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槍不倒有秘訣】
呂碧紡想不到石虎如此的膽大,說幹就幹,她一見無法拉住他,叫聲:「小虎
,等我!」忙追了上去。
石虎剛衝出四、五丈,立聽一位大漢喝道:「站住!」
石虎聞言,佯作煞不住身子,又衝出丈餘之後,才站住身,只聽他叫道:「哇
操!站住就站住!叫什麼叫!」
「嘿嘿!小鬼,你挺嘴硬的!」
「哇操!嘴硬?沒有呀!我又沒有裝鋼牙!」
那人聞言,氣得怒叫一聲:「小鬼,你過來!」
「哇操!你這個人有沒有發神經,方才叫我站住,現在又叫我過去,說清楚,
究竟是要我站住,還是過去?」
「你過來,那個丫頭站住!」
「哇操!是你自己叫我過去的喔,出了事怪不得我!」
呂碧紡止住身,低聲道:「小虎,小心些!」
那名大漢鬆手,含著獰笑走了過來。
候對方僅隔丈餘遠時,雙足一踏,身已似箭朝石虎撲到,伸開那蒲扇般的大手
向他抓去。
石虎不由『哎唷!」叫了一聲。
那名大漢心中一喜:「這下必是逮個正著!」豈知雙手一圈,卻撈了一個空,
仔細一看,眼前已失去對方蹤影。
心知不妙,就欲轉身疾退。
倏聽石虎在身後叱道:「哇操!想溜呀?」
只聽那名大漢「哎唷」叫了一聲,臀上已被石虎踢了一腳,身子一個站立不穩
,朝前傾跌出去。
「砰」的一聲,只見他跌了一個狗吃屎,立即滿臉是血!
他心中大怒,正欲爬起,卻覺後心一緊,已被呂碧紡踩住,只聽她叱道:「惡
賊!安份些!」
重穴受制,他豈敢不乖!
石虎拍拍手,朝那名挾著呂俊傑的猴臉大漢,笑道:「哇操!朋友,你是屬猴
的?還是姓猴。」
那名大漢那副尊容上寬下狹,雙睛精赤,活生生的一副猴相,平素就被人戲稱
為「瘦猴」!
此時被一個小伙子調侃,他如何掛得住臉,立見他眉頭一揚,吼道:「小鬼!
你敢逞口舌之快,莫非活得不耐煩了!」
石虎哈哈一笑,道:「哇操!會咬人的狗不會叫,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你少在
那兒哭父哭母的!」
瘦猴聞言大怒,就欲衝出!
倏聽那名正與呂天松交手的老者喝道:「瘦猴,把人看緊!」
呂天松趁他一個疏神,劍勢一緊,三招不到,即已佔了上風。
瘦猴見狀,忙喝道:「姓呂的,你……」
他正想威脅道:「你不想要他的命啦?」
石虎卻已大叫一聲:「哇操!你不能搶我的功勞!」
瘦猴聞言,以為背後有人來襲,急忙身子一閃,同時向後看去。
石虎暗暗一笑,雙足一蹬,立即撲了過去。
他這一全力撲去,身似閃電,立即一頭撞中了瘦猴的腹部。
只聽瘦猴怪叫一聲,立即撫著腹部踉蹌摔了出去。
呂俊傑穴道受制,立即摔倒在地。
石虎邊撲向瘦猴,邊叫道:「哇操!小姐,先來接人呀!」
瘦猴聞言,忍住腹部劇疼,踉蹌撲向呂俊傑!
石虎朝他的右肩一推,將他推得身形一晃,又一頭朝他的腰部撞了過去,疼得
他又怪叫一聲。
石虎一見「鐵頭功」連連奏效,身子一撲,雙手抱住瘦猴的左腿,用力一扳,
「砰」的一聲,瘦猴立即仰摔在地。
他正摔得迷迷糊糊之際,石虎已撲在他的身上,雙手勒住他的頭項,喝道:「
哇操!投不投降?」
他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力量有多大,因此,用力一勒之下只聽「卡」的一聲,瘦
猴的頭項已被勒斷了!
瘦猴就這樣「嗝屁」了!
石虎怔住了!
事情急轉而下,那名老者更加慌亂了!
那名方才被石虎一足踢成狗吃屎,滿臉呈血的大漢見狀,悄悄的爬起身子,朝
呂碧紡背後行去。
此時,呂碧紡正欣喜萬分的扶著哥哥朝廳內行去,根本不知危在旦夕,陡聽呂
天松喝道:「紡兒,小心!」
石虎聞言,轉頭一瞧,立即吼道:「哇操!站住!」
喝聲未歇,已撲了過去。
他一向大嗓門,此時又全力一吼,駭得那人一怔。
身子自然也頓了一頓!
呂碧紡趁機射進了大廳。
那人正欲繼續追去,石虎所劈出之掌勁已經臨近後背,他只覺好似一座大山壓
了過來,急忙一閃。
遲了,太遲了!
大意輕敵的結果,只聽他一聲慘叫。
他的身子已似斷線的風箏般飛出去了。
「叭」一聲,墜於廳前之後,顫抖數下即已寂然。
鮮血迅即濕了一處。
石虎瞧著遠處那具屍體,又望望自己的右掌,喃喃自語道:「哇操!真的有這
種事情嗎?會不會他在裝死?」
他急忙跑過去,足尖一踢!
那人身子一仰,石虎立即看見他雙目圓睜,嘴角一直溢血,神色一片猙獰,嚇
得他連連後退!
