畢,俯身輕拍典兒的肩頭溫和地說道:「小兄弟,很對不起
,我沒有工夫陪你了,你在這裡住一夜歇歇吧!沒有事就睡覺,千萬別到處亂跑。」
「假如你能賣我一個面子,剛才堡門口的事,切記別和他人談起,最好連進堡
的事也不要告訴別人,我走了,再見!」
「再見!」
放開胃口吃完飯以後,典兒感到一陣子疲乏,便和衣倒在一堆乾柴上呼呼睡著
,一覺醒來之後,天已大黑!
他揉揉眼皮,藉著後窗中透人的月色,典兒看到桌上放著兩隻大碗和一副碗筷
,一碗米飯,一碗紅燒肉。
他立即不客氣的吃了個精光!
因為白天已經睡足了覺,他的眼皮再也合不攏來,四下裡靜悄悄的,他的思潮
開始不住的翻湧!
他想得很多,從童年到現在,最後,他想到這座神秘的古堡,真是奇怪,裡面
竟有著這麼多的房子和人。
而且流行著一種和普通大戶人家迥然不同的規矩和儀式。
那三個大漢那麼野蠻,那位師爺卻又那麼和善,從師爺的語氣裡,這裡的堡主
今天似乎不在堡中。
那位堡主好似有著無上的威嚴,那三個醜惡的漢子那麼怕那位師爺,那位師爺
卻又忌諱著那位堡主。
師爺又叫他別亂跑,而且要他別向別人提及在堡中受到欺侮,甚至進人堡中的
這回事,這是什麼意呢?
叫他別亂跑,也許是怕他迷路,或者再碰上似三位醜漢般的人物,可是,他曾
經到過堡中的這回事為什麼要守秘密。
典兒的好奇心大起,精神也更加旺盛起來。
典兒站起身,走近窗口,窗外是一片如茵的草地,柔和的月色灑在草地上,那
種迷濛的翠綠,份外的可愛。
他想,在此更深人靜之際,我到草地上散散步,應該沒有罪吧!
他輕輕推開窗門,爬上窗口湧身退下,夜涼如冰,他緊了緊身上的破衣衫,然
後沿著草地負手閒踱起來。
不知隔了多久,典兒突然聞到一陣陣撲鼻花香,他訝然睜眼搜索,原來他此刻
已踱到一座小樓下的花園之中。
他仰起頭看,小樓隱隱有燈光透出。
怪了!如此夜深,樓上人怎麼還沒有滅燈就寢?他又發現樓上的光似乎在作著
有規律的晃動,好似在打什麼暗號似的!
典兒童心未泯,倒那間完全將那位師爺告誡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只見他悄悄
的隱身到一隻花盆暗影中。
瞇起眼,注視著小樓上那支透過低垂的厚幔。微微晃動的燈光。
一會兒之後,奇象出現了,一條黑影似輕煙般從對面牆頭上橫空射至小樓露台
,典兒一見之後震駭的暗付。
「咦?那不是一個人嗎?人怎能一跳這麼遠而沒有一點聲音呢?還有,此人半
夜三更偷偷摸摸鬼鬼崇崇的縱上小樓做什麼?」
嗯!典兒恍然了,那晃動的燈光有了答案了,是樓上人招他來的呢,那麼,來
者是堡中何人?樓上住的又是堡中何人?
小樓上,窗手微啟,黑影一閃而入。
跟著,燈光一暗,萬籟俱寂。
典兒失望的搖搖頭,知道這個謎是無法解答的了,夜深了,他感到很大的涼意
,他想回到柴房。
想到這裡,典兒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糟了,他已無法認出柴房的方向,四下裡
灰濛濛一片,柴房在那裡呢?
