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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 心 蘿 蔔/font>

               【第八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衰尾(倒霉)了?」
    
      長頸鹿口中說著,回頭望了一眼,好像橋頭上幾十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尤其
    方偉那雙眼睛,像是兩把利刃。
    
      糖葫蘆冷笑道:「不夠看啦,換雷達虎上來吧!」
    
      長頸鹿雖然連發三鞭,未奏成功,但也不算落敗,怎會就此認輸呢?
    
      再說,還有這麼多眼睛盯著他,若是就這樣退了下去,莫說以後在雷府站不住
    腳,就是在江湖上,也沒得混的了。
    
      他怎麼能退,他絕不能退。
    
      他大喝一聲:「你這猴囝仔,居然想嚇唬你老子,你以為你是誰呀?」
    
      「這麼說,你還想動手羅?」
    
      「廢話。」
    
      長頸鹿應了一聲,兜頭一鞭抽了過來。
    
      這是第四鞭。
    
      糖葫蘆說過,只讓他三鞭。
    
      但見銀光一閃,長頸鹿驚叫中,虎口一麻,長鞭脫手滑落,原來腕脈之處,中
    了三枚繡花針。長頸鹿自誇躲得過,四川唐門弟子四十九種暗器,竟然射不過這三
    枚繡花針。
    
      他左手捂著右手,倒退了數步。
    
      糖葫蘆譏笑道:「我沒有四十九種暗器,就這一種,瞎掰大王,你也許是一時
    大意。」
    
      長頸鹿兩眼直瞪,射出怨毒的光。
    
      「哼!」糖葫蘆道:「你胡吹大氣,原來是個繡花枕頭,再瞧清楚了,我這下
    要打掉你的大門牙……」
    
      長頸鹿嚇了一跳,掉頭就跑。
    
      忽聽一人大笑走出,說道:「老哥,跑慢點,別跌倒了,地上可投有黃金撿啊
    !哈哈……」
    
      笑聲中,人已到了橋上,原來是方偉。
    
      糖葫蘆問道:「你來作什麼?」
    
      方偉笑道:「這還用問嗎?」
    
      「是替你家王八墊腳來的?」糖葫蘆道。
    
      「算你說對了。」
    
      「你比瞎掰大王如何?」
    
      方偉笑著回答:「他比我強,他會瞎掰,我不會;他躲得過唐門弟子四十九種
    暗器,我不行,至多只能躲一種。」
    
      糖葫蘆上上下下打量了方偉一陣,說道:「你能躲開一種?」
    
      「還得靠運氣。」
    
      「我相信。」
    
      「你相信。」
    
      「不叫的狗,多半會咬人。」糖葫蘆拐變抹角罵道。
    
      方偉不氣反而笑了。
    
      糖葫蘆催道:「既然如此,還等什麼?」
    
      方偉不理反說道:「我叫方偉。」
    
      糖葫蘆不高興道:「我沒問你。」
    
      「我的意思,是先通名報姓。」
    
      「不必了。」
    
      「大丈夫不作興藏頭露尾。」
    
      「我不是大丈夫。」
    
      方偉忽然壓低了聲音,道:「雷達手下好手甚多,最好不要過份逞強。」
    
      糖葫蘆微微一怔,弄不清楚對方的意圖。
    
      方偉說道:「我要出手了。」
    
      糖葫蘆冷冷的道:「這是你的事,用不著關照。」
    
      手中匕首一緊,刀尖斜向一幌。
    
      「不用暗器嗎?」
    
      「我不會客氣的。」
    
      「好。」
    
      方偉應了一聲,突然揉身而進,輕捷如猿,右手一伸,五指已靠上糖葫蘆的腕
    脈。
    
      身法之快,江湖罕見。
    
      「嗄!」
    
      糖葫蘆吃了一驚,身子一扭,使出一招「翻雲覆雨」,猛刺方韋的協下。
    
      誰知道這一招遞出,眼前已不見人影。
    
      卻聽腦後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快走,再遲就走不掉了。」
    
      正是方偉的聲音。
    
      身法竟然如此詭異,一眨眼到了身後。
    
      糖葫蘆更是驚駭無比,也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反手一揮,撒出一篷繡花針。
    
      銀光閃閃,密如驟雨,籠罩了四周。
    
      咫尺之間,出手就到,方偉身法再快,卻也無法快過一蓬銀雨。
    
      他雖說過可以射過一種暗器,不知他是怎樣躲法。
    
      此刻間不容髮,他死定了!
    
      縱然不死,離死也不遠。
    
      「阿——」
    
      方偉忽然大喝已聲,那無數的繡花針,就像抖落已身塵沙般,紛紛落地。
    
      「哇塞!」
    
      糖葫蘆已呆,不禁張口結舌。
    
      他心知事情不妙,目光轉動,打算腳底抹油溜栓(蹺頭)。
    
      豈料,橋頭橋尾之人,全已湧了上來。
    
      雷達虎這下又洩了,大步走上前,說道:「小狗,就算你再磕九個響頭,大爺
    也不會饒你。」
    
      兜胸就是一棍。
    
      雷家霸王棍名不虛傳,他震棍生花,破空帶嘯,迎面飛刺而至。
    
      這一棍來得狠毒,來得火辣。
    
      糖葫蘆手中只有一把匕首,自知難以對敵,是以快迅閃避。
    
      他閃得快,那棍來得更快。
    
      「嗤!」的一聲。
    
      棍尖掃過,一件藍布短衫,被撕破一片。
    
      糖葫蘆駭然失色。
    
      「叮叮噹當!」就在此時,忽聽鈴當聲,一匹青驢到了橋上,一個銀鈴般的聲
    音叫道:「住手,住手!……」
    
      驢背上坐的是個少女,花樣的少女。
    
      雷達虎一見,立刻綻開了笑容,說道:「是是是,住手,住手,大家都住手!」
    
      其實,此刻在動手的只有他一個。
    
      這查某(女人)是誰?居然能夠令雷家大少如此聽話?
    