就在這時,突聽一聲慘叫傳來,石虎嚇了一跳,轉首一瞧,只見呂天松已一劍
刺向那名老者的心口。
長劍一抽,那名老者老立即撲倒在地。
只見呂天松長嘯一聲,立即撲向那六名大漢。
那六人雖然以兵刃圍攻布玉虹,但在布玉虹展開反攻之後,即已不支,相繼閃
避,卻仍不肯離去。
呂天松有心盡殘來人,因此,一出手就是「玄天混元劍」術中的一招絕著「懸
崖飛瀑」攻向一名手持連枝雙鐵鞭的大漢。
那人一見有一道白虹射了過來,隔著三四丈就發現這劍身光華耀目,冷颶森森
,立即一蹬雙足朝後疾射出丈餘外去。
呂天松這一劍立即射向他身旁那位手持護手鉤之大漢。
那名大漢喝道:「來得好!」雙鉤一舉,左手鉤撩向呂天松劍身,右手鉤已劃
向他的腰腹,出於迅疾。
豈知他擦上去的左手鉤尚未觸及劍身,陡覺這匹練似的劍虹,突化為無數劍虹
,將週身丈餘內的地方罩住。
他的心中不禁駭然,欲待撤身變招,為時已遲,但見白虹頓去,一聲慘叫,劍
鋒又透著他的胸膛而過。
呂天松一劍殲敵,心中一喜,陡覺身後襲來一股勁風。
他急忙將劍向後一撩。
「嗆當」一聲,他腳下一挪移,身形已轉了過來。
卻見暗中襲來的那人正是那個面容較為黝黑的大漢,此時他正執著半截鋼刀,
怔在當地。
呂天松正欲再度出擊,布玉虹已一劍削飛了那人的頭顱。
剎那間連毀二人,那四人不由涼了半截!
氣勢一衰,手腳自然欠靈活。
反觀呂天松夫婦顧忌一去,加上存心盡殲來敵以免洩漏自己的行藏,因此,精
招盡出,痛下殺手。
石虎瞧得雙目一亮,暗呼過癮不已!
呂天松夫婦撲殺之下,十招不到,那四人相繼慘死!
呂天鬆鬆了一口氣,轉頭向站在大門外圍觀的人群望了一眼,身子一掠,飄了
過去,低聲朝眾人解說著。
呂碧紡早已帶著婢女及下人們將那些屍體挾入了大廳,同時開始清洗著地上及
牆上的血跡及碎肉。
石虎正欲上前幫忙,布玉虹早已含笑道:「小虎,由她們去忙吧!咱們到裡面
去!」說著,拉著他的右手行向大廳。
石虎受寵若驚的瞧著她走入大廳,只見呂俊傑已撲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喚聲:
「娘!傑兒回來了!」
石虎忙掙脫手,跑了開去。
哇操!我豈能受此大禮,會夭壽的哩!
布玉虹急忙上前扶起他,上下仔細端詳片刻,含笑問道:「傑兒,你是多久下
山的呢?」
呂俊傑愧然道:「娘,孩兒上月底藝成下山,想不到被這些小人以下三流的迷
香迷倒,真是令孩兒愧煞!」
陡聽呂天松哈哈笑道:「傑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次的教訓,你可要牢
記在心喔!」
呂俊傑喚聲:「爹!」就欲跪下。
呂天松右掌一揮,止住他的下跪,道:「坐下來談吧!小虎,你也坐!」
石虎支吾道:「館主,小的……」
「哈哈,小虎,今日全虧了你的幫忙,你是呂家的大恩人,怎麼可以不坐下呢
!來,坐下來聊聊吧!」
「館主,小的只是亂打一通,還殺了人哩,官府一追究下來,恐怕會給館主帶
來不少的麻煩哩!」
「哈哈!這些人全是作案纍纍的大盜,官府不知已經緝拿多久了,你今日殺死
他們,正是為地方除害,還可以領取賞金哩!」
「哇操!算啦!只要沒事就好,還領什麼賞金!」
三人不由哈哈大笑!
呂碧紡倩影一閃,掠了進來,問道:「爹,你們在笑什麼呀?」
呂天松笑道:「今天能夠消滅猛虎幫餘孽,乃是人間一大樂事,當然要笑一笑
,你說是不是?」
呂碧紡惑然道:「猛虎幫?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猛虎幫啦?」
「哈哈,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們怎麼會知道呢?」
「爹,說來聽聽吧!」
呂天松頷首道:「好,趁著飯前時刻,爹就說段陳年往事吧!」
洞庭湖為天下五湖之一,碧波萬頃,一望無涯。
沿著湖的東岸,巨蛇般蜿蜒著一條古道,這條古道乃是南下三湘桂萼,北達江
漢中原,南北商旅往來必經之路。
初秋的月色,溶溶洩洩替大地披上一襲銀色輕紗,越發使這條古道四野的景色
,增添幾分皎艷明媚與靜謐。
這時,打從古道北端轉過了—騎健馬,拖著頎長的陰影,施施然踏著如練月色
踽踽南行。
馬上乘客為一弱冠少年,玄履青衫,腰繫玄色絲絛,看年齡大約是十八九歲左
右,生得劍眉星目,玉面珠唇,文雅瀟灑之極。
這少年雖是生得溫文儒雅,那馬鞍之上卻露出斜掛著的長劍,眉宇間隱隱帶著
豪邁干雲之氣。
在月色朦朧下,衫袂為夜風吹得飄然翻動,越發顯得丰神秀逸,文采飛揚。
少年信馬徐行,正欣賞這良宵月景……
驀然間,打從背後來路處響起一片蹄聲。
這時少年不禁心中暗思:「莫非還有人與我同好,踏月夜行麼?」這思念方罷
,蹄聲噠噠,片刻之間,那騎馬已來至身後。
少年單腿微一使力,腳跟已輕敲馬腹,即將座騎讓過一旁……
少年剛剛將馬讓過一旁,陡覺身後來騎有異,愕然回顧,只見來騎鞍上抱伏一
人,未見其策鞭催騎,那馬卻逕向自己馬後衝來。
少年睹狀無從猶豫,急忙一勒韁繩,將馬一圈讓過來騎勁勢,伸手將其轡勒抓
住,正欲出聲責問。
忽見馬上所伏之人,週身血跡殷然,人似已入暈迷,方待一察究竟,來路蹄聲
如雷,陡的又有數騎疾馳而來。
展眼間,這數騎已馳至近前,其中一騎人甚蠻悍,竟自一語不發,催馬提鞭向
這少年撲來。
倏見其手一揚,但聽「吧!」的一聲暴響,那手中皮鞭已如怒蟒騰空般挾著一
股勁風向少年攔腰掃到,同時口中唱了聲「著!」
誰知鞭稍過後,那少年渾如未見,仍然是穩坐馬鞍!
