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
唐泰忠忍不住又問:「方老弟,你當真到過北邙?」
蘿蔔不悅道:「唐老大,你好像不相信也!」
唐泰忠疑信參半說:「既然到過北邙,必有所遇,但不知……」
方偉接口道:「江湖傳言,什麼寶哥藏寶之事,全是瞎掰的。」
唐泰忠說:「哦!」
「唐老哥千萬不可冒昧入山。」
「為什麼?」
「北邙山中甚是凶險。」
聞言,唐泰忠臉色微微一沉,說:「凶險?為何你不怕凶險?」
這句話十分犀利。
方偉和蘿蔔不禁楞了—楞。
唐泰忠雙目如芒,盯著方偉,沉聲道:「你到底用心何在?」
方偉囁嚅回答:「我……我是一番好意。」
唐泰忠冷冷道:「好意?放屁,老夫覺得你的身份可疑的很。」
「可疑?」方偉納罕問:「什麼可疑?」
牛精帆「嘿嘿」一笑,答道:「北邙山中一丘之貉。」
方偉訝異說:「你說什麼?」
蘿蔔突然站起身來,道:「各位,喝酒,喝酒……」
他什麼也沒說,只說喝酒,緩和即將爆發的氣氛。
但他的臉色卻不大好看。
唐泰忠是很識趣,連忙向牛精由帆等三人使了個眼色,站起來陪笑說:「只顧
說話,忘了喝酒,來,老夫先乾為敬。」
說著,端起面前滿滿的—杯酒,一飲而盡。
蘿蔔只好陪了一杯。
接著牛精帆、孟加拉、十反斗等三人,都起身敬酒。
蘿蔔也一一陪飲。
這一席酒,自然喝的沒有什麼興致,很快就草草結束了。
蘿蔔和方偉回到客棧,已過二更。
方偉想到剛才宴席間的事,滿腹不是滋味,只是礙著蘿蔔的面子沒有發作。
蘿蔔一進房就往床舖上倒下,信手抱起枕頭,忽然接觸一件冰涼的東西,不禁
怔住。
「哇操,什麼玩意?」
拿起一看,赫然是柄匕首。
匕首柄上繞以金絲,護手上鑲著一圈明珠,珠光閃閃,燦爛奪目。
「哇操,這樣的匕首,一定很鋒利。」蘿蔔邊看邊道。
方偉也湊上來看,道:「這樣一柄匕首,價值不菲,是誰留下來的?」
蘿蔔想也不想,即說:「一定是朱鎖鎖留給你做定情之物的。」
方偉一聽,暗暗吃驚,苦道:「這柄匕首不是定情,是種威協,是種恫嚇。」
蘿蔔想了想,喃喃說:「匕首放在枕頭底下,意思是說小心你腦袋。哇操,誰
這麼麼狠毒?」
方偉接過匕首,仔細端詳了一會,發現柄上嵌著一方綠玉,繡著兩個小字(美
風)。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楊美鳳。」
難道是她?
難道楊美鳳也來過這裡?
一個朱鎖鎖,—個楊美風,這兩個謎樣的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他泡馬子(勾女朋友),這麼難上手?而蘿蔔就那麼輕而易舉上勾?
方偉想不通,瞧著手裡的匕首,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去找她,去找她!」
想完,轉頭去看蘿蔔,他已呼呼大睡。
方偉猶豫了一會,決定不叫醒羅卜,反扣—廠門,輕輕一縱,越牆而去。
他想到朱鎖鎖絕不會無緣無故找到他們頭上,必然是事出有因。
是什麼原因?
