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丐仙醉神】
黃吟慧見老者提起自己同晟哥涉險得來的良駒,說是他烏雲蓋雪所生,心中有
氣,朱唇一挪,憤然道:「得來良駒,既是老前輩故馬所生,晟哥!我們就奉還老
丈!」
嬌軀微微一動,正想起身告辭。
束玉晟也有同感,也隨之站起身來。
但是,老人目光何等銳利,已看出兩人心意,不待他們開口,立即接道:「小
姑娘!不要會錯我意,良駒是擇主而侍,豈可強求。因賢兄妹降服在先,而它又心
悅誠服,再者老朽蟄居此處,已是用它不著,倒是老朽有鞍轡一付奉贈,以壯行色
!」
束玉晟向黃吟慧打個眼色,起身,抱拳一躬倒地道:「老者如此說來,定是武
林前輩啦!」
黃吟慧絕頂聰明,早悉束玉晟心意,忙已起身施禮,並琢磨老人語氣,到此忙
接口道:「老前輩可否將姓諱示知,使晚輩得以瞻仰?」
老者溫善地看他們一眼,微笑道:「老朽昔在江湖薄有名望,蒙武林好友送老
朽一個綽號「獨客……」
黃吟慧面容陡現驚喜之色,未待老者說完,即道:「老前輩可是在江湖上,尊
稱為獨客畢柏鑒啦?」
老者滿面笑容,點頭道:「老朽正是!」
黃吟慧聽他說是「撲通」一聲,當場就跪下了。束玉晟見黃吟慧下跪,自己也
被她弄得沒有主意,忙在一旁也跪下。
獨客華柏鑒忙一手一個拉起兩人,哈哈大笑道:「老朽還沒開清楚,小姐是那
位老友的後裔,這一跪,使老朽擔當不起!」
她被獨客畢柏客一說,自己也覺得過於唐突,羞得玉頰生輝,諾諾笑道:「叔
父!可知鐵蓑蒼龍……」
獨客未待她說完,「啊!」一聲道:「這樣說來,你是姓黃啦,你對黃林生怎
樣稱呼呢?」
黃吟慧斂佛一下道:「那是侄女的家父……」
獨客又是一陣呵呵大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我那黃恩兄的後人,說來算是親家
,難得你年紀輕輕,恩兄就教放心你出來,歷練江湖了,想是盡得你父的真傳啦!
這位小友,也是……」
黃吟慧連忙道:「他是我姑媽的弟子,我師兄哪!」
獨客又笑道:「好!好!都不是外人!」
回頭對阿壽道:「你快領黃小姐到鳳棲閣去,叫阿翠丫頭,找幾件小姐的最合
身服飾,讓黃小姐沐浴更衣,不得怠慢,老夫在此,立等進食!」
老蒼頭很恭敬的,上前施一禮道:「黃小姐請跟我來!」
當前帶路,向後院走去。
黃吟慧見獨客滿面笑容,臉帶誠敬,也不慮其他,朝束玉晟互使眼色,掩嘴一
笑,折轉嬌軀,款動金蓮,隨著老蒼頭阿壽,朝後院走去。
獨客又親自送束玉晟往書房安歇,一身沐浴之具,早見下人已準備就緒,清談
幾句,辭別出來。
獨客回到客廳踱著方步,仰天笑道:「想我獨客畢柏鑒,半世江湖,孤歡寡合
,知友無幾,黃兄恩惠,迄今未報,叫我畢柏鑒何以為人。今天,天賜機緣,正是
我報答的機會來了!」
說後,又一陣呵呵笑聲,笑聲中帶著激動和愉快。
這時,黃吟慧已梳洗完畢,換了一身新裝,更顯得容顏換發,比花嬌艷,比月
靜潔,真是我見猶憐。只見她步出廳房,蓮鉤款動,裙帶風飄,宛似仙姬漫舞!陡
見束玉晟如玉樹臨風,佇立廳前,面含微笑。
兩人四目相接,會心一笑,緩緩自廳內走來。
屏風後,轉出一個十二三歲的俏丫頭,喊道:「老爺!酒宴擺在客廳,請客人
入席就食!」
