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巧納頑妾】
這位店主是伏牛山上的一個寨主,姓謝,叫謝龍雲,在伏牛山早排行老五,因
其足智多謀,交友甚廣,江湖人稱「八面玲瓏」,在山寨中很有威望。
依當時一般的江湖規矩,像謝龍雲這樣的寨主,是不肖到這小店中來主事的,
在山上作威作福,似這等事,一般都交給下面的小嘍囉去幹。
伏牛山卻與眾不同。
謝龍雲本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弟,從小知書達禮,已經中了舉人,因其父在朝
被人陷害滿門抄斬,幸好他府中的一位武師預先得到朋友的知會,領他跑了出來,
這才算為謝家留下了一個後代。
那武師本是個武舉,在中舉前也是鄉間的一個閒流,以拳會友,結識了少江湖
豪傑,謝龍雲家破人亡,當時,往日的親朋好友避之猶恐不及,誰敢出面收留一下
朝庭的欽犯?武師見他走投無路,遂給舊日的朋友東方墨修書一封,介紹謝龍雲到
東方墨當家的伏牛山上落了草。
東方墨豪俠仗義,江湖人稱「萬事應」無論什麼人,只要是走投無路來投奔他
,從不拒之門外。這固然給他帶來了不少聲望,但也給牛山上留下了一個隱患,山
上三教九流的人物無所不有,行業自然也就不大規矩。加之東方墨靠一個義字起家
,憑一身功夫立世,其實並沒有治理門派的睿知和賢能,所以這伏牛山在江湖中可
說是聲名狼籍。口碑甚是不佳。
伏牛山與其他草寇一樣尚武。謝龍雲是武師介紹來的,東方墨本就對他另眼看
待,加之他的武功又好,這就做了山上的第五個寨主。
雖然是山野草寇,但做上了寨主以後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謝龍雲在山上
待著就是不順心。他是官家的子弟,在心裡自然看不起這些山野草寇。雖然是事逼
無奈投到了這裡,在心裡對他們也是厭惡的,可他現在寄人籬下,不要說吃的用的
,連命都是這山寨給他保護著,自不好露出自己的蔑視來,只是沒人的時候一個人
在那裡愣地發呆。
東方墨受朋友之托,收留了謝龍雲。對他就格外上心些,就是喝酒的時候,也
要照料他多喝幾碗。謝龍雲見他如此,心裡也甚為感激,可他畢竟看不下山上的這
一幫人故作非為,恰巧山寨在鎮裡的酒店掌櫃死了,他就主動要求到這小店來做一
個掌櫃的。
東方墨自然答應。自謝龍雲上山以來,與眾位兄弟相處得不甚和睦,東方墨也
有耳聞,可他是朋友介紹來的,又是走投無路才來投奔山寨,他不想把一個冷臉子
給人看。
正巧有這麼個機會,他也樂意叫謝龍雲下山去,大家落一個和和氣氣,他自己
落下了耳根清靜。
謝龍雲在山下幾年,廣交武林朋友,竟混出了一點名望。東方墨也一直沒有忘
了他,在山上還給他空著那一把交椅,山裡有個事情的也忘不了他的那一位,雖然
出身不同,謝龍雲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東方墨如此對他,他心裡感激不盡,總
想找一個機會報答他。
可巧現在有了這麼一個機會。
半月之前,伏牛山上突然來了一幫不速之客。六個人一色的青銅面具,帶著六
條惡犬,指名要找大寨主東方墨答話,限令他們在半月之內搬出伏牛山將這一個大
好的山寨讓給他們住。
東方墨焉能受這等惡氣?他與來人交手一陣,可那些人武藝高強,五招之內,
已讓他這位大寨主棄了兵器,揚長而去,臨走時留下了話,若在半月之內不願走者
,可留在這山上依舊做個小頭目,小嘍囉。
出事之時,謝龍雲在山下,等到他聽得消息趕到山上時,山寨中的二寨主洪興
,三寨主文山,四寨主施忱,和六寨主董浩正團團地圍著受了傷老大,在那裡唉聲
歎氣。
謝龍雲一向看不起這幾個寨主,平日裡作威作福,一旦有了事先就沒了主意,