典兒正在倉皇四顧之際,突然間,又一異象出現。
東南角上,迷濛挺峭的塔影之巔,墓地亮出無數的細小紅火球,那些細小紅火
球排列出一個『王』字。
緊接著,一陣悠揚悅耳的鐘聲自塔尖傳出。
夜空中,一陣得得的馬蹄之聲,自遠而近。
小樓上,有人輕輕驚歎一聲,立即傳出衣物『悉索』之聲,似甚慌亂,片刻之
後,先前那條入樓的黑影,慌慌張張自樓窗口一躍而下。
這一次那條黑影沒有橫空騰射,下樓之後,眨眼不見,典兒猜想,那人一定潛
伏在他身邊不遠的附近。
就在這個時候,典兒陡然覺得眼前大亮,赫然看見四支油火把分由四個彪形大
漢分兩邊相輔高舉。
中間走著一個身材高大,濃眉突睛,黑皮麻臉,其五怪,凶若煞神的老人,五
人正在踏步向那座小樓走來。
典兒本能的一縮身子,藏入花盆背後。
同時,他看到五、六步之外,另一隻花盆的背後,也藏一個人,那人的背影像
極了堡人喊做師爺的長衫中年人。
典兒心頭突地一震!
此時,四支松油火炬已經移至樓下,在典兒藏身之處約五步左右停下。
典兒從花枝之間窺見小樓按窗此刻『吱呀』一聲而開,窗口上,一張極其俊俏
的少婦面孔探首而出。
只有典兒看得出那少婦的惶松睡態是故作出來的,也許典兒是有心人,他更能
看出,那少婦的眼神中有一種心虛的惶恐。
老人哈哈一笑,兩臂高舉,擺出一個親呢的姿態。
少婦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翩若離巢之燕,飄然而下,不偏倚的,正好投入老
人高舉的雙臂之中。
老人兩臂順勢一摟,府臉便是一個香吻,四個手執松油火炬的彪形大漢,木然
的眼望虛笑,視若無睹。
老人緊緊摟著少婦,恨不得粘在一起,一直香了一陣子,然後嘶啞的問道:「
寶貝,堡中這幾天還安靜嗎?」
「我整天呆在樓上,你問我,我又問誰?」
「寶貝!乖!哈哈!」老人滿意地傑傑一笑,舉起少婦嬌小的身子,上身微挫
,似欲騰身登樓。
就在這一剎那,老人在側顧之間,神色劇變!
他緩緩將少婦重新放落,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典兒藏身的花盆,沉聲喝道:「
花盆後後是誰?出來讓老頭瞧瞧!」
少婦尖叫一聲,立即暈了過去。
老人右手托定少婦,並未理會,兩眼仍然虎視眈眈的注定典兒身前的花盆,典
兒心中直發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他現在才發覺,此堡實在並非善地,堡中之人,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沒有一
個人不是身負一身驚人武功的。
尤其這位醜怪無比的堡主,更有一種令人嫌惡不寒自栗的感覺。
這是典兒對這一座古堡的一般的印象,暗地裡,他懷疑堡中可能還有一種更為
可怕。錯綜複雜的暗流!
他雖年幼,但自幼即處於怪異的家中,養成了他的怪性格及特異的感覺,任何
接觸只要被他一接觸,即有怪異的預感。
事已至此,俱亦徒然!
他狠狠地一咬牙,立起身來,昂然自花盆後大步走出。
典兒一現身,醜老人的神色又是一變!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朝典幾週身上下看了又看,然後偏過臉去,向肘上托著的
少婦歉意望了一眼!
舉起左手,在少婦的身上拍了幾把!
少婦悠悠的醒轉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睜開她那一對秀麗無與倫比的明眸,迅
速的向四周的一掃。
當她看到站在眼前的,僅是個年才八九歲,相貌清秀,卻細瘦如柴,面色蒼白
的小孩童時,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深深的嬌喘一聲,重又無力地倒入老人懷中。
老人嘶啞的,柔聲問道:「你怎麼了?」
「你就這有多怕人?深更半夜,堡中居然會有人潛伏在我的樓下,而我卻渾然
不知,你說說看,這多怕人?」
那語氣充滿著嬌慵無力!