這時,少年已閃動那雙星目,打量清楚馳來的共是三騎。
這襲擊自己的漢子,上額突出,虯髯掩面,雙睛凶焰暴射如火。
隨後跟定兩騎,一為胖大和尚,這和尚,面似蜂巢,眼如魚目,身披灰色僧袍
,鞍旁斜拖一支粗逾兒臂般鑌鐵禪杖。
一為瘦削漢子,手持劈水鋼刀,鼠目獐頭,滿臉露出奸詐神色。
這少年,姓呂名天松,乃當今武林第一奇人行天叟之徒,新近離師行道江湖,
因其幼失怙恃,隨師隱居黃山蓮花峰。
十餘年來養成對湖山景色之偏嗜,故而離師後即沿長江西上,—路賞覽名山勝
跡,任意所之。
今打從湘鄂邊境經過,久聞洞庭岳陽樓盛名,遂順道踏著月色向岳陽行來。
呂天松沿途已聞洞庭附近有一夥巨盜,人稱湘中三凶,這一仔細打量清楚了眼
前三人,竟與傳聞中的三凶面貌相仿,尤其是這凸額虯鬚莽漢,不問青紅皂白,見
面就動手行兇,心中早不禁已微泛怒意。
那來的三騎,正是湘中三凶,逞兇虯鬚莽漢乃老二獨角龍王塗如海,胖大麻面
和尚,系老大花面如來華洪,瘦削狡詐漢子,是老三水花蛇胡傑。
三凶新近投效橫行中原的綠林巨魁,九烈神君宇文炎光之猛虎幫壇下,適因接
獲猛虎幫總舵朱諭,閱令其於境內攔擊一由總舵南下逃亡弟子。
三凶於接獲朱諭後,偵悉這逃亡弟子今夜必經湘鄂古道南下,遂預伏於一險峻
之處,俟其經過時,以喂毒暗器突施襲擊。
逃者不備,身負重傷,三凶方慶得手,不意暗中有人助其脫圍而逃,復將三凶
阻截片刻,方始悄然離去。
三凶被人暗中攔阻,尚不知對方何等人物,早在胸中憋著一腔怒火。
那獨角龍王塗如海,在三凶中最是凶悍粗暴。
故而一見呂天松手勒逃亡弟子之馬首,誤以為即是暗中助其脫圍並攔阻自己追
趕之人,如何能按捺得住?
於是他揮鞭就打,一鞭走空,更引發其凶性,誤以為適才這鞭系是匆忙中出手
,勁力準頭未曾用夠,故而未中。
於是—催座馬,運足十成勁力,揮起手中皮鞭,只見鞭稍轉動帶著呼呼之風聲
,較前更疾更猛,兜頭再向呂天松當頭劈下。
這時,呂天松一見這莽漢二次揮鞭動蠻,面色陡的一沉。
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待鞭梢捲到,就鞍上迎著塗如海來式一長身,這行動端
的快逾閃電。
那塗如海但覺眼前一花,忽感右肘一麻,鞭已離手,同時「拍!」聲脆響,左
頰感到一陣火辣辣的巨痛。
舌頭發甜,嘴中忽覺多了—物,急忙一張嘴,紅光冒處,—顆沾血沫斷牙,已
滾落在地。
這一來,獨角龍王更是睛如火赤,怒發如雷,一聲狂吼,就鞍旁抽出一支分水
鵝眉銅刺,逕向呂天松分胸點到。
與獨角龍王鵝眉刺點到之同時,蹄聲雷鳴,花面如來華洪手揮鑌鐵禪杖,水花
蛇胡傑舞動劈水鋼刀,亦分向呂天松左右雙雙襲至。
原來,三凶中以華洪武功較高,見識亦廣,一見塗如海揮鞭一擊未中這少年,
心中早感一愕。
待細一打量,眼前這少年雖是文弱,但是面對自己兄弟三人仍然是意態自如,
毫無驚慌之狀!
就憑這份鎮靜功夫,必有所恃,何況這少年腰繫寶劍,目蘊精光,定然必非易
與,正要將塗如海喝止,為時已遲!