      糖葫蘆早就認出來了,竟然是小香水。
    
      小香水蛾眉淡掃,並沒有怎樣刻意修飾,但卻遮掩不住令人神昏顛倒的風韻。
    
      她美目一飄,問道:「你們為何打架?」
    
      雷達虎道:「這小子……」
    
      小香水說道:「那這個小子?」
    
      雷達虎指了指糖葫蘆,道:「就是他。」
    
      小香水美眸一轉,打量了糖葫蘆一眼,嘴角上浮起了一絲神秘的笑意,說道:
    「他得罪了你?」
    
      「何止得罪,還打傷了人。」
    
      「叫他賠個不是也就算了。」
    
      雷達虎像告狀似的,道:「我叫他跪下來磕三個響頭,他不肯。」
    
      小香水道:「這怎麼成,男兒膝下有黃金。」
    
      說著笑了,笑得很美,很媚。
    
      「這樣吧,把他交給我,我來勸勸他。」
    
      小香水輕描淡寫,好像很有把握。
    
      雷達虎不禁問道:「你認識他?」
    
      「似曾相識。」
    
      「他有誰?」
    
      小香水笑道:「怎麼,你不肯?」
    
      雷達虎有如耗子見到貓似的,絲毫不敢違拗,答應得很爽快。
    
      是美色的魅力,還是另有原因。
    
      小香水轉過臉來,望了望糖葫驢,嫣然一笑,道:「小兄弟,走啊!」
    
      糠葫蘆道:「跟你走嗎?」
    
      「難道你還想打架?」小香水道。
    
      精葫蘆想了一想,遂道:「走就走吧!」
    
      彎曲的小徑通向一片幽林,青驢繫在老樹下。
    
      人呢?
    
      在幽林裡。
    
      小香水坐在一塊山石上。
    
      糖葫蘆雙手叉腰,道:「有活你就快說,要是沒有什麼,在下不奉陪啦。」
    
      「別性急嘛!」小香水道。
    
      「那些臭男人肯聽你的話,我可不同,不會買你的帳。」
    
      小香水微微已笑,說道:「因為你不是臭男人。」
    
      糖葫蘆一怔,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小姑娘。」
    
      糖葫蘆睜大了眼睛,叫道:「你……你……別亂吐缸(胡說八道),我……」
    
      他雖極力分辯,但那張油污的小臉上,已開始黑裡透紅。
    
      小香水格格一笑,說道:「別裝了,我早就認出來,你是阿美。」
    
      阿美?
    
      哇操,竟然是她。
    
      真的是他,這個刁鑽頑皮的小姑娘,竟然扮成了一個小男孩。
    
      她只好承認,道:「小姐,算你厲害!」
    
      小香水笑了笑,說道:「那邊有條小溪,快去洗個臉吧。」
    
      「不要你管!」
    
      「怎麼,這樣凶巴巴的。」
    
      「我不是凶,我是氣。」
    
      小香水疑惑道:「阿美,半個月不見,你好像對我有了成見。」
    
      「不錯。」
    
      「為什麼呢?」
    
      「因為……因為……」阿美氣憤憤的道:「哼,你自己心裡有數。」
    
      「我不明白,心裡也沒數。」
    
      「你別裝不懂。」
    
      小香水想了一下,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喜歡去服伺羅卜?」
    
      「不是。」
    
      「那我是真不懂羅!」
    
      「好,我就直說了吧,羅卜他……」
    
      看來阿美是懷春了!
    
      小香水把一切都瞧在眼裡,笑道:「怎麼,你在吃醋?」
    
      「哼!」
    
      「格格,叫你去服伺他,沒想到你竟然愛他。」小香水笑道:「蘿蔔又胖又醜
    ,你怎麼會愛上他?」
    
      「是啊,你不也喜歡他嗎?」
    
      「我……阿美,你還小呀。」
    
      阿美冷冷道:「你有多大?」
    
      「我二十。」
    
      「二十?我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
    
      「其實我對蘿蔔……」小香水忽然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到底是喜歡他,
    還是恨他。」
    