老人哈哈笑道:「武林中聞名喪膽的玉羅剎,居然會被一個瘦小鬼嚇成這個樣
子,若傳聞開去,豈非令人笑破肚皮!」
少婦不依的撒嬌道:「你又何嘗不是如臨大敵!」
典兒挺立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揚起左手朝典兒遙遙一按,典兒渾身突為一股強勁襲,飄騰欲飛,老人的
手往回一帶,那股強勁立解。
經過這一番動作之後,醜老人的神色稍放平緩,抬頭向典兒冷然的問道:「小
鬼,是誰帶你進堡的?說!」
典兒朗聲道:「當然是貴堡之人。」
「那人是誰?」
典兒氣不過老人那種咄咄逼人的氣焰,冷冷的答道:「那人沒有告訴我,所以
我也沒有辦法告訴你!有夠失禮!」
老人不由被典兒的膽勢弄得一怔!
只聽他陰聲問道:「哼!是誰帶你進堡的,老夫早晚查得出來,現了老夫問你
,那人為什麼要帶你進堡?」
典兒冷笑道:「還不是為了替貴堡遮羞。」
老人大惑道:「遮羞?本堡何羞之有?」
「關於這個,你最好去問那位帶我進堡之人。」
老人眉頭緊皺,沉吟不語。
典兒卻暗暗慶幸:「幸好以前趁娘不在時,去跟朱哥哥他們學了不少胡扯招術
,否則這下子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好半晌,只聽老人冷哼了一聲,道:「那麼,你在深更半夜不睡覺,走進這座
閣樓下的花園中,所為何來?」
典兒道:「中夜賞月,信步走走,一時之間,迷路走到此地,這大概弄不上是
犯了什麼滔天的不赦之罪吧!」
老人逼問道:「見老夫進園,為何為躲起來?」
典兒坦然道:「在下雖是無意至此,但在貴堡來說,此舉當然不受歡迎,如能
兩相迴避,豈不省了很多麻煩?」
老人沉吟一下,道:「你今年幾歲?」
「九歲!」
老人不由喃喃自語!
從這小孩應對上來看,此子分明是教養良好的書香世家之後,可是,他怎會弄
成這副形同叫化子的落魄模樣呢?
既然……我何不……晤……倒也是個難得的機會。
醜老人喃喃自語一陣子之後,抬頭又向典兒問道:「小娃兒,你家在何處?家
中尚有什麼親友?」
典兒心頭一酸,雙目立即盈盈欲滴!
他咬牙答道:「感謝堡主盛情垂問,在下身世不幸,說出來徒增傷感,甚望堡
主見諒,派人送在下出堡!」
老人突然神色一肅,一字一字的向典兒道:「假如老夫要留你住在堡中,朝夕
相處,你願意不願意?」
典兒迅速:答道:「不願意!」
老人大聲的道:「本堡規第一條:無故擅入本堡者,殺無赦,老夫念你資質俱
佳,網開一面,特別開恩……」
「方纔,你小子本可因禍得福,但你一口回絕了,如今,老夫已經別無他策,
只有按照堡規來行事了!」
老人一言訖,那四個彪形大漢中的一個,已經將手中之火把交給身邊夥伴,一
副待命而動的姿態。
典兒不由大吃一驚!
他已經看得出,這座臥龍堡絕非等閒所在,老人以一堡之尊說出了這種話來,
除非他肯立即屈服,他的一條小命算是完定了。
可是,他應該屈服嗎?
不、他應該決定了!決對不!
他要和醜老人據理力爭到底,如果醜老人一意孤行,他將不顧一切的將他懷中
這位嬌妾的醜行揭發!