那塗如海因受挫發狂,已抽出兵刃刺向呂天松。
華洪見狀,心知其絕非這少年敵手,故而一催座騎,揮動禪杖,摟頭蓋頂的向
呂天松當頭砸下。
那水花蛇胡傑,人更奸滑,一見這少年對塗如海鞭稍不閃不避,心中已知要糟
,准知自己這位二哥,今晚定然難討好處。
故而悄悄催馬而行,沒待花面如來招呼,亦已一擺手中劈水鋼刀,悶聲不響,
就從呂天松左側連肩帶背斜砍而下。
呂天松一見湘中三凶同時悶聲不響襲來心中不禁大怒,一聲怒叱:「狂徒敢爾
!」早已雙腿穩蹴馬鐙,觀定三般兵刃來勢,不進不退,就馬上陡施「鐵板橋」身
法,上軀猛仰,身已緊貼馬背。
鵝眉刺與劈水刀均擦胸而過,倏見其猛一擰腰,右臂上舉,已迎著華洪當頭砸
下之鑌鐵撣杖,舒腕抓住。
華洪這禪杖砸下之勢,最少也得兩三百斤重量,那呂天松舒腕就將其抓住,沒
有四五百斤臂力,如何能夠。
是以華洪心頭著慌,卻待用力來奪時,陡聞呂天松一聲低喝:「撒手!」華洪
但感兩膀酸麻,虎口疼痛如割。
隨著這低喝之聲已是撒手扔杖,圈轉馬頭暴退。
糊塗二人見手中兵刃走空,正欲二次再擊,忽見華洪撥馬暴退,禪杖已不在手
中,齊吃一驚。
兩人不約而同的跟著華洪退了下來,定睛望時,始見華洪那支禪杖已經落於那
位少年手中。
這時,呂天松已握了禪杖兩端,潛運內力,兩臂向裡用力一圈。
華洪那支粗逾兒臂的鑌鐵禪杖,登時變得似柳條般被其繞成一個圓圈,接著一
抖手逕朝三凶立馬之處飛擲過來。
三凶雖是橫行湘鄂巨盜,哪曾見過如此神力,早已嚇得目瞪口呆。
及見呂天松將華洪禪杖圈成的圓圈向自己立馬之處飛擲過來,各自趕緊伏身抱
鞍,撥馬暴退。
但聽馬後「彭!」的一聲暴響,回首看處,塵飛土揚中禪杖墜落之地上,已被
砸成一個巨坑。
三凶睹狀,那敢再停,呼嘯一聲,登時急如漏網之魚,落荒逃去。
呂天松待得三凶逃遠,再看那馬上伏著受傷之人時,經過這陣時間,人雖似是
甦醒,但已氣如游絲。
顯然的其傷勢異常深重,即就路近處找一草深隱蔽所在,將人拖抱下馬,安置
就地,細一審視。
見傷者年事尚輕,身軀結實,無如其傷勢過重,已是一息奄奄,經過這一移動
,迅已昏厥過去。
遂藉著月色仔細一查其傷勢,只見週身傷痕纍纍,似為鏢箭所傷,身側一片的
紫血滲出。
翻開衣襟,那紫血滲出傷口四周膚色呈黑色,知系為極毒暗器所傷,經過奔騰
,毒已隨著血脈流轉攻入心臟。
忙就自己隨身攜帶之刀傷藥為其敷上,再將其週身要穴推拿一陣,始漸覺其身
軀顫動了—下。
繼而雙目微睜,略一注視呂天松,復又悄然閉上。
稍停,那受傷少年雙目復睜,呼息漸弱,右手向前一移動,目注呂天松,嘴唇
微啟,似欲言語,卻已無力成音。
呂天松睹狀,忙一擺手,正要勸其靜臥養神,忽聞其呼吸轉濁,額上汗珠似黃
豆大小,向外滾冒如雨,牙關緊咬。
顯系竭力強忍著巨大痛苦,掙扎著挪動那欲舉無力的左手,指腰示意,隨著四
肢一陣抽搐,人已然長逝!
呂天松雖則武功出眾,人物灑脫,然初離師門,對江湖殺戮所見不多,雖與死
者不識,但面對著如此淒慘死狀,不覺中勾動滿懷俠骨熱腸。
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如何,對死者遭遇,要追查個水落石出,如有冤仇,亦將
盡己之力替其昭雪。
呂天松見傷者已逝,黯然良久,始抽出腰間長劍,就地形低凹處掘一深坑將屍
體置下,正欲撥土掩埋。
忽憶其臨終時以手指腰前示意,心想:「莫非有什麼原由?」遂復躍身下坑,
解開死者衣著。
只見襟上用彩線繡有「猛虎」,再—翻開內衣,忽見其貼腰處揣著一小包油布
,遂順手取下。
正欲打開細審是何物件,忽覺有衣袂飄風之聲,似有夜行人在左近經過,忙將
油布納入懷中,雙臂一抖「潛龍升天」身如箭矢般射上坑來,凝目一打量四周。
但見磷火閃閃,樹影婆娑,那有半點人影,略一沉吟,毅然揮劍將土撥下,片
刻之間,已將屍體埋好。
這時,月已西斜,深夜早過,呂天松略一躊躇,即牽座馬,撿林木繁茂處解下
鞍上行囊,置於地上,遂倚樹打坐行功調息起來。
練武之人,但凡武功深具火候,只需行功調息,毋需睡眠。
呂天松倚樹打坐,闔目行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正在功行周天,氣納太虛,
靈明神靜,物我兩忘的境界,陡被馬嘶聲驚醒。
雙目睜視,瞥見一條人影,一閃沒入林蔭深處。
呂天松見狀,心中一動,雙足微一點地,身已一躍而起,兩掌早已交錯護住全
身,展開「凌波躡空」身法,已似輕煙般逕向那林蔭深處撲到。
身甫入林,已遊目四顧察看,這時,月已沉落,星光下惟見長林搖曳,適才所
見人影,蹤跡杳然。
方待搜尋,瞥眼處忽見身左一棵高大樹枝稍枝葉輕搖,似有一條人影隱伏其上
,正欲長身而進,心想:「來人既未對自己暗施襲,顯然並無惡意。或許是武林人
物路過此間,無意間發現自己馬匹,故來窺觀,彼此毫無過節,何必與人輕易結怨
!」
遂停身止步,雙手一拱,說道:「何方貴友,倘不嫌林野荒疏,請現身一見如
何?」言罷,略一停頓,靜待對方回答。
那知過了一刻,對方仍然是寂無回音,那梢頭人影卻依然隱伏,遂舉手護體前
行,細視梢頭。
那裡是什麼人物隱伏,竟是在柱子之上繫著一襲灰衣,心中一驚,猛然省悟系
是著了人家的道兒,倏一轉身,向原來休憩之地趕來。
待返回原地看時,馬鞍行囊好端端安置在原地了無異狀,心方詫異,方思回身
搜尋,忽見適才打坐之處一物隨風飄拂!