哪有一點寨主的風範?靠這些人,只能敗事,不能成事,有他們在,伏牛山要想在
江湖上混出個名堂,有點起色,真也是比登天還難了。
可他卻不能不報大寨主的恩。
東方墨此時也沒了主意,一切自然全聽謝龍雲的調勸。
謝龍雲修了幾封書信,讓洪興他們下山去找自己的幾個朋友,又問東方墨可有
什麼至交好友,邀到山上來幫忙。
不想這一問卻把東方墨難住了。
東方墨這些年,也不知做下多少好事,可他助人從來不望回報,那些人窮途沒
路之時來投奔他,他給他們吃穿,給他們盤纏,卻從來沒想過要他們保持聯繫。現
在謝龍雲一問,他想了又想,竟連一個朋友的明確地址也說不出來,只有看著謝龍
雲苦笑。
謝龍雲笑笑,道:「大寨主果然是個君子,小弟這一生交上了你,也算是不枉
這一生了。好吧,既然你不願意麻煩你的朋友,這事我看就這樣,咱們叫二哥三哥
他們出去,一邊找我道上的幾個朋友,一邊在一路上把青銅人要平咱們伏牛山的消
息散而出去,就有哪位受過大哥恩惠的江湖上的朋友,聽到消息趕來幫忙也未可知
。」
東方墨道:「好吧,老五,一切都由你看著辦吧。咱們伏牛山上也有數百口人
,到那時就是沒有救兵,說不得也得拼他個魚死網破,來他個滿山鮮血,豈有將這
一片大好的基業白白拱手讓人之理?」
謝龍雲道:「大哥,拚命誰不會?只是若明知不敵要硬拚,那也算不得什麼英
雄,只是個不識時務罷了。」
東方墨道:「唉,也不知怎麼就惹上了這麼一夥,識時務也好,不識時務也好
,無論別人怎麼說,我是要與這山寨共存亡的。你上山不久,又是被人逼得無路可
走,才到我這山上來,其實我也知道你在心裡是不是想在一這山上常住下去的。要
是往日我也不好和你說這一番話,怕引起你的誤會,好像是我這山寨容不得你一樣
,現在這個時候,你該走就走吧,不要管我們。你是你們謝家唯一的一根獨苗,沒
有理由和我們再耗個油乾燈滅。」
謝龍雲聽他一番話,眼中落下眼來,道:「大哥說哪裡話?想當初我謝某被官
家追殺,連親朋至友也不敢和我見上一面,你我不相識,你卻冒險留下我,大哥就
是我的再生父母一般,現在大哥有難,我豈有離你而去之理,若是那樣,我謝龍雲
還是個人麼?此時大哥再不要說了。」
當下謝龍雲就留在山上,一邊打發人去找救兵,一邊指揮山上的嘍囉搶修工事
,在險要處設了關卡,增了兵勇,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自幼熟讀兵書,比那些山大主自然有些韜略,五六日下來,山寨中不僅沒露
出臨戰前的驚惶,反而比原來肅整了許多,東方墨在心裡暗暗讚歎不已。
算算離青銅人限定的日期只有七八天了,派去的人一點消息也沒有,謝龍雲心
裡暗暗焦急起來。那六個人的武功他雖然沒見過,既然大哥都不是對手,可見那些
人非同小可。在現在的情況下,和人家硬拚,只能是以卵擊石。
他想起了自己店中的兄弟。
謝龍雲雖是個店主,與店中的那些夥計卻相處甚好。
來日一戰,伏牛山若沒有救兵,少不得要落一個玉石俱焚,自己到了這一步,
理當與大家同生死,那些店裡的弟兄武藝不高,又大多有家小在鎮上,跟著一齊死
,一來對山寨無益,二來也真難為了他們的家人。謝龍雲家門不幸,對這些人就更
多分同情。他與東方墨商量一番,決定下山一趟,將店裡的夥計遣散回家,各自逃
命。
東方墨聽了他的話,沉思良久,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按理說這些人這些年
一直是靠著咱們山寨活著,山寨有難,他們應當與山寨同生共死。可你一提起他們
的家人,我也有點於心不忍了。罷了,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夫妻間尚且如此,那些個弟兄們也別難為他們了。你且下山去,一切就按你說的