他要找朱鎖鎖,打破這個謎團。
洛陽城中三街六市,街道七橫八豎。
方偉初到洛陽,一切都很陌生,白天還好,此刻已是三更,燈火零落,要找鹿
鳴春,不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認得鹿鳴春是在大東街。
就在大東街的一條巷子裡。
鹿鳴春佔地甚廣,樓台亭閣,十分氣派;只要到了大東街,一眼就可認出。
洛陽在沉睡中,街道上—片冷冷清清,街燈昏黃,只有幾條野狗躺在街旁青石
板上,偶爾吠叫幾聲。
方偉希望碰到—個人,—個遲歸的路人。
就在他心念——動,眼前果然出現了—個人,—個佝僂的老頭。
那人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蹣跚地走在前面。
方偉趕上幾步,道:「老丈,借問—下。」
那人間:「什麼事?」
「往大東街怎麼走?」
「大東街?巧得很。」
「老丈也去大東街?」
「正是,跟我走口巴!」
那人一頂破氈帽壓的很低,—直不曾回過頭來。
「多謝老丈。」
說完,舉步跟了上去。
那人走在前面,腳步漸漸加快,方偉緊跟著走了一程,只覺越走越荒涼,好像
走出了郊外。
方偉非常納罕。
他雖然只到過鹿鳴春一次,兩旁的街景,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是這種地方。
方偉呆了一呆,道:「老丈走錯了吧?」
那人說:「沒錯,這是近路。」
「近路?」
方偉直覺的已經走了很遠。
就在他疑念方生,眼前忽然出現—座破舊的豬八戒廟。
那人道:「到了,到了!」
方偉目光一掃,問:「這是那裡?」
那人回答:「妓女戶供奉的豬八戒廟。」
「獵八戒廟?」
方偉愕然,他分明說的是要到大東街,這人怎麼把他帶到豬八戒廟,莫非是個
聾子?
「哈哈……鹿鳴春、獵八戒廟不都,一樣。」
那人大笑聲中,突然轉身,一掌拍了過來。
掌力雄渾,捲起了一股勁風。
方偉暗吃一驚,但他應變迅速,右腕一揚,硬接他一掌。
「篷!」一聲。
那人被震退了幾步。
方偉喝問:「你是誰?」
那人扔掉了頭上的破氈帽,冷冷道:「難道你不認得牛大爺?」
方偉定眼一看,果然是牛精帆。
「姓方的,你果然深藏不露。」
「你是要少爺現一現嗎?」
牛精帆冷笑道:「你已經現了一手,想要再現,恐怕沒機會了。」
說完,抬手—揮,頓時縱過來二條人影,是盂加拉和卜反斗兩人,將方偉圍困
在中央。
三個人,三支劍,在星光下閃著寒光。
方偉神色不變,掃了他們—眼,笑道:「你們想把少爺怎樣?」
現在他有點後悔,沒有叫醒蘿蔔和他同來。
牛精帆說:「這就看你肯不肯說實話廠?」
「說什麼實話?」
「先說說你們的老大是誰?」
「我們?你到底把少爺當作了什麼人?」
方偉覺得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惱。
牛精帆厲聲道:「你自己已經暴露了身份,還想遮蓋不成?」
「暴露了什麼身份?」
「你為何勸阻咱們進入邙山?」
「就是這個呀?」方偉苦笑了一下,道:「說出采不要氣死了。」
「你說!」
「少爺是勸你們別去送死。」
「咱們送死?」
「這一年來,凡是進人北邙的江湖人,從沒一人生還。」
「你不是到過北邙嗎?」
「不錯!」
「你怎麼活出來的?」
「也許少爺我的運氣比較好,閻羅王不想收。」
笑話!
運氣比較好,是因為他沒參與當年與洛陽論酒會。
楊美鳳說過,凡是參屯過洛陽論酒會的人,除了八卦門胡子庭外,她誰也不會
放過。
顯見當年論酒會,必然有優恩怨。
唐泰忠就是在當年洛陽酒會中脫穎而出,而這十反斗、孟加拉和牛精帆等人,
也必是參與酒會的人。
到底當年是怎樣一段恩怨,方偉一無所知。
所以,他也無從說起。
牛精帆問:「你認為咱們的運氣如何?」
「很壞。」
方偉對這幾個人的驕傲跋扈,已打從心底開始厭惡。
牛精帆一聽,臉色鐵青,冷哼道:「咱們的運氣不好,咱們的劍卻厲害的很。」
「是嗎?」
「你這個運氣很好的人,可惜就要變成不好了。」
怎麼不好?方偉當然很清楚。
此時,三支劍已對準了他要害;三個人已死盯著他不放。
方偉五指一緊,也扣住了腰中的劍。
他很奇怪,怎麼唐泰忠沒有現身?他是不是就在附近?