畢柏鑒轉過身來,正欲說話,驀見束玉晟、黃吟慧二人佇立廳前,滿臉堆下笑
容,肅客入廳,笑道:「老朽回憶往事,一時出神,致使二位賢契,鵠立久候,請
在客廳洗塵筵上,老朽把盞致歉!」
束玉晟被一席客氣話說得他怔著神,無法答腔。
黃吟慧斂福為禮道:「畢叔父這一客氣,使侄女等不安!」
束黃二人,跟著獨客,赴筵客廳,一面走,一面留神打量畢宅設施,只見迴廊
曲檻,花影扶疏、樓閣重疊,巨座連雲,青磚鋪地,自石為階,壯觀宏偉,足比王
侯府條,橫穿廳堂兩重,來到一所幽靜跨院之中,翠竹修篁,蘭草黃菊,另有一種
清逸之感。
升階入廳。只見廳中陳設,極為富麗,廣敞正廳中央,一張紫檀木,雕花八仙
桌,早已擺好酒菜,三人分賓主坐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黃吟慧朝廳內外打掃了一眼,停杯在手,朝束玉羞微笑
,欲言又止。
畢柏鑒一雙精眼神,酒早已看得清楚,忙道:「黃侄女,莫非嫌我酒薄菜淡,
不合口味,為何停杯不飲?」
黃吟慧笑答道:「酒醇味精,侄女尚是初次嘗試,叔父若如此多禮,叫侄女感
愧,無地自容!我是想問嬸嬸與世姐世兄哪裡去了?」
獨客微歎一聲道:「你嬸已故多年,僅遺子女各一,子名起龍,女名風。他二
人現又到鬼愁嶺去了!因前兩次,均是徒勞無功而返,若知鬼愁嶺那匹良駒,已被
賢師兄妹等降服,恐怕早趕回來了!好馬人人愛,他兄妹晝夜追尋,雖然是勞而無
功,所喜,肥水不落外人田,已被賢侄所得。老朽雖非伯樂,可是閱馬太多。像此
等神駿異種,世間罕有,真可與周之八駿蜀漢赤兔媲美,豈可同泛泛怒駘而論。」
束玉晟問道:「叔父識馬甚多,可知此馬名兒?」
畢柏鑒呷了一口酒,笑道:「此駒駿逸神威,全身雪白,四蹄落黑,古稱『雪
中送炭』未免太俗,但是此馬頂門有一太極圖形,又是別緻,可名為『天虹駒』,
不知賢侄然否?」
束玉晟同黃吟慧拍手歡呼:「很好聽!就以此為名吧!」
畢柏鑒也呵呵大笑,在笑聲中充滿了無窮樂趣。
正當老少興高采烈之際,阿壽飄身人廳道:「老爺子!馬上獸皮被一黃猿取走
,老奴追趕不上特地回來稟明,還請老爺子作主!」
老少三人聽阿壽一言,同時驚愕,霍的站起身形,束玉晟首先縱落院中。
只見明月在空,空山靜寂,地面屋脊上,站定一隻白猿,吱吱歡叫,束玉晟看
清後,心中又是一怔。
又見黃吟慧躍落後,右後一抬。
忙喝道:「慧妹!不可如此!」已經來不了,只聽「卡!」一聲,兩枚「響鈴
剪尾針」在月光下射出,那白猿一矮身,讓過暗器,仍然對著玉晟歡呼。
玉成忙轉回頭來,對畢柏鑒,黃吟慧二人道:「這是我師父守門的黃白二靈猿
,不可出手相傷!」
轉朝白猿道:「碧電!你們怎樣來的?獸皮可是飄風取走?」
那白猿碧電聽後一聲歡嘯,身形一幌,只見一條白影,起落間,已離開院落,
轉瞬消失。畢柏鑒不禁感慨的道:「白猿靈慧已極,亂世人間,人不如獸也!」轉
向玉晟道:「既是令師派靈猿取走,我想另有用途,我們回廳吧。」
束玉晟回到席上,已是悶悶不樂,回想他同黃吟慧一段纏綿,恩師告誡,恐為
二猿揭發,恩師見責,不禁心膽生寒。
黃吟慧稚氣未除,一派天真,見玉晟納悶,只說為獸皮丟失而心疼,嬌笑道:
「區區兩張獸皮,能值又幾何,莫說還是太師伯派靈猿取走,將來你回山之後,還