辦,我在這裡也和山上的弟兄們講一下,願意走的,每人發二十兩銀子下山,有多
大的災難,我東方某一人承擔就是了。」
謝龍雲聽了他的話,兩眼含淚道:「大哥,你肯這麼開通就好,那些弟兄和家
眷們,這一世也不會忘了你的大恩的。」
東方墨道:「五弟,你下山以後,也不要回來了,就從那裡走了吧。事已到了
這個份上,咱們伏牛山上多死一個人,少死一個人也沒有什麼區別,你有一身的血
仇未報,跟我們死在這裡,也未免太不值得了。咱們兄弟這就別過,你快下山去吧
。」
謝龍雲道:「大哥太小看小弟了,我為那些弟兄們求情,是因為我不忍看他們
一家老小從此無依無靠,我謝龍雲現在一身無掛,伏牛山就是我的家,大哥就是我
的親人,我不和大哥在一起,還是個人麼?這種話萬萬不要再提,兄弟下山去料理
一下,即日就回來。」
謝龍雲來到山下,只見店中桌歪椅倒,顯然是剛被人砸了店,問明了情況,心
中大喜道:「天助我也!也許是咱們伏牛山命不該絕,上天派了這一幫人來幫我們
。」他將遣散眾人的話放下不說,問明了那些人的去向,吩咐夥計做一桌上好的酒
菜,自己急急地去追趕雷澤澈他們,憑三寸不爛之舌,要說動這一幫人救山寨這一
劫。
謝龍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紫芯在那裡早動了心思,聽他說的這一幫人馬
,顯見是陰靈靈和白芯她們了,她對謝龍雲笑笑,道:「謝寨主,你說的事呢,叫
人聽來卻也是氣人,不過,我們都是行路人,與貴山寨向無瓜葛,在這個時候叫我
們替你賣命送死。你說我們會幹那種傻事麼?」
謝龍雲道:「二位只要肯出手相助,救全寨之人逃此一劫,就是我們伏牛山上
的大恩人,事過之後,我們山寨必會答謝諸位。」
紫芯笑笑,道:「咦,這倒是不錯啊。不瞞你說,我和我家公子現在正是囊中
羞澀,若不然,也不會和你店中的人發生那場誤會了。你說,我們幫你打這一架,
你們山寨肯出多少銀子?」
謝龍雲道:「二位若肯出手相救,山寨的一切都任憑二位挑選。」
紫芯搖頭道:「不好,不好,你這麼說,大家心裡還是沒底。咱們還是明碼實
價,這一架我們要是幫你打贏,一千兩黃金,要是打不贏,一千兩白銀,這價碼幹
不幹呢?」
謝龍雲滿口答應道:「行行,不瞞二位說,伏牛山這些年也頗有些積蓄,別說
是區區一千兩,就是三千兩五千兩,也不在話下。請二位上山吧。」
紫芯道:「我這個人可是叫人家騙怕了。我們跟上山以後,你得先把金子交給
我們,不然的話,我們可要打下山來。」
他們在這一邊討價還價,說得像真的一般,將諸葛茵茵姐弟和雷澤澈竟放在了
一邊。雷澤澈是看慣了紫芯胡鬧的,並不在意。那姐弟倆在一邊卻頗為不屑,忖道
:「哼,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江湖寬了,什麼魚鱉蝦蟹都出,世上竟有這
等人。人家有難來求你,你就該行俠仗義,幫人家一幫,怎麼在這裡斤斤計較起來
了,這不是趁人之危麼。」
紫芯將眼一掃,見此二人面有忿色,早明白了他們的心意,她有心逗逗他們,
道:「好,咱們的事就算說定了,這姐弟二人的價錢咱們也談一談吧?」
謝龍雲道:「姑娘的意思是……」
紫芯道:「我看這姐弟二人初出江湖,也是一臉地抹不開,羞於談錢財二字。
我們不打不相識,現也朋友了,是朋友自然不會讓朋友吃虧,他們抹不開.價錢就
由我來談好了。」
謝龍雲看看那姐弟二人,道:「如果他們沒異議,就和二位一樣如何?」
紫芯道:「不好不好,你把他們看成是什麼人了?武林的泰山北斗麼?他們哪
裡值那麼多的銀子?依我看,十取其一,若是贏了,黃金百兩了,白銀百兩也就不
少了。」
諸葛超凡道:「我們姐弟倆就值白銀百兩嗎?」