牛精帆又道:「咱們運氣不好的人,好像有了轉機,變的很好了。」
「怎麼很好?」方偉好奇問。
「因為碰到了你。」
「我?」
「至少咱們這第—仗已穩操勝算。」
「第—仗?」
「是的,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你是說……」
「你聽不懂?」牛精帆道:「瞧你是聰明人,怎會聽不懂?」
「懂啦,你們第—仗就是要對付少爺我,是不是?」
「咱們要試試你有多重?」
「哦!」
「你怎麼說?」
「哼!碰上了幾頭瘋狗,少爺只好自認衰尾(倒霉)。」
方偉已懶得多費唇舌。
牛精帆聽了,臉皮緊繃,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你……」
兜胸一劍刺了過來他這一動,另外二個立刻行動。
劍勢火辣,一幌而到。
方偉身子一旋,寒光繞身流轉。
三支劍光芒頓斂,—震而開。
三個人全退後了,每個人臉上都現出了驚駭之色,但他們都無罷手之意。
「各位還要再試試?」方偉道。
牛精帆怒道:「不錯。」
「你們最好夾著尾巴快溜,否則就要流血了。」
「你怕流血?」
「我來到洛陽,原是為了消彌一場浩劫,不願意見到流血之事。」
「少菩薩心腸假慈悲,流血的就是你。」
斯時,三支劍猛惡狂攻方偉。
方偉沒有動劍,突然飛起一腳,連環踢中盂加拉和十反鬥,兩人驚叫一聲,仰
身倒翻開去。
牛精帆見狀,一呆,突然被劍尖頂住咽喉,他駭然變色,叫道:「你你你……
想要怎樣?」
方偉冷道:「要你流血。」
牛精帆渾身一抖,面如死灰說:「全身上下都可流點血,唯有咽喉不能流血,
這…流血就嗝屁了,拜託、拜託!」
方偉聽了,真是哭笑不得。
忽聽一個聲音叫道:「放了他!」
方偉頭也不回,即知是唐泰忠。
「我和你唐泰忠素昧平生,你這股大口大氣,怎知本少爺會聽你的?」
唐泰忠大步走—了過來,道:「你不聽?」
方偉喝道:「站住!你再走一步,這姓牛的就沒命了。」
牛精帆急得大叫:「老大,站住,站住……」
「哈哈——」
唐泰忠站住了,卻昂首大笑起來。
方偉不解:「你笑什麼?」
唐泰忠周答:「老夫料定你不會殺他。」
「為什麼?」
「你是位悲天憫人,有愛心的青年。」
唐泰忠機詐陰沉,此刻居然見風轉舵。
「哼,這些恭維的話,聽來刺耳。」
「刺耳?」
「你放的屁都是香的,怎麼會瞧得起我?」
「姓方的,最好自個估量估量。」
「不必了,我早就想到了。」
「想到了?」
「你酒量行,劍術行不行,不知道,我打算先殺了他,然後就是你。」
唐泰忠叱道:「刀劍無眼,你估量能在老夫劍下走過幾招?」
「這就很難說了。」
「很難說?」
「若是你的劍法稀鬆平常,只不過和我不相上下,怎知鹿死誰手?」
方偉觀人入微,直覺唐泰忠劍術不怎麼樣。
劍為兵器之王,講究內涵,也就是善養浩然之氣,像唐泰忠這種人,絕難登峰
造極。
唐泰忠陰笑道:「對,對極了,對極了!」
這笑聲令人發毛。
方偉突然收劍叫道:「姓牛的,快滾吧!」
他終於沒讓牛精帆流血。
唐泰忠笑道:「你很大方。」
「你是說我沒殺他?」
「你不殺牛老弟,是不是想要老夫。在劍下留點分叫,放你一馬?」
「放屁!來吧!」
「好!」
「唐泰忠伸手撥劍,這柄劍通體黝黑,劍形笨拙奇特,看上去就有點古怪。
方偉暗暗詫異,道:「這是什麼劍?」
「這是一把古劍。」
話聲中,振腕一抖,劍尖斜斜上指,刺了過來。
這一劍的確是平淡無奇。
憑這種劍法,也能在江湖上混,簡直是騙死人。
但方偉不敢大意,注視著對方劍勢的變化。
怎知,這支笨拙的劍,來的也很笨拙、遲頓、緩慢,方偉有點失望。
突然劍到一半,對方居然撤劍收招。
方偉問:「這算什麼?」
「這是第—招。」
「你是不是在根生笑(開玩笑)嗎?」
「根生笑(開玩笑)?嘿嘿!」唐泰忠陰冷道:「你看不出這一劍的奧妙?」
方偉搖搖頭,說:「看不出!」
「這也難怪,老夫這一劍,隱藏著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奇詭莫測,包羅萬
象……」
「當真?」
方偉的心中在笑,暗忖:「這傢伙簡直是瞎掰,嗯,—定有詭詐,我的小心點
才是。」
唐泰忠叫道:「第二招來了。」
又是手起一劍,筆直刺了過來,還是老樣子,一成不變。
方偉不敢掉以輕心,緊握劍柄,目光如芒,盯著對方的劍鋒。
但他錯了!