不是給你,有什麼可以之處?晟哥,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酒替你解悶!」
柔荑微張,舉杯勸酒。
束玉晟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謝謝你!你並非是為獸皮而發愁,地隔
何止千里,恩師哪裡會知道我等得到獸皮,我是恐怕是二猿搗鬼……」
黃吟慧笑叱道:「前在螺旋谷,幾乎被二猿所制,這次文是它們,若不是看在
你的面上,我就揍它們一頓!」
她玉臂一振,握緊粉拳,躍躍欲試。
畢柏鑒見兩小言行舉動,早已洞翻悉他們是愛苗蔓延,根深蒂固,竟停杯在手
,點頭微笑。
畢柏鑒笑道:「賢侄女,你哪知道這獸皮的貴重,何止連城呢!那是龍犀獸,
皮堅硬,刀劍不入,若製成衣穿在身上,可以防制各種暗器。毛若用藥水調和;堅
如網鐵,可當暗器,若射中人身,見血後,軟化如纖絮,隨血液而行,無藥可治。
龍犀獸的獨角,用途更大,可防諸毒,可治百病,古時交趾、倭奴兩國,對我朝的
貢品之一,此獸千年難生一個,可愚昧而不可求!賢師兄妹在舉手投足之間,竟得
兩獸,豈不是天大喜事!」
束玉晟道:「得而復失,何喜可言!」
黃吟慧為迎合情郎心,忙安慰道:「獸皮乃身外之物,得失均無惋惜之必要,
再說物各有主是我們口中之食,任何人也搶不去,不是我等之物,用任何手段,也
強求不來的,何必自找苦惱呢?」
畢柏鑒呵呵大笑道:「賢侄女說得對,不但是物各有主,而是令師守門靈猿取
去,不久定有現成之物運用!」
黃吟慧嬌笑道:「晟哥!若經師伯取回製成寶衣,必須選找一件送我防身,免
得受人欺負!」
束玉晟笑道:「恩師若賜給於我,定然轉贈慧妹!」
他這一說,畢柏鑒哈哈大笑,笑得束黃二人不禁飛霞落頸。
酒飯後,束玉晟同黃吟慧,被畢柏鑒招待,住在靠近花院的跨院中,靜室三間
,分有內外,打掃的一塵不染。臥室小分置牙床二張,綠色紗窗,粉紅色帳幕,白
色床單,佈置樸素邪潔。束黃二人,因多目山行野宿,驀見錦室,倦意驟生,分睡
二床。
自這天起,一連被老畢留住了三天,但三天之中,畢老子女均未回莊。
這一天,束黃二人,匆匆用過早飯辭別畢老,二人同跨天虹駒開始上路。待望
不見畢老後,束玉晟雙腿一夾,一抖韁繩天虹駒一聲長嘶,放蹄向前衝去。
束黃二人,均系初次乘寶駒,只覺馬快如飛隼出塵,兩耳砰呼風響,路旁樹木
景物,宛如閃電,向後倒射。哪消刻片功夫,已跑二十多里。
黃吟慧坐在束玉晟懷裡,靠緊他的胸前,盡情的享受著馬上的溫柔,哪去管他
天高地厚,束玉晟猛的一勒馬韁收住神駒,因為馬行太急,驀勒韁繩,前蹄微揚,
黃吟慧已被顛得驚醒了甜蜜的香夢,忙回頭對束玉晟道:「為何收韁不走?」
束玉晟笑道:「因寶馬跑得太急,恐你睡熟受涼,故收韁緩行!」說後,就勢
在她仰起的粉臉上吻了一下。
吟慧笑罵道:「你真壞!我要它跑得更快點才好啦!」嬌軀一扭,反向束玉晟
撒起嬌來。
束玉晟笑道:「小心呀!」一帶韁繩,勒馬急馳。
那天虹駒乃是異種,有日行千里的腳程,再次放轡急馳,只見它西蹄翻騰愈覺
快速。
束黃二人坐在馬背,直如騰雲駕霧,一道塵煙滾騰,根本人馬不分了。
這匹健馬果然神駿,雖駝著二人猶如無事,不消半天已至池壩,胡亂吃了一點
東西,餵飽馬匹立刻又走。
這一天從桃花凹畢家出發,到薄暮時分,已經到達巫溪,當下笑道:「慧妹!