紫芯道:「哦,那你自己說你們姐弟值多少銀子呢?」
諸葛超凡道:「我們……我們不要銀子!」
紫芯道:「這麼說你們一文錢不值了?」
諸葛超凡道:「好哇,你轉個圈罵我們,看劍!」
他拔劍就向紫芯撲了過來。
謝龍雲忙攔住道:「二位二位,大家都是朋友,不要因為一句笑話傷了和氣,
看我的薄面,算了算了……」
諸葛茵茵道:「小弟,算了,這種人和她一般見識幹什麼?」
雷澤澈也將紫芯拽到一邊,道:「哎,我說你也鬧得得夠了。這姐倆初出江湖
,你如此戲耍她們做什麼?」
紫芯瞟了一眼諸葛茵茵道:「公子耶,你這個毛病也不知道何日能改了,怎麼
見了這一個又愛上了麼?」
雷澤澈也看了看諸葛茵茵,見她羞紅,拽了一把紫芯:「休得胡說!你這張嘴
再也管不住麼?」
紫芯道:「好好,不說就不說,他們要是不跟著咱們,我自不用擔這個心,可
那個女子也是有心思的。若不然,不認不識的,為什麼一個錢不要要幫人家白一架
?我看她們打架得假,想個機會和你在一起倒是真的。」
諸葛超凡聽了她這一番話,氣得跳起來道:「吠,你再敢胡說,看我不撕爛了
你的嘴。」
諸葛茵茵拉住他道:「小弟,算了,這種人理她幹什麼?咱們走!」
謝龍雲見她姐弟二人當真要走,忙上前攔住道:「二位息怒,江湖中人向來不
拘小節,這位姑娘好說個笑話,二位何必認真呢?還是以大局為重。」
紫芯在那邊笑起來,道:「謝寨主,你說的大局是什麼意思?我們和你們伏牛
山素無交往,你們伏牛山成也好,敗也好,也我們沒有什麼相干?我們為了銀子,
可以幫你,她們姐弟兩二人圖什麼,我可是想不明白。你說我剛才的話是笑話麼?」
謝龍雲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
諸葛茵茵打斷謝龍雲的話道:「謝寨主,你不要再說了。這種人,我們姐弟是
不肖為伍的。伏牛山的事我們本來想幫,可有他們在,我們就沒法出手了。事到如
今,你自己選擇吧,要是找我們呢,就不要雇他們,要是他們呢,就不要拔我們,
你選擇其一吧!」
謝龍雲道:「這……」
紫芯道:「這什麼。你說嘛。不過我可說好,什麼東西賣什麼價,有他們和我
們在一起呢,我這價自然要低些,他們要是走了,我們可就奇貨可居了,價錢是要
漲上一倍的,你可想好了。」
謝龍雲也是個習武之人,方才一搭眼已看到面前的這個丫頭和她的主子武功非
同一般,尤其她的那個主子,簡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在這等時候,他豈肯放
走她?聽了她的話忙道:「姑娘取笑了,區區幾千兩金子,何足掛齒!」
不想這一句話卻激怒了那邊的姐弟二人,諸葛茵茵一拉弟弟,道:「走!」姐
弟二人施展輕功,飛也似地走了。
謝龍雲大叫著:「哎,二位……」追了下去。
雷澤澈見紫芯氣走了諸葛茵茵姐弟,不由地瞞怨道:「紫芯,你這丫頭可是越
來越不饒人了,同在江湖,你那麼排擠人家幹什麼?」
紫芯道:「哎,你心疼了是吧?」
雷澤澈道:「什麼話!」
紫芯道:「哎,你可別生氣,做出那一副嘴臉來嚇我。好,我跟你說實話,我
也不是跟他們過不去,一點誤會罷了,我是那種那麼小氣的人麼?我趕他們走,是
為了他們好哇!」
雷澤澈道:「你說什麼?」
紫芯道:「你傻呀!店主說的那一夥人,明明就是陰小姐跟白芯他們嘛!等咱
們到了山上,你幫誰?那姐倆跟著上去,不是白白地送死麼?」
雷澤撤道:「什麼,你說那幫青銅面人果然是靈靈她們麼?」
紫芯道:「除了她們,還有誰有那麼好的一群狗呢?」
雷澤澈聽她這話,不吭聲了。紫芯話中的意思明顯是在責備他,想想陰靈靈落
到今日這個地步,的確也都是為他,他還能說什麼呢?謝龍雲武功尚可,輕功卻不
行,追了半天,也沒追上姐弟二人,只好調頭走回來。