他應該及時出手,搶佔光機,可惜他沒有。
忽然,他聞到一股濃香。
這濃香何來?
濃香入鼻,他頓覺頭腦發脹,有種暈眩之感。
「崩!」
就在這時,對方的劍柄上發出一響,濃香愈來愈烈,他已看到對方的劍尖卜噴
出股淡紫色煙霧。
哇操!原來是這樣的一柄劍。
這柄劍必然中空,才會從劍尖噴出煙霧。
這柄劍隱藏的不是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也不是包羅萬象,而是—種下九流
的歹毒技倆。
方偉大吃驚,叱道:「你好下流。」
大喝聲中,劍已出手。
但此刻他雙目已花,手臂已軟,整個身軀在搖幌,顫慄,神經中樞已開始麻庳。
唐泰忠大笑:「倒了,倒了……」
方偉登時兩眼發黑,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牛精帆見狀,忙上前道:「其他小事讓小弟來料理吧。」
「好,讓你出出氣。」
牛精帆手中長劍一揚,惡狠狠的照定方偉腦袋劈下。
剛才方偉放了他,他居然這般報答,簡直是黑心肝,沒良心。
這時,一條黑影驀的疾掠而到,寒光已一閃,牛精帆慘。叫一聲,一條右臂已
被齊肩消落,人也倒了下去。
來人一身全黑,黑布包頭,黑紗蒙面,身形纖巧,是個女的。
唐泰忠怒叱一聲,振腕一劍刺來。
黑衣女輕靈快速,身子微側,同時寒光暴起,一劍撩向唐泰忠的左脅,劍勢凌
厲無比。
唐泰忠吃了一驚,叫道:「一齊上。」
他下九流的玩意都使得出,自然不講江湖規矩。
孟加拉和十反頭,登時一擁而上。
要殺了方偉,也是為了滅口。
方偉若是活著,必須會抖出他這支劍上的秘密,此事一旦洩露出去,他在江湖
中就沒得混了。
因此,他一定要殺方偉。
卻不料這黑衣女來得如此突兀;如此意外。
他當然也不能放過她。
雖然他還沒看清楚這黑衣女的身份,但事情已擺明,是敵非友。
他從不過放任何一個敵人。
黑衣女一聲嬌叱,身形閃動,「唰唰」兩聲,逼退了孟加拉和十反鬥。
唐泰忠叫道:「你是誰?」
「我是你祖奶奶!」
黑衣女應著,忽然俯下身子,左臂一探,將方偉攔腰抄了起來。
她並無戀戰之意,目的是在救人。
唐泰忠喝道:「你想走?」
黑衣女不吭聲。
唐泰忠冷笑說:「你走的了嗎?」
黑衣女沒有立刻就走,晶亮的眼睛盯著他,像兩把刀。
唐泰忠怒喝道:「你當老夫拿不下你。」
他手開始慢慢去摸那柄劍,打算用對付方偉的方法,來一個依樣葫蘆,既省事
,又少力,而且十拿九穩。
黑衣女顯然也在等待,等待他這樣做,等待一個一瞬既逝的機會。
很快地,黑衣女突然發難、快、準、狠,是一劍穿心。
唐泰忠只覺眼前一花,劍已迫近眉,不禁駭然變色。
他是個十分惜命的人。
在駭慌失措中,他本能的往後一仰,居然保住了一條命。
黑衣女一劍落空,冷哼了一聲,身形連閃,消失在黑夜中。
此刻,她救人第一。
晨霧朦朧。
一彎清流,蜿蜒環繞山崗,山崗下有戶茅屋人家。
兩扇木扉,此刻緊閉未啟。
黑衣女來到門前,長長吁了口氣,然後舉手叩門。
半晌,柴門「呀」然一聲,出現了灰衣小童,睡得惺忪的道:「做什麼的?」
黑衣女仍舊抱著方偉,回答:「看病」
灰衣小童眼睛半睜半閉,連什麼人都沒認清,不耐煩的道:「不看,不看……」
活猶未了黑衣女伸手—掌捆了過去。
「拍!」的一聲脆響。
那灰衣小童左頰上,立刻印出五條指痕。
哇操,這一耳光不輕,他完全消醒了。
他倒退了一步,眼睛睜得大大的,叫道:「你……你打人?」
「你再說一遍,看不看病?」