      「你恨他?」
    
      小香水點點頭,道:「是啊,我有點恨他。」
    
      「為什麼?」
    
      「你想想,我親自把『美女』送給他,他居然拒然了,要他住在那裡,他也不
    答應。所以,你看我能不恨他嗎?」
    
      阿美聽了,雙目一亮,道:「若是你真的恨他,那就別理他。」
    
      「這辦不到。」小香水忽然冷笑一聲,說道:「凡是我恨上的人,我就要毀掉
    他。」
    
      阿美一怔,道:「毀掉他?你有神經病啊!」
    
      小香水一字一字的說道:「沒有。但我就是要殺掉他。」
    
      殺人是件很可怕的事,但出自一個美若天仙的女人口中,誰也不信這是真的。
    
      阿美也不信,她卻要抓住這個把柄,雙目一睜,叫道:「小姐,你在胡說什麼
    ,你若真殺了羅卜,我就不認你了。」
    
      小香水笑笑說道:「從你愛上羅卜後,心裡早就沒有小姐我的存在了,不是嗎
    ?」
    
      阿美怒道:「我不管,只要你敢動他一根毛,我就要你命。」
    
      哇操!這蘿蔔也不曉得那一點迷人,居然能讓主僕兩人反目成仇。
    
      小香水笑著說道:「你要不了我命的。」
    
      「試試看就知道。」
    
      「你真的要動手?」小香水道:「別忘了,你武功還是我教的。」
    
      「我不是笨蛋,舉一反三我最在行。」
    
      「阿美,何苦為了一個臭男人,傷了我們的感情呢?」小香水有點傷感說。
    
      阿美聽了,有點遲疑,忽然改變了心意,道:「看你也怪可憐的,我若殺了你
    ,蘿蔔一定會怪我,再說,我也狠不下心,這樣吧,你趕快逃,以後永遠不要跟蘿
    蔔見面,我就饒你一命。」
    
      小香水居然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道:「心腸倒不錯。」
    
      「聽到沒有,我叫你趕快逃。」
    
      「我不想逃。」
    
      「你不想逃?想死是不是?」
    
      小香水淡淡的道:「也不想死,我跟蘿蔔已經約好了。」
    
      「約好了?約在那裡?」
    
      「就在這裡。」
    
      「什麼時候?」
    
      小香水閃動著長長的睫毛,抬頭望了望天色,回答道:「若是他不黃牛,該要
    來了。」
    
      「沙沙……」
    
      就在此時,幽林小徑上響起了腳步聲。
    
      阿美怔了一下,一時拿不定主意。
    
      等她想躲藏時,蘿蔔已出現了。
    
      蘿蔔一現身,劈口就叫道:「哇操,小香水,你搞什麼飛機嘛,酒樓、客棧不
    約,偏偏約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存心想整我?」
    
      小香水嬌笑道:「我怎會整你呢?」
    
      「不是整我,就是跟我八堵(肚子)裡的幾萬條蛔蟲過不去。」
    
      「格格。」只要有蘿蔔的地方,就會有歡笑,怪不得女人都急著要他。
    
      蘿蔔大卵眼一掃,急見阿美躲在樹幹後,又大喇喇叫道:「阿美,你躲在這裡
    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四處找你,真累!」
    
      阿美一聽,甜在心頭,於是姍姍走了出來。
    
      小香水笑道:「她是為吃醋而來的。」
    
      「吃醋?吃誰的醋?」
    
      「當然是你羅!笨蛋。」
    
      蘿蔔突然哈哈笑道:「我知道了,原來你們兩個想嫁男人(丈夫),想瘋了是
    不是?」
    
      小香水啜了一口,說道:「你別臭美了!」
    
      「不是嗎?」蘿蔔笑道:「那你約我來到底幹什麼?」
    
      「殺你!」
    
      「殺我?哇操,你有神經病嗎?」
    
      「我沒有神經病,我就是要殺你。」
    
      「哎喲,我的親娘祖奶奶呀!我真是衰尾(倒霉),又堵到(碰上)笑查某(
    瘋女人)。」
    
      蘿蔔頓了一下,又道:「說嘛!我到底那裡叫你看了不順眼,非殺我不可!」
    
      「你問阿美吧!」
    
      阿美不悅地說道:「她說你不聽話,你不跟她同居,她覺得沒面子,所以要殺
    你洩憤呀!」
    
      「真的?」蘿蔔疑信參半的道:「不可能。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巴?」
    
      小香水想了一想,然後說道:「好吧,我就坦白告訴你好了!」
    
      「我洗耳恭聽,說吧!」
    
      「你認得香雞城七妖姬嗎?」
    
      聞言,蘿蔔不由一怔,道:「哇操,該不是那七隻野雞叫你來抓我的吧?」
    
      「哼,要抓還不簡單。」
    
      「那你無原無故提到她們幹嘛?」
    
      小香水一五一十說道:「七妖姬是我的好朋友,前些日子來找我,獲悉你在這
    裡,她們都很興奮,也都很欣賞你,要我當說客,說服你的投靠她們……」
    
      一語未完,蘿蔔已嚇得叫道:「真屎(不行)!我是乖孩子,怎能上賊船呢?
    」
    
      小香水臉色微微一沉,不高興道:「什麼賊船,你說話最好留神一點!」
    
      蘿蔔道:「本來就是。上了賊船就永遠受她們的控制,替她們出力,賣命。」
    
      「你也有好處。」
    
      「我想不出有什麼好處。」
    
      小香水媚笑道:「好處多呢,你想什麼就有什麼,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包括醇酒美人?」
    
      「這是人間至樂,你花心蘿蔔不是最喜歡這一套嗎?」
    
      「喜歡是喜歡。」蘿蔔道:「可惜,那些恰查某(母老虎)我看了就直發抖,
    怎麼會有興趣。」
    
      一旁的阿美,聽了兩人一番對話之後,她已喜上眉梢。
    
      她原以為兩人已墜人情網,沒想到竟是對頭冤家,這一發現,她打從心底笑開
    了。
    
      小香水笑著說道:「不喜歡他們還有我,我會令你感到滿意,樂不思蜀。」
    
      阿美聽了,心裡直擔心,叫道:「蘿蔔,不要答應她,她會的我也會。」
    
      「哦?」
    
      蘿蔔不禁望了一眼阿美,心中暗自想道:「這兩個查某(女人)想虺(丈夫)
    想得快起笑(發瘋),我又不是憨大呆(大笨蛋),自掘墳墓找死……還有那些野
    雞也招惹不得,我得快點溜栓(蹺頭),萬一來了就別想溜。」
    