天色已暮,不如就在巫溪住宿,明天再走你意如何?」
黃吟慧對玉晟百依百順,點頭應允。
巫溪乃峽、鄂、川三省交界之孔道,地屑大寧河中游,客商雲集。束黃二人進
城後,很快找到客棧,然後往街吃飯。
扳後回到客棧,因一日馬上辛勞,雖說內功精湛,到底也覺有點疲乏,卸下裝
束,倒頭就睡。
束玉晟耳力甚靈敏,雖然熟睡,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驚覺的。這時隔窗送來一
種悲壯激昂之聲,彷彿沙塵滾滾中,千軍萬馬在奔騰,馬在長嘶,人在長嘯。驀然
驚醒,躍身下床輕敲雲霞之房門。見她屋內沒有動靜,知她沿途興奮,現已睡熟,
也不願驚擾她,隨將繞指柔劍往腰間一圍,推窗躍身而出。只見月卜中天,霞華鋪
地,郊外夜風拂面,清輝下一片寂然。傾耳靜聽,竟是好鳥鳴春,清平安樂之調。
漸被勾動心事,俊美微感,隨著音調來源,一連越過了數十幢屋面,但聲音時遠時
近,有時竟在身邊不遠處,不禁又是一怔,站在月光下,竟呆得出神。
此時,音容低沉,宛似燕語鶯歌,沉靜悲涼,流泉嗚咽,束玉晟不由又是一驚
,暗忖自度:此人必有沉痛心事,不可言諭,拿樂器訴衷情,求援助,想我束玉晟
生長俠義門中,慈心派之徒,豈可袖手旁觀呢?遂施展「回空盤旋」絕頂獨門輕功
,宛如電光火石,一瞬即杳,霎時即至郊外。
但任是空蕩靜寂,一片無簌,只見墓丘起伏,荒涼已極。
霎時,音節逆向高昂,有似荊軻易水,悲歌雄壯,又如文君夜奏,袤被淒涼。
束玉晟順著音樂采源,發現在盤虯古槐之下,坐著一個身著紅綾披風,面罩白紗的
少女,口卸似笛非簫的約五寸短管,在短管上,經月色相映,發出玄色閃光,耀眼
目眩,清音節奏,由此而來。
束玉晟不由心中暗忖:「荒山古丘,更殘夜半,涼風淒厲,莫非是孤魂野鬼?」
驀地短管所奏,更轉嗚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直似嫠婦夜泣,遊子思鄉,
哀音淒涼,引人腸斷。對於束玉晟的行動,卻似毫未動容,她一曲既終,用春筍似
的柔荑,拿下短笛,站起身形,好似早知有人來此,側面而立。輕啟朱唇,微露銀
牙,嫣然嬌笑道:「風塵孤寂,偶感夜興正濃,吹奏笙管。
擾亂君心客夢,有尋尊耳,罪過!罪過!」落落大方,含笑微福。
束玉晟笑道:「姑娘名曲清音,真是個天上人間,束玉晟為之心折,但竊聽內
有不解者,姑娘之曲,為何帶有哀音,莫非有何隱痛,若認為束某有力可任,定為
姑娘解憂?」
束玉晟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正中紅衣女郎的,心懷,當堂玉容慘變,淚落滿腮
,低聲嗚咽。
束玉晟本來是位多情種子,突見眼前知音人兒宛如梨花帶雨,不禁手足無措,
忙吶吶安慰道:「姊姊休泣,束某出言無狀,誤觸隱痛,萬望見諒!」
幾聲姊姊叫得紅衣少女混身直打冷顫,她咬著銀牙應道:「姊姊!姊姊!叫得
這麼酸,我也不是你的慧表姐,更非你的慧妹妹!你叫我端木妲好了!」
束玉晟見她出口郭少慧,閉口黃吟慧,心中驀地驚愕,猛然憶起隴縣酒店吃飯
,遇見紅衣女郎,夜竊表姐郭少慧留給自己錦帕,留箋示敬,驅走蛇主危滾,莫非
那都是她了?此時,玉晟聽女郎道出姓名,不由驚叫一聲:「你是江湖上人稱飄香
玉女哪!」
言到此,束玉晟忙激動地伸手抓她一隻左腕,端木妲立覺一股熱流,沿臂而上。