老人是個剛愎自用的人,這種事一被掀翻了,他一定會死更難過,那麼,典兒
自己縱然遭受不幸,也就瞑目了。
於是,典兒走上一步,昂然反問道:「請問堡主,在下是貴堡管事者公然領人
,亞且以酒食招待,怎能引用『無故入』這一堡規?」
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一生。說一不二,你小子若想著咬文嚼字之巧逃過一
死你簡直癡人作夢!」
典兒知道生望已絕,反而鎮定下來,他又跨前一步,冷笑道:「堡主,可容在
下在受弄刑之前再請教一個問題?」
醜老人想不到一個幼小無拳無勇的小孩子竟能不為死亡所動,心中頓生憐惜之
意,當下便頷首道:「老夫心意已決,絕不更改,你現在如想為自己死弄刑遊說,
可以不必自費力氣了,但是如另有交代,老夫當令人代辦!」
「貴堡第一堡規之旨義,無非是不願有人在貴堡停留過一段期間後活著出去,
是否怕貴堡中醜事外洩?」
老人先是一怔,旋又厲聲喝道:「臥龍堡威震天下,何醜事之有?你小子若不
說個明白,管叫你小子不得好死!」
老人懷中的少婦,臉色開始變化了!
典兒冷笑道:「人證俱在,眼前便有一格,堡主,請考慮一下吧!你老是不是
真的要我說出來?」
少婦的臉色慘白了!
老人因為瞪視著典兒,並未舉察,同時,老人因為氣得渾身顫抖,以致忽略了
懷中嬌妻的顫抖。
這時,他向典兒厲聲叱道:「說!快說!」
「好!我說……」
典兒憑著一股衝動,本想一口氣說個淋漓盡致!
但他的目光偶爾瞥過那張俏麗的臉孔時,正好和少婦那種哀怨無助的目光相接
,另一種思想不由油然而生。
他想:「我個人的生死,命中注定與他人何尤,以此魔的老醜與此女之年輕美
貌相比,二人間的結合,一定非常的勉強。」
「她如非屈於淫威,必然另有不得的苦衷,在這種情形之下,同時尚且唯恐不
及,我怎能無辜嫁禍於她?」
「以老人這種暴戾的天性,一旦移愛成妒,此女下場之慘實在不堪設想,那個
男的若真的是白白招待自己人堡的詹師爺,他與此女倒頗相配。」
「何況他是那般地和藹可親,假如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失去了性命,天道
何在?」
典兒迅速的想過一遍,初衷全沒。
他深深的歎息一聲,然後抬頭向老人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請堡主按堡規
處置我吧!我不願意說了!」
老人冷笑一聲道:「不願說?嘿!現在可不得你了!」
典兒瞥及少婦的那種感激的眼光,立即帶給他無比的欣慰,此時,他滿臉充溢
一股拯救了兩條人命的自豪。
這種自豪賜給他無比的勇氣,這種勇氣令他全身血脈膨張,完全漠視於老人對
他的萬般峻言威脅!
典兒不屑的向老人冷哼一聲,笑道:「不說又怎樣?大不了一死而已!世上又
有什麼比死之更可怕的?」
老人怒不可遏的道:「小子!你就試試看吧!」
說著,向那待命的大漢一揮手。
少婦見狀,臉上立即流露上一股驚惶的神色,只見她不住的向典兒以眼角示意。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孩子!你別倔強了,你的嘴巴軟一點吧,只要你能將局
面弄得緩和一點,我自然會為你設法的!」
典兒毫不在意的瞧著老人。
彪形大漢已經大步來到典兒跟前。
老人吩咐道:「這小子沒有武功在身,別一下送掉他的性命」
彪形大漢會意的點點頭,同時一把抄起典兒的左手,典兒知道反正是死定了,
便想在死前多沾一點便宜。
他趁著那漢子大刺刺毫不在意地動手之際,突然翻起右手,使盡全身的氣力,
一掌向那大漢的臉上劈去。
事出意外,大漢一個不備,挨個正著。
典兒氣力雖小,但因為情急拚命,這一掌打下去,竟也將大漢打能上身微晃,
臉頰上立即現出五條指痕。
典兒打了別人,但是自己卻也覺得一陣沁心之疼,但是,這種疼痛,立即為快
意所掩,他得意大笑了。
老人只是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彪形大漢當眾出醜,被打能一肚子的火,他執定玉兒的左手,渾似五條鋼鉤,
緊緊的將典兒的左手鉤定。
然後冷笑著伸出右手食中兩指,在典兒背後兩腰之側分別一點,典兒狂吼一聲
,立即倒在地下滿地翻滾起來。
典兒在地下滾過來,又滾過去!