      想罷,大卵眼一轉,笑著道:「你們兩個妞我都喜歡,但是現在我尿很急,等
    我彈完了,再答覆你們好不好。」
    
      話語一落,也不等於小香水和阿美回答,即一溜煙往林中跑去。
    
      她們兩個只好眼巴巴地等。
    
      有頃,還不見蘿蔔出來,她倆心想:「大概蘿蔔突然想拉屎吧!」
    
      一刻鐘,一個時辰……都過去,仍不見蘿蔔出來。
    
      小香水和阿美互望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不上當了,追!」
    
      說完,兩女齊向林中奔去。
    
      當然她們一定找不到蘿蔔。
    
      因為,蘿蔔早已溜得不知去向了。
    
      山西太原府。
    
      太原府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才只過入秋不久,便已寒氣襲人,一些街道上
    來往的行人,全都縮脖子籠袖。
    
      一個瘸了一條腿的胖乞丐,左脅下挾著竹棍,右手拿了個破帽子,一拐一拐的
    ,瑟縮著走在大街上。
    
      這是條背街,幾乎全是住家,行人稀人。
    
      要飯,離不了瓦缶破碗,而這瘸叫化拿的是帽子,看來是鐵帽子,這就與眾不
    同,顯得有點邪門了。
    
      拐進小蒼,瘸叫化回頭望了一眼,腰桿一直,快步走向巷低,他的腿忽然不瘸
    了。
    
      巷底有間破屋,門半掩著,門檻外的石階縫里長滿了野草,似乎沒有人住。
    
      裝瘸的叫化停在門邊,又回頭望了一眼,然後伸手敲門。
    
      「芝麻,芝麻,開門。」
    
      「是誰?」屋裡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我,蘿蔔。」哇操,是蘿蔔!他什麼時候變成「伸手大將軍」啦!
    