「我……我……」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喝道:「是誰在老子門前撒野?」
黑衣女叱道:「你祖奶奶!」
只見一個紫袍怪人,氣呼呼的跳了出來,怒叫:「你敢……」
話只說了一半,立刻改口說:「哦,原來是祖奶奶,請進,請進!」
他叫「大仙」尤達,當代神醫。
虯髯如戟,相貌生的十分怪異。
黑衣女走入屋裡,即將方偉放在一張軟椅上。
尤達問:「他是誰?」
黑衣女回答:「—個愛管閒事的傢伙叫方偉。」
「你要老子替他醫病?」
「廢話,不然我帶他來做什麼?」
「若是祖奶奶的病,這還好說,別人的病,老子不醫。」
「你不醫?」
「不醫。」
「尤老頭,你明白點,他身中劇毒,你若耽擱時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就
等著瞧好了。」
黑衣女說完,找張木凳,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老子說不醫就是不醫。」
黑衣女不吭聲。
「老子不醫,你撒賴也沒有用。」
黑衣女還是不吭聲。
「老子不醫,你難道想怎麼樣?」
黑衣女也不答話,突然劍光一閃,「卡喳」一聲,一張紫檀木條桌被砍掉一角。
尤達神色一變,道:「你……」
黑衣女突然張口,朝一支翠玉古瓶,啐了一口痰,「拍嗒」一響,跌的粉碎。
尤達大叫:「好啦,好啦!」
他走到方偉面前沒好氣的道:「張開你的鳥嘴,伸出舌頭。」
方偉了也不生氣,照樣做了。
尤達口裡嘀嘀咕咕道:「老子這是自願替他醫病,誰也勉強不了老子。」
黑衣女心裡發笑,卻說:「是啊!」
尤達喝說:「少說廢話,老子在醫人時,不喜歡別人多嘴。」
「好,我不多嘴。」黑衣女警告說:「若是救不好他,那就有的好看了。」
「哼!」
黑衣女果然不再說話,她信得過尤達的醫術。
尤太顯然也有這份自信,不論任何奇毒,在他眼裡只不過是癬疥之疾,大仙不
是白叫的。
忽然他吃驚道:「快說,他怎麼中的毒?」
「對敵之時,被對方詭計所乘。」
「對方莫非是醉白居的唐泰忠?」
「就是他。」
尤達臉色一變,沒有再吭聲。
黑衣女插嘴道:「怎麼,你很怕他?」
尤達默然半晌,支吾說:「此毒無藥可解,老子……老子……唉,也沒法子。」
黑衣女霍地站了起來,不悅道:「也沒法子?」
「對,老子無能為力。」
「祖奶奶有的是法子。」
「你?」
黑衣女冷冷道:「他若是無救,至少要賠上兩條性命。」
她目光中射出一股懾人的光芒,從尤達臉上一掃而過,然後轉到灰衣小童身上。
「從現在起,誰敢動一動,當心閻王召見。」
說著長劍一振,尤達怔住了,那小重嚇的簌簌發抖。
黑衣女又探手懷中,掏出個火摺子,幌了幌,火光一閃而滅。
「你這做什麼?」
「人都嗝屁了,留下這幾間草屋何用,不如一把火讓它碚葬。」
尤達老臉發青,叫道:「祖奶奶;使不得,使不得,老子就施點惻隱之心,再
替他瞧瞧。」
黑衣女冷笑說:「謝謝啦!」
尤達氣鼓鼓的道:「老子替他醫病,又不是替你醫病,要你謝什麼?」
這老骨頭倔強成性,可惜武功不濟。
黑衣女笑說:「我說謝你,可不是空口說白話,是要送你一件東西。」
「老夫不稀罕。」
「這倒未必。」
「你有什麼好東西?」
「你見過的。」
「老子見過?是什麼東西?」
「反正你不稀罕,那就不說也罷。」
「你說你說!」
「就是那幅王維的『雪溪圖』,破破爛爛的。」
尤達雙目一亮,說:「你真的肯送老子?」
原來這位大仙,酷受宇畫古董,對王維的畫尤為珍愛,因為蘇東破歎:「味摩