俯身拾起,竟是一方絲質手帕,抖開來餘香猶在,顯然系遺下未久,再一仔細
審視,帕上竟有字跡。
呂天松功力深厚,夜間百步之內可辨秋毫,遂凝眸睇視,已經看清那條絲帕上
用黛筆寫著:「今宵君獲之物,系屬武林奇珍,然強敵亦將踵至,須慎為戒備。」
字雖陌生,但筆勢娟秀,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筆。
呂無松看罷羅帕字跡,心頭不禁訝然,暗思:「看這留帕示警之人,雖是行蹤
詭奇難測,顯然的對己未含惡意,尤其是人家今夜仍一路跟綴了自己,而自己竟未
察覺,其輕功之高可想而知,而所言武林奇珍……」
因此,呂天松霍地想起那少年死者腰間所藏之物,遂逕自懷中掏出,此時,天
色漸透曙光,就熹微中將那油布小卷打開。
裡面竟用黃綢纏裹,解去數重,眼底顯出一幅長條白絹,絹面繪著一處山川異
物,旁有兩行蝌蚪蟲象。
呂天松細看這幅白絹畫面,著筆似甚平淡,顯非出自丹青名手,而所繪山川景
物,中間卻似夾著一種難以揣摩的意境。
那兩行蝌蚪蟲象,亦甚難辨識其意,心想:「這畫以自己看來,甚是平凡,竟
看不出其珍藏所在。」
想罷,復行將其裹好,連同留字羅帕一併隨身藏妥。
這時,天色已漸大明,秋來正是農忙,四野已有農人操作,呂天松順手拾起自
己行囊,牽過馬匹,整鞍就道,逕朝岳陽城催馬趕去。
策馬攢奔了一陣,日頭早已升起,抬頭望去,岳陽城已聳峙在望。
他方擬催馬急馳忽聞身後來路上蹄聲隱隱,似有一騎疾馳而至,正待掉頭窺望
,「刷!」的一團白影已擦肩而過。
這白影乃是一騎白馬,不但神駿異常,而且渾身無一根雜毛,端的是一騎欺霜
賽雪的龍駒。
馬白,再看馬上所乘之人卻是更白。
只見其白絹包頭,白緞外披,白菱蓮鉤,連同所騎那匹欺霜賽雪的龍駒,恰似
一團雪球般在道上滾動著。
這白馬剛超出呂天松不久,忽地緩慢下來,而且那馬上白衣乘者,忽然間扭腰
回首一望。
呂天松陡覺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閃動那雙星目,仔細打量這馬上之人,究系
是何等人物。
呂天松這一打量清楚,心中陡感一怔,暗道:「好俊俏的姑娘!」
原來,那馬上白影,竟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雖是素雅淡妝,卻長得杏
眼如秋水,眉峰似含黛春山,櫻嘴桃腮,喜嗔玉面,真可說是雪為肌骨,玉為精神!
這姑娘雖是美極,但美極之中卻帶有幾分剛健之態。
姑娘這一扭腰回首觀望,秋波轉動,正好與呂天松星目相接,忽見她瓠犀微露
,已是玉頰飛紅,復轉過去抖動韁繩一催馬疾馳而去。
呂天松被那馬上絕色姑娘秋波一轉,頓時如醉似癡,方自怔時,陡聞蹄聲驟急
,始霍然而醒,不覺中亦是兩頰發赤。
這時,路上行人漸多,經過這陣驅馳,座騎已快近城垣,呂天松遂一提座騎,
隨著大伙行人,逕自入城來。
岳陽城乃是水陸交匯之樞,呂天松進得城來,只見店舖相接,軍馬挑販,摩肩
接踵,行人熙攘往來,甚是熱鬧繁盛。
呂天松任騎踢踏,來至一條大街,見街左有一家客店,橫門高懸黑底金宇招牌
,上書「迎賓棧」三字。
兩廂粉牆漆有「仕宦行台安寓客商」字樣,遂就門前停騎下馬。
這時已是日上三竿,客店所住客人,要行的則已起身趕路,停留下的亦自外出
辦理事務。
是以伙計們已清閒下來,正在三五一群倚凳閒聊,一見有客人投店,而且是一
位風度翩翩的文秀公子,心知財神爺上門。
趕著一窩蜂似地擁上前來,爭著接馬引路,將呂天松請人店內。
這迎賓棧房舍甚為廣闊,前後共有三進院落,伙計見呂天松文秀儒雅,已將呂
天松領到最後一進上房來。
呂天松隨著伙計來到後進院落,一打量四周房舍,見東西兩廂皆是一式的明暗
兩間排列整齊的精緻客舍。
庭院中花木相間,甚是清雅幽靜,遂進入東廂靠北首的兩間套房來。
只見這房間打掃得亦是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壁間字畫點綴,榻上被帳齊備,
遂微一頷首。
這時伙計一見客人首肯,即趕著提茶送水,一旁侍候。
呂天松略事盥洗之後,向伙計問明往岳陽樓路徑,吩咐店家小心照料馬匹行囊
,遂步出店房,順著大街向西轉去。
原來,這條大街,正是由北向南貫通岳陽城內的一條主要道路,呂天松向西這
一拐過彎來,看見岳陽樓已是插天聳峙於前面不遠之處。
樓台為梓樟所建,琉璃碧瓦,彩塞鏨角,飛樑畫棟,朱戶雕欄在日光照耀下,
流光映輝,端的是異常宏偉壯觀。
這岳陽樓系建於岳陽西城之上,憑臨洞庭,遠視長江,為唐代中書令張說所建
,宋滕子京重修,范仲淹作記。
惹得不少墨客騷人到此游賞吟詠,遂而名噪天下。
呂天松來到岳陽樓前,這時已是日曬中天,將近午刻,經過夜來折騰,迄今尚
未進食,但感腹中空枵,雷鳴陣起,於是快步逕登樓來。
這時,樓頭座間已是嘉賓雲集,席無虛位,呂天松來到時,幸好臨湖窗前正有
一席客人起身離去,遂忙側身來到座前。
伙計亦已跟著過來忙不迭的揩拭桌椅,收拾碗碟,侍候酒菜。
涼風掠過湖面吹來,撲面使人有說不出的爽身適意。