他的汗出來也,淚也出來了!
他咬緊唇片,喘著,咬著,死也不眼出聲求饒!
他的臉色白了!黃了!
他滾動的次數稀少了!緩慢了!
終於,他抵不住痛的煎熬而暈死過去。
片刻之後,他又甦醒過來!
他睜開眼,眼前仍是剛才的那副景象。
老人獰笑著!
少婦眼中隱隱門著淚光。
老人指典兒喝道:「現在說不說?」
典兒仍是搖了搖頭!
老人一揮手,彪形大漢上前一腳踢翻典兒的身子,面下背上,又是點了二下,
典兒立即再度在地下翻滾起來。
如是者一連三遍,典兒實在受不住了,最後一次醒時,那老人依樣逼問時。
只聽他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道:「堡主……還要我說什麼呢……以你堡主的
身份地位……以你堡主身份……對一個年輕如我的少爺…嚇這樣一酷刑…你不感到
耳熱心跳麼……」
「只要我能再活下去……我這一生一定忘不了今夜……的……遭遇……你最好
先殺了我吧……以免…日後後悔莫及!」
「你是對的……假如剛才……所說…臥…龍堡是真有其事?在下已經明白它出
名之原因了……就快點下手吧!」
少婦立即說道:「老爺子,聽到沒有?這小子太聰明了,他用的是激將法,當
他說的,不過是一派空言,無非是想你為了本堡的清白起見將他放走。」
「老爺子,這麼一點大的小孩家,又不是武林中人,理他作甚?這幾天你也累
了,早點上樓歇息吧!」
「依你之見如何處置這小子?」
「放了他有什麼了不起?」
「宰了他又有什麼了不起」
少婦不依的道:「老爺子就只會欺負我啊!你為什麼不二姨,三姨她們樓下殺
人?不錯!宰個人本來算不得什麼。」
「你也得看看是宰什麼人,似這麼大的一個孩子,你在我樓下宰他不怕我將來
睡不安眠?」
「可是,你聽他方才滿口胡言,怎麼可以放他?」
少婦佯怒道:「老爺子真是的,難道你怕出去胡講?他不是武林中人,又才只
是這麼點年紀,他會講給誰聽?」
「不!要讓這小子出堡一步,我辦不到!」
「老爺子!你那建設得鬼斧神工的塔牢是用來幹什麼的?」
老人哈哈笑了!「走!」
片刻之後,聲音杳然!
大漢隨挾起典兒隨著眾人健步如飛而去!
圓中立又一片寂靜。
小樓上一陣悉索之聲後,「咦!寶貝!你那話兒今兒個怎麼『挺上路』的!又
濕又滑,挺好通行的?」
少婦呢聲道:「老爺子!人家不來了!人家是想念你想得難過死了,才那樣子
的,你怎麼可以取笑人家呢?」
「嘿嘿!寶貝!行!行!我多『做事』,少說話,我總行了吧?」
「老爺子!你真好!」
「嘿嘿!」
花盆凝立著位詹師爺,此時的他雙目煞光四射,望了小樓一眼,暗歎一聲之後
,立即消失於黑夜之中。
漸漸的,典兒不再覺的痛苦了,他累了!他睡了!等他醒來之時,他已被置於
一所匪夷所思的處所了!
火!火!熊熊的烈火,典兒狂叫一聲,自噩夢中驚醒過來,他無力的張開沉重
的眼皮,眼前黑洞洞的一片。
他迷迷糊糊的四下望了一下之後,暗想道:「我睡在什麼地方啊?難道這就是
那小婦口中所說的『塔牢』?」
他想起身查身,但身子剛一轉,全身便感到一陣難受無比的酸痛。他只好打消
起身的念頭,忍痛將頭部向右側。
他用眼尖仔細的搜索起來,他看不清他處身的這間牢室有多寬多長,也不知道
四壁是用什麼質料築成的?