詁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詁之畫,畫中有詩。」
「你只要解得他體內劇毒,那東西就是你的了。」
尤達欣然道:「好,這就一言為定。」
他從藥架上取出一個方形鐵盒,打開來裡面是大大小小的銀針,還有幾把薄如
棉紙的小刀。
黑衣女問:「你不用藥?」
尤達不高興的回答:「這是老子的事你不用管,老子先用針灸之術,打通他的
經脈,然後放出毒血。」
黑衣女驚叫:「放血?」
「這有什麼稀奇,當年華陀治病,還確開病人的腦袋呢!」
「哎喲!」黑衣女打了個哆嗦,道:「毒血放出之後,就好了嗎?」
「這很難說。」
「難說?」
「劇毒排出之後,性命可保無虞,但萬一失血過多,必須經過一番序養,才能
恢復。」
「沒有別的法子?」
「有,輸血。」
「輸血?怎麼輸血?」
「用另一個人的血,輸到他的血管裡。」
「我的血成嗎?」
「你的血?你願意?」
「願意!」
黑衣女臉上蒙著一方黑巾,看不出她此刻的神色表情,但卻聽得出這兩個字中
,流露出無限的深情。
方偉聽了,忙道:「不行,不行……」
「你少說話。」黑衣女轉問尤達,用了我的血,我會死嗎?」
尤達回答:「這怎麼會,你要是死了,那老子心愛的玩意,找準去要?」
「不會死嗎?」
「不會,老子保證。」尤達道:「不過身子會暫時虛一點。」
聞言,黑衣女轉向方偉,說:「你聽到了吧,我又不會死掉。」
「這個……我……怎可以……要你……」
方偉一陣激動,毒性發作,登時昏了過去。
黑衣女叫道:「尤老頭,快動手啊!」
尤達安慰說:「不要緊,在老子這裡死不了的。」
「你還等什麼?」
「你先把面紗摘下來,老子要先在你的耳垂上驗驗血。」
「驗血?」
「血不對,不能用。」
「我的血一定管用。」
說著,她摘下了那蒙面紗。
日已近午,窗外竹影婆娑。
方偉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呼了出來,十分順暢。感到週身四肢,無比舒服。
他知道,一定是在他昏迷之時,尤達替他解毒,尤達說還要輸血,這一定是輸
過血了。
是誰的血?
當然是那個黑衣女的。
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是誰?
他翻身坐了起來,目光轉動;只見離床不遠,有架鏤花屏風,屏風後面,好像
還有張床。
他走了過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頭烏溜溜的秀髮,接著,他看到一張蒼白的臉,
眉如新月,雙瞳剪水,是個病美人。
病美人嫣然一笑,竟然是朱鎖鎖。
方偉一怔,吶吶道:「是你?」
朱鎖鎖笑說:「你以為是誰?」
「我……」
方偉委實沒想到是朱鎖鎖,只想到另外一個人楊美鳳。
他在奈何別府見到的楊美鳳,就是這副打扮。
朱鎖鎖有點傷感的問:「你沒想到是我?」
「這個……」
朱鎖鎖歎了口氣,幽幽道:「看樣子,我在你心目中竟然絲毫!沒有份量。」
若是她仍然在鹿鳴春,這句話不算什麼?
若是她仍然明艷如花,儀態萬千舶:說出這句話,也平淡得很。
妓女有幾個不會矯揉造作,騙幾個銀子入荷包。
但此刻她臉兒蒼白,眼兒迷濛,說出這句話格外楚楚堪憐。
方偉感到心頭一酸,道:「朱姑娘,你……」
「我不姓朱,我叫楊美鳳。」
楊美鳳?竟然就是她?
她就是北邙中的魔女,也是洛陽名妓。
方偉一呆,睜大了眼睛。
他曾經想到過這件事,但這念頭只在他腦海裡閃了一閃,因為他怎麼也想不通
,若是楊美鳳,為何要在鹿鳴春陪客?