      原來,他是接到方偉的傳函,說金絲貓在太原府出現了,於是要蘿蔔前來。
    
      「進來!」
    
      蘿蔔伸手推門,走了進去。
    
      屋裡坐著個白頭髮的老乞丐,一張臉上長滿了麻子,他便是此地丐幫分舵主「
    麻子老」。
    
      蘿蔔開口便說道:「麻子老,公子老弟要我來找你,他說你能告訴我金絲貓的
    下落。」
    
      麻子老不理,反而扳起了麻子臉,一副訓人的樣子,說道:「小子,你犯了兩
    個嚴重的錯誤。」
    
      「噢!我怎麼莫宰羊(不知道)!」
    
      「第一,你不該報名,萬一被聽去,戳穿了你的身份,麻煩可就大了。」
    
      蘿蔔笑道:「麻子老,你大概還不知道,我花心蘿蔔是非常有名的,即使我不
    報名,人家一見我這副模樣,也知道我叫蘿蔔。」
    
      麻子老瞪了他一眼,又說道:「第二,你進門之前,忘了瘸腿,是直著腳步走
    來的,老要飯的從你走路的聲音便知道。」
    
      「哇操,這點你就厲害了。」
    
      麻子老道:「現在你聽著,老要飯是有個重要的消息告訴你,據小子們探到的
    消息,『金蘭會』的人,已經出現太原府……」
    
      蘿蔔卻說道:「金蘭會關我們什麼屁事,我只想知道金絲貓的事。」
    
      「小子,金蘭和金絲貓當然有關係。」
    
      「哦!」
    
      蘿蔔一聽,兩個大卵眼登時發亮。
    
      麻子老繼續說道:「本幫的規矩,不許干預私人家務事,所以,老要飯的只能
    在必要,在不違背幫規的原則下協助你,而不能直接參與行動,一切全靠你自己。」
    
      「哦!」
    
      「還有—樣,注意你的大卵眼,隨時瞇著點,別讓人看出你的深淺。」
    
      「我知道了。」
    
      蘿蔔頓了頓,走向大門邊,向外面望了一眼,然後又問道:「麻子老,這次金
    蘭會到太原府,來的不知是些什麼角色?」
    
      「來的男女都有,全是好手。」
    
      「嘻嘻,有查某(女人)就行。」
    
      麻子老瞪了他一眼,說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好吧!」
    
      蘿蔔應了一聲,走出破屋,由於麻子老的告誡,他不敢再大意,瞇起大卵眼,
    一步一跛,朝巷子口走去。
    
      剛走到巷口,忽然感覺眼前一亮。
    
      一個粉衣少女,站在巷口的路中間,扭著頭向後看,蘿蔔瞧得一清二楚。
    
      這個粉衣少女年紀大約十七、八歲,長得相當清麗,好比林青霞,尤其,那賽
    雪欺霜的肌膚,使人看了會眼睛發花。
    
      當然,蘿蔔的大卵眼也有點花花了。
    
      扭頭,必定要扭腰,這一扭,更顯出她的玲瓏曲線,體態動人,蘿蔔不由呆了。
    
      「哇——我的玉皇大帝,玉皇奶奶,真水(漂亮)。」
    
      人的眼睛,生來就是看美的東西的,尤其是男人的眼睛,最愛看水查某(美人
    )。
    
      雖然他是要飯的,但也是個男人,而且他的名字又叫「花心蘿蔔」。
    
      所以他的反應是死盯著不放。
    
      大卵眼也忘了瞇,越睜越大,宛如牛卵似的。
    
      粉衣少女回過頭,發現有個叫化子瞪著她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舉步便走。
    
      才走了兩步,不知為什麼,又回過身來,走近蘿蔔笑了笑說道:「你為什麼瞪
    著我看?」
    
      蘿蔔心中一動,訥訥地回答道:「因為……你長得太水(美)了!」
    
      粉衣少女笑道:「我真的很水嗎?」
    
      蘿蔔渾然忘我地說道:「真的很水!」
    
      粉衣少女突然伸手,拍了蘿蔔一下,道:「你這伸手大將軍真有意思,格格—
    —」
    
      笑聲中,快步離開,消失在另一條巷子裡。
    
      哇塞!蘿蔔真正地呆了。
    
      他是個乞丐,篷頭垢面,一身破爛,一般少女,對他捏鼻子都來不及,為什麼
    她會動手拍他?
    
      邪了!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查某(女人)?
    
      驀地,蘿蔔心中一驚,想道:「莫非她是金蘭會的人,這一幫的男女都是很邪
    門的。」
    
      「啪啪啪!」
    
      此刻,突然傳采腳步聲,一對男女疾步走近,停下,左右張望。
    
      男的道:「奇怪,人到那裡去了?」
    
      女的道:「她分明進入這條街,大概是藏了起來!」
    
      這對男女看來不像是普通人物,聽口氣,他們是在追那個粉衣少女。
    
      男的目光掃向蘿蔔問道:「喂,要飯的,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粉衣的妞,從這裡
    走過去?」
    
      「沒有!」
    
      蘿蔔脫口說著,故意瞇著眼睛。
    
      女的眉毛一挑,道:「你又不是瞎子,怎會沒看到?」
    
      男的接著說道:「是餓昏了眼嗎?」
    
      蘿蔔道:「我伸手大將軍沒看到什麼查某(女人)經過,只見到兩隻公雞、母
    雞正在喔喔叫。」
    
      「你……」
    
      男的突然目爆煞芒,迫視著蘿蔔。
    
      蘿蔔有些惴惴不安。
    
      男的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這臭要飯的,跟她是一路的。」
    
      蘿蔔吃驚地說道:「哇操,什麼……什麼一路的?」
    
      女的似乎也發現了什麼,挑眉道:「好哇!臭要飯的,差一點被你蒙過去了,
    你這是提著燈撿大便——找死。」
    
      蘿蔔的眼睛本來是瞇著的,現在睜開了。
    
      只是他不忘麻子老的忠告,儘管瞪得大大的,卻沒有特殊的精芒。
    
      的確!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對狗男女,指他與粉衣少女是一路的?
    
      「喂喂喂,你們這對公雞母雞搞錯了吧?」
    
      臭要飯的,還狡辯!「男的伸手便朝蘿蔔抓去,招式相當詭異。
    
      「哇操!」
    
      羅卜本能地一旋身,躲開了男的這一抓,但右臂突然一緊,竟然被女的扣住了。
    
      「哎喲,我的親娘祖奶奶呀!怎麼是你嗎?」
    
      蘿蔔沒打算反抗,任由對方抓住。
    
      男的在蘿蔔身上一抓,抓了樣東西在手裡,是塊心型的信符。
    
      蘿蔔先是一驚,繼而明白過來,他們追那粉衣少女,定是追這信符。
    
      而粉衣少女故意跟他搭訕,趁一拍他的時候,把東西栽在他身上。
    
      人贓俱獲,這可是有口難辯的事。
    
      女的仍然緊扣住蘿蔔,開口道:「怎麼發落這要飯的?」
    
      男的左右一望,道:「帶到僻靜的地方,這裡會驚動人家。」
    
      說著,他手指卻迅速地一點。
    
      「唔!」
    
      蘿蔔悶哼一聲,癱了下去。
    
      這裡是城隍廟後的荒院,晚上有乞丐落腳棲身,現在是白天,乞丐們都上街乞
    討去了,所以空天一人。
    
      蘿蔔被丟在地上,那對男女站在他身邊。
    
      女的冷酷的說道:「反正這裡是叫化窩,臭要飯的,羅漢腳死在窩裡不算新鮮
    事,打發他上路吧!」
    
      男的卻說道:「他不是普通的臭要飯的,得追出他的來路。那女的也非逮到不
    可,我們的身份已經洩露了。」
    
      「是啊,瞧他吃得胖嘟嘟的,當然不是普通的臭要飯。」
    
      「不錯。」
    
      「那就問吧!」
    
      「不,得先消遣他一下。」
    
      男的邊說,邊走到院角的竹樹前,折了根竹子,抹去枝葉,成了一根很好的竹
    鞭子。
    
      這種金竹粗如拇指,一腳踢去。
    
      蘿蔔在地上一個翻滾,穴道解開了,他想掙著爬起來。
    
      「啪!」的一聲。
    
      竹鞭子狠狠抽在背上,蘿蔔慘哼一聲,又趴了下去,衣衫裂開了,白肉上一條
    刺跟的,血痕。
    
      女的驚叫道:「看,這胖小子一身細皮白肉,根本不是要飯的。」
    
      男的說道:「我本來就不把他當要飯的,要飯的怎會跟那花不溜丟的妞同路。」
    
      「啪!」
    
      又是一鞭子。
    
      蘿蔔打了個踉蹌,氣道:「細皮白肉可是我老母生的,又不是你這隻老母雞養
    的。」
    
      女的一聽,氣得臉色發白,叫道:「死胖子嘴巴賤,扁他。」
    
      「沒問題。」
    
      緊接著又是幾鞭,沒頭沒臉地抽下,用手遮擋,手、臉、背全是血。
    
      殺機,恨在心坎裡翻騰,但他硬壓住!
    