紫芯遠遠地見他回來,拉了一把雷澤澈道:「哎,回來了。那個事咱們休要再
提了,莫讓人看出破綻。」
謝龍雲走到二人面前,道:「多謝二位大俠肯拔刀相助,想來這也是天意如此
,我們伏牛山命不該絕。小人在前面店中備了酒菜,請二位一齊前去喝兩杯,然後
咱們一起上山如何?」
紫芯道:「喝酒哇,那,我們在這時打了半天,也委實有點餓了。你們店中的
酒菜吃起來還行,沒想到這麼不禁餓,走吧!」
謝龍雲樂樂地領著二人走到店中,夥計們是就布好子酒席,三人細酌慢飲,一
直二人到店中才算罷休。雷澤澈因為心裡有事,一直有點鬱鬱悶飲,一直喝到天黑
才算罷休。紫芯興致極高,店主謝龍雲又是海量,一個勁地喝,喝至天黑,紫芯已
經酩酊大醉了。
謝龍雲看看外邊行人靜了,起身道:「二位就請起身吧,咱們到山寨再痛飲幾
日。這位姑娘我看怕走不動了,我去叫夥計套一輛車來,咱們上路如何?」
雷澤澈道:「套車就不必了,她沒事的。」
他伸手去,握住了紫芯的右手,將自己的真氣度了進去,將她體內的分散的酒
力。慢慢聚合,在她的左手指尖上逼了出來。
謝龍雲見紫芯的左手指尖上如五道噴泉,酒流如柱,心中又驚又喜,歎道:「
蒼天有眼,伏牛山這次真的有救了!」
那些在旁的夥計以前別說是看,就是聽也沒聽說過這等功夫,一個個目瞪口呆
地站在那裡,看出神了。
紫芯漸漸地醒了過來,莞爾一笑道:「喲,我又喝多了麼?公子,虧有你在我
身邊,若不然,紫芯今日可是要出醜了。」
謝龍雲帶二人來到了伏牛山下,山上的東方墨早得店中的夥計報信,帶著一夥
人等在了那裡,就請雷澤澈與紫芯上轎。
雷澤澈推辭道:「不用不用,我們都是走慣了的,寨主不必客氣。」
紫芯道:「哎,公子,你怎麼說人不用客氣?看你才是真正地不用客氣。人家
把轎已經抬下來了,坐呢也得抬上去,不坐也抬上去,你客氣什麼呢?我是當丫環
的,還沒嘗過坐轎的滋味,這回叫我嘗嘗好吧?」
雷澤澈道:「好,要坐你就坐好吧!」
紫芯道:「公子說哪裡話?你不坐。紫芯怎麼敢坐?」
東方墨道:「好,紫芯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語。雷大俠。你還是就請上轎吧。不
瞞大俠說,你要是不上轎,我們不好上山了。」
紫芯道:「你這個寨主真好,會勸人。公子,你還不上轎麼?」
雷澤澈無奈,只好坐到了轎上。
山區的轎不比平原,為了輕便,四周沒有轎簾,只是頂上是一個遮陽擋雨的轎
棚,座位卻鬆鬆軟軟的,比平原上的大轎舒服得多,也不像上用四人八人來抬,一
前一後就是兩人,其他的轎夫跟在後,累了就輪換一下,歇人不歇轎,走起來很快
,雷澤澈坐在轎上,藉著月色,見這山上險峻,關隘眾多每逢到一個關隘處,早有
嘍囉在那裡迎接,兵刃閃著寒光,甚為整齊,不由在心中歎道:「唉,這伏牛山的
人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才創下了這一片基業,今天卻抬著兩個要破山寨的人上山,日
後在山裡,只怕悔也悔死了,恨也恨死了。」
他在心中,有些不忍起來。
他又想到了陰靈靈。
在他沒有認識他之前,陰靈靈在梁山上是養尊處優,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現在
因為他,受盡了苦刑還不說,連一個落腳之地都沒有,還得捨命來和人家爭這一墳
地盤,莫非就不可憐麼?思前想後,他真是很為難。
紫芯在那邊卻興奮得很。
她從小在山寨上做個小丫頭,雖然管著水路交通可也畢竟只是一個小人的,地
位比白芯還要低一些,現在被人前呼後擁地抬著,覺得很有意思,一路上說說笑笑
地,不時和東方墨答話。
雷澤澈是個聰明人,他漸漸聽出紫芯的話聽起來似玩話,好像只是羨慕這山上