楊美鳳道:「你覺得奇怪嗎?」
方偉點點頭,表示承認。
楊美鳳幽幽一歎,說:「為了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惜下海陪客……我爹是『醉
濟公』楊大鼻,十年前洛陽論酒會中,死在唐泰忠的酒毒中。」
「哦!」方偉皺皺眉頭說:「以酒會友,大家盡興就行,這姓唐的怎麼使下煞
手?」
「你當我爹是喝輸他嗎?」
「這個……莫非……」
楊美鳳語氣一換,說:「小方,昨夜在豬八戒廟前,你是敗在他手劍下嗎?」
聞言,方偉一怔,立刻明白了,激動的道:「難道他在洛陽酒會中,當著天下
豪客,也依樣畫葫蘆在酒裡放毒?」
「正是。」
「哼,天下第一下流的人,非他莫屬了。」
「昨夜他在豬八戒廟前,用的是一種散發濃香的毒霧,當年卻不是。」
「是什麼?」
「是一種無臭無色,喝了就像喝醉酒時一樣,不容易辨別。」
「難道當時在場的人,竟沒一個識破他?」
「識破的人豈止一個。」
「那他們……」
楊美鳳冷笑道:「他們怎樣?你當這些人都是英雄豪客,都很光明磊落嗎?那
時我爹已經倒下去了,對於一個倒下了的人,有誰肯說句公道話;而且當時在場的
人,多半是唐泰忠的狗黨。」
「竟然有這種事?」
楊美鳳噓唏道:「倒是有一個人仗儀執言,要求查看我爹的屍體,這個人就是
八卦門胡子庭。」
「結果呢?」方偉問。
「結果嘛,查看的人說我爹酒精中毒。」楊美風冷笑說:「天曉得,我爹醉濟
公的名號,又不是吹牛的,怎麼可能酒精中毒?」
方偉道:「查看之人一定知道。」
「當然,他們對唐泰忠的事什麼都知道,這兩個人是牛精帆和十反鬥。」
「這等於沒查!」
楊美鳳反問:「你認為我做得對嗎?」
「對對對,不過……」
「你是說我不該混在鹿鳴春?」
「我……」
楊美鳳長歎一聲,道:「我既存心報仇,第一是要掌握仇蹤,多接近江湖人物
,並且散佈謠言,誘使當年酒會中人進入北邙山。
財與色,是最好的誘惑。
這些人進入北邙,是為了當年寶哥的藏寶,到鹿鳴春是為了一睹朱鎖鎖的艷色。
方偉疑惑問:「難道這些進入北邙的人,個個都該殺嗎?」
「當然不是。」
「但那些不該殺的人……」
「你當我都殺了他們?」
「你沒有?」
「他們都好好生活在北邙山中,你在奈何別府所見之人,幾乎全都是的。」
方偉訝然道:「他們怎肯為你效命?」
楊美鳳慨然說:「也許是一種同情。」
「同情?」
楊美鳳微哂道:「你進入北邙,不是也有殺我之心,現在卻有點同情我嗎?」
方偉也笑了,說:「我還樂意為你效命。」
楊美鳳垂下了頭,道:「我很累。」
她身子很倦,心裡卻很甜。
方偉關心說:「你應該換個地方休養。」
楊美鳳歎道:「我總不能再回鹿鳴春啊!」
方偉脫口道:「到我住的地方怎樣?」
楊美鳳訝異說:「你住的地方,不是還有蘿蔔嗎?」
「如果你願意,我和蘿蔔擠一下無所謂。」
楊美鳳含笑點頭。
黃昏時分,兩人離開了尤達的草廬。
臨行之時,楊美鳳和尤達約定,三天內送上那幅『雪漠圖』。
夜暮漸垂。
遠遠望去,城廓隱現,那是洛陽。
楊美鳳弱不禁風,由方偉背著走,見他不斷喘氣,便道:「先歇會吧!」
說著,回頭望了望,只見一片火光沖天,失驚叫道:「糟了!」
方偉急說:「這怎麼回事?」
楊美鳳催道:「快回去!」
「好!」
方偉口中應了一聲,立刻背著楊美鳳,掉頭直向來路奔去。
火勢漸歇,幾間草屋已成廢墟。
方偉遠遠便見到餘光下幾條人影,正是唐泰忠、孟加拉和十反鬥。
灰衣小童倒臥地上,身旁一灘血水,尤達趴伏著,血流滿面。
只聽唐泰忠怒道:「你這老鬼好大的膽,傷在老夫毒下的人,你竟敢替他醫治
。」
尤達哀告乞命,狀極可憐。
方偉見狀,不禁怒火沖天,將楊美鳳放了下來,說:「你別動,我去修理他。」
「你要小心。」
「我知道。」
方偉縱身而起,飛落現場。
唐泰忠吃了一驚,閃退兩步,看清楚了來人,叱道:「是你?」
「是我。」方偉答說。
唐泰忠自大道:「臭小子,你要識相,就該找個地洞藏起來,從此不要碰到老
夫,你這般闖來,豈非活得不耐煩。」
方偉冷冷說:「姓唐的老頭,少爺要問你一件事,十年前洛陽論酒會中,你是
怎樣奪得頭銜的?」
唐泰忠一聽,呆了呆,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少爺要問。」方偉瞪著他說。
唐泰忠臉色一沉,怒道:「你憑那根毛問,上!」
此言一落,三支劍同時刺出。
方偉劍隨身轉,再不講客氣,片刻之間,除掉了孟加拉和十反鬥。
唐泰忠面如寒鐵,大叫:「好哇,臭小子,你敢殺了老夫兩個兄弟。」
他沒逃,因為他有所恃。
他手腕一翻,已拔出那柄暗藏機關的古劍。
方偉怔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方劍已在手,他必須小心應付。
就在此時,只見一條人影凌空縱下,銀光暴閃,照定唐泰叫鹵袋劈下。
又准、又狠!