      因為,只要他一出手,身份就非敗露不可,要查出金絲貓就難了。
    
      蘿蔔厲聲吼道:「你們這對狗男女,跟一個要飯的……過不去?」
    
      「死胖子,別反穿皮襖裝羊了,你他媽的什麼要飯的,說,你是什麼來路的?」
    
      男的在抖著竹鞭,在蘿蔔的眼裡,竹鞭等於鋼鞭。
    
      「伸手大將軍還有什麼來路的?」蘿蔔道:「你以為是猛張飛,還是岳大將軍
    ?」
    
      「信符怎會在你身上?」
    
      「塞伊娘咧,不知道那個臭賣鳥,黑良心栽的賊。」
    
      蘿蔔先前在巷子口說過,沒看到粉衣少女,現在當然改不了口。
    
      「死胖子、臭胖子,你再說不知道就活活扁死你。」女的喝道。
    
      蘿蔔硬著心腸說道:「扁死我也是白搭,我實在是莫宰羊(不知道)。」
    
      如果對方再下狠手,蘿蔔已準備不計後果出手殺人。
    
      「你分明跟穿粉衣的臭娘們是一路的!」
    
      「我連個香屁也沒嗅到,就被你們誤成一路的人,不是太冤了嗎?」
    
      「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
    
      「偏死要飯的,大不了得個『狗熊』頭銜而已,你喜歡這個頭銜我也沒法度。」
    
      男的氣道:「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就扁死你吧!」
    
      說著,竹鞭再揚。
    
      就在這時,人聲嘈雜,一大群乞丐湧了進來,有老有少,不下數十人之多。
    
      其中一名老丐暴叫道:「好哇!吃了熊心豹子膽,公然跟窮家幫過不去,你們
    上,把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擺平。」
    
      「是!」
    
      眾丐吶喊一聲,圍湧而上。
    
      丐幫的門規,嚴禁干預江湖是非,但如果事情擠到頭上,那可絕不含糊,對抗
    到底。
    
      這一點江湖人是很清楚的。
    
      丐幫弟子遍佈天下,而且不乏好事,惹惱了一窩蜂,可是後患無窮。
    
      那對男女互相打了個招呼,腳底一彈,雙雙越近院牆而去。
    
      老丐連忙上前道:「少年仔,你是我們分舵主的……」
    
      蘿蔔接口說道:「不錯,是麻子老的朋友。」
    
      老丐問道:「怎麼回事?」
    
      蘿蔔逮到機會,破口大罵:「那對狗男女,一個是雜碎,臭罵鳥,一個是檳榔
    楂、臭查某,三八查某(瘋女人),什麼人不好找,偏偏找我蘿蔔的碴。」
    
      罵完,他才哭笑道:「您老鬼叫什麼名字?」
    
      老丐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分舵主怎會有這種活寶朋友。」
    
      既然是分舵主的朋友,他也只好認了,回答道:「老要飯的叫『牛大福』,分
    舵屬下的香主。」
    
      蘿蔔笑道:「原來是牛香主,歹勢(不好意思),歹勢,你們怎會趕來?」
    
      「奉急令!」
    
      不用說,這是麻子老傳的急訊!
    
      蘿蔔道:「這麻子老還算有點人味。」
    
      牛大福打量了蘿蔔幾眼,說道:「你的傷……」
    
      蘿蔔忙搖手道:「不要緊,皮肉之傷,多謝各位幫忙,伸手大將軍要走了。」
    
      「不送!」
    
      窮家幫是不作與虛禮的,你要走可沒人留。
    
      蘿蔔也不喜歡人家送,他道:「最好不要送,送來送去的,會送死人的。」
    
      說完,一步一跛,從後門離開了城隍廟。
    
      他一身血污,走在街可不會引人注意,因為他是要飯的。
    
      要飯的捱打受傷,根本就不算什麼。
    
      出了城,在河邊清洗了一番,然後用一文錢,連買帶騙弄了兩上橫槓子頭,一
    路啃著回到郊外的草棚裡。
    
      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他一頭鑽了進去,目光掃處,不由驚了出聲。
    
      「哎喲,我的親娘祖奶奶呀!」
    
      舖著乾草的破木板上,斜躺著一個查某,竟然是害他挨揍的那神秘粉衣少女。
    
      本來,他的心裡了這查某(女人),但現在卻是震驚勝於恨。
    
      她長得花不溜丟的,怎會到這叫化子的草棚裡來呢?
    
      真是邪門了!
    
      難道她真的是金蘭會的人?
    