的景致,其實許多話語裡都含著試探答話。這一路上,已經把從山底以山上的關隘
和人馬打聽得差不多了,他心裡暗暗替那個毫無防備的東方寨主惋惜。人到難處,
往往都沒了主見,就如溺水之人,撈到了一棵稻草,也誤認為是救命寶貝了,現在
就是如此。
他今天的確很亢奮。謝龍雲下山之後,他將山上的大小頭目召集到了一起,如
實跟他們講了山寨中的如實情況,並把自己和謝龍雲的想法就說出來,勸大家下山
去各奔生路。他沒有想到,在危難之時,不光山上的大小頭目,連那些平時不相熟
的嘍囉,也沒有一人肯下山,背他而去,都表示要與山寨共存亡生死和他大寨主一
起。
東方墨是個粗人,做事豪爽,卻從來不求回報,在山寨的這些人,受他恩惠的
不少,可平日被他在酒後罵過打過的也不少,現在見眾人對他依舊此耿耿忠心,也
感激不已,當下和眾人一起歃血盟誓,痛哭流涕一場。
正在此時,山下的謝龍雲又使人來報,說是找到了兩個武林高人,幫助共守山
寨,東方墨更是萬分高興,方才和弟兄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他的還是拚死一戰,轟
轟烈烈地最後拚個魚死網破,現在又有了一線生機,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東方墨做人的最大好處也是他最大的弱點就從無害人之心,也無防人之意,該
說就說,該做就做,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事不順心,當場就拚個白刀子進去紅刀
子出來也是常事,事不順心又從不記在心上,從沒有尋常人的那些勾勾心眼、花花
腸子。謝龍雲是他兄弟,對他請來的人,他也當兄弟一般看待,所以這一路之上,
無論紫芯問什麼都是有問必答,竟把山寨上的一切險要之處和機關給他講了個明明
白白,八九不離十了。到了山上,已是半夜了。
東方墨早叫人將山上最好的房子騰了出來,給二位大俠居住,又在他們住的小
院外邊安排了人丁把守,閒雜人等不許進去打擾。一切都安排就緒以後,這才和謝
龍雲千恩萬謝地退了出來,請雷澤澈和紫芯安歇,約好明日一早,大寨上和各位兄
弟見面,商討對敵事宜。
雷澤澈待眾人走後,躺在床上,悶悶不樂。
紫芯湊了過來,道:「喂,你又怎麼了?耷著臉,很好看是不?」
雷澤澈道:「紫芯,時候不早了,你先去安歇了吧?」
紫芯道:「安歇?我去哪裡安歇?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離了你,我睡覺不大放
心。」
「晚上要打起夢拳來,你可別叫疼。」雷澤澈道。
紫芯道:「好啦你,不要嚇我了。你心裡要是想著我在你的身邊,就不會找我
了。時候不早了,咱們也睡了,哎,告訴你,你睡覺可老實點。」
兩個人在床上睡下,雷澤澈心裡想著日後的事,睡不大穩,翻來覆去睡不著,
紫芯跑了一天,卻是沾枕就著。不大功夫,就輕輕地打起鼾來。
雷澤澈翻了一個身對著紫芯,她的氣息輕輕地吹在他的臉上,吹得他忽忽悠悠
的,幾次想伸出手去推醒她,又覺得紫芯心裡卻是將你當作親哥一樣,一點邪念都
沒有,要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和你睡在一張床上來了。你現在有這種心思,明日見
了她可羞?可他畢竟是一個男人,又曾與若熏及陰靈靈行過雲雨之事,對男女間的
一切瞭解於胸,這些日子東奔西走,晚上又和紫芯各處一室,如何能夠不想?他暗
暗地把自己罵了十數遍,扭過頭去向床邊睡了。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這件事。
可那種事不是說不想就能不想的。雷澤澈躺在那裡越是不想,越是想得厲害,