—劍劈下,血雨紛飛!」
唐泰忠一顆腦袋,登時劈成兩半,屍身倒下,那條人影也倒了。
原來是楊美鳳,她身子本已虛弱,這奮起一擊,真力用罄,倒正地上,臉色慘
白如紙,人已昏迷。
方偉大步奔了過來,將楊美鳳托了起來,目光一轉,只見尤達站在一旁,忙道
:「你怎麼樣了?」
尤達回答:「一點輕傷。」
「她呢?」方偉焦慮問道。
尤達笑著答說:「不要緊,有碗薑湯就好了。」
「再見!」
他顧不得尤達,抱起楊美鳳,身形一起,直向洛陽奔去。
鞭蓉盛開,金菊吐蕊。
雖在秋天,卻有幾分春意。
楊美鳳在方偉的親切照料下,虛弱的身子有了起色,臉色也漸轉紅潤。
她偶爾坐在窗前賞花,花光人面相映。
方偉總是回絕蘿蔔邀請,隨時伴在身側,不時噓寒問暖。
他心中老是想:「非要把楊美鳳泡上手,否則和蘿蔔比起來,簡直無顏見家鄉
父老。」
楊美鳳不但身子漸好,一顆心也沐浴在愛河裡,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這天,方偉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懷抱著楊美鳳親吻了起來……
「捉到了,捉到了……」
旋即,被一腳踏進門來的蘿蔔撞見,不禁哇哇大叫起哄。
方偉立刻放開楊美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捉到了什麼?」
蘿蔔笑道:「捉到了一個偷情聖手。」
「這個……」
「人贓俱在,你還想賴嗎?」
方偉望了望楊美鳳,笑了!
「只笑賣屎(不行),你怎麼說?」
蘿蔔說這話時,猛向方偉使眼色。
方偉會意道:「你的意思,又是要罰了?」
「不錯!」蘿蔔豎起十根手指,說:「喜酒,十桌喜酒。」
方偉又望了望楊美鳳,道:「這我作不了主。」
「作不了主?」蘿蔔哇哇大叫:「哇操,沒進洞房,先怕老婆。」
他目光一轉,問:「楊美鳳,你說。」
楊美鳳笑道:「說什麼啊?」
蘿蔔說:「說喜酒呀,十桌喜酒,你只點頭,我就去辦。」
楊美鳳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成了,成了,太棒了!」
蘿蔔縱聲大笑,旋即美中不足,歎道:「唉,若是我兩位水牽手(美老婆)在
的話,那就好了,也不會瞧著人家牽手(老婆)乾瞪眼。」
「老公,我們這不是來了嘛!」
斯時,兩個亮麗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倆不是別人,正是貓頭鷹和霸王花胡沙俐。
「牽手(老婆)!」蘿蔔興奮的道:「哦,我的水牽手,想死虺(老公)了!」
蘿蔔一面說,一面奔上前和兩位擁抱,又親又摸,真他媽的熱情有勁!
貓頭鷹和胡沙俐二人,異口同聲道:「眾目睽睽之下,給我們老實點!」
「是,牽手(老婆),咱們到房裡去!」蘿蔔轉向方偉說:「公子老弟,我辦
事去啦!」
「那十桌喜酒呢?」
「辦完正事再說吧,拜拜!」
蘿蔔說完,一左一右擁著美嬌娘進房去了。
不一會兒,房裡傳來了曼妙的呻吟!
「噢——老公!」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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