呂天松心神一爽,隨意點了幾樣菜餚,乘興要來一壺「狀元紅」,自斟自酌,
臨窗觀賞起這名湖景色。
這天正當氣朗天清,就岳陽樓上眺望洞庭,只見湖上波鱗似錦,君山隱峙於煙
波浩瀚之中,長江奔流於水天雲影之際。
遠遠帆影片片,近岸船楫縱橫,誠古詩所云:「八月湖水平,涵虛況太清,氣
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呂天松正在著意欣賞這湖光景色的時候,忽見湖上遠處有一艘雙桅巨船,朝向
岳陽樓這面駛來。
船上風帆滿引,沖波乘浪,其行如矢,不多一時,即已來至近樓水面。
這來船與一般船隻迥然不同,除船首兩側繪有一頭猛虎外,掌舵牽帆的都是一
些粗壯矯健的高大漢子。
船近岸邊,帆落船緩,船上的漢子一齊持篙起槳,維舟泊碇。
這時岸邊早已擠滿了船隻,但一見來船傍岸,似皆畏懼其勢力,均紛紛拔篙起
船避讓開去。
呂天松睹狀,心下甚感詫異,暗自忖度:「莫非是什麼官府船隻?」
一念未已,來船已靠岸停妥,從中艙陸續走出高矮五人,離船上岸,竟朝岳陽
樓這面而來。
待來得切近,呂天松仔細一打量,原來竟是昨夜被自己驚逃的湘中三凶,領著
兩位年近五旬的老者,一位身著白色衣衫,另一衣衫則渾如潑墨。
這兩老者形容削瘦,但均目光如炬,兩穴外突,一望而知其均系內家高手。
再一細看兩人面容,見那穿白老者,面色陰慘慘的,眼眶深陷,兩頰瘦削,卻
是一張鯰魚似的闊嘴,分外顯得難看。
那穿黑衫老者,則面帶晦色,金魚眼,弔客眉,鼻樑塌陷,嘴唇上下翹捲露出
一嘴又黃又黑的暴牙。
這二人相貌端的難看,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定必以為是那座深山洞府中跑
出來的怪物。
時間不久,湘中三凶已領著這兩老怪物進得城內,繞上岳陽樓來。
這五人一上樓,偌大一座酒樓迅即肅靜無嘩,座上的酒客們一個個面露驚懼之
容,坐立不安。
只見三凶中的水花蛇胡傑,一指西面臨湖的—副雅座,店家已知其意,系是要
這一副座頭,忙頷首含笑,朝那副座頭走去。
這座頭上早已有一人似是不勝酒力,正伏案理首而臥,桌上骨屑成堆,杯盤狼
籍。
店家來到座前,輕搖其肩,促其醒轉。
只見這客人身軀略一扭動,倏見其一抬頭,嚷道:「店家!我老人家欠你酒錢
嗎?為何平白的來打擾我的睡意!」
這聲音甚為有力,入耳如清磐敲鳴,甚是悅耳動聽。
呂天松驟聞這嚷聲,心頭一驚,忙一打量這客人時,原來是一年過六旬的老者。
只見其身罩藍布大褂,面如古月,兩鬢已腫,眉目五官擠在面孔當中,滿臉醉
容,一副滑稽突梯之相。
這老年酒客嚷後,復又埋頭睡下。
店家見其如此,忙一俯身湊附其耳畔說了一陣。
猛見那老年酒客一抬頭,睜開那雙睡意盎然的醉眼,一掃梯口湘中三凶等,面
帶不屑之色,嚷道:「店家!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之分,我老人家飲酒給銀子。管
他是什麼人物,就是當今皇上,也得要講講道理吧!」
嚷聲剛落,忽聽梯口一聲大吼,已有一條人影如飛撲向這老年酒客,接著是一
片嘩啦啦紛亂之聲,響徹全樓。
原來這湘中三凶橫行已慣,平時往來經過,連行人亦要避道讓路,進出酒樓,
只要是自己中意的座頭,客人立刻就得讓出。
稍有稽延,准討不了好處,初時見那老年酒客遲延之狀,已是不耐,因礙於這
兩老怪在側,一時未便發作。
及見這老年酒客非但不予讓位,且在語言神態之間,更是藐視自己兄弟,哪還
能耐,就中獨角龍王塗如海已自暴吼而出。
隨著吼聲而起的這片嘩啦啦紛亂之聲,乃是全樓酒客一見這五人上得樓來,已
是心存畏懼,吃不敢聲。
及見獨角龍王怒發,知今天又要出事,為恐殃及池魚,早已不約而同的腳底抹
油,溜之大吉。
這嘩啦響聲,便是酒客們於匆忙中溜走時,帶的桌歪椅倒,茶墜杯飛之聲。
呂天松自見三凶等上樓,早已留神窺視其動靜。
及見塗如海怒發撲向那老年酒客時,為恐那老年酒客被傷,遂順手就桌上拿起
一支竹箸,正要出手擲向塗如海,以援救那老年酒客,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忽見塗
如海竟自怔在當地,那老年酒客則已蹤影不見。
呂天松睹狀,心中亦自詫異,暗忖:「難道這老年酒客竟是妖魔鬼怪,能潛影
遁形不成?」
忖罷,正要察看,卻聞那蒼勁之聲起自桌下,仍復是嚷道:「好哇!那來的莽
牛,竟來打擾我老人家睡覺,我要是饒了他才怪!」
呂天松定睛向發聲之處一看,心中不禁啞然而笑,原來這老年酒客竟是一身不
滿三尺的矮子,適才因坐於椅上,故爾未曾看出。
大約是因塗如海適才一擊之勢過猛,被這股猛勁將其衝撞得由椅中滑向桌子底
下,滑下時復將腳上那雙空前絕後的破鞋遺落。
這時正在慢吞吞地蹲著那矮小的身軀,於桌子底下穿鞋,只因身體矮小為桌椅
所掩蔽,故而一時之間不易為人所見。
塗如海適才因怒出手,眼看手已沾著那老年酒客,忽感空虛無物,趕忙收勢看
時,老年酒客人已不見。
心正疑己白晝遇上鬼魅,故一時怔在當地。
這時循聲一看,見其在桌子底下那副怪態,早已凶性爆發,怒一聲:「老鬼!