連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他無可奈何地坐了起來,披衣下地去找水喝。
他一動,紫芯在他身後突然發話道:「喂,你幹什麼去?」
雷澤澈昨了一跳,道:「啊,沒什麼,我渴了,想找一口水喝。」
紫芯道:「我的公子耶,原來可不知道你有這個毛病,半夜三更地喝什麼水呢
?好好,你上床上來吧,奴婢侍侯你就是了。」說著話,也披衣坐起來。
雷澤澈道:「好了,你就不要起來了,一口水我自己還不能倒麼,用不著勞動
你。」
紫芯此刻已經跳下地道:「行了,我的公子,小姐把你交給我了,我自然就得
好好把你侍候好,要不然,明日見了小姐,我也是不好交待。」
雷澤澈道:「你我現在已經離了梁山,你也不要總想著自己是一個丫環,咱們
還是平起平坐的好,你總這樣,我心裡真地十分過意不去。」
紫芯道:「耶!你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就說麼,人還有知足的。有人
侍候你反倒不要,像我這樣的,想找一個人侍候,還有那個命麼?」
雷澤澈道:「只要你肯,從今後我侍候你就是了。」
紫芯道:「行,免了罷,將,將來見小姐,你不說我侍候不周,也就謝天謝地
了。」
雷澤澈道:「紫芯,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紫芯道:「少來!你沒等張口我就知道你要說,你想叫我和你下山是吧?你省
了你這一份心吧!」
雷澤澈道:「喝,看不出你倒是挺有心計的連我想的是什麼你都知道。」
紫芯道:「看你說的,我是幹什麼的?當下人的不會體會主人的意圖,還想當
得一個好下人麼?」
雷澤澈道:「紫芯……」
紫芯道:「得了,你也不要勸我了。你是看這山上的人對咱們好了一點心裡就
不舒服是吧?我就說你這個人哪,像這樣婆婆媽媽地,什麼時候能成大事呢?啊,
他們對你好你就過不去,你不想想他們為什麼對這麼好?是讓你替他們拚命啊!白
日裡在那店中稱也見過的了,不過是一頓飯麼那些人看在咱們沒用,如何對待咱們
來?所以我說你呀,就不要安不下這顆心了。」
雷澤澈道:「可別這麼說,咱們這一次也對不起人家。」
紫芯瞅瞅他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光會算小帳不會算大帳麼?要說對
不起,你對我們小姐才是真正的對不起。她為你遭的那些罪,將來你見她的時候就
知道呢,要說欠人情債,我欠我家小姐是最多的了,要有點良心,你還是想想怎樣
報答她吧!」
雷澤澈聽她說起陰靈靈,低頭不語了。
紫芯走到身邊,給他拽拽衣服道:「好了啦,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去睡吧,明
天咱們還得裝個樣子給人家看,沒精打彩地當心露出破綻來。」
雷澤澈道:「我不睏,你先睡吧。」
紫芯彎下腰,向上看著他的臉道:「說實話,你真地不困麼?不是有什麼別的
心思吧?」
雷澤澈心中一跳,道:「又胡說了,我有什麼心思?」
紫芯撲地一口吹滅了燈,道:「走吧,咱們去睡吧,困死了。」
她拉著雷洚澈來到了床邊,雷澤澈掙著道:「你先睡吧,我真地不困。」
紫芯哼了一聲,到床上躺下了。雷澤澈悄悄地站起來,想走到桌邊去,紫芯一
把拉住他道:「公子耶,你這又是何苦呢?來,躺下吧!」
雷澤澈無奈,只好躺了下來。
他緊傍著床邊,動也不敢動一下。
紫芯在裡邊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道:「你這是幹什麼?怕我吃了你麼?」
雷澤澈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睡慣了……」