      粉衣少女首先開口道:「喂,我該怎麼叫你?」
    
      蘿蔔心存驚惕,道:「伸手大將軍就伸手大將軍,還用得著名字嗎?」
    
      「伸手大將軍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會沒有名字?」
    
      「我就是沒有!」
    
      粉衣少女想了一想,只好道:「好巴,那我就叫你伸手大將軍。」
    
      「本來就是!」
    
      「你不問問我是誰?」少女調皮道。
    
      「你是誰?」
    
      「我叫貓頭鷹!」
    
      「啥米(什麼)?貓頭鷹?」
    
      這不是名也不是姓,分明是有意促狹,蘿蔔心裡火大了。
    
      他笑著說道:「那你老母一定是夜貓子,老爺是禿鷹,所以生出一隻貓頭鷹,
    是不是呢?」
    
      誰知,她不生氣的解說道:「不對,我是專門在晚上活動的,所以叫貓頭鷹。」
    
      蘿蔔知道貓頭鷹絕對不是發了瘋。跑到這種地方來打哈哈的,必須是有所目的。
    
      「為什麼鑽到化子窩來?」
    
      貓頭鷹鼻子一皺,道:「別裝傻啦,我害你挨了打,你心裡恨透了我,恨不得
    把我活活吞下肚,而且,你也不是真正的伸手在大將軍,對不對?」
    
      「哇操,你……什麼意思?」
    
      蘿蔔的心突然一緊。
    
      「格格,別緊張,我是特地給你送你的買賣行頭來的,喏,在那兒!」
    
      貓頭鷹說著,用手朝床尾上一指。
    
      蘿蔔一看,心頭一寒,地上放著他的鐵帽子和竹棍,是白天被那對狗男女帶走
    時,遺落在現場的。「貓頭鷹瞄了蘿蔔一眼,邪笑道:「這鐵帽子相當管用,是嗎
    ?」
    
      她很美,若是平時蘿蔔一定會想盡辦法,來釣這隻馬子(女人)。
    
      但是此刻,蘿蔔的心目中,她相當可怕。
    
      蘿蔔心想:「若是證實她是金蘭會的人,就非把她擺下不可!」
    
      眼睛是心靈之窗,常常會洩露一個人內心酌秘密,蘿蔔心意一動,眼裡便有殺
    光一閃。
    
      貓頭鷹聲音非常悅耳,說道:「你對我不友善,存著敵意?」
    
      「哇操,你太厲害了。」蘿蔔說道:「你乾脆說出你的來意吧!」
    
      貓頭鷹正色道:「說過了,送東西來,同時順便向你賠個不是,害你被扁並不
    是有意的。我沒想到那對老不死的,目糾(眼睛)會這麼大,發現東西在你身上。」
    
      蘿蔔又傻了眼,這女的實在邪門。
    
      那對狗男女根本不老,那卻叫人家是老不死的。「別亂哈拉(瞎說),她的目
    的是什麼?」
    
      「我說的可是句句實話,沒亂哈拉,目的也已經說過了。」
    
      「你怎麼會找到這地方來?」
    
      「格格——」
    
      她乾脆笑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我是太原府的貓頭鷹,許多事瞞不了我;
    比如說你是伸手大將軍,卻很少乞討,做樣子討來的殘湯剩飯,你沒吃倒在溝裡。」
    
      「人家要飯用土碗破擊,而你用鐵帽子,你腳不跛卻裝瘸,你身上連這窩該有
    的臭味都沒有,還有你……」
    
      蘿蔔越聽大卵眼睛睜得越大,急忙阻止道:「哇操,拜託你別講了。」
    
      「還有一句話,我非講不可!」
    
      「我不想再聽了。」蘿蔔禁不住好奇,又問道:「什麼話?」
    
      貓頭鷹回答道:「那些叫化子,在城隍廟替你解圍,是我假傳聖旨。」
    
      「啥米(什麼)?假傳聖旨!」
    
      「不錯,用麻子老的名義。」
    
      「哇操,你也夠皮,我舉雙手投降,拜託你離我遠一點。」
    
      「賣驚(別怕),我對你沒有敵意,最先我是好奇,所以才探你的底細,這次
    你無辜挨了扁,起因在我,所以不能不管。」
    
      貓頭鷹話鋒一轉,站了起來,又說道:「我一向不喜歡欠人家,你的傷在屁股
    上,自己無法上藥,轉過身去,我有上好藥粉,包你三天復原。」
    
      「多謝你的雞婆,我自有我的方法,否則就不配稱大將軍。」
    
      蘿蔔實在不敢領這份情,他不能不方對方別有用心,萬一再給她戳個洞,那不
    就變成沒有屁股的男人嗎?
    
      「格格,你一定是害怕被我瞧見你的屁股!」
    
      「笑話,我屁股又沒長毛,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脫呀!」
    
      「不脫!」
    
      「不脫是不是!」
    
      「大丈夫說不脫就不脫!」
    
      「哼,誰稀罕看你臭屁股。」貓頭鷹道:「我走了!」
    
      「喂,你到底是誰?」
    
      「貓頭鷹!」
    
      的確像一頭鷹,動作迅捷得使人咋舌。
    
      「貓頭鷹」三字方出口,她已經穿出了草棚,蘿蔔追了出去,人已沒影兒。
    
      「貓頭鷹!」蘿蔔喃喃念道。
    
      他實在無法相像,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查某?
    