還想逃往哪裡!」
已揮動鐵槌似的拳頭,便向老年酒客砸下。
這時,那老年酒客,已經將破鞋穿好,方顫巍巍的站立起來,塗如海的拳風卻
已適時襲到。
只見其身子一歪,似是酒意未醒般步履踉蹌不穩,人亦斜撞出去,恰好閃過了
塗如海拳勢,轉到其身後。
只聽他口中卻嚷道:「好哇!大庭廣眾之下,竟敢公然動手打人,我老人家跟
你拼了!」
口在嚷著一股薰人欲嘔的酒氣逕向塗如海直衝過來,同時手下卻也不閒,在轉
身之間,已隨手在塗如海大腿之上抓了一把!
這一把,只痛得塗如海「哇!」聲叫了出來,同時忽感有一股酒臭衝鼻沁腦,
薰得幾乎連昨夜進的食物也嘔了出來。
忙著閉嘴忍住,只氣得雙睛凶焰陡熾,返過身來揮動鐵拳急如暴雨般向那老年
酒客猛襲。
老年酒客睹狀,仍然是跌跌撞撞圍著塗如海打轉,口中嚷道:「好哇!我老人
家正悶得慌,來玩玩猴兒耍子。」
卻於順手時就在其腰部之間抓,擰,捏,掏,摸只逼得塗如海右竄左蹦,就恰
似那被人耍著玩的猴兒般跳個不停。
呂天松一睹老年酒客神態,步履之間似是踉蹌不穩,實則,每一舉步均疾若飄
風進退自如。
再見其這一戲耍塗如海,心中不禁莞薾起來,已知必是位遊戲風塵的俠隱,遂
放下心來飲酒用菜。
一面卻暗中監視著花面如來等人的動靜。
本來,這樓上酒客,早已溜走大半,剩下一些大膽的,亦自停杯離座,遠遠立
於樓角梯口兀自偷看熱鬧。
獨有呂天松一人,對於眼前這場紛擾直如未見,仍然安閒自在坐於桌邊,豈非
透著礙眼。
只因呂天松座位緊靠臨湖樓邊,距三凶所立之梯口尚隔著十數張酒桌,初時酒
客甚多,難於發覺,及紛亂中客人雖皆離座,注意之力又皆集中在這老年酒客及塗
如海身上來,是以一時無人去注意。
此時,塗如海已被老年酒客戲耍得額上汗珠直冒,兀自氣得暴跳如雷,竟連人
家衣服也未沾上,反在大腿臀股之間著了幾記重的,弄得狼狽不堪。
花面如來華洪與水花蛇胡傑,在旁一見這老年酒客,表面上似醉態蹣跚,但身
法卻極是快捷。
心知又遇上扎手人物,及見塗如海被其戲弄,兩人一使眼色,雙雙繞過桌椅,
分左右向那老年酒客撲到。
華洪身形甫落,正要動手圍攻老年酒客時,忽然瞥見一團黑影,流星般墜落於
左側,接著「蓬」的一聲暴響。
身側那張桌子逕朝自己身上斜衝過來,欲待閃避,已自無及,匆忙中一揮左臂
,硬砸向衝來桌沿。
這桌子衝勁雖被華洪左臂力道阻住,但桌面被其力道一震,杯飛碟舞,那些驚
走客人所遺下的菜餚,已連頭帶臉淋了華洪一身。
華洪心中大怒,顧不得圍攻老年酒客,一擰身,那胖大身軀帶著那頭殘菜,逕
奔黑影落處,待舉目看時,卻驚得呆了!
原來那團墜落黑影非他,乃是同時和自己縱出的水花蛇胡傑,正直挺挺的被人
點了穴道,躺在樓板之上。
華洪突睹變故,心中如何不驚,趕忙舉目一掃全樓,這叫四座皆空,只有臨湖
那面桌上尚有一人在自飲自酌,仔細一打量這人,心中不禁「咦!」的一聲,身不
由主的向後連退了幾步。
這時,打從梯口響起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這笑聲,入耳直似寒風怒號,使人心弦震慄,毛骨悚然。
笑聲未落,只見黑白兩團人影一晃,那隨三凶同來立於樓梯口間面容醜怪的二
老怪物,已分自來到塗如海及華洪近前。
那著白衫的老怪一俯身,已將胡傑穴道解開,深陷的眼眶中,已射出兩股冷電
似的光芒,注定臨湖那面猶在據桌自飲的呂天松。
那著黑衫老怪,卻攔住老年酒客。
這時獨角龍王早已被那老年酒客戲弄得不亦樂乎,一見黑衫老漢出手,即已氣
咻咻地退向一旁喘氣如牛。
原來,那面容醜惡身著白衫的老怪,是猛虎幫總舵瑤光堂主辣手追魂裘立,著
黑衫者系其兄弟催命判官裘剛。
瑤光堂管理猛虎幫總壇四境巡查,裘氏兄弟親身南來,系是奉其幫主九烈神君
宇文炎光親筆朱諭,連夜追蹤其幫中一逃亡弟子,及其所攜的一幅武林極為珍貴的
圖畫。
裘氏兄弟今晨由水路剛抵岳陽分舵,正逢湘中三凶鎩羽而歸。
三凶將夜來經過,詳細向裘氏兄弟報告,並認定其中幫中逃亡弟子在身負重傷
時,暗中救其脫逃出者,亦是那武功絕倫的少年文生。
裘氏兄弟聞言之後,亦不知這少年系何許人物,但逃亡弟子既已重傷,兩人所
行必不致遠。
遂即傳諭三凶,出動舵下所有弟子,四出搜尋這兩人下落,一面將情況飛報總
壇,自己則率領三凶逕來岳陽城內守候消息。
在塗如海被那老年酒客戲弄,裘氏兄弟正在思忖這老年酒客路數,及雙凶出手
,水花蛇胡傑於中途受創跌落,雖是一眨眼之事。
但裘氏兄弟是何等的人物,早已看清胡傑是被坐於臨湖那面飲酒的少年,以竹
箸點中了穴道。心頭不禁一驚!