紫芯支起身道:「鬼話!你,心裡想得什麼我不知道麼?」
雷澤澈道:「我想什麼,我什麼也沒想啊!」
紫芯心手刮著他的臉道:「行了,我的公子爺,你當我還是一個小孩子麼?」
她畢竟是一個姑娘家,雖然藉著黑夜壯膽說出了這一句話,臉上還是燒得厲害
,伏在雷澤澈的身上哭了起來。
雷澤澈嚇了一跳,道:「紫芯,你這是幹什麼?好,我跟你說實話,想呢我是
想了,可我動也沒敢動你一下,你哭什麼呢?你要是不高興,我起來坐到椅子上去
好了。」他起身要走,紫芯一把拉住了他,道:「沒良心的東西,你還要走麼?」
雷澤澈道:「紫芯,我……」
紫芯道:「我什麼?傻子!」
她舉拳在雷澤澈的胸前捶了起來,雷澤澈無奈,捉住了她的手,她就勢一歪,
撲在雷澤澈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了他……
二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起來更衣。山寨中的人得了寨主的令下,誰也不
敢地來打擾,直到著二人穿好衣服站在了院子裡,這才敢去向寨主通報。
外面早有人送進了早飯采,侍候二人吃罷,這才敢傳大寨主的話,請二位吃過
早餐稍候片刻,一會兒由五寨主來領二位到大寨去議事。
雷澤澈待來人走後,對紫芯道:「紫芯,你知你不願聽,不過這事我總覺有些
於心不忍。你看人家對咱們這等客氣,咱們再騙下去就不大好意思了。要不然這樣
,一會兒到大廳上,咱們把話和他們說明白,就要打這山寨,咱們也明著來,行不
?」
紫芯白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好心腸?他們對你好是求你呀,跟你
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這些人是什麼?山賊野寇罷了,我在梁山上這種人也見得多
了,他們做的壞事,怕你想都想不出來呢!跟我說,就是沒有小姐他們的事,咱們
殺了他們,也是一行俠仗義、流芳千古的事,你有什麼不忍心的?一會兒到大廳上
,你聽我用話引他們幾句,要是不說出一堆讓你想把他們千刀萬剮的故事來,不用
你說,我就跟他們明說!」
雷澤澈道:「這就好了,他們要真是一幫惡人,我也就安心了。」
紫芯還要說話,一眼瞟見謝龍雲走了進來,遂給雷澤澈使了一個眼色道:「好
了,五寨主來了,別說了。」
謝龍雲走了進來,先給二人揖了一禮,道:「二位,敝寨簡陋,昨夜歇得還好
麼?」
雷澤澈道:「好好,多謝五寨主和大寨主照顧得這麼周到,我們無功受祿,心
裡實在不安。」
謝龍雲道:「大俠說哪裡話?二位是我們山寨的救星,我們就是傾其所有,也
還怕二位見怪呢!二位在這裡有什麼要要求儘管說,只要是我們辦到的,一定照辦
。」
紫芯道:「行了,我們別在這裡酸文假醋的了,不是請我們到大寨去議事麼?
就請帶路吧!」
謝龍雲道:「好好,還是紫芯姑娘痛快。對了,寨中的其他幾個寨主也回來了
,都在廳中恭候著二位大駕呢,請吧!」
二人跟謝龍雲出來,不多一時來到了大廳前的聚經崗上,廳中坐著的東方墨和
二寨主、三寨主、四寨主一起起身迎了出來,幾人一打照面,紫芯咦了一聲,道:
「好哇,今日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她從腰間抽出劍,喝了一聲:「狂徒,看劍!」就向那跟在東方墨後面的二寨
主洪興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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