      她人長得這麼正點,口齒伶俐,心思慧黠,言行舉動卻偏又那麼地邪氣。
    
      總之一句話,她是個可怕的查某(女人)。
    
      又是一個夜晚。
    
      月色淒淒。
    
      寒風使得家家關門閉戶,連喜歡在月夜追逐的野狗,也蜷縮到角落裡去了。
    
      蘿蔔挾著竹棍,一步一跛,縮著脖子,走向他的草棚。
    
      眼前又是一段長街圍牆,冷冷清清不見半個人影,街盡頭連接著曠野。
    
      蘿蔔回他的窩,必須經過圍牆轉彎。
    
      突然,轉角處傳來了人聲,蘿蔔不禁駐足。
    
      「兩位大哥,就算積德行好,放過我一馬,我會生生世世感恩?……」是女人
    哀求的聲音。
    
      粗暴的男聲喝道:「你知道感恩二字,為什麼會還要蹺頭?」
    
      「花老大,我……我是想念兒子沒人照顧。」
    
      「當初立誓進會,可是你心甘情願的,你以為賭假咒不犯法嗎?「「花老大,
    花老二,我跟兩位下跪!」
    
      「下跪也沒用,牙婆馬上到,聽候發落吧,我們作不了主。」
    
      另一個尖細的男聲,想來就是花老二了。
    
      女的哭出聲來,哀求道:「兩位大哥,行行好……」
    
      羅卜聽了,有點進退兩難,往前走,必然碰上對方,說不定又是麻煩,往後退
    繞別的地方,得多走許多冤枉路,有些不甘心。
    
      「牙婆來了!」花老大的聲音。
    
      花老二接著道:「看你的造化了!」
    
      由於對方的稱呼和談話,蘿蔔敏感的想到的金蘭會,說不定他們就是金蘭會的
    人。
    
      於是,他閃到圍牆轉角處,偷偷探頭窺視。
    
      月光下,看得十分真切。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跪坐在地上,看上去長得不賴,另外兩個男的一胖一瘦
    ,中年的歲數。
    
      一條人影迅速來到現場,是個老太婆,可能就是「牙婆」吧?
    
      兩個男的齊齊行禮,道:「參見牙婆!」
    
      「嗯!」
    
      牙婆就了一聲,冷電似地目光,瞪著那女子久久不放。
    
      女子轉過身來,伏跪在地,顫抖不止。
    
      「陳翠鳳,你知罪嗎?」
    
      「知罪,牙婆開恩!」
    
      「你知道叛會私逃是什麼罪嗎?」
    
      「求牙婆開恩,我……改過……以後永遠忠心……」
    
      說著,用頭連連碰地。
    
      「沒有以後了!」
    
      牙婆的聲音冷酷無情。
    
      「牙婆!」
    
      女的突然抬頭,直起上半身,冷冷的說道:「我早知道你不會放過我,因為,
    你從來沒放過任何人,我後悔中了你們的圈套,你們……一個個不會有好的下場的
    。」
    
      花老大暴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牙婆無禮!」
    
      「陳翠鳳,你……」
    
      花老二的話,只出口一半,陳翠鳳突然跳起身來,出手朝他抓去。
    
      花老二閃身避過,花老大的掌已經揮出。
    
      「唔!」
    
      一聲悶哼,陳翠鳳踉蹌了三、四步,但她立刻轉身撲向牙婆,看樣子,她是不
    甘乖乖受命而拚命。
    
      「好哇!」
    
      厲喝聲中,陳翠鳳被牙婆抓住,高高舉起,猛向圍牆砸去。
    
      哇操!
    
      就像砸一隻大老鼠,那樣輕輕鬆鬆。
    
      「哎——」
    
      半聲慘叫,陳翠鳳反彈地面,癱做一堆,動也不動了。
    
      蘿蔔在暗中看得心驚膽顫,但也憤慨對方手段的殘酷。
    
      花老大躬身。問道:「如何處置?」
    
      「丟到荒野裡去餵野狼!」
    
      「是!」
    
      花老二應了一聲,抓起陳翠鳳屍體奔向野地而去。
    
      牙婆目光灼灼四下一掃,佇在蘿蔔藏身地方,冷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哇操,慘了!」
    
      蘿蔔大吃一驚,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先前沒有注意到
    ,現在來不及了。
    
      花老大撲了過去。
    
      蘿蔔故意捲縮成一團。
    
      「砰!」地一聲。
    
      蘿蔔被花老大一腳,踢滾到中央。
    
      牙婆欺身上前,瞄了一眼,道:「哼!是個要飯的!」
    
      蘿蔔坐了起來,口裡直呻吟。
    
      「哎喲,痛死人啦!」
    
      花老大問道:「要飯要,你在這裡做什麼?」
    
      「伸手大將軍,在這種天寒地凍的鬼天氣,不蹲牆角睡門郎,往那裡去?」
    
      「為什麼不回化子窩?」
    
      「老哥,天冷八堵夭(肚子餓),走不動了!」蘿蔔伸手道:「你有沒有吃的
    ,賞一點吧!」
    
      花才老大理都懶得理,回頭問道:「牙婆,這……」
    
      牙婆仔細打量了蘿蔔一陣,寒聲問道:「你是丐幫弟子?」
    
      「不是,外地來的。」
    
      牙婆道:「你剛剛故意偷看?」
    
      蘿蔔故意喘著氣,說道:「偷看什麼?我…我只剩下半條命,說不定今晚明天
    ,路倒……溝埋,哎喲……玉皇大帝,玉皇奶奶你救救我這窮要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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