這股熱流,使她全身發抖,使她魂魄飄蕩,嬌軟無力……嬌軀前傾,右手春筍
似的玉指,猛抓著束玉晟的右肘,顫聲說道:「前世的冤家……」
這一下,可是把束玉晟嚇得一大跳,急忙兩手去扶端木妲那將要傾倒的香肩,
急道:「姊姊何出此言,不知束某何事得罪了姊姊?」
端木妲半真半假,半推半就,嬌軀一擾,靠到玉晟懷中,仰面吐氣,如蘭似麝
,美目淚蘊,玉頰泛潮,四目相對交射,香澤微聞。
她輕輕的喊道:「晟哥!我……曾寒夜護衛,捨命驅魔,長途追蹤,你……可
知我的心意?」
束玉晟立即驚覺到,自己又做錯了一件事,正溫玉在懷不知所措之時,不遠之
處,傳來一聲嬌叱道:「賊子!是好漢,你們可亮出真相,何必藏頭露尾,鬼鬼崇
祟!」
幾句話,異常嬌脆響亮,大概就在十丈遠近。
端木妲一個燕子翻身,退後五步,早從玉晟懷中躍起,低聲對玉晟道:「令師
妹黃吟慧已來,已和賊人交上手,你快去,助她一臂之力,三日後,明月打泥擂,
那時再見吧!」
束玉晟未等她把話說完,即道:「慧妹!多保重!」展開「八步趕蟾」上乘輕
功,捷如飛隼,向發話的方向趕去。
他因忙不擇言,錯呼慧妹,使端木妲感覺到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因她小名香
慧,她以為是束玉晟有意而呼,心中一甜,束玉晟人已出了八九丈遠,她趕忙騰身
躍起,隱身追去。
束玉晟一連三個起落,人已飛出十四五丈,腳剛落地,驟覺身側暗影中,銀光
一閃,如匹練真射,側面襲來。
束玉晟趕忙向旁一閃,左掌順勢反拋出去。那知來人身法捷似猿猴,而玉晟掌
勢發出又猛,在暗淡星下,快逾飄風,但束玉晟目力如電,百忙中已看清來人,竟
是黃吟慧。
她青鋼劍斜伸,反削束玉晟打出去的左腕,束玉晟騰椰身體,疾沉左臂,口中
輕喊一聲:「慧妹!是我。」
玉晟話剛出口,黃吟慧亦分辯出此人正是自己急於要找的晟哥,立時把右手青
鋼劍向外一劃,金蓮拿樁穩住身形,應道:「晟哥!你出來也不通知我一聲,一個
人涉險,叫我好不放心,你是否已經和敵人照面?」
語鋒溫柔,又是責備,還似關切。
束玉晟看黃吟慧一身翠綠色的勁裝。頭罩青紗,手提青鋼劍,和自己一身睡衣
比較起來,很不相對,不由紅著臉笑道:「是我臥席酣然,忽聞笙管音哀,愴惶起
床,見你房門緊閉,知已睡熟,又不願驚醒你睡夢正酣,只好出室查看,誰知那笙
管之音,時而悲壯,時而哀鳴,時遠時近,我就尋聲追尋至此,卻遇見她!」
宛似心有愧疚,停聲不語。
束玉晟恐怕她誤解,忙道:「是飄香玉女端木妲小姐!就是在隴縣遇見的,那
個穿紅披的小姐,你不是說要與她結成閨中密友嗎?」
黃吟慧驚叫一聲;「她在那裡?我們快去找她!」
而束玉晟見她幼稚氣未除,仍然是一片天真誠摯,不禁把一顆七上八下忐忑不
安的心也就放下了一畢多。正欲應答之際,猛聞不遠處傳來一陣陰惻惻的冷笑,笑
得如荒墓鬼嚎。
黃吟慧嬌呼道:「賊魔已來,晟哥小心!」
她話尚未說完,緊接著響起一聲長嘯,那笑聲劃破長空,宛如梟鳥悲鳴,聽得
人不禁發眉倒豎。
束玉晟厲聲喝問道:「那一路朋友,亮出像來,何必隱匿暗處,企圖何為?」
他喝聲未止,六七丈處,一片暗影中又傳來一聲冷笑,答道:「束小子不要賣
狂,今夜就是你報應臨頭,血債血還,三月前七星坪殺死我盟弟雙拐李玉,五毒蛇
吳明,再說跟你同行小妮兒,是不是鐵蓑蒼龍黃林生老匹夫的女兒?」語氣咄咄逼