因為全室只有一個海碗般大小的洞孔。在他左前方一丈多高的壁上,從那個洞
孔並不是直接通往塔外。
不過,他的視力已漸漸適應了,慢慢的看清了全室!
全室為長方形,似的端正的盒子,長約一丈五尺,寬丈餘,高丈餘,因為他不
能起身,故不知牆壁的質地!
又過了很久,突聽,牢壁上格答一響,在半腰處突然啟開一個八寸見方的小門
,小門向內平倒,門上出現一隻大碗。
他知道是送給他吃的,可是,他怎能正身呢?
典兒側耳細聽一陣子之後,四周已經是一片死寂,他知道送飯的人已經走了,
反正肚內也不太餓,不吃也罷!
因此,他再度合上眼皮,一陣子胡思亂想之後,他又重新睡去,很久很久之後
,典兒突然被一陣叫聲驚醒。
只見小門口湊著一張粗黑的面孔,那人向裡面粗魯的的喝道:「小鬼,你到底
死了沒有?快吭一聲啊!不然老子怎麼知道明天要不要繼續給你送飯來,或是為你
收屍?」
典兒聽了,不由的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口罵道:「不管送飯或是收屍,你的
孝道總算是盡到了!」
誰知,那人聽了,不但不氣,反而哈哈大笑道:「真他媽的活見鬼!我說呀,
小鬼,這是怎麼回事?」
典兒發覺此人口吻雖然粗魯,性格到非常的爽直可愛,因此也笑道:「我說呀
,大鬼,你姓什麼?」
那人聞言不由的一怔,似乎突然有所警,臉色一整,迅速的端起小門上的滿碗
,一聲不響的掉頭而去。
典兒神色一凜,暗道:「這座臥龍堡怎麼恐怖到這種程度,難道連堡中人和外
人說話都有禁忌?」
腰壁上的小門在那張粗黑臉離去的同時關上了。
小門之上那個碗口大小的洞中所射進來的光線漸漸黯淡以至全黑,典兒知道,
漫漫的黑夜又來了。
他因為白天睡的太多,再怎麼樣也合不上眼皮,四下裡一片沉靜,他寂寞的想
,這溫柔長的一夜如何打發呢?
夜,深了!
典兒的那一雙眼眼仍然睜的大大的,他正在心煩的時候,突然,奇跡出現了,
他似乎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聲音似遠似近,突上突下,有時聽來很清楚,有時卻又十分模糊,有時候離
很遠,有時候卻又似近在隔壁。
典兒光奮的想:難道這塔牢之中另有犯人。
他試著翻動身子,說也奇怪,他發覺身上的痛楚已減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於
是,他掙紮著爬起身子來。
當他勉強挨到壁腳,雙手摸到室壁時,他的心驟然冷了!
原來牆壁冷硬似冰,竟是鐵的!
他怔怔的發了好一會子的呆,突然,他又笑了!
他想:鐵的鋼的又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想逃,我的目的只是想和那人說話,壁
頂上既然有洞,我何不試著喊他一聲看看?
「喂!」他壓著聲音喊道:「你是誰啊?我們能談談麼?」
沒有回音,只有他自己的聲浪在空中激盪!迴旋!
典兒感到有點失望了!
他用手拍打著牆壁敲了好一會,敲的手都發疼,便停手側耳傾聽,啊!好消息
,居然有了迴響了!
他聽到一陣低沉的通通之聲!
典兒高興的揮拳又在壁上拍了三下,住手一聽,通通通之聲,也是三下,一點
不錯,對方已經聽到他的聲音了!
可是,牆壁是鐵的,即使對方有意和他通話,聲音如何透過這層鐵牆呢?