「飛箸點穴」在武林之中已屬罕見,這少年與胡傑隔著六七張桌面的距離,能
夠在舉手之間就點中了胡傑,這份認穴功夫與內家功力,出之於一個弱冠少年,如
何不使裘氏兄弟心驚。
裘氏兄弟正在震驚這少年之武功,陡聞華洪驚呼之聲,再見其目注少年面露驚
懼之色,心中已瞭然這用「飛箸點穴」之少年,即系自己正以全力搜尋之人,而且
見獨角龍王塗如海在那老年酒客戲弄下,越顯不濟,是以雙雙躍向當場。
這時,那老年酒客一見催命判官攔住自己,仍似醉步踉蹌,向斜刺裡倒撞出幾
步方始站住。
抬頭張開那醉眼闌珊的雙睛,瞥了催命判官一眼,仍自嚷道:「哎呀呀!我老
人家真是流年不利,大白天的不是撞上水怪,就是遇著瘟神!」
催命判官聞言,陰晦的臉上更是一沉,那雙金魚眼霍地寒光暴射,冷然一聲喝
道:「出口傷人,裝瘋賣傻,老兒!你是自找難堪!」聲方落,右臂一抬,掌心微
吐,已有一股冷颶向老年酒客當胸捲到。
老年酒客見狀,口中嚷聲:「可了不得了,我老人家今朝可要歸天了。」口中
嚷著,腳下一滴溜,人已轉到側面一張酒桌之後。
催命判官一見其並不還招,口中卻窮嚷著,心中已是氣極,那肯就此干休,圈
臂進步,復又揮掌向其拍去。
老年酒客見催命判官進步吐掌,卻是溜滑之極,早已藉著桌椅的掩蔽,又復溜
到另一張酒桌之後。露出那白髮頭來,嚷道:「有趣,我老人家玩過了猴兒,又耍
狗熊!」
催命判官聞言雖是怒甚,但心知這老兒系是武林奇人,更不敢稍存大意。
於是兩人一追一逐,竟似藉著那錯綜排列的桌椅,捉起迷藏來。
同時,辣手追魏裘立,見催命判官與那老年酒客追逐,卻睜著那雙冷電似的眼
光注定呂天松。
見其仍是氣定神閒,對當前的變化竟自視若無睹,心下尋思:「這少年最多只
是二十年紀,武功就已如此了得,萬一被其獲得那逃亡弟子所攜的珍圖所示的武林
奇書,則將來必為本幫大害。」心中尋思,腳下已舉步向呂天松走近。
這時,洞庭三凶中的胡傑被點穴道已解,塗如海亦已氣勻體復,只有華洪尚在
揩拭臉上所沾的菜餚。
一見裘氏兄弟已經雙雙出手,三人不約而同的躍向樓窗四周守著,以防這老少
二人溜走。
呂天松這時並不理會漸步逼近的辣手追魂裘立,竟自銜杯舉箸,淺酌低斟。
辣手追魂一生縱橫江湖,桀驁之極,那曾見過對己如此狂妄之態,早已暴怒,
一聲暴喝:「小輩敢爾!」
只見其雙手舉處十指箕張,白影一晃。人已如箭矢般,向呂天松暴射而至。
此時,但見呂天松迎著辣手追魂撲射而至的身影一長身,接著是朗然一聲長嘯
,人已離座斜飛過一張桌面之後落了下來。
辣手追魂亦已怪吼著退了回來。
雙方這一乍合即分,真個是快逾閃電!
原來,呂天松自用竹箸點了胡傑穴道,同時,自己亦為花面如來發現。
及見裘氏兄弟雙雙飛身撲出,辣手追魂舉手之間就解了胡傑穴道,已知道這二
老怪物武功自是不凡。及見辣手追魏舉步向自己逼近,心知這場爭鬥勢難避免,遂
故示狂傲之態,以激怒辣手追魂先行出手,實則,早已暗中蓄勢以待。
辣手追魂果被呂天松狂傲之態所激,一時將這少年高深之武功忘卻,箕張的十
指,逕來扣呂天松兩腕脈門。
呂天松睹狀,霍地仰身甩腕,躲避開抓來十指,陡然身形頓長,口發朗嘯,雙
手駢指如戟。
「乘龍引鳳」逕取辣手追魂胸前「玄門」「將台」兩處要穴。
呂天松這仰身甩腕,長嘯反擊,真個是迅如飄風,待辣手追魂驚覺時,整個前
胸已暴露在對方指風之下。
江湖高手畢竟名不虛傳,辣手追魂就在這危機一發之際,心神不亂,右臂一探
,變抓為掌。
只見他仍借自己身體前衝之勢,拼著兩敗俱傷,掌緣逕向呂天松右脅「期門」
要穴斫至。
「期門」為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若被掌力砍中,不死亦是重傷。
呂天松此時若不撒手閃避,對方固然會傷在自己指風之下,但自己亦是難以倖
免。
江湖之中若非深仇大恨,絕少會不撒手自救的,是以呂天松在指尖堪堪沾著辣
手追魂衣著時,已自撤身向右斜飛出去。
辣手追魂亦自趁機暴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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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魚夢幻曲》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