人。
黃吟慧未等他說完,嬌叱道:「是怎樣,不是又怎樣?」
在她話音未落。「嗖!嗖!」幾聲響,暗淡夜幕裡,晃似黃鶯出谷,幾陣微風
過處,在束黃二人面前,約距一丈左右處,並排站定五個人。
中間一人,白面黃須,鷂眼鷹勾鼻,身材異常瘦長,僅是皮色骨髏一般,一身
夜裝勁服,肩後斜背著一柄寶劍。另四人,一併排分站兩旁,看像貌,一個比一個
醜得更難看,好像他們身上有一層魔影籠罩,陰風慘慘。膽小的不要說他們過招,
僅憑他們的長像,也會把你嚇得半死。
那白面黃須的老者,仰面一聲狂笑,笑若巫峽猿啼,刺耳難聽,他笑聲落後,
才陰沉沉的道:「好!找不到老的,找到小的也是一樣,今夜耍在你的身上,取回
十五年前一筆血債!」
黃吟慧截斷他的話頭,怒喝道:「你們是些什麼人物,十五年前的什麼事,我
也不知道,不過,既然你不敢找我爹爹,我黃吟慧願為爹爹還了這筆債!你們五人
一齊上來吧!」青鋼劍一領,就要上前動手。
這當兒,忽然一聲長嘶,喝道:「慧姑娘!待老叫化子與你們引見之後,再動
手也不遲!」人隨聲至,在二人面前,已站定一位滿臉油泥,雙目微睜,寒光逼人
生畏,身穿一件猶如老僧的百衲衣的老叫化子。
老叫化子穩住身形後,用手一指那五人道:「他們乃雁蕩五惡,中間那人是碎
月玉郎賀顯,左邊無常鬼判高三元,活見鬼判屠德,右邊吊死鬼判元海,弔客談巖
,當年五惡側身綠林,全不講扛湖道義,惡名四播,殺人如麻,劫鏢滅口,採花傷
人,這才引起長江南北,武林義,同道公憤,糾合武力毀去蕩山巢穴。當時若不是
鐵蓑蒼龍黃林生一念仁慈,規勸朋友網開一面,放你們逃生,那時你們五惡早作劍
下遊魂啦!知恩不報,翻臉成仇,江湖上也只有你們雁蕩五惡才能做得到……」
他滔滔不絕,罵得五惡怒火中燒,碎月玉郎賀顯一聲厲喝道:「酒鬼,我兄弟
正想找你算清舊帳,你既然找死送上門來,我碎月玉郎可以成全你早去投胎!」
那被賀顯稱作酒鬼的老乞丐,一聲斷喝道:「姓賀的住口!你十五年來,投身
極虛島魔窟,臥薪嘗膽,苦研絕技,無非是想洗雪當年犁庭之仇。可是,你們是出
行不利,遇著剋星。就目前二位少年而言,你們若是單打獨鬥,勝負難卜,何況我
丐仙醉神盛華在此呢?」
他說後,一陣哈哈大笑,根本未把五惡放在眼裡。
碎月玉郎賀顯鷂眼一翻,恨聲道:「酒鬼說話可算數?」
丐仙醉神盛華呵呵大笑道:「老叫化子若一伸手,你們五個活鬼,也就會變成
沒命的死鬼。若是你們捉對兒女過招,老叫化子可以袖手旁觀,瞧瞧熱鬧了,又未
嘗不可呢!」
吊死鬼判元海,本來性如烈火,但為盛華的英名所懾,見他亦答應袖手旁觀,
知道譏刺自己五人,連兩個後生小子也打不過,不由氣忿已極,大喝道:「等我毀
去這兩個狗男女,再收拾你這個酒鬼!」
翻手抽刀,刀化一片寒芒,朝束黃二人劈去。
束玉晟「卡」一聲,繞指柔劍擇在手中,正欲墊步出手迎敵。那知黃吟慧一聲
不響,手中青鋼劍一領,人如風馳電擊,挾一片青光,與吊死鬼判元海的鬼頭雁翎
刀,迎個正著,鋒刃交擊,射出一連串火光,黃吟慧驟覺玉腕虎口發熱,右臂酸麻
,手中青鋼劍幾乎脫手飛去。
吊死鬼判見一招得手,雁翎刀一伸,直朝黃吟慧胸前猛戮。而黃吟慧吃了苦頭
,哪還敢硬接硬架,閃身避刀,劍化「枯樹盤根」,朝吊死鬼判下盤砍到。展開「
拂雲劍法」,使用靈巧的身法,和元海打個半斤對八兩。