然而,事實證明典兒的顧慮是多餘的,這時,一個悠細而又蒼老的聲音傳了過
來:「朋友你是誰?」
聲音似乎是來自地底。
典幾週身痛苦全失,大聲道:「是我,老伯,吳憲典。」
悠細而蒼老的音又響起來:「朋友,鐵壁相隔之故,也就你已回答了我的話,
可是我一點都聽不到。」
「朋友,你住的那一間可有一個小洞孔?假如有,請別對著洞口對面,對著牆
角試試看!」
典兒憑著記憶找到了那個此刻已經沒有一絲亮光的洞口。
然後轉身一直向前,直到兩手接觸到對面的牆壁。俯下身子,對著牆角喊道:
「老伯,我叫吳憲典,你聽到了麼?」
「無線電」?你怎麼取這怪名字呢?」
「老伯,我叫吳憲典,口天吳的吳,憲法的憲,祭典的典啊!並不是『無線電
』!」
「失禮!失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九歲,老伯!」
「怎麼走進臥龍堡?」
「一言難盡……」
「你先簡單的說一說吧!」
「我因肚子餓了,想進堡去要點吃的,遇上一個滿不理的漢子,打了我一記耳
光,這時堡中走出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
「三個漢子喊他師爺,對他很恭敬,那人很好,領我進堡給我飲食,並准我在
柴房裡住下,他說堡主不在……」
「堡主不在?」
「是的!我來的時候不在,但昨夜他回來了。」
「堡主已經回來了?」
「是的!」
「堡主去了那裡?」。
「不知道。」
「說下去,孩子。」
「他說堡主不在,他能做主,叫我晚上別亂跑,我因睡不著覺,忘了那師爺的
吩咐,信步走到一個小樓之下,我突然發覺……」
「孩子,說下去!」
「老伯,我說不出來!」
「樓上住的什麼人?」
「堡主叫她寶貝,對了,她有個外號叫『玉羅剎』!」
「啊,是她,我知道了,你發現樓上有個男人,而那人並不是你後來見到的堡
主,是不是?孩子!」
「老伯,你怎麼知道?」
「你別問了,孩子,說下去吧!」
「後來,堡主回來了,他在上樓前發現了我,盤問了我一頓之後,問我願不願
意留下來,我說不願意,他便依堡規來處置我。」
蒼老的口音訝道:「臥龍堡主一向說一不二,他既然下決心要殺了你,是誰那
麼罩的住把你送來此地?」
「是那個玉羅剎」的主意。
「唔……她為什麼要救你?難道是你先救了她?」
「我不知道,我因為求生無望,本想…本想痛痛快快的氣那個老傢伙一頓,後
來,我有點不忍心,結果,我挨了一頓毒刑……哎唷!」
「孩子,怎麼了!」
「我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此刻身上又痛起來了!」
「他們沒給你送飯?」
「送過了,我疼的爬不起來!」
「你剛才不是還能走動麼?」
「我因為聽到老伯腳步聲,心頭一高興,疼痛也給忘了。」
「好了,孩子,我們以後交談的機會還多著呢,今夜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對
了,我教給你一種止痛的方法好不好啊?」
「好!」
「上身坐的筆直,兩腿交互盤起,兩掌掌心自然貼在膝上,眼皮下垂,默注鼻
端,凝想吸氣如絲,緩緩自鼻而入。」
「經由心胸入腹,於腹中旋三轉後再經心胸自鼻而出,越慢越緩越好,今夜做
過之後,有什麼感覺,明夜這個時候再告訴我。」
「記住別叫任何人知道你曾和我通過話。」
第二夜,蒼老的聲音先道:「孩子,你好!」
「老伯,你好!」
「你的痛苦好一點了麼?」
「太棒了,不但完全不痛了,精神反而輕鬆多了!」
「晤!怪不得那堡主堅持要留你下來,你的資質實在超常人、敢情他是要收你
為徒呢!孩子,你喪失機會了!」
「為什麼?」
「臥龍堡乃是當今第一大堡,乃是黑道人物的避難所,堡主『擒龍手』曹祖弘
一身功力已入化境。你如蒙他收為弟子,日後前程未可限量。
「哼!我才不願跟隨這種邪惡之徒,不但如此,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囫來除
掉這一批惡人,為天下除害!」
「好,有志氣,可惜,惡人自有惡人磨、輪不到你出手!」
「老伯,你是說……」
「咳!咳!天機不可瀉露。到時你自然會知道,對了,你想不想再學習一些『
挨打』的功夫?」
「好啊,我最喜歡練武了!」
「現在,你好好聽著,一個人的全身,共分上下左右前後六關三十六宮,詳細
的排列次序,我一會再告訴你。」
「你仍照昨夜我教你的打坐方法,凝神吸氣從第一關第一宮開始,每一口氣要
能運行三十六官,然後吐出。」
「這樣週而復始,一夜三十六次……好了,我相信你已經記住了,從現在起,
不許再講話,七夜以後,我們再交談。」
七夜之後!