束玉晟關心慧妹,他看她上手就吃吊死鬼判元海刀沉力猛的苦頭,正想上前,
替換下來。誰知她轉眼功夫,展開「拂雲劍法」,攻守兼備,和元海對招狠拼,打
個平手,也就放心了。
豈料無常鬼判高三元認為他想雙鬥元海,大喝一聲:「小子大膽!」拼指如戟
,朝束玉晟「氣海穴」上點到。
束玉晟是個點穴專家,那能讓他點中?微微一閃身形,馬步輕移,已繞往劉三
元身後,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左掌一推,一招「柏舟采蘋,挾著一股勁風
打出。還是束玉晟不知對方究竟何許人物,才只用了四成功力進招,已是凌厲無比。
但是,五惡在當年成了落網遊魂後,即投極虛島,在天缺老怪門下,各學得一
身絕技。爾等既重在江湖躇臉,自是今非昔比。見束玉晟肩臂一動,身形就如行雲
流水,飄過一邊,情知遇上勁敵。哪敢怠慢,猛一轉身,雙掌齊吐,把束玉晟的掌
風接個正著,只聽「蓬!」一聲,雙方都被震得上體搖擺,各躍退一大步。
無常鬼判高三元,倉促應變,功力未舒,但用的是雙掌,僅為束玉晟左掌匹對
,不但他暗自驚愕,連站一旁的,尚未動手的三惡,也是驚奇。
高三元雙臂一兜,銅環在手,相互一撞,發出鏘然響聲,又大吼一聲,助增威
力,雙環齊向中宮進招。
束玉晟繞指柔劍一抖,一伸,一招「二子同歸」穿進環幕。只聽「噹!」一聲
,已把對方雙環盪開,接著繞指柔劍一吐,使個「鵲巢鳩居」直向無常鬼判高三元
心坎上點到。
無常鬼判見束玉晟的軟硬兼用的怪兵刃,輕微一動,已將自己的雙環貼開,而
且對方還能乘虛進招,忙往橫裡躍開一步,雙環一併,猛朝繞指柔劍上砸下。
玉晟在那招「鵲巢鳩居」,已試出對方功力比自己差得遠,根本未把他放在心
上,這時,見對方雙環猛力砸下,立刻暗運真力,貫注劍身,想把雙環震飛。
哪知就在此時,黃吟慧一聲清嘯:「武林敗類!敢施壞。」束玉晟聞聲驚愕,
急忙把已發之招收回。使個移宮聯步,避開雙環砸來之勢,一招點向高三元的腰眼
,逼退對方,好去救英吟慧之危。
哪知無常鬼判見他收招走避,知他一心兼二用,猛的悠然轉身,左環往下一搬
,右環閃電般,隨著身子橫掃過去。
隨展開苦練多年的「雙環十八招」,運環如風,宛似銅環牆壁,將束玉晟裹在
一片環形黃光之內,迫使對方只有防守之力,無法分身,瞬息之間,十幾招過去,
束玉晟救人在急,殺得性起,怒罵道:「不識相的東西,不給點顏色看,你也不知
道束少爺的厲害!」
可知束玉晟是經過當代三位奇人傳授,劍招套著無窮變化,見無常鬼判用雙環
繞劍,立時左肩一甩,沉下丹田氣,右手繞指柔劍一兜,穿環柔進,這一招,用是
天慈上人獨創奇技,招名「火內蓮花」專門借巧打力,人可借力取巧。
無常鬼判劉三元見怪刃穿環柔進,情知不丟雙環,即斷雙腿。趕忙沉肘避劍,
誰知束玉晟劍招無窮,變化更快,繞指柔劍疾翻,使個「楚投爭鋒」,借勢化解無
常鬼判「怨魂纏足」,繞指柔劍盤空迴旋,快如輕風。高三元再想逃避,哪裡還來
得及,劍鋒過處,高三元兩條腿,自膝下全被截斷,疼得無常鬼判落地打滾,慘叫
不絕,凌厲刺耳。
束玉晟斬斷高三元的雙腿後,正欲折身後給吟慧解圍,只聽悶哼一聲,他心中
一驚,舉目一看。見弔客鬼判已臥身在血泊之中,黃吟慧嬌軀已擰,已至玉晟身側
,怒吼一聲:「你們哪個賊子再來送死?」
原來黃吟慧一上來,吃了輕敵之虧,待後展開拂去劍法,僅同吊死鬼判打個平
手,元海半生混跡在風月場中,學得一張刻薄的油腔滑調,見她一招「回鼎中原」
青鋼劍竟往自己下腹點米。吊死鬼判忙側門身步,笑道:「姑娘,你要看準地方啦
!」一面說,一面還扮個鬼臉。
幸是月光昏暈,否則,可把姑娘氣煞啦!吊死鬼判避開來勢,沉肘翻腕,也來
個同樣的「問鼎中原」竟朝黃吟慧私處點去。
吊死鬼判元海故施輕薄,犯武林男女交手之大忌,羞得黃吟慧粉臉通紅,秀目
冒火,一聲嬌嘯,「武林敗類,敢施壞!」展開白髮雲娘傳授的螺旋谷絕技,九犀
劍中正反六式,一招「二子爭功」,劍光一起明朝左頸點去。
吊死鬼判側身向右移動,右手雁翎刀一招「推窗望月」,想震飛劍鋒,頭微右
偏,正好黃吟慧的青鋼劍繞石頸而至,碰個正著,一股勁風過去,吊死鬼判的頭顱
,竟從頂上搬家,鮮血四噴,身軀隨著倒下。
黃吟慧立刻飄身而至玉晟身旁,又朝著餘下三惡喝道:「哪個賊子,再來送死
?」
碎月玉郎賀顯,真個沒想到,當面兩個少年男女,竟是身懷絕技,在舉手投足
之間,連殺死兩個盟弟。雖然心中有點驚奇,但在表面上已是忿恨已極,因自己兄
弟亡命天涯,投身滄海遊子,臥薪嘗膽,苦研絕技,無非是為報當年之仇。
尚未見著正點子,自己兩個盟弟被正點子的後人,出手之間即一死一傷。還有
何顏面,再涉足江湖呢?想到此,不由把心一橫,仰面狂笑、笑如嫠婦夜泣,異常
刺耳悚心,他笑聲落後,正欲期身上前。誰知弔客談巖,活見鬼判屠德,同時出手
。霎時在暗淡星光下,荒涼土嶺之上,刀光劍影一片,寒風驟起,四個人兩對,對
得正酣。
五惡來自極虛島天缺老怪門下,又是心上人黃吟慧的仇人,知仇氣愾,同出一
源,勾起玉晟怒火萬丈,他劍眉軒昂,心存殺機。見活見鬼判屠德,刀法精奇,手
法急快,身輕力沉,知道不下煞手,難於取勝,還有一個強敵,環視在側。
心念既決,立展開絕學,天慈上人所傳回空盤旋劍法,沉肘翻腕,劍吐五梅,
招發「玄女魔境」。
活見鬼判屠德只覺對方怪刃,凝光打閃,宛似萬道銀蛇,令人頭暈目眩,簡直
是無法招架,心知遇上勁敵,不禁心慌意亂。
束玉晟隨話而出,先震飛活見鬼判手折鐵刀,緊跟著右手一兜,繞指柔劍迴圈
,招變「玉匣藏珠」,繞指柔劍吻頸而過。
也是束玉晟積恨在心,招奇快捷,快得瞧不清屠德是如何死法,只聞半聲慘嚎
,活見鬼判屠德的六陽魁首又與身體分家了。
束玉晟劍劈活見鬼判屠德後,本想回身去換下吟慧,誰知意念方動,陡聞一聲
斷喝:「賀某也要在高手下,領教幾招!」
人隨聲至,挾著一團赤光,捲著一陣急風,凌空劈下,但見來人身勢凌厲,宛
如星丸瀉地。
玉晟微挪身體,移開一步,道:「你們五個漏網敗類,既然重入江湖,就該洗
面革心,重新做人。哪知你們是遊魂復體,惡念橫生,竟妄圖以微末之技,要想逞
兇武林,不但鐵蓑龍黃伯父,丐仙醉神盛老前輩,都有一身絕學,不會容許你們賣
狂撒野,五惡也亦去其三,你們也是在我繞指柔劍下殘喘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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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魚夢幻曲》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