老人道:「現在你要做的,是能運氣在三十宮中任何一宮停留,先後次序不拘
,越久越好,仍然不許你說話,七夜之後再見。」
又過七夜之後!
老人道:「孩子,你有困難麼?」
典兒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大聲道:「最大的痛苦是不能和你老人家說話,其
餘一點困難也沒有。」
老人微微一笑道:「從現在起,以後每七夜准你說一句話,下面我再傳你四句
心訣行動,你再按心訣一次。」
「你就默想全身向上騰起,剛開始時也許有點困難,但漸漸的會做得到,記住
,一次要比一次高,堅強點,越騰越高,越高越好。」
「那只是一種默想,別擔心會落下來摔死,好了,再見!」
第三個七夜之後!
老人柔聲笑道:「孩子,你現站起來吧,凝神吸氣,然後照打坐時默想騰身的
方式往上跳跳看!」
『通!』的一聲,典兒的頭撞上了一丈五六尺高的牢頂牆壁。
他再也顧不得疼痛,連忙伏向壁角,狂叫道:「老伯,典兒能飛了,典兒能飛
了……」
蒼老的聲音道:「你多說了兩句話,記住,下一個七夜你禁聲。」
「現在,你聽著,我再教你三招簡單的掌式,這種掌勢只為健身之用,如非必
要,絕對不許用來和人對敵。」
「第一式,左掌掌心向地,掌背向天,平胸向前橫切,名叫『消遙展』,第二
式,右掌掌心向左,掌背朝右、平頂下劈,名叫『消遙降』,雙掌潛蓄兩腰之側,
五指連鈞,向前猛推,掌出指直,名叫『逍遙吼』。」
這三招的練法,仍是按心訣行動之後凝神默想,以沉穩雄勁,收發靈活為要點
,練完後不許偷試,七天後再見。
第四個七夜之後!
老人道:「孩子,你再忍七夜吧,這七夜要做的更難了,你得默想在騰空懸身
之際,任意打出逍遙三掌,我也不打擾你了,開始用功吧!」
第五個七夜之後!
典兒脫口道:「老伯,我只能說一句話,我說什麼好呢?」
老人微笑道:「孩子,你已經說過了,你不能再開口了!」
典兒不由苦笑!
老人又道:「孩子,這一個七夜是『力』的練習,你可凝思凌空向牢室四壁發
掌,由輕到重,循序增勁,不可躁進!」
語歇音寂。
第六個七夜之後!
老人道:「孩子,你今夜可以暢所欲言,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老衲是知無
不言,言無不盡,你說吧!」
「老衲?老伯,你是出家之人?」
「不錯,老衲出家至今,已經一百五十多年了!」
「什麼?一百五十多年了?書上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一個人真能活那麼
久?你沒騙我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歸隱在深山靈洞之中的奇人異士,年過百歲的比比皆是,
日後你自己就會知道的!」
典兒喃喃的道:「一百五十歲?太不可思議了!」
老人笑道:「典兒,天底下,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我如果告訴你說令堂徐
若玲仍然活在世上,你是不是肯相信呢?」
典兒失聲道:「什麼?家母還活在世上?」
「哈哈哈!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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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風